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光!小剃!看那边──!!」
在无垠的夜空之中,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为这幅光景兴奋不已的,是小时候的我。而在我身旁的,是同样有著八年前身形的雪姬和剃子。
而我则是从空中俯瞰著这幅光景,看来我是作了过去的梦。
一个是我同年级的朋友雪姬。而另一个是妈妈老朋友的女儿,比我大两届的剃子,我们两边的家庭素有往来。
小学的时候,他们常常像这样来我家过夜,真是怀念的梦啊。
「咦?小穗,天空好像怪怪的耶?」
留著短发、身穿T恤和短裤,做著正常男生装扮(和现在可谓天差地别)的雪姬,摇晃著我幼小的肩膀。年纪还小的我一头雾水,朝著雪姬所指的方向看去。
瞬间──哔哩、哔哩。
一道让人不快的声响响彻了我家内部,而夜景则如同玻璃般碎裂开来。
「那是什么啊?」
穿著裙装的剃子以藏在艳丽黑发后方的一双眸子凝视著。
幼小的我呆若木鸡,甚至忘了要逃跑,就这么观望著眼前发生的超现实光景。
接著,在周遭被一道耀眼白光笼罩的同时──
「打扰了扭。」
我们背后的房门被若无其事地打开,身穿兜裆布的怪物随之现身。
怪物有著比年幼的我们高上一个头的身高,躯体被白色的鳞片覆盖。它的嘴角正一伸一缩地吐著血色的舌头。二足步行的蛇怪人晃著巨大的尾巴,露出凶狠眼神瞥了我们三人一眼──随即摊开短短的双手(明明是蛇!),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恭喜!YOU们就是新世代的魔法少女扭──」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剃子的右直拳已经轰了出去。蛇怪人应声倒下!
剃子虽然平时表现得既阳刚又好胜,但唯有在这种时候会变得泪眼汪汪。她整个人坐在蛇怪人的身上,二话不说地出拳一阵乱打。
「你这个怪物蛇!该死!该死!我要杀了你!!」
啊啊,的确是有这种事呢。因为剃子从小就很讨厌爬虫类嘛。要是眼前冒出一只比自己高大的二足步行白蛇,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了。
要是剃子就这么宰了它,未来的我说不定就不用受苦了……但现实是残酷的。
幼小的我和雪姬一起拉住了剃子,她这才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
蛇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像是要调整心情般轻咳了一声。
「重新自我介绍──ME的名字是白蛇妖精扭荣。ME受到位于异次元的魔法联盟派遣,为了YOU们新世代魔法少女而来扭。还请多多指教扭,新的魔法少女们。」
「新的魔法少女……?是指我、小光和小剃吗?」
听到扭荣的甜言蜜语,幼小的我双眼随之闪闪发光。
喂,过去的我,住手啊。千万别上当,不要当什么魔法少女,绝对不要!!
然而,梦境却毫无慈悲地朝著正确的未来发展。
「我要当魔法少女啊──要当哪种好呢?是不是那种可爱类型的比较好呢?」
「只要能把敌人痛揍一顿,我都无所谓啦。」
「魔法少女……我们是魔法少女。是那个魔法少女!」
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来说,『魔法少女』这四个字就宛如天籁之音。
与企图征服世界的巨大恶势力交战,强大又可爱的少女们。
当时,各地纷纷出现了实力坚强的邪恶组织,电视上甚至还出现了『全国魔法少女特辑』之类的节目。就连在我们居住的地方也有卖魔法少女的周边商品,大家都卯足了劲为魔法少女加油打气。
魔法少女──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想到自己可以施展魔法,做出平常做不到的事。
想到会被同学称赞「有绘田同学好厉害!又帅又可爱!」。
想到自己会上电视,会被刊在杂志的专栏上。
心中难免会雀跃不已吧。我懂,我懂这种心情。
──但在这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这行居然一做就得做上超过八年。
结果,幼小不懂事的我们二话不说就答应要当魔法少女了。
扭荣俯视著我们,一脸得意地说:
「那么打铁趁热,赶快来决定魔法少女的设定吧扭。」
「设定?」
「没错,魔法少女除了名字之外,还有服装、武器、变身咒文和必杀技扭。要先对这些项目进行设定,通过魔法联盟管理局的认可之后,YOU们才能正式变身战斗扭。」
魔法少女在这些繁文缛节上倒是很吹毛求疵。
幼小的我们在接受扭荣的说法后,便当场热热闹闹地开起了设定会议。
在一阵七嘴八舌之后,年幼的我轻轻举起了手。
「那首先是队伍名称!我们的名字是魔法少女『Cuticle Charm』!」
「『Cuticle Charm』吗扭?」
「没错!代表最可爱的『Cuticle』,加上代表迷人的『Charm』!看,是个不错的名字吧?」
Cuticle哪是Cute的最高级啊,是头发的毛鳞角质层啦,白痴!
「确认管理局认可──那么,从今天开始,YOU们就是魔法少女•Cuticle Charm了扭啰!」
「耶──!!」
不晓得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很有魅力的角质』之意的三人,正开开心心地相互击掌。过去的我怎么不去死一死算了。
「那么接下来是我的装扮!嗯──我想当个美美的水手服少女战士!」
「管理局表示错误!这会造成很多问题,所以被拒绝扭。」
「咦──……那换装成※婚纱呢?」(译注:影射动画《爱天使传说》。)
「管理局表示错误!因为已经有前例了,所以被拒绝扭。」
扭荣以脑内的晶片和异次元通讯,并冷淡地一一拒绝我们的提议。是说,魔法联盟在查核上也未免太花无谓的工夫了吧?和其他魔法少女的设定重叠是会怎样吗?
于是如此这般,不只是装扮,连个人名称和武器设定也一一遭到拒绝,让我们在扭荣的通讯下和管理局缠斗了约两个钟头。
然后。
「──设定完成。三位,辛苦了扭。那么,YOU们魔法少女的一切资料都已经受到魔法联盟认可了扭。从今天起,YOU们也是魔法联盟的一员了扭!」
「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把那些坏家伙痛扁一顿了吗?」
剃子挥舞著不知从哪拿出来的球棒,眼睛炯炯有神。刚才被狂揍一顿的回忆似乎成了心灵创伤,只见扭荣一边发抖一边回答:
「还不行扭。在新的魔法少女上场之前,得先与上一世代进行『交接』才行扭。也就是说,YOU们要拜现任的魔法少女为师,学习魔法少女的基础知识扭!」
「现任的魔法少女……也就是说……」
「──真想不到,穗纪你们居然成了新世代的魔法少女呢。」
回头看去,我的妈妈──有绘田麦月正倚在不知何时敞开的房门上头。
「我会好好交接的,你们可要跟上啊。穗纪、小光、小剃。」
当时被誉为『最强魔法少女之一』、令幼小的我崇拜不已的妈妈──
她这么说著,并露出豪迈的笑容。
● ● ●
叮铃铃铃铃铃铃──……
「──嗯?」
我揉著沉重的眼皮,坐起上半身,然后用脚按掉了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里叮铃作响的闹钟,伸手在桌上摸索了一阵。
戴上眼镜后,视野总算变得清晰起来,而映入我眼里的,则是我的房间──小饰品和化妆品变得比八年前更多的景象。
哎,这毫无疑问是我的房间。
「真是……要是连这现实也能当成作梦该有多好。」
我虽然钻入棉被里蠕动了一阵子,但现实总是无情的。我的的确确是一名高中女生,而且还是资历九年的魔法少女。
而因为今天是礼拜五,我得赶快准备上学才行。即使已经摧毁了第八十四号敌方组织(名字忘了),这现况也是不会改变的,真遗憾。
「唔呣唔呣……再也吃不下青蛙了扭……」
而当年把我变成魔法少女的战犯,正睡在地板上说著恶心的梦话。
我忽然想起今早的梦,心头猛然窜起一股无名火,于是朝著它的肚皮扫出一脚。「咕哈!?蛋、蛋要生出来了……」在发出这般呓语后,看不出到底是妖精还是妖怪的这东西全身抽搐了起来。
我没理会变成尸体的扭荣,换上了水手服,对著镜子整理我的中长发。在朝阳的照耀下,褐色的毛发熠熠生辉,是一头颜色偏淡的头发。而脸上的眼镜则有著不起眼的褐色镜架。
啊啊,又长痘痘了……果然是压力太大了吗?
樱花的花瓣乘著风,从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新学期开学已过了将近一周。而我在这短短的期间里,到底以魔法少女的身分出动了几次呢?即使升上了高三,魔法少女的未来依旧惨澹。
一大早就抱著忧郁心情的我,在以粉饼上妆并抹上唇膏后,便用力做了个伸展动作并走出房间。
我走下楼梯,而旁边就是客厅。妈妈做的煎蛋卷香味飘到了走廊上。啊,肚子忍不住饿了起来。
「早安──……」
我打著呵欠打开客厅的门──砰!砰!砰!!
随著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大量的金银纸片也如雪花般洒落。
这是什么?拉炮吗?
「「穗纪,恭喜你讨伐了第八十四号敌方组织!」」
一早就戴著派对帽的爸爸和妈妈,朝我送来如雷的掌声。我愣在当场游移视线,只见客厅里挂了一张特大号的横幅,上头写著『魔法少女穗纪,昨天也十分活跃!!』。
「呀啊啊啊啊!?我一大早就惹到你们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将横幅一把扯裂,呼吸也随之变得气喘吁吁。我头昏眼花地走向餐桌,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而放在桌上的,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彩绘蛋糕。
『Happy Destroy 84★Cuticle Charm』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抱起了头。
混帐!这种羞辱居然在现实中上演了!
「哎呀,穗纪居然开心得像只发抖的小狗呢。」
「不枉我们一早起来准备呢,麦月。」
「我这哪是开心的样子啊!你看看这片荨麻疹……我的身体已经变得会对魔法少女过敏了啦!算我求你们了,不要在我面前谈魔法少女的话题好吗!!」
我虽然向得意忘形地蹦跳起来的爸妈苦苦哀求,但那两个人都是白痴,他们嘴上说著「竟然害羞起来了,真可爱」,根本没把人家的话听进去。
「啊哈哈哈哈哈!穗纪真的很怕羞呢。从妈妈这里接任魔法少女的时候,你不是表现得干劲十足吗? 哎呀,我看穗纪是正值思春期吧?这是个会把喜欢的东西说成讨厌的年纪嘛,妈妈都明白的。」
「你的推测差了十万八千里啦……好好观察女儿的心境好吗!而且,妈妈,你以为我从你那边接手魔法少女的工作已经有多少年了啊?世人看我的目光愈来愈冷淡,我现在已经丢脸丢到家了,真的很想辞职耶。」
没错。
就如同妈妈所说,小时候的我对魔法少女感到向往不已。
不仅在作文上写了『长大想当魔法少女』之类的胡言乱语,也对频繁出现在电视或杂志专栏上的前任魔法少女投以羡慕的眼光。
我之所以会对魔法少女这么痴迷……我想,我妈妈应该是很大的原因。
前任魔法少女的队长。
这是妈妈身兼专业主妇的同时,长年拥有的头衔。
包含妈妈在内的三位前任,虽然是感情差得出名,甚至会在战斗中上演互殴戏码的魔法少女,但同时也是被誉为历任最强的无敌队伍。
而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几位风波不断的魔法少女,在最火热的那段期间,他们几乎天天都会跑来我家做采访。
在近距离耳濡目染之下──毕竟我当年只是个孩子,会感到向往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所以我才会二话不说地同意当上魔法少女,并从妈妈她们手中『交接』……然而现在却走上了如同地狱般永无止境的不归路。
「穗纪,你没有必要因为升上高中而强装傲娇啦。看看麦月吧。在就任魔法少女的时候,麦月可是二十三岁,而且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呢。这样一比,高中生当魔法少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别拿这种例外中的例外来当标准啦!」
「而且第二个孩子还是我在当魔法少女的时候生的呢。肚子一边变大还得一边战斗,真的很累人呢。穗纪,你知道吗?『魔法孕妇少女』还曾经拿下流行语大赏呢。」
「那是什么淫秽感十足的流行语啊……而且这也对胎教很不好吧?难怪那小子的个性会这么古怪。」
「就只有姊姊没资格说我啦。」
客厅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我转头一看,站在那儿的是一名有著褐色短发的国一男生。他穿著牛仔裤和黑色衬衫,是相当朴素的打扮。
这家伙就是我个性古怪的蠢弟弟,有绘田兜。
被扯得稀烂的横幅、桌上摆放著惹人生厌的彩绘蛋糕,以及刺鼻的拉炮硝烟味──对于我家这幕司空见惯的光景,兜说了句「又来了啊」,并叹了口气。
「一大早就魔法少女、魔法少女地叫,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吵死人啦。这么丢脸的事别拿出来讲啦。姊姊,你还要丢脸丢多久啊?想想自己的年纪好不好?」
「我又不是爱做才一直做的!你想挨揍吗!?」
「哈哈──哈哈──姊姊是魔法少女!不爽的话就辞掉啊!」
这个死小鬼……
我抽搐著脸颊,一把揪住蠢弟弟的衣领。
「哈哈──哈哈──你姊和你妈都是魔法少女!」
「敢再讲一次我就掐你的脖子。」
「哈哈──哈哈──……呜呜。你全家都是魔法少女……你家人都穿著不知羞耻的打扮,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年纪……呜呜呜。」
居然哭了!?
对了,这小子好像经常被人拿妈妈和姊姊是魔法少女一事调侃啊。刚才那些嘲弄,想必是他每天都会听到的话语吧。才升上国中一个礼拜左右而已,学校生活就变得和地狱没两样。
对不起喔,都是姊姊当了魔法少女的错。
我的心情郁闷起来,松开了兜的衣领。兜就这么趴在桌上,嘴里恨恨地说著「魔法少女这种东西怎么不灭亡算了」,然后啜泣了起来。嗯,姊姊也是这么想的喔,而且还满认真的。
「哈哈哈,兜也像姊姊一样是个傲娇呢。我们家明明有这么可爱又帅气的魔法少女,感到开心都来不及了呢。」
「对呀,穗纪变身后的可爱程度可是天下第一呢!是个受到大众喜爱,帅气的魔法少女呢!」
「不过,就可爱的程度来说,还是比不上当年的麦月呢!」
「真是的,亲爱的,你嘴巴还是一样甜呢!!」
白痴夫妻开始亲热起来了。看来这两个人就连脑细胞也被魔法改造过了。魔法的力量真是可怕啊。希望我的脑袋可以一直维持正常下去。
总之,想要这两个脑袋坏掉的家伙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简直是天方夜谭。唉……
我叹了起床以来不知道第几回的气,将土司塞进嘴里,拎起书包站起身子。
兜似乎还没从心灵创伤中恢复过来,但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就连我也会跟著崩溃的。这时候还是走为上策。
「那我出门了。」
「「慢走,我们可爱的魔法少女!!」」
……这个家庭真是够了。
我冷冷地看著面露微笑的两人,轻声嘟嚷道:
「唉……地球怎么不赶快自爆一下算了。」
● ● ●
上学路上开满了樱花,我踏著遍地的樱花花瓣,加紧脚步前往学校。
「哎哟,真讨厌。有绘田同学又把那东西带到学校了。」
「真希望她能克制一点啊,总觉得有股骚味呢。」
咦,我只是很普通地走在路上而已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怎么都往我这里看呢……
「穗纪──等一下扭──ME的肚子从早上就像是被钝器打过一样痛得要命,走不快啦扭──」
OK,我只是想说这句话而已。我很清楚理由是什么了。
要是有个高中女生在上学时,后面跟了个和人类差不多大的蛇怪人,你会有什么反应?
是我的话,一定会死盯著她看。而大家也都这么做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虽然很清楚,但还是压抑不住叹气的冲动。每当扭荣追上,我就会开始和它拉开距离。今早的我一样是抱著低迷的心情上学。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像要撕裂我心中的忧郁般,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传了过来。我抬起头,望向聚集了一片人潮的校门口。那儿停了一台黑色的高级轿车,在无数群众的围观下,一名身穿西装的老绅士从驾驶座走下,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后车门。
哦,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啊……
「大家!!谢谢你们从一早就为人家送上活力满点的打气声★大家的偶像──小雪来上学啰!!」
以甜腻腻的嗓音这么宣布后,那家伙摇晃著轻飘飘的金色卷发,张开双手君临于校园之中。
那人有著连模特儿也自叹不如的身材,和惹人怜爱的容貌,但其实是个男孩子。
在水手服上套了件背心的女装变态──雪姬光笃转了一圈,膝上约十公分的迷你裙也随之翻飞。
「小雪──!小、小雪──!小雪啊──!!小雪啊啊啊啊!!」
已经不像人类话语声的粗野喝采声响彻了操场。人墙随著雪姬的话声晃动身子,手上的萤光棒舞出了色彩缤纷的波浪。我已经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学校,还是偶像歌手的演唱会现场了。
虽然一大早就上演著这种让人绝望的恶心光景,但在我的母校──私立雪姬高中之中,这就像是雪姬上学时必定会举行的仪式一般。
「真是的,真亏雪姬有那个性子每天早上都来这一段。」
「穗纪也学习一下扭。身为魔法少女,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的粉丝,并要带给他们爱与希望扭。」
「我才不要。我只想当个平凡的高中女生。我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像个在阴影处盛开的花朵般低调地活著。」
「大笨蛋──!这根本是个不合格的魔法少女扭──!!」
「不合格吗?那真是太好了,现在立刻开除我啊!!你这蠢蛇!!」
「嗯?啊,是小穗穗!喂──小穗穗!扭荣!」
──呜哇,被他发现了!?
我连忙拿书包把脸遮住,但为时已晚。雪姬轻歪著头,以纯真无邪的动作挥著手,而许多人也顺著他的视线朝我看了过来。
「是穗纪同学!!」
「喔喔喔喔!光是今天早上,俏丽角质就凑到了两名成员啊啊啊啊啊啊!!」
别这样,别把焦点放在我身上!我只是个低调的女人。即使被这么多人关注,我也会因为太害羞而没办法给予粉丝回应,我已经紧张到连脸都抬不起来了。
「哎啊──除了雪姬同学之外,连有绘田同学也来了啊。」
「真亏他们每天早上都能搞出这种恶心的骚动呢。真是让人倒胃口!」
别这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且我不仅讨厌魔法少女,也想把这些恶心的粉丝大卸八块啊!
而搞出这种状况的小恶魔不但对我内心的吶喊毫不知情,还露出了满面笑容抱了上来。
「早安──小穗穗★今天的心情好吗?」
「托你的福,糟糕透了。」
「呵呵,今天的小穗穗也是死气沉沉呢。可是可是呀,这也是小穗穗的魅力之一哟★」
雪姬高亢地这么说著,并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虽然出声埋怨,但事已至此,想挽回也难了。啊啊,我的平凡校园生活又要离我远去了……
魔法少女宅宅们对我们行注目礼,并发出吵死人的喝采声。而一般人则对我们投以冰冷的视线。光是走到学校就让我想吐了。
「每天早上都闹这么夸张却没人管,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
「哼──哼哼──你以为这是哪里呀?这座学校,可是由小雪的爷爷担任理事长的私立雪姬高中呢!小雪就是法律,小雪就是规定!!只要小雪说好,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我居然笨到问了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这头飘逸的金色卷发,好像也是强硬地曲解校规才取得同意的。
这间学校看来要变成法外之地了啊……
「对了,今天早上啊,我久违地做了以前的梦。」
我穿过由男生们组成、一路延伸到校舍入口的热烘烘拱门,并这么呢喃道。
「咦?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在还叫你『小光』的那时候的梦,同时也是我还过著甜美的平凡女生生活──那个时期的可悲梦境。」
「……欸,别那样叫我啦。我讨厌那种称呼。」
雪姬噘起了嘴嘟嚷道。
雪姬很排斥『小光』这个叫法。但我认为,这是从他的名字光笃演变而来的昵称,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才对……看来雪姬的女装少女心似乎挺复杂的。
嗯,这个姑且先不管。
「总之,我看了那场梦之后下定决心了。我一定要辞掉魔法少女的身分。」
「是是,小穗穗的想辞想辞病又犯了呢。」
「我把话先说在前头,我这次确实是认真的!而且第八十四号敌方组织是怎样?到第九年还在当魔法少女又是怎样!?一般来说,※魔法少女大都是花上一年的时间消灭一个组织,然后就迎向快乐大结局了不是吗?就算再久一点,顶多三、四年也就是极限了吧!而且短一点的话,也有三个月左右就打完的不是吗!?」(译注:影射魔法少女的动画长度。一般如〈光之美少女〉的长度为一年,短一点的则为一季。)
「按照惯例,只有从罕见的『透明卵』中孵化者才会当上妖精扭。但魔法联盟──YOU们『南关东魔法少女』所管辖的地区,最近有少子化愈来愈严重的倾向扭。只要妖精无法诞生,就没办法让魔法少女交接给新世代扭。」
「什么少子化啊!还不是你们为了仓促创立的『东京二十三区魔法少女』,到处搜刮了多达二十三颗透明卵,才会导致现在的状况!一点规划也没有!白痴组织!!」
「可是呀,也多亏有『东京二十三区魔法少女』,小雪们的管辖范围才会减少,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啦。毕竟东京总是会成为邪恶组织下手的目标。」
「那武藏野市和町田市也想想办法处理吧!你以为从千叶过去要花多少时间啊!而且交通费还得自己出!!我的钱包已经快死掉了啦!!」
我们南关东魔法少女的辖区,包括千叶、埼玉、神奈川和东京二十三区以外的地区,也太宽了吧。
「而且南关东被冷淡对待得有点过头了。东京二十三区的那些家伙组成了『TKY23』,又是唱歌又是上节目的,而栃木那家伙也以『慵懒魔法少女』的身分被选为观光大使。反观我们呢?不管是媒体还是大众都看腻我们了,甚至每次变身都会惹来一阵交头接耳!南关东也差不多该吸收点新血进来了吧!!」
「所以说,要先有新的透明卵扭……还有魔法联盟的规定扭……」
看到扭荣唯唯诺诺地嚅嗫的模样,让我很火大,我忍不住咬起了指甲。
我说,我今年可是考生喔?
但不管是上课还是考试,我都通通得推掉跑去执勤,成绩也愈来愈危险了。恐怕还会在面试时被问「为什么都上高中了还要当魔法少女呢?噗」之类的吧。
加上那身轻飘飘、累赘装饰过多的装扮,穿在我身上可是一年比一年更不适合!
「啊──我受够了……」
真想立刻告别现在的生活。我说真的。
● ● ●
在众人的注目下,我总算抵达了教室。在和读隔壁班的雪姬道别后,我尽可能地不让若无其事跟在我身后的扭荣留在我的视野内,并打开了教室的门。
『恭喜成功讨伐第84号敌方组织!我们最强的魔法少女•俏丽角质!』
啊啊…………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我贫血了吗?全身都使不上力,头也变得好重。
我压抑著想打烂写了这段惹人厌讯息的黑板的冲动,在教室前方愣住了。
「为俏丽角质迄今的功绩咿咿咿──!还有未来的活跃致意咿咿咿咿──!!」
绑了头带,身穿特攻服的同班同学•鸡冠头的雉白同学站在讲台前方,举起了印有『C(Cuticle)C』(Charm)的旗子卖力嘶吼。
「加油喔喔喔喔!加油喔喔喔喔!穗•纪咿咿咿!加油──加油──穗纪咿咿!加油──加油──穗纪咿咿咿咿!!」
雉白同学以像是在为世界杯总冠军战加油的气势用力挥旗,一大早就向我送上热烈的打气声。而像是在响应他的行动一般,几名学生也跟著举起手,展开了加油打气的大合唱。
嗯,谢谢你们,全部去死吧。
「有绘田同学,昨天真是辛苦你了!我们魔法少女俏丽角质应援团,今后也会为你的精彩表现加油吶喊的!!」
「好、好的……真是非常、谢谢你们……」
露出满脸笑容擦汗的雉白同学虽然和只垃圾虫没两样,但怕生的我还是拘谨地向他点头行礼。我好讨厌说不出NO的自己。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叫做「魔法少女俏丽角质应援团」的疯狂团体,其实是被校方认可的社团。社团由穗纪派、雪姬派和剃子派组成,总会在我们所到之处现身,并大张旗鼓为我们加油,是一群让人头痛不已的人们。附带一提,支持我的团长,就是这位一脸蠢样的雉白同学。
这种不可能会对校园生活带来丝毫助益的社团,早就该在老师们的勒令下宣布解散才对。然而,在雪姬「有应援团真开心★」的一声令下,老师们似乎就不敢出手了。
理事长大人的女装孙子的权力,在这座私立雪姬高中里比一般教师还要大上许多。
「嗨嗨,谢谢你们每次都为我们加油扭。果然身为魔法少女,就是该集众人的思念为力量才对扭。今后也多多指教扭──」
「这是当然的啊,扭荣先生!如果我们的加油声能化为有绘田同学的血与肉……那世上还有比这更为幸福的事吗?不,绝对没有!!」
扭荣一脸得意地看著脑袋异常亢奋的雉白同学。啊啊,让人火大。要不是班上同学在看,我早就把他从窗户往下扔了。
「──应援团的那些家伙还是一样吵呢。」
「有绘田同学也有责任啊,她明明可以出声制止的。搞不好她暗爽在心里呢。」
退避三舍的女同学们频频向我这里投来目光。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过这样的生活啊!
虽然我很想拉高嗓门大吼一番,但话语却卡在嘴里出不去。这是因为在学校里的我,和平常会对扭荣施暴的我有一点不一样。
学校里的我是个担任班长的乖学生,而且还是个不善交际的胆小鬼──但真实身分居然是魔法少女。这是多么美妙的反差啊,我都要哭了。
如此这般,在我为心中累积的压力感到苦闷不已的时候──
「──看来,我们班上好像有不少没听到钟声的智障啊。」
冷若冰霜的说话声响彻了整间教室。
我朝著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那儿站了一名女帝。
她有著锁骨清晰可见的纤瘦身材,将头发盘成一颗小球的造型。女子身穿黑色外套搭配黑色窄裙,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在一身黑的扮相中,红色的口红显得格外惹眼。
她就是即使以「冰山美人」来称呼也毫不逊色的美女──我们的班导•塔上老师。
「喂,雉白,你还打算沉迷魔法少女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啊?」
塔上老师恶狠狠地瞪了雉白同学一眼。
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刺穿所见的一切,原本喜上眉梢的雉白同学像是和梅杜莎对上眼般,瞬间变成了石头。
「塔、塔上老师……」
「恭喜你入榜学年倒数前十名啊,雉白。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考进某处的野鸡大学,并在毕业后进入黑心企业被操得死去活来,最后像条虫子般死去吧。看来你是耽溺在魔法少女之中,把整个人生都扔到水沟里了是吧。真是像垃圾一样的生存方式啊。要不要趁现在还有机会,好好趴在地上磕头,对父母说句『对不起我不该被生下来』好好道歉啊?」
有『绝对零度』之称的校园魔头塔上老师,在以压倒性的语言暴力凌虐了雉白同学的心灵一顿后,将点名簿「砰」地往讲台一砸。
「除了雉白之外,好像还有一些迷恋魔法少女的垃圾,你们给我仔细听好了。要是迷上了魔法少女这种小朋友的办家家酒,可是会变成一无是处的大人的。」
诚如各位所见,塔上老师讨厌魔法少女是出了名的。
不过,我其实也很想辞掉魔法少女,因此也算是讨厌的那一方──但这个人的恨意实在是非比寻常。
「尤其是跑去扮魔法少女的当事人。那种人啊,已经不是用『一无是处的大人』就足以形容了。应该说,那种人会变得不是人类才对吧。」
我被说不能当人类了耶。
嗯,的确啦,我在社会上的名声说不定已经完蛋了。可是被说得这么难听,我多少还是会生气的。
「嗯,我想在这个班级里,应该没有那种不惜舍弃人类身分也要当魔法少女的脑残智障才对吧。对吧,有绘田?嗯?」
……这人的恨意没有上限吗?
从她在这学期担任我们班的班导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每次只要一有机会,塔上老师便冷嘲热讽地把身为魔法少女的我损一顿。
虽然我内心相当不爽──但个性内向的我,是不可能当面顶撞老师的。
我轻轻向塔上老师点头回应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蛇怪,你就和平常一样待在后面。老实说,我其实很想把你扔去当狐獴的饲料,这个骯脏的死妖怪。你敢的话就出个声试试,我会让你好看的。」
「……好的扭。」
粉笔从塔上老师的手中射出,以超高速飞向了扭荣,硬生生地扎进了扭荣的头部(这不是比喻)!
扭荣放声惨叫。而塔上老师则对他的叫声有所反应,再次射出了粉笔。阿鼻地狱活生生地在眼前降临了。
嗯,真是有够不讲理的。不过白蛇妖怪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和我无关啦。
总而言之──
在这阵大骚动落幕,所有人总算回到座位上之后,『绝对零度』塔上老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召开了班会。
「为了让你们安静下来,我浪费了四分二十三秒的宝贵时间,这可是泡完一杯泡面还有剩的时间啊。对于这穷极无聊的浪费行为,我原本打算好好地把你们训到哭出来为止……但因为今天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算你们走运。」
班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
不过,居然能让这个热爱训话的老师不得不罢手,到底是什么大事啊?
「让你久等了啊,转学生。进来。」
转学生?在这个新学期开始后约一个礼拜的奇怪时期转来?为什么?
在我心中的疑问获得解答之前,教室的前门咔啦啦地打开了。
顿时,周遭飘出了一片玫瑰花香──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实际上是没有这股香味啦……但这名转学生的身形容貌,就是帅气到让我产生这股错觉。
「初次见面,我是热木嗣雀。虽然我的名字有点奇怪,但还是希望各位记住。」
转学生的亮丽黑发随风飘逸,有著一副高䠷身材,金边眼镜下的嘴角露出微笑。他有著连西方人都自叹不如的白皙肌肤,合身的学生制服在他身上理应显得不太相衬,但却好看得让人觉得这身制服是为他量身订作的。
若是用陈腔滥调的说法形容……糟糕,是个超级帅哥。
「讨厌,那个转学生实在有够帅的。」
「是人家的天菜耶!!」
班上的女生开始起哄。
「……什么啊,女生们真是有够吵的。」
「我、我才没有感到羡慕喔!我一点都没有羡慕他喔!」
而男生们则是感到一阵吃味,瞪著站在教室前方的热木同学。
嗯,两边的反应都算是理所当然啦。
热木同学的外貌和气质就是这么完美而强烈,其强大的存在感在班上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啊,他笑著挥手了。
那优雅的举止让女生们齐声娇呼。由于很丢脸,我没跟著出声,但我也悄悄地红了脸庞。
「吵死人了,你们也想落得和那条蛇怪一样的下场吗?」
塔上老师伸手指向倒在教室后方,身上插满粉笔的扭荣,水亮的眼睛闪烁著异样的光芒。瞬间,班上就安静得鸦雀无声。
看到我们的反应后,塔上老师瞪起了雉白同学。
「雉白,有一组桌椅已经搬到走廊上了,马上去给我搬进来。还有,立刻脱掉那套和暴走族没两样的衣服。不脱的话就和热木交换,转到别的学校去吧,碍眼。」
雉白同学哭丧著脸脱下特攻服,无言地将桌椅搬了进来。
而桌椅的摆设处是──我的隔壁!?
「欸──有绘田同学真好啊。」
「明明就是魔法少女的说。」
为什么有人骂起了魔法少女啊。和那个又没关系,揍你喔!
「可恶,该死的转学生!居然能坐在我们的有绘田同学旁边,多么让人羡慕……」
「敢对我们的有绘田同学出手就试试看,宰了你喔!!」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东西啦,死变态应援团。
与其要成为你们的东西,我还不如选热木同学……
「嗄,我在想什么啊!?」
在察觉我出声吐槽自己后,我连忙摀住嘴巴。
糟了糟了,我太过兴奋,忍不住发出声音了。
还好音量不大,应该没被人听到吧。太好了……
「──呵呵。」
听到那像是苦笑的细微话语,让我不禁僵住身子。
我战战兢兢地转头朝话声的方向看去,只见眼前是优雅地就坐的热木同学。
惨了,被他听到了!?
明明他从今天开始就要坐我旁边,要是给他留下「会自言自语的怪女生」的不良印象,你要怎么办啊穗纪?怎么办啊,穗纪!?
「初次见面,请问芳名?」
对于正抱著头自问自答的我,热木同学投来了如同糖渍栗子般甜美的说话声。我像是被鬼压床一样,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速、速的!我、我是有绘田、穗纪。请、请多多指教……」
「有绘田同学是吗?坐你旁边可能会给你添麻烦,还请多多指教。」
热木同学露出一口白牙,投来了如同春风般的微笑。
────怦怦。
……嗄?我怦怦个什么劲啊!?
咦、奇怪,脸颊好热,心脏跳得好快,而且我还在热木同学的周遭看到了花园的幻觉。
讨厌,这是怎么回事啦……
● ● ●
上午的课结束,来到了午休时间。
班导塔上老师再次回到班上后,同学们随即三五成群地谈笑起来,并将午餐放到了桌上。
没有聊天对象的我,一边对眼前的光景感到有一点点羡慕,一边在座位上打开便当盒。
『Happy Destroy 84★Cuticle Charm』
「咿咿咿!?」
看到以鲑鱼松在白饭上精巧排列的文字,我不自觉轻声发出惊呼。王八蛋,干嘛做得这么彻底啦!
班上同学困惑的视线一口气集中过来,我在感觉到脸颊涨红的同时,轻轻地盖上了便当盒。这种丢人现眼的便当,我根本吃不下去。
唉……还是去一趟福利社买面包吃算了……
「啊,有绘田同学也要去福利社吗?」
见我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坐我隔壁的热木同学对我说道。热木同学那头柔亮的黑发,在从窗外吹入的四月微风下缓缓飘荡。
「对、对呀……是这样、没错……」
我垂著头,以细若蚊鸣的音量回答。
我不擅长和男生说话,所以我平常的反应就是这个样子。怎么办,希望他不要觉得我很奇怪……
「你方便的话,能帮我带个路吗?我也想去福利社买东西,但却不知道在哪呢。」
「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在心中吶喊道,这阵心之声相当地响亮。
哎哟,毕竟人家这十七年以来的人生,从来没体验过和男生一同去福利社的情境嘛。
「喂,魔法少女。」
塔上老师嘴上嗑著自己带来的便当,以手上的筷子指著我。
「啊,叫错了……是有绘田才对。这的确是你当人类时的名字。」
塔上老师先是语带刻意地打击我的精神,并继续说道:
「就当作顺便,你带热木参观一下学校吧。你是班长,这件事很适合你去办吧?」
「咦,啊,好的……」
「扭──那么,少年,跟著穗纪和ME一起来吧扭。」
扭荣一脸理所当然地对著热木同学这么说──瞬间,一双疾射而来的粉红色筷子,狠狠地扎进了扭荣的脸孔!「呀啊啊啊啊!?」白蛇妖怪痛苦地扭著身子。
「你忘记我说过不准开口吗?该死的蛇怪,看来你是个没多少脑细胞的下等生物啊。光是准你进入教室,你就该趴在地上好好感谢我一番了,我可不允许你得寸进尺。在放学之前,你可以从那个位置动上一步试试,小心我把你擀成打扫用的抹布。」
在对已经形同破抹布的扭荣数落一番后,塔上老师转了一下视线。
而在她视线前方的,是双眼大睁、嘴唇咬到渗血的怪怪鸡冠头雉白同学。
「雉白。」
「老师……让我去吧。我绝对不能让有绘田同学和那个来路不明的转学生孤男寡女地在一起。身为鲑鱼应援团长•雉白──不对,我身为一个男人,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那我就用一句话毁掉你热血沸腾的决心吧。给我坐好,你这智障。」
「咕……!咕喔喔喔喔喔喔…………!!」
雉白同学趴在桌上,全身上下激烈地颤抖。与其说他恶心,不如说我搞不懂他在激动什么。只不过是由我带热木同学参观校园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居然要带热木同学参观校园吗啊啊啊啊!!」
「妈的,那个臭魔法少女!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啊啊啊!!」
班上一部分的女生露出了恶鬼般的神色瞪著我看。
呜哇,怎么回事,我会被杀掉吗?
「来,走吧,有绘田同学。」
在我看著化为地狱的教室而怔住的时候,热木同学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过去。
──咦?我的手!?
怎么回事?我的手被热木同学的手握住了!?
「有──绘──田啊啊啊啊啊!!」
「热木呜呜呜呜呜呜!!」
教室里各处都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宛如动物王国一般。
我没理会眼前的光景,和热木同学一同跑出了教室。
──怎么回事?
也不知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怦怦跳。
● ● ●
「呃,这边是理化教室,然后对面是生物教室……」
我顺著通往福利社的路,向热木同学一一介绍私立雪姬高中的各项设施。
在我的人生之中,这还是第一次和男生一对一地在校舍里散步。
怎么办,我表现得慌慌张张的,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女人。
「欸,我们学校里面有那种帅哥吗?」
「和他走在一起的,是那个俗到不行的魔法少女同学对吧?他们在交往吗?居然会想和魔法少女交往,明明长得那么帅,眼光却很奇怪啊。」
在走廊上前进时,周遭不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批评声浪。我迟早会用魔法炸飞你们的,给我记住!
不过──她们会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边是帅到不行的转学生,另一边则是土到不行的眼镜魔法少女。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要是有人觉得我们很配,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对热木同学来说,若能找个比我更可爱的女生带路参观,一定会让他更开心的吧……唉,差点又要叹气了。
「对不起喔,有绘田同学。明明是难得的午休,我却用掉了你的时间。你该不会和朋友有约吧?」
「咦?啊,没有,你别放在心上!我在班上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沉──默。
啊,糟了,我太慌张了,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这下子我在他心中一定会被大大扣分的。
总觉得好像一直在自掘坟墓耶,我到底在干嘛啊……
「啊哈哈。那我应该就是有绘田同学在班上的第一个朋友啰?」
「咦!?」
看到白齿微露,展露爽朗笑容的热木同学,让我的脑袋陷入混乱,忍不住反射性地后退。
而重心不稳的我,就这么往后倒下──
「哦,小心呀。」
一阵软软的触感传来。
在我摔在亚麻地板上的前一刻,热木同学的手环过了我的腰,在千钧一发之际撑住了我的身体。
呃、咦?咦!?
这是怎样?我的身体被热木同学抱住了。讨厌,好害羞,但其实好开心唷。话说,现在的我是不是就像个公主一样!?
「有绘田同学,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在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热木同学担心地窥探我的脸。
呜哇,他的睫毛好长。皮肤也好漂亮。
简直就像白马王子一样……
「有绘田同学?」
「哇啊!?」
听到热木同学的呼唤,我才猛然从妄想之中回过神来。
我慌张地调整姿势,用自己的双脚站好。我以有些沮丧的神色,抬头看著热木同学,轻声说:「对不起……」
然而,热木同学却以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温柔神情露出了微笑。
「你没受伤就好。来,我们差不多该前往福利社了,要是东西卖光就伤脑筋了呢。」
「……好的。」
于是,我和热木同学并肩慢慢朝著福利社走去。
和刚才一样,在走廊上前进时,周遭不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批评声浪──但也不知为何,我却不会像平时有人针对魔法少女造谣那样感到生气。
应该说,虽然不多,虽然真的不多……
但我多少涌起了一点……感到自豪的心情。
● ● ●
结果在午休结束后,我还是一脸臊热,就这么出神地过了一整个下午。
而即使到了放学后的现在,这波热意还是没有消褪的迹象,依旧残留在我的脸上。
我到底是怎么了呀?
「让你久等啰,小穗穗。」
从厕所出来的雪姬跑到了若有所思的我身边。顺带一提,我们学校的厕所分为『男厕』、『女厕』和『雪姬厕』三种。这同样也是雪姬滥用特权的结果。这所学校好像真的有病啊……
「就为了你的女装癖,居然得让整个学校来配合你,也真是了不起……我已经不觉得傻眼,甚至感到有些佩服了。」
「咦!?小穗穗,你怎么了?你平常不都是会说些『不要把学校当成私人财产啦,你这变态女装混蛋!!』之类的,破口大骂小雪一顿吗?总觉得有一种不太自在的感觉……啊!?难道说,小雪的身体已经变成没被痛骂一顿就不会满足的状态了吗?我被小穗穗调教完成了吗!?」
「是是是。雪姬是变态,是变态。」
「……欸,小穗穗,你今天的吐槽功力也太不到位了。在班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没、没什么啦……」
「小雪,ME知道扭。穗纪她啊,对突然冒出的转学生一见钟情啦。唉,看不下去,真让人看不下去扭。身为魔法少女,居然迷恋上这种路人角色──」
「给我住口啊你这死蛇啊啊啊啊啊!」
我一把揪住神经超级大条的白蛇妖精的颈子,往走廊上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随著一阵重物坠地的声响,传来了「咿啊啊!?」的临死惨叫声,但我不放在心上。那家伙好歹也是妖精,不会因为从二楼掉下去就死掉的。
「……哦──」
心中一惊的我回过头去,只见雪姬正斜著眼以锐利的视线打量我。
「不不,不是的!这不是喜欢或是迷恋之类的感情,就只是觉得他很帅而已!而且今天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哪可能这么快喜欢上他呀。不对,这不代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想法可能会有所改变……」
「小穗穗,你还真是拚命在解释呢。」
雪姬将视线从慌张不已的我身上挪开,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
「我要去商店街买点东西再回家,小穗穗有什么打算?」
「啊,我陪你去吧。反正就算回家,也只能继续奉陪早上那场整人派对而已。」
「这样啊。那走吧。」
雪姬也没回头看我一眼,淡淡地说完后,便以比平常快上些许的步伐走向校舍入口。
「……欸,雪姬,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鼓著脸颊啊?
雪姬的少女心──不对,雪姬的女装少年心真是难以捉摸。
● ● ●
「这家店是怎样……」
走进商店街,来到雪姬看上的那间店时,我忍不住脸颊抽搐。
「哪有怎样,就是间如假包换的内衣店呀。这是走小恶魔风格的内衣店『邪恶内衣』,最近才新开幕,听说贩售著五花八门的煽情内衣呢。小雪最近萌生了想做点挑战的念头,所以才会对这间店产生兴趣。」
「原来你已经到达那种境界了……」
雪姬,你到底还要走多偏啊?你对女装执著的深度,简直堪比※马里亚纳海沟,我已经没办法跟下去了……(编注:目前所知最深之海沟,地处北太平洋西方海床。)
「小穗穗要进去吗?」
「不,我不太敢逛这种店……我在外面等你。」
我冷淡地目送喜孜孜地进店的雪姬,打算在附近的面包店买点东西来吃。我对这间面包店没印象,是新开的吗?
诱人的香味搔弄著鼻腔,这间店贩卖不少我喜欢的面包,感觉挺不错的。
在店长的劝说下,我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办了集点卡,并买了菠萝面包和奶油面包。我就这么离开了面包店,在内衣店前吃起了菠萝面包。
哦,满好吃的耶。既然都办了集点卡,就偶尔来这里消费吧。
「──嗯?」
我边吃面包边等雪姬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这不是兜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嗄!?为什么姊姊会在这里!」
兜似乎是放学之后正要回家,以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神色看著我。
什么嘛,我是不能待在商店街喔?这个蠢弟弟。
我把吃到一半的面包收到袋子里,为了念他两句而凑了过去。
结果……哎呀哎呀?
在兜的身旁,有个身穿深蓝色连身裙、套了件黑色披肩,把头发绑成麻花辫的娇小女生,正感到无聊似地呆站著。
「哦……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不好意思喔──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呢?不过呀──你还真是让姊姊跌破眼镜呢,才开学没多久,居然就交到女友啦。」
「少在那边胡思乱想啦!我和这家伙不是那种关系啦!!」
噗噗,居然拚了命地否认,弟弟啊,想不到你还是有可爱之处呢。
我对兜投以调侃的视线后,稍稍蹲下身子与他娇小的女友打招呼。
「午安。我是兜的姊姊有绘田穗纪。舍弟受你关照了。」
「啊、那个、我……午、安……我是和他同班的,铃音萌由……」
哎呀,脸变得红通通的,真可爱呀。
她有著红褐色的头发,以及如瓷器般雪白的肌肤。那对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水汪汪大眼,就像法国娃娃一样可爱。她该不会是混血儿吧?
虽然配给兜显得有点浪费,但这位小妹妹长大后似乎会变成一个大美人呢。
「咦?是兜小弟呢,好久不见──」
在我望著这对青涩情侣的时候,结束购物的雪姬出来和我会合了。
「哇,好可爱的女生喔!初次见面,我是雪姬。你和兜小弟是朋友?是男女朋友?还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更进一步是什么鬼啦!?你们魔法少女真的是满脑子龌龊思想耶!而且雪姬哥,你刚才是从那间不检点的店里出来的对吧?你明明是男生!明明是男生!!」
「……呜呵呵。要是再敢提一次性别的事,我就要用魔法痛打你一顿啰★」
这么开口的雪姬,眼里完全看不到任何笑意。
「总之!我和铃音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啦!而且说起来,我还是到今天才和她聊上话的。」
「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来商店街?」
「我是打算穿过商店街,履行承诺带她来我们家啦……我说过要让她和姊姊见个面。」
「和我见面?」
为什么要把只聊过一次的女生带来见我?
在我头上浮现问号之际,位于话题核心、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开口说明道:
「那个……是萌由拜托的。我听说有绘田同学的姊姊是穗纪姊姊,但想不到连雪姬姊姊也见得到……」
萌由妹妹抓住深蓝色连衣裙的下襬,红著脸低下头。
我莫名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搔了搔脸颊。
「那个,也就是说,你是那个对吧?」
「是的……就是如此。」
萌由妹妹像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唇,随即以足以响彻商店街的惊人音量喊道:
「萌由……萌由是魔法少女俏丽角质的超级粉丝!!」
──啊,果然啊。
耳闻我在这世上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我忍不住伸手抵住了额头。
「呜哇,是小雪们的粉丝吗?小雪好开心哟,谢谢你为我们加油打气★」
雪姬很快就转换成接待模式,热情地和萌由妹妹握手。萌由妹妹的头上冒出了热腾腾的蒸气,像个坏掉的发条娃娃般僵硬地点头。
「那、那个……!希、希希希希……!」
「犀?是要犀牛吗?像这样,犀──!!」
雪姬伸出食指,将手抵在鼻尖上比成角的模样,发出了奇怪的叫声。萌由妹妹抖了一下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谁要你模仿犀牛啊,看一下气氛好不好?而且说起来,犀牛的叫声也不是「犀──!!」吧。
我叹了口气,代替结结巴巴的萌由妹妹打圆场。
「你该不会是希望我们帮你签名?」
「啊。是、是的……正是如此……」
「咦,是这样吗!?小雪居然没察觉这件事,径自卖力地模仿起犀牛了!!要是因为这丢人的误会而导致小雪接到综艺节目的通告,小雪该怎么办呀?」
接到的话就在全国的网路上模仿犀牛啊,虽然说一点也不像啦。
「先不管这点了……」
在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情烦恼了一会儿后,雪姬乾咳了几声,再次露出接待用的笑容。
「要签名的话当然没问题啰!因为小剃不在,只能帮你签两人份的,不好意思喔。」
「咦……我也要签啊?」
雪姬眉头一蹙,像是在说「这是当然的啊」一样。而听到雪姬的回答后,萌由妹妹的双眼顿时变得有如星空般闪闪发亮。
老实说,我很不擅长应付这种被当成偶像对待的情境……但又没办法拒绝国一女生的发亮眼神。
「我知道了。那,要签在哪里呢?」
「是……请签在这张签名板上。」
萌由妹妹摸索著她彩绘的深红色书包,只见书包上头画上了一大堆十字架和一些有的没的,她畏畏缩缩地从中拿出了一张签名板。
真没办法,她毕竟是我们正常的粉丝嘛,这种人最近已经不多见了。
我这么说服自己,并拿起签名笔,轻轻抵在签名板上──
「呀啊啊啊啊啊!?」
剎那间,一道尖叫声撕裂了和平的商店街气氛。
我和雪姬同时反射性地回头看去。
「刚才的尖叫声是怎么回事?」
「看来肯定是从『邪恶内衣』里传出来的。」
「──糟糕扭,糟糕了扭!!穗纪、小雪──!!」
二足步行的白蛇摆动短短的一双腿,拨开闹哄哄的人群跑了过来。什么啊,明明都把它从二楼往下丢了,也太快恢复了吧,死蛇怪。
不过──扭荣会变得那么慌张,就代表又来了吧。
「我感受到魔力气息了扭!两位,该是魔法少女上场的时刻了扭!!」
……我就说吧,果然来了。
如此这般,今天的我依旧无法辞掉魔法少女的身分。
● ● ●
「讨厌啦啊啊啊啊啊!?」
在发出惨叫声的同时,一名女子泪眼汪汪地从『邪恶内衣』的店里飞奔而出。她身穿连帽上衣、迷你裙和黑裤袜,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打扮。
但奇妙的是,那些衣服上头──全都弹出了标签。
「呼嘿嘿嘿嘿!捞到一大堆邪恶硬币啦!」
随著下流的笑声传来,一名留著雷鬼头的店员慢慢地出现在店门口。
「欸,为什么内衣店里面会有男性店员啊!?」
「咦?这么说来的确也是呢。因为他待客的态度非常有礼貌,所以小雪刚才都不觉得不对劲呢!仔细想想,内衣店里面居然有男生,这真是让人不舒服呢!这人是个变态!」
「雪姬,你知道什么是自掘坟墓吗?」
「呼咦?知道呀,怎么了?」
「不……算了,没事。」
看到雪姬一头雾水的模样,我顿时明白就算吐槽了也没用,于是我成熟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眼下更需要对付的,是内衣店店员(男)这个有著莫名其妙身分的家伙。
他留著雷鬼头,嘴上穿了唇环,细长的眼眸露出了满足的神色。而男子的双手上捧著一大把硬币,那些硬币的颜色比深夜的黑暗还黑,看起来相当不祥。
「小穗穗!是那些硬币!!」
雪姬指向店员手上的硬币,发出了惊呼声。
咦?什么什么?我完全不懂惊讶的点在哪啊。
「嗯──我好像有看过的样子?那是什么啊?」
「真是的,小穗穗,你好歹也记一下被你打败过的敌人嘛。那是小雪们打败的第七十八个组织『恶魔银行』的魔力结晶,『邪恶硬币』啦!」
「从人类最为阴暗的欲望之中诞生的邪恶硬币……想不到居然还存在这世上扭!苟存于世的邪恶力量,难道又要为这个世界带来灾难了吗扭!」
雪姬和扭荣莫名地激动起来了,真是干劲十足啊。
不管是过去的组织,还是苟延残喘的邪恶势力都一样,我对这些伏笔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没办法激动起来──但既然是工作,就只能努力去做了。
「喂,那边的那个家伙!」
我对可疑度满点的店员用力一指,以符合俏丽角质队长风范的坚毅态度喝叱道。
「你对刚才的那个女生做了什么?要是不好好解释清楚,就由我们来对付你吧!」
「啥?你们是谁啊?」
『邪恶内衣』的店员──邪恶店员抬起下颚,恶狠狠地瞪向了我。
挂在他嘴角的粗鄙唇环随之轻晃。
「没什么,很简单啊……就只是用本大爷的可爱魔物的力量,让她身上的衣服全部弹出挂牌而已啊。」
「……嗄?」
啊,对喔,刚才那个女生的确是全身带著挂牌冲出店里的。可是你就算一脸得意地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啊。
「居然让女生的衣服弹出挂牌,你到底有何目的!」
雪姬以极为严肃的神色询问道。
「哼哼哼,要是你们在路上走到一半,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全都弹出了挂牌,会有何感想?」
「呼耶?应该会觉得很害羞吧……」
「没错,就是这个!就是害羞!!」
邪恶店员抱著硬币,露出了陶醉的神色抬头望天。接著他慢慢脱下外套,变成了裸著上半身,只围了一条围巾的模样。
呜哇……怎么办,是变态耶。
「少女感到害羞的神情,是所有的表情之中最为甜蜜而美丽的。涨红的脸庞是娇滴滴的野花,水润的眼瞳是小小的宝石。害羞正是世界的真理,同时也是宇宙之理!为了看到这种表情,大爷们──邪恶内衣股份有限公司才会展开行动。我们是为了羞辱世界上的所有女性而生的啦!!」
「想羞辱世界上的所有女性……你们打算以这股欲望为粮,增加更多邪恶硬币吗?」
「正确答案。每当实现欲望,这个邪恶硬币就会随之增加,只要贷方余额超过一定额度,就能将这股欲望以硬币为媒介传播到世界各地了。羞辱女性,积蓄邪恶硬币,以征服世界──不对,是以羞辱世界为目标──这就是邪恶内衣股份有限公司的崇高目的!!」
「呜,可怕!多么可怕!这就是第八十五号敌人•邪恶内衣股份有限公司!!」
「暂停暂停。」
我制住了毫无意义地带起热血气氛的雪姬,尽可能冷静地说道:
「雪姬,你听好了?简单来说,这个组织就是一群以骚扰女性为乐的变态集散地对吧?这些和社会边缘人没两样的家伙,真的是魔法少女的敌人吗?不是交给警察就好了吗?」
「穗纪,你说什么啊扭。对方可是握有邪恶硬币这种魔力结晶……而能抹消魔力的,就只有同样拥有魔力的魔法少女扭。只要对方拥有魔力结晶,那不管是警察还是自卫队,都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丝毫的伤害扭。」
「那可是个打著赤膊,只会把别人身上的衣服挂牌拉出来的变态耶!?这个国家的政府机关也太靠不住了吧!!」
「喂,你们说够了吗?」
邪恶店员打著哈欠嘟嚷道。
忽然间,我们的视野被一片巨大的影子罩住了。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刺耳的破碎声传来,玻璃碎片随之如雨点般洒落。
我以扭荣为盾,总算没让自己受伤。接著,我和雪姬一同抬头,看著从『邪恶内衣』店里现身的怪物。
它上半身穿著一件针织毛衣,下半身则是什么都没穿,完全是妨碍风化的服装。它的脸孔呈现全无凹凸的平面,而手肘和膝盖等可动部位则是装了球型关节。
简单来说……就是个约有三公尺高的可动假人。
「这是从邪恶硬币中诞生的,本大爷的怪物──假人内衣怪啦!!把那些小丫头衣服上的挂牌弹出来,让她们尝尝在公开场合受辱的滋味吧!!」
邪恶店员一声令下,巨大假人将手绕到背后,拉了一下毛衣上头的挂牌。
瞬间──我和雪姬身上穿的所有衣物都弹出了挂牌。
「呼嘿嘿嘿嘿!怎样,很害羞吧?这就是本大爷的假人内衣怪最强最大的能力──『挂牌露出』啦!」
「呜哇,有够土的!?」
虽然的确是会让人很害羞,但长这么大一只却只会这招,也太逊了吧?
好面子的雪姬虽然「呀──呀──」地红著脸尖叫,但我则是感到太过愚蠢,连想动的力气都没了。
邪恶店员似乎很不满我的反应,只见他生气地喊道:
「挂牌露出居然对你无效……可恶,那就没办法了!假人内衣怪,踩扁那家伙!」
「咦,真的假的?」
我反射性地抱著雪姬,往右方一跳。在隔了一拍后,巨大假人将我们刚刚所站的地方踏了个粉碎,水泥被辗为粉尘,四下飞扬。
「喂!哪有物理攻击比绝招厉害的啊!!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
「少啰唆!不知羞耻的家伙唯有一死──!!」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理论啊,明明只是一群变态组成的团体。
但事实上,巨大假人的物理攻击相当有威力,它每踏出一脚就会踩碎道路,并把车辆踢个老远。
虽然我非常非常地不爽……但这家伙的确不是警察能对付的,而是属于魔法少女的职掌范围。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打了通电话给另一名魔法少女。
对方一直不接,我虽然感到不耐,但还是一通又一通地打。
结果,随著一声「咔」传来,电话被接起来了。
『……我是新寺,现在没办法接电话。哔──』
真是有够随便的口吻,还有,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吧?
「模仿什么答录机啦!而且演得超烂的!!」
『光是肯接电话,你就该感谢我了。』
「为什么表现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算了,剃子,出现新的敌人了。地点是商店街的『邪恶内衣』店门口。」
『是喔。』
「『是喔』个头啦,别不当一回事!你也是俏丽角质的一员吧?快点给我出动啦!!」
『对方是怎样的家伙?』
「是会让人露出衣服挂牌,藉以使人感到害羞的变态啦!」
『嗄,听起来有够麻烦的……啊,奶奶!我的奶奶刚好在这时候病危了!!这可不是扮魔法少女的时候!!』
「少骗人了!这已经是第五个『病危的奶奶』了!!」
『有大概十个左右喔,而且还可能会依照我的心情增加。那就这样了,帮我向阿雪问好。』
「啊、喂、等等!剃子!!」
嘟──嘟──嘟──嘟──
………………
「那个白痴……下次见面一定要给她好看。」
我和往常一样为剃子的态度生气,同时下定决心,转身面对著巨大假人。
雪姬也轻轻一笑,跟著仿效我的动作。
「穗纪姊姊!雪姬姊姊!」
和兜一起退到对面人行道避难的萌由妹妹悲痛地吶喊著。
谢谢你担心我们,不过不要紧的。
因为我们──虽然当得不太情愿──但可是魔法少女呀。
「雪姬,要变身啰!」
「瞭解★」
「呜喔喔喔喔喔喔!俏丽角质要变身啦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比围观人潮更为恼人的欢呼声传了过来。我困惑地转头看去,只见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人们,正是我校的癌细胞──俏丽角质应援团。
「有绘田同学啊啊啊啊!战斗啊啊啊啊啊!!」
「雪姬大人啊啊啊啊!今天也是可爱得无与伦比啊啊啊啊!!」
「剃子姊姊……为什么今天又缺席了呢……」
以雉白同学为首的各团团长自顾自地放声吶喊起来。会扰邻的啊!住手啊笨蛋!
就我个人来说,比起巨大假人,我更想把这些人轰得远远的。要忍耐、要忍耐。
我轻咳了一声,制住了露出偶像微笑挥手回礼的雪姬。
「那么,重来一次──雪姬,要变身啰!」
随著这声大喊,我拿出了勾玉,而雪姬则是拿出了粉盒。
「角质勾玉充能!」
「角质魔镜充能!」
「「──俏丽变身!!」」
● ● ●
好啦,神秘变身空间在今天又出现啦。
以弹开衣服为信号,等待著我的是交织著苦与泪的变身时间。
我抱著膝盖掉入水中,含住手上的勾玉。接著,从勾玉里喷出了以泡泡形成的帘幕,而我就在帘幕后方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最后绑上黄色的发带后,我的头发瞬间变长,并染上了浅鲑红色。
另一方面,雪姬则是在将粉盒往头上扔后,粉盒中随即跳出了七个小矮人,雪姬便从七矮人手中接过服装。在和我一样于准备好的帘幕后方换好衣服后,最后便戴上了银色的后冠。同时,他的头发变得长及腰部,并自动整理成雪色的双马尾发型。
好啦,要上啰。虽然我很不爽。
从水中跳了出来的我,身上穿著满是荷叶边的衣服和形似西装外套的斗篷,脚上套著横条纹过膝长袜,发带则毫无意义地绑成了爱心的形状作为装饰。
我半自暴自弃地将左手抵在嘴边,然后张开左臂摆出了姿势,接著从腰带的两侧抽出了魔法喷雾清洁剂,转了几圈后对准了正前方。
「冒泡声令大海狂啸!俏丽鲑鱼!!」
接著是雪姬,他水色的装扮下可以窥见散发健康美的大腿,而他穿著白色高跟鞋的脚正蹬著地面。宛如淡雪色调的双马尾发型上,戴著一顶散发炫目光芒的白银后冠。
雪姬先是以右手用力对敌人一指,接著转起了右臂──而身高超过两公尺、浑身肌肉的白熊玩偶便随之降临。
「没有苹果就吃毒吧!俏丽粉雪!!」
我和俏丽粉雪同时伸出右手,交叠双掌齐举向天。
「「响彻世界的三首歌曲,是可爱又俏丽的童话卡农!」」
不过今天又有一个人没到就是了。
「「我们就是魔法少女!俏丽角质!!」」
然后我──俏丽鲑鱼双手扠腰,昂然地向敌方宣言:
「充斥于巷弄的社会垃圾们!我们魔法少女俏丽角质,今天也要咻咻地……把你们清个精光哟☆」
我讲出让人背脊发凉的决定性台词,甚至还拋了个媚眼。光是做完这些动作,就让我少了好几天的寿命。我想一定真的有少。
「俏丽角质,来啦啊啊啊啊啊啊!!」
俏丽角质应援团像是发了狂般猛敲太鼓,还发出了尖叫声。吵死了。
「妈妈──是魔法少女耶!!」
「嘘!小真,不可以看!!」
一般民众的反应今天也是冰冷得让人绝望。好想哭。
不过,我应该在此以成熟的心态面对才对。现在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
我对邪恶店员投以锐利的视线。
「……为什么名字是鲑鱼啊?好逊喔。」
「吵死了!我小时候爱吃,不行吗!!」
拜此之赐,我现在已经对这个食物深恶痛绝了。
「不过,你们居然是那个魔法少女啊……来得正好啊。假人内衣怪!把这些会成为咱们计画阻碍的魔法少女通通血祭掉!」
随著邪恶店员的号令,巨大假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哦,挺有干劲的嘛──但很可惜。
变身前的我们虽然拿你没辙……但变身成魔法少女后,就不会这么简单地被你们打败了。
「好──!要上啰,『小静』!!」
粉雪向前踏出一步,直直伸出了右手。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商店街里传出了震天价响的野兽咆哮。
同时,『小静』的拳头从粉雪的右颊旁擦过,打中了巨大假人。巨大假人的右脚关节被这一拳直接打断,悲惨地趴倒在地。
「好耶★真不愧是『小静』!」
「咕喔喔喔喔!!」
这头充满煞气的布偶,就是粉雪的魔法之力。
魔法的白熊布偶『小静』。
「喂──那头怪物是什么东西啊!?」
「真是的,这对『小静』很没礼貌耶。它比起半裸的假人可爱多了!」
粉雪鼓起了脸颊说道。而在他身旁,『小静』则是跨坐在对手身上不断殴打。
不,不管是眼角的闪电形伤疤还是惯于打架的身手,都让它看起来不像个乖巧可爱的布偶啊。
「GOGO角质!LOVELY俏丽!」
「……好啦。」
我装作没听到那些恼人的加油声,用力伸了个懒腰。
我虽然真的不想当什么魔法少女,但全都交给粉雪出手的话,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毕竟再怎么讨厌,我终究还是无法跷班的个性嘛。
也许就如剃子所说……我的个性会害我自己过得很辛苦呢。
「没办法了!既然要做,就要肾上腺素全开地做!!」
我卯足干劲用力一喊,架起两手分持的魔法喷雾清洁剂。
「魔法喷雾清洁剂『魔术☆灵灵』!喷射──火焰!!」
蓝色的火球自喷嘴飞出。约有篮球大小的两颗火球划过了『小静』的头顶,炸在倒地不起的假人身上。
随著一声巨响,假人被炸上了半空中。它的手脚歪向诡异的方向,毛衣也变得破破烂烂。登场时展露的魄力如今已荡然无存。
「假……假人内衣怪!挂牌,让她们弹出挂牌!!」
邪恶店员似乎还打算作困兽之斗,继续下达指令。假人不灵活地勉强弯曲右臂,总算绕到了背后,构到了毛衣上的挂牌。
然而──
「为、为什么!?为什么挂牌没有弹出来!!」
「魔法少女的服装又不是市售品,当然不会有什么挂牌啦。」
就算真的弹出来了,那又怎样。
真不想再奉陪这种白痴一搭一唱了──我在心底喃喃抱怨。
「粉雪!最后一击就交给我吧!!」
「呀啊,鲑鱼好帅!我爱你★」
我没理会粉雪的胡言乱语,将两瓶喷雾清洁剂相互交叠。
随著闪光迸现,喷雾罐合而为一,变成了与人同高的巨大喷雾罐。
「无论是恶意还是脏污,只需用上这一罐!」
在喊出制式台词的同时,我抱住了喷雾罐,唰唰唰唰地上下摇晃著。
结束土到不行的准备动作后,我打开了喷嘴的开关。
「鲑鱼•美人鱼泡沫消击!!」
必杀的一击喷放而出。
散发著七彩光芒的大批泡沫,笔直地洒向敌方,覆盖了它的全身。
巨大假人虽然看似痛苦地摆动手脚,但为时已晚。
像是被七彩泡泡净化一般,那个叫假人内衣怪的东西很快就化为烟尘消灭了。
「怎、怎么会……」
邪恶店员一脸愕然地愣在当场。
这时,『小静』祭出一记上段踢,险险削过了邪恶店员的下巴。
「这样就游戏结束、了哟!」
这宛如狂风的一击,将邪恶店员捧在手上的邪恶硬币一个不剩地粉碎殆尽。邪恶店员颓坐在地,双腿不停颤抖。
「俏丽角质大获全胜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欢呼声随之响起,尖锐的喇叭演奏声响彻周遭一带。
我一边摀著耳朵忍耐这阵恼人的噪音,一边拿出了手机拨打一一○。
● ● ●
警车的红色警灯将周遭照得一片通红。
而邪恶店员被盖上了一件大衣,遭警方押走。
在失去魔力结晶──邪恶硬币后,他就只是个普通的变态。这之后就是警察的工作了。
应援团这时也已经撤离,商店街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风雨般一片寂静。
「辛苦了,小穗穗。」
「你还真厉害,居然能一直笑咪咪的……」
解除变身的我双膝无力,和一脸满足的雪姬成了明显对比。
「要是那家伙只有一个人就好了。不过,他们好像是叫邪恶内衣股份有限公司对吧?想必还有很多脑袋也有问题的家伙正潜伏在暗处吧?」
「这是第八十五号新敌方组织的登场扭,真让人兴奋得直打颤扭。」
「是啊,是啊。我是有在打颤啦,但这是怕得打颤!昨天才摧毁掉一个组织而已,结果只隔一天就变成这种发展!?我这个魔法少女到底还要当多久啊!」
「扭。在新的妖精诞生,并决定新世代的魔法少女之前……」
「都没办法辞职对吧!?你每次都这样讲,已经讲几年了你知道吗?已经八年,八年了喔!!妖精在哪?新世代的魔法少女是谁?还要再等几年这一天才会到来啊?告诉我啊,混帐蛇!!想辞想辞我现在就好想辞……」
我哭丧著脸抓起了头,口中吐出有如诅咒般的呢喃。
在稍远处,兜点点头看著我的模样,而萌由妹妹则是张大了嘴愣愣地望著我。
萌由妹妹,对不起喔,我破坏了你的梦想。
可是啊,当上魔法少女不是只有好事喔。
随著年龄增长,烦恼的事情也会变多。
若只怀抱著童年时期的纯真正义感,是没办法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欸、欸欸,小穗穗!快看那个!你看!!」
雪姬突然慌慌张张地摇起了我的肩膀。什么啊,人家正耽溺在哀愁之中呢。我维持著死气沉沉的表情,抬头看去。
瞬间──哔哩、哔哩。
一道让人不快的声响响彻周遭一带,而黄昏的天空则如同玻璃般碎裂开来。天空的碎片飘呀飘地,如小雨般洒落。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我看到的明明是超脱现实的光景──
但却觉得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午安,嘎布──!!」
在沙哑的说话声传来的同时,一道强光笼罩了这一带。
当光芒逐渐集中于一处后,只见那儿出现了一只野兽。
「小生是嘎布瑞,是从魔法联盟的提克玛哈力塔区来的新妖精嘎布!」
他有著杀气腾腾的爪子和巨大的牙齿,覆盖了鳞片的身体上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这头身高将近一百五十公分、二足步行的巨大鳄鱼,在这时调整了一下戴在右眼上的单边眼镜。
这可是连猎友会都会逃之夭夭的可怕怪物。
这东西居然会是妖精,真想把他和扭荣并列在一起,好好思考妖精的定义呢……
────嗯?嗯嗯!?
「咦?咦?欸,鳄鱼怪!你刚才说你是妖精对吧!?」
「是的,嘎布。小生是魔法少女的伙伴,也就是可爱的妖精嘎布。」
不,才不可爱呢,硬要说的话是可怕才对。
──不对,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这家伙是妖精的话,也就代表著──
我这八年来引颈期盼的那件事就要发生了对吧!?
「然后,恭喜你!」
自称嘎布瑞的妖精,以锐利的爪子指向了一名少女。
「你就是……新世代的魔法少女嘎布!!」
然后高声宣布了有如核弹般的冲击性宣言。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投向了她的方向。
「……咦?」
然后这位少女──
「萌由是魔法少女……吗?」
──铃音萌由将手抵在胸口,有些困惑地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