第四卷 幕间 南娜与兰菈

这下可真是来了一位稀客啊。

南娜正在「南娜算命馆」里打电动,听见店门开启的声音后忽然抬头。

我平时进行占卜的这个房间,并没有和店铺的正面入口直接相连,中间隔了一个顾客等待区。尽管如此,我之所以能够在店门开启的同时确定来者是罕见人物,并不是因为我是神明。

而是因为,照理说应该从内侧上锁的门打开了。

我因为明知恋来祭的结界有缺陷却置之不管一事被发现,好不容易才从一段地狱般的反省之日中获得解放,而今天我终于重返久违的平静生活。

这种日子会有心情工作吗?不可能有嘛,当然是要好好地为自己的精力充电啦。这一点就算是神明也一样。

于是,南娜把店关了,拚命消化积了一阵子没玩的电玩游戏。

照理说应该上锁的门开启,有人进入室内……

没错,那人肯定不是人类而是同族──也就是其他神明。

然后,说起那个身为神明却规规矩矩地从正门进来的人物──

「好久不见了,南娜。」

门喀嚓一声打开,和南娜四目相交的访客呼唤我的名字。

一头浅金色长发延伸至背部,浏海则是俐落的眉上齐浏海,感觉看著看著就会被吸进去的水蓝色双眸,以及端正秀丽的容貌。另外,也许是身穿哥德风蓝色洋装的缘故吧,尽管她乍看就像是一位来日本旅行的英国贵妇,但其实她也是堂堂的日本神明。

由于她向我打招呼,于是我也回应她。

「哎呀,这不是『UNKO』吗!好久不见了,真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我带著灿烂笑容这么说,打从心底欢迎来访的友人。

但是「UNKO」──却不知为何神情不悦地吊起眼角。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好多遍,要你别再用那种奇怪的绰号称呼我吗?你要是再不改口,小心我真的跟你绝交喔!」

「咦?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是朋友,用绰号称呼对方很合理啊。」

「是啊,凭你我之间的交情,我完全不介意你用绰号称呼我──但是关于那个绰号的意思很低级这一点,我实在感到非常不以为然!」

(插图011)

「嗄?就算你这么说,可是那个绰号不是从你『掌管命运的女神』的称号而来的『运子(注:运子的日文发音为UNKO,和大便同音)』吗?我实在不懂这个绰号到底哪里低级了。」

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称呼掌管恋爱的我为恋子。

「瞧你那副装傻的表情……你八成是故意的吧?唉……真高兴见到你还是一样有精神。没错,你真的跟以前完全都没变。」

我摇晃肩膀、深深叹道,结果见到她对我投来怨气十足的目光。我看就别再继续捉弄她好了。

「所以兰菈,你今天特地来拜访我究竟有何贵干?」

我一说出她的本名,兰菈顿时像在说「你总算肯叫我的名字了」地表情明亮起来。真希望她能察觉,就是她这种老实的个性才会让南娜忍不住想要恶作剧。

「我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找你聊嗜好的事情,而是为了我们的本分──也就是工作。听好了,这次我之所以来找你,是想要对你提出小小的抗议。」

「这样啊,那么请你马上转身向右回去吧。因为我这一个星期已经听够多那种说教,搞到我胃都不舒服了。今天是我的休肝日,请你改天再来。」

南娜笑盈盈地挥手,目送兰菈回去。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择日再──等等,拜托你用常理思考,我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你的话!」

「啧!不用兰菈你担心,关于隐瞒恋来祭结界缺陷一事,我真的已经诚心诚意地在反省了啦。」

「要我相信在别人面前露骨地咋舌的人所说的话,这样未免有些强人所难……算了,因为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误会,就先把话说在前头了。我之所以出现在南娜你面前,并不是来责备你长年对恋来结界的缺陷隐而不报,而且还持续使用一事。」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兰菈却用凶狠的表情盯著我不放。

「听好了,这次我想对你说的是,希望你能停止直接干涉田岛爱斗和冰室凉叶……就只有这一点。」

「咦……请问,你为什么要提出这种像在妨碍业务的要求……?」

「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的工作正受到妨碍啊。」

等、等一下,就算你交抱双臂、得意洋洋地说「我受到妨碍了」,南娜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你知道砂城雅这个人吧?」

「啊……我是知道没错……小雅她怎么了吗?」

「听好了,砂城雅她本来应该会趁著考上大学这个机会,向过去一直在身旁支持她、教她功课的田岛爱斗告白。然后,始终误会自己对凉叶的感情只是单相思的爱斗,将会放弃长久以来对凉叶的爱意、答应告白,两人就此成为一对情侣。之后,他们两人会顺利交往,并且在安然从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结婚,生下三个孩子──他们原本预计会像这样过著一帆风顺的幸福人生。换言之,我想说的就是──」

兰菈竖起食指,指著我的脸。

「田岛爱斗对砂城雅来说,是『命中注定』的对象。」

爱斗是她命中注定的对象……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经兰菈这么一提,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如果出现三个以上的偶然,那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世上确实有著这样的想法。

举例来说,偶然同班且坐在隔壁的人,和自己偶然变成指导课业的关系,而且当自己身陷小小危机时,偶然在场的对方又帮助自己脱离困境──事情发展至此,爱斗会在小雅心中占有很大位置已是必然。再加上她会打扰爱斗等人为野外夏令营进行场勘,也是因为她偶然中奖的关系,然后受到爱斗的母亲喜爱一事又是另一个偶然──不过在这方面,南娜亲手制作的能量石可能也有发挥效果啦……

然后,人们有时会将那个必然称为命运──

不理会在心中屏息的我,兰菈继续说下去。

「然而,现在她的命运却准备大大地脱离原本预定好的轨道。这都是因为某人直接赋予能力,让田岛爱斗发现他和冰室凉叶其实是两情相悦。」

「就算你用充满敌意的口吻指摘我也没用啊。南娜的工作职责是实现恋情,所以既然凉叶向我祈求,我也只好那么做。」

「哎呀,明明在凉叶的情敌身上发现重大真相,南娜的反应却好冷淡,感觉有点无趣耶。」

「这个嘛,因为我早就隐约有那种预感了。」

我耸肩回答满脸无趣的兰菈。话虽如此,其实我内心还是相当震惊啦。

但是,假使我没有赋予爱斗那个可以听见真心话的能力,爱斗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凉叶的心意,而凉叶也一定会始终摆出口是心非的态度,使得情况变得更加棘手。这么一来,爱斗就会和感情越来越融洽的小雅结合……好吧,说起来,这样的结局或许也算妥当。

「可是说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对象又如何呢?南娜的工作是接受人们向我祈求恋情成真喔。『命运是靠自己决定。即便要与全世界为敌,我都要和这个人结合。』──你知道我从以前到现在,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吗?虽然有些人因此得到幸福,也有些人反而变得不幸……但是说到底,最后下决定的还是当事人自己。兰菈你跑来跟我抱怨这和天命不一样,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一般而言,的确就像南娜你所说的一样,可是这件事的情况非比寻常。因为你这位神明大人是『直接』干预,在当事人产生意愿之前就促使他们采取行动和下结论。」

「有、有什么办法嘛,谁教上头那么啰嗦、一直催促我……」

──兰菈和我不同,是没有固定神社、守护全国不特定多数人的神明。

说起来,众神的思想大致可以分成「神不该随便干涉人世,只要静静守护他们的将来就好」和「受到请托后予以协助才是能者的存在意义。要不然信仰就会衰退,我们也会变得不被需要了」这两大派。尽管实际上还有更多数也数不清的思想派别,但大致上都可以归类成这两派。毕竟全日本有八百万同胞,众神的思想分歧也是很自然的事。顺带一提,兰菈是属于前者,我则是后面那一派。

「而且那群臭老头之中,还有人提出『起跑和助跑就不用了,只要让他们跳起来就好。因为只要最终能够结合,当事人就能获得幸福』这种只看结果的激进意见,实在让我很为难耶。」

我没好气地说完,最后沮丧地叹了一大口气。

再说,南娜本身那段时期也正好非常忙碌。像是电动、电动还有电动,我有好多电动非打不可──嗯,奇怪?时期……?

「兰菈,我有个单纯的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跟我抗议啊?依抗议的内容来看,你似乎应该在三个月前──也就是我赋予能力给爱斗时就马上冲过来吧?」

我说出忽然浮现心头的疑问。

「唔……!那、那是因为……」

结果,兰菈先是嘴角微微颤抖,之后整个人就慌张起来。

「听说你在恋来祭干的好事后,我终于无法只是静静地旁观了。事情就是这样。不过理所当然的,我早就知道你赋予爱斗能力的事情了!」

她滔滔不绝很快地这么说。

啊~感觉超级可疑耶……很遗憾,关于兰菈为什么会现在才来这一点,南娜心中已有一条线索,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奸笑。

「对了,兰菈你之前很著迷的网路游戏,在五月底时发售了扩充包对吧?那个玩起来怎么样?」

「唔……有、有这回事吗?因为我最近工作太忙,完全都不晓得那方面的资讯。也对,等我回去就久违地登入看看吧。」

「哦~这样啊~顺带一提,我看到网路上很多评价说:『好随便的即死游戏,完全感受不到开发者的干劲。我看八成没进行试玩吧。』、『会买这种游戏的只有信徒。』、『花钱帮忙除错的信徒们w』感觉满惨的,所以我想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喔。」

我对朋友投以关怀的温柔眼神。

可是兰菈却在那瞬间态度骤变,开始暴怒。

「哈!那种空气玩家的意见根本没必要当真!因为根本就是那些觉得自己破不了关=烂游戏、PS(Player Skill)低落的不良玩家,使得网路游戏的品质下降。其实我已经破关了,那些人在抱怨之前,先给我去磨练磨练技术吧。」

兰菈双手抱胸,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很好,这位女神大人上钩啦。

「是这样啊?原来兰菈你已经破关了啊?」

南娜堆起满面笑容。

「是啊,那当然了。不过,就连我要解完所有任务并达成最强武器的理论值,也得花上整整三个月就是了──吓!糟糕……」

见到友人捂嘴露出「被摆了一道」的表情,我再度对她投以赞美的笑容。

「真不愧是我的朋友兰菈,你依旧是网游废人耶。」

神明的人口一如八百万神之名,约为八百万人。在那么多人之中,派系不同的我和兰菈之所以会认识,而且关系亲密到能够以绰号相称,无疑是某个共通嗜好将我们相连在一起。

没错──这位掌管命运的神明也和我一样,是个重度的电玩咖!

「兰菈,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你结束超过三个月的闭关生活、久违地来到俗世,发现众神对我干的好事议论纷纷,而你仔细打听之后,惊觉事态严重到会影响自己管辖内的小雅的命运──于是你便急急忙忙地跑来找南娜。毕竟你总不能向上头报告,你是在守护二次元而不是三次元世界的将来嘛。兰菈,如何?南娜的名推理是不是相当正确啊?」

那瞬间,立场澈底逆转了。

「唔……没错,事情正如你所言。」

兰菈尽管瞬间难为情地仰起上半身,但随即豁出去似的摆出傲慢的态度。

「但是,我想南娜你之所以会赋予爱斗能力,八成也是出于想快点把事情结束好去打电动,这类吊儿郎当的理由吧?」

「唔……真不愧是我的朋友,你果然很了解南娜……」

受到兰菈一针见血的指摘,我顿时表情僵硬。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我有想要好好完成工作,我还是比兰菈要负责任太多了。

「所以兰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南娜可先声明,我一定会确实完成自己的工作,毕竟前几天爱斗又向我祈求了。只要我的职责仍是实现恋情,这一点我绝不会让步。南娜要为爱斗和凉叶的恋情加油。」

爱斗和凉叶一直以来都非常拚命地努力。明明是两情相悦,你们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有点太复杂了啊──尽管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既然他们向我这个神明祈求,我就得好好地守护他们的恋情直到最后。

虽然中间不时会插入打电动的休息时间,不过这点小事他们应该会原谅我啦。

「唉……我知道啦。你这个神明乍看之下好像很没用,但其实并没有澈底废到骨子里去。」

兰菈露出无奈却莫名愉悦的笑容。咦?等等,这话基本上是在称赞我对吧?

「但是既然你那么打算,我身为掌管命运的女神,也必须替小雅的命运加油才行。呵呵,南娜……一决胜负的时刻到了!」

「一、一决胜负?」

「没错。就像南娜直接协助凉叶的恋情一样,我也将直接给予后援,让小雅和命中注定的对象结合。无论最后你我哪一方获胜都不能有怨言喔。」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要让爱斗听得见小雅的心声吗──」

「哎呀,我才不会做那种只会造成混乱的事情呢……总之这是我的企业机密,不能告诉你。不过,即便我不采取行动,命运想必还是会带给他们两人感情升温的机会。」

像是在说「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一般,兰菈一脸得意地笑著。我是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坦白说,我感到十分不安。

这下感觉又有麻烦事要发生了……

不只是这个就算说得好听一点,脑袋依旧称不上聪明的朋友即将采取行动,凉叶也感觉又开始做什么傲娇之类的蠢事了。

总之──

爱斗,接下来似乎又会掀起一阵风波,请你好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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