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觉得。
我的预感好的不准,坏的总是很灵。
我打算让新加入的伙伴莎弗兰成为打理我生活起居的女仆。
那个时候,希翁用彷佛见证世界末日的表情对我说:
「哥哥?」
于是我当下立刻打消了把莎弗兰放在身边的念头。
看来,对于我打算在身边安置一位年轻女仆的事,希翁与荷莉及嘉特蕾雅教官抱持相同看法。
怀疑我是不是要包养她当情妇。
真是要命,要是我一直都没注意到希翁即将抓狂,我可能就要被彻底消灭,化为虚无了。
总而言之,我决定让莎弗兰去当打理希翁生活起居的女仆。
由于城堡里已经有无数个女仆在负责服侍希翁了,所以这个举动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
莎弗兰格外淡漠地学习女仆的工作。
她脱去暗杀用的装束,换上了女仆的服装,但是换上跟周遭融为一体的服装之后,她那股与年龄相符的年幼感反而变得更明显了。
跟希翁这个她负责照料的对象,关系看起来也不坏。
毕竟我不懂女性之间的人际关系,所以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嘉特蕾雅教官质疑过,把照顾希翁的工作交给原本是刺客的少女会不会有危险。
「库洛,待在她身边一看,人家才发现勇者实在很厉害耶!她应该比人家强了一百倍吧?不对,就算是一百个人家一起上大概也会输。」
但是听到莎弗兰这么说之后,嘉特蕾雅教官的警戒心似乎也稍微降低了一点。
虽然说是姊妹剑,但是同样身为神剑的持有者,嘉特蕾雅教官与艾莉丝对于希翁超乎常理的强大,感受比一般人来得深刻。
不是靠理论,而是用感觉。
就算是资质超乎常人的姊妹剑持有者,也无法与希翁以同样的尺标衡量。
我们可以比较玻璃杯的大小。
也知道桶子比杯子还大。
容器与容器的大小只要一比就知道。
可是看到汪洋大海之后,什么是大、什么是小都会变得愚昧可笑。
从姊妹剑持有者的眼中看起来,希翁似乎是个不折不扣的超凡天才。
「欸,莎弗兰,结果你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那个委托你来杀我的雇主吗?」
「嗯,毕竟人家是自营的杀手嘛,没有直接见过雇主。」
我现在会趁有空的时候,找莎弗兰到中庭聊天。
一是为了搜集情报。
二是为了稍微了解一下她这个人。
因为我要知道她是不是可以信任的同伴。
「在杀手这一行里面呢,有人隶属于大型的组织,也有像人家这样自己随便接工作的人。」
「你自己干活,为什么还得接受制裁?」
「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名杀手,都是透过暗杀公会来承接委托案。雇主把工作委托给暗杀公会,暗杀公会再从名下的杀手里面挑选并派出可能完成工作的人,所以下手杀人的执行者绝对不会直接见到雇主。」
「原来这个国家还有暗杀公会这种东西喔?」
「干这一行的就会知道喽。黑道、见不得人的世界这种东西,应该每个国家都会有。」
「这么说来,你以后还是会被暗杀公会追杀吗?」
「大概会吧。可是暗杀公会应该也觉得,杀人家是一件既没有钱拿又会折损杀手的蠢事,只要人家不断地把他们派来的杀手干掉,他们应该就会放弃了吧?」
「你还真积极正向呢。」
「要是被杀,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也没办法,就算不想死,该死的时候还是要死,没人不会死。反正想再多也找不到绝对能获救的办法嘛。」
「……」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从她这样的刺客口中说出来,感觉异常沉重。
可是,一个极其平凡,可以这么普通地跟我聊天的女孩子,以前居然除了暗杀之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这让我觉得有点悲哀。
莎弗兰说,她别无选择。
意思就是说,她是为了生存才不断地杀戮。
只有身在那个世界才活得下去,当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话说回来,莎弗兰,你是怎么拿到神剑姊妹剑的?」
「原本是由暗杀公会保管的呀!跟各式各样的暗器放在一起,结果在人家靠近之后就开始发光了。暗杀公会的人说人家是适任者,就把它给人家了。」
「……」
下落不明的神剑姊妹剑,在暗杀公会的手上。
身为一匹马的天马剑拉姆利,也被认定只是一匹普通的烈马。
只不过,姊妹剑落在暗杀公会那些活在见不得人的世界的人手上,代表现在的王室果然没发现神剑姊妹剑早已下落不明。
对于姊妹剑几乎全数下落不明这件事,他们好像没有感觉到危机,也并不觉得需要去找齐。
剩下的姊妹剑,恐怕绝大多数都被某些人偷走了。
而且是一些想要把它们拿来用于图利的人。
要将这些姊妹剑全部找出来,想必很不容易。
再加上,持有它们的人,未必都像这次的莎弗兰一样轻易地就愿意配合。
严格说起来,我也还不知道莎弗兰是否可以信任。
前途多舛啊。
要找到像艾莉丝或嘉特蕾雅教官那样值得信赖的姊妹剑持有者,说不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总觉得好无聊喔,库洛。」
「啥?」
「人家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无所事事就能活这么久。」
「不不不,你来这里才三天而已吧?」
「可是人家第一次经历这种连续两三天都不用工作的生活。」
「是你以前工作过量了啦!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可是人家无聊到快要死掉了,派点工作给人家吧?」
「人类才不会因为无聊而死掉。」
「唉,真希望能出点大事~」
「拜托你不要乌鸦嘴,我觉得我最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是吗?那人家就期待你遇到大麻烦喽!」
「……」
我跟她好像完全合不来。
对于想要过著无聊生活直到老死的我来说,完全无法理解会说自己「无聊到快要死掉」的这种人种。
「哎呀,反正人家还满喜欢这身女仆装的,活动起来比看起来方便。」
「毕竟那本来就是工作服嘛。」
「说到穿著,为什么你总是穿得一身黑呀?看起来比人家还像个刺客耶。」
被莎弗兰这么一说,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便服。
上衣、裤子和靴子都是清一色的黑,确实是一身黑。
可是穿黑色裤子和靴子是因为脏了也看不出来。
上衣则是因为每次去买新衣服的时候,虽然我也会考虑其他的颜色,可是最后还是觉得黑色最安全,所以就选黑的。
反正我穿什么都帅不起来,在服装上面精挑细选又很麻烦,所以选黑色就好。
「你有过想死的念头吗?」
「啥?干什么突然讲这么恐怖的话。」
「如果是丧服的话还可以理解,可是便服还特地统一选用黑色,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呢?」
「只是因为黑色最安全才选的,我不适合色彩缤纷的服装。」
「可是你怎么会认为黑色安全呢?虽然人家没资格这么说,不过无论是动物或植物,生长在自然界中的生物很少是黑色的。在人家看起来,黑色是死亡的象徵,不适合随便穿戴在身上。」
「……」
这女人似乎在奇怪的地方有特别的执著。
我觉得服装这种东西随便穿就好。
更何况,动物不是也有黑色的吗?比方说乌鸦之类。
「库洛大人!」
此时,一名脸色大变的女仆来到正在中庭闲聊的我和莎弗兰身边。
「库洛大人!陛下要召见您,请您立刻前往圆桌会议室,嘉特蕾雅大人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候了。」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态。
我身旁的莎弗兰咧嘴一笑。
「真的耶!你好容易惹上麻烦喔。」
「……」
我的预感真的只有坏的特别灵。
这下大概……
圆桌会议室。
不是谒见室,而是圆桌会议室。
那里摆了一张圆形的桌子,是自国王以下的国家重镇们集结开会的地方。
怎么想都是个只有在突然发生战事或出现政治问题的时候,才会被紧急传唤过去的地方。
也不是像我这种派不上用场的废柴会接到传唤的地方。
我带著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进入了圆桌会议室。
不是一个人进去。
除了总是跟在我身后看戏的荷莉之外,透明化的莎弗兰也擅自跟过来了。
表面上,莎弗兰只是一名女仆,理应无法出席在圆桌会议室里召开的紧急会议,但是别人看不到她的身影,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她的存在应该不会暴露。
「……」
圆桌会议室里除了国王以外,还有几名大臣以及几名五十岁前后的男性,嘉特蕾雅教官也位列其中。
由于所有人都坐在圆桌边的座位上,所以我在嘉特蕾雅教官的隔壁就座。
莎弗兰站在我和嘉特蕾雅教官的座位中间。
同为姊妹剑持有者的嘉特蕾雅教官察觉到莎弗兰的存在,表情沉了一沉,但是马上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重新看向圆桌。
「库洛,抱歉突然把你叫过来,因为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态。」
达利亚国王直视著我,开口这么说。
「想必你曾经听说,王都潘德拉冈东北方的领地亚修德拉冈上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被派往该处的神剑姊妹剑持有者艾莉丝完全断绝了音讯,如今下落不明。」
「……」
在我设想过的所有事态当中,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发生了。
指挥部队镇压叛乱的艾莉丝下落不明。
毕竟我一直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也认为艾莉丝那么优秀,应该不会在战场上落败,结果现在才觉得:事情果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艾莉丝很优秀。
因为她手上有神剑的姊妹剑,普通人根本拿她没办法。
可是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依旧觉得艾莉丝也许不太适合当总司令。
她是个对谁都温柔,所有事情都不愿意假他人之手的完美主义者,就像有洁癖一样。
我总觉得,她被赋予的权力及率领的兵将人数越多,她可能越没有办法发挥自己优秀的能力。
「目前为了镇压叛乱而编成的正规军,处于没有总司令的状况。」
我沉默地听著。
这次的事情,我显然无能为力。
不同于以往跟神剑有关的事情。
这是战争。
是要跟人以命相搏的状况。
智谋、勇气都在平均水准之下的我,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发言的余地。
「王都之前派去的指挥官悉数战死了,所以这次才派出持有神剑姊妹剑的艾莉丝。」
「现在仔细想想,派出一个经验不足的女人或许是个错误。」
「当初果然还是应该派嘉特蕾雅教官过去的。」
「哎呀哎呀,西斯殿下因伤无法行动,也是很糟糕的事态呀。」
国王身边的中年男人们彷佛事不关己地这么说。
在那之后,他们持续重复著类似的发言,「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地持续著没有进展的对话。
「……」
我就近观察著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与其亲信们的对话,总觉得完全看不出这些人的力量足以左右国家人事。
现在在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王立军官学校毕业并且成为军人的人。
但是看著这群人,我心中只有一个很直接的想法。
原来这个国家被视为最优秀的一群人,只有这点程度吗?
我偷偷瞥了一眼坐在隔壁的嘉特蕾雅教官。
只见她环著胸,翘著腿,闭著眼睛一动也不动。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才发现。
教官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于是我决定举手向国王发问。
「叛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您说我方派去的总司令全部战死了,可是那群叛军既然能够让战况发展得对自己如此有利,为什么又不进攻王都呢?他们是想完全掌控亚修德拉冈的领地,将那里作为他们的桥头堡吗?」
「……他们的目的恐怕是要降低王室的影响力,毕竟所有领主都对此乐见其成。在背后操作这场叛乱的人想来不是民众,而是地方上的领主。」
「这话怎么说?」
「要是国内不安定,就无法减少派驻各地的军队人数,也无法阻止各领主扩张自己的军事力量。然而,要是让地方上的领主以镇压叛乱的名目扩增他们的独立军队,王室的影响力就会变得更加低落。即使把这支叛军视为对王室的骚扰而放置不管,也只会徒增混乱,所以才冀望拥有超人之力的姊妹剑持有者能让事态好转。」
「……」
事态发展变得不妙起来了。
这真的是我无力解决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嘉特蕾雅教官突兀地一拍圆桌。
「陛下!请让我去镇压叛乱!我要前往当地!」
我也觉得那是最安全的选项。
我曾经听说,嘉特蕾雅教官在任职王立军官学校的教官之前,将身为姊妹剑持有者的战斗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以指挥官的身分大放异彩,对付盗贼团或叛军皆是百战百胜。
客观来看,在这个国家的军人当中,她应该是拥有最强的战斗力且经验丰富的存在。
要解决这个状况,想必没有人比嘉特蕾雅教官更适任了。
「……」
可是我不懂嘉特蕾雅教官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显得那么烦躁。
我知道她担心艾莉丝的安危。
我内心也很忧虑艾莉丝现在的情况。
可是,我所认识的嘉特蕾雅教官,不是一个在知道自己的学生陷入危机之后,还能够保持安分的人。
她应该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地方参加没营养的会议,而是会立刻前往当地。
尤其对象是在校时期格外受她关照,后来还同样成为姊妹剑持有者的艾莉丝。
所以我不懂。
为什么嘉特蕾雅教官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嘉特蕾雅,别让朕一再重复相同的事情,朕无法准许你出战。」
「!」
那一刻,我真心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达利亚国王说,他无法准许嘉特蕾雅教官出战。
而且还附加了一句,别让朕一再重复相同的事情。
意思就是说,嘉特蕾雅教官老早就请求过出战许可了。
原来她是因为不被允许出战而焦躁吗?
「陛下,这是为什么?我认为嘉特蕾雅教官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不禁询问达利亚国王。
「西斯目前负伤无法动弹,艾莉丝则是下落不明,意即这座王都里面只剩嘉特蕾雅一个姊妹剑持有者能够行动,王都不能再失去更多的战力了。」
达利亚国王这么回答我。
「这座王都里至少要留下一名姊妹剑持有者。有消息指出,有人手中正掌握著目前散落各地、行踪不明的姊妹剑,若是他们得知姊妹剑持有者不在王都里,可能会攻入王都。」
「陛、陛下您早就发现姊妹剑绝大多数都不见了吗?」
「这是当然。你会这么说,代表你果然也发现了吧。」
「啊、不、这……」
惨了,我不小心泄漏我手中为数不多的情报了。
「是寄宿在神剑里的意志告诉我的,说这座城堡里的姊妹剑绝大多数都是赝品。」
「这样啊,真有一套。」
「那、那个……陛下……神剑的姊妹剑究竟为何会下落不明呢?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姊妹剑肯定都是由王室在管理。」
「唔……」
此时,达利亚国王将两只手肘撑在圆桌上,双手交握并露出苦闷的表情。
「其实,原本除了圣光剑以外的神剑全都下落不明。」
「咦!」
我忘记身边都是王国里的掌权者,直接很大声地「咦」了出来。
「拥有且能够运用神剑姊妹剑的人将王室视如寇雠,企图谋反叛乱的人不在少数。事实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是、是这样啊……」
「十几年前,有一名少女带著被保管在故乡的爆炎剑前来进献给王室,那名少女就是嘉特蕾雅。」
「咦咦!」
我再度发出愚蠢的叫声,忍不住看向邻座的嘉特蕾雅教官。
「朕将爆炎剑的所有权赐与了嘉特蕾雅。哎,其实谈不上赐与不赐,因为能够运用的人只有嘉特蕾雅而已。然后,朕破例让她进入了王立军官学校就读。」
「……陛下免除了我的入学费用,毕竟我也是个孤儿,身上没钱。」
嘉特蕾雅教官苦笑著,小声地对我说。
「过了几年之后,发生冰结剑与雷鸣剑的使用者各自随意滥用那股力量,歼灭地方领主与军队自立为领主的事态。能够运用神剑姊妹剑的人,力量太过强大,军队对于他们而言,如字面所示般不堪一击。」
「……」
那是一定的。
就算神剑的姊妹剑没有圣光剑那么夸张,却还是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持有者是真的能够获得独自歼灭大军的力量。
而那股力量,本来是用来作为勇者的伙伴守护世界。
「当时朕只能委托拥有爆炎剑的嘉特蕾雅去讨伐叛乱。朕将所有的兵权都交给她,派她前往叛军所占据的城池。」
「……」
听著听著,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结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嘉特蕾雅打败了冰结剑与雷鸣剑的使用者,收回两把姊妹剑,凯旋而归。」
太厉害了,嘉特蕾雅教官这个人实在太猛了。
这个人的过去未免太帅了吧!
虽然不时会退化成幼儿大哭起来。
「话说在前头,库洛,我可不是以一敌二打赢的喔。当时的姊妹剑使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两个人分别抢夺了不同的领地,我才能各个击破他们。」
「那样还是很厉害啊,教官!毕竟冰结剑和雷鸣剑的威力都不亚于爆炎剑吧?」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对方不太会运用吧。我在根本不晓得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的情况下,从小就拿著它到处乱挥,毕竟它用来煮饭或烧洗澡水都很方便。」
「……喔。」
我很傻眼,不禁张著嘴巴。
该怎么说才好,这个人真的很像童话故事里面的登场人物。
「现状是,朕不能将嘉特蕾雅这股战力从王都派出去,但也不能置叛乱而不理。放任不管的话,亚修德拉冈将彻底形成独立势力,那么一来,其余的领地想必也会开始策划独立。」
「……」
假如情况变成那个样子,领主们就会开始动用武力来争权夺利。
不,持有下落不明的姊妹剑的家伙们,说不定会开始横行作乱。
那会是最糟糕的事态。
希翁必须在五年之后从魔王手中保护的世界,居然在魔王攻来之前,就要因为人类彼此残杀而导致人口减少。
「所以,正题来了,库洛。朕找你来不为别的,正是希望借用勇者的力量来平定这场叛乱。」
「……!」
那个意思也就是说,他要叫希翁去消灭叛军。
「陛下,这……」
「朕明白你要说什么,可是这回的事态必须尽快处理。」
「……」
事情很简单,只要我开口去拜托希翁就行了。
拜托她去把叛军统统杀光。
只要希翁使用王者之剑,无论是多么庞大的军队、多么坚固的城墙,想必都会蒸发得无影无踪。
就算叛军中有姊妹剑持有者也没用。
毕竟这名少女只是全力奔跑就摧毁了大半座王都。
就算是以现阶段来说,她也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存在。
而达利亚国王居然要把那股力量用来对付人类?
要把从魔王手中保护人类的力量,用来杀死人类?
而且还要由我来命令她这么做?
「拜托勇者做这种事情,朕也觉得无比遗憾,可是这样的事态不会有第二次,朕向你保证仅此一次。要解决这一次的事态,除了仰赖勇者之外别无其他办法了。」
「……」
骗鬼,怎么可能仅此一次。
一旦接受了这个要求,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一旦遇上什么不得不靠武力来解决的问题,他们就会随随便便地想要动用希翁,这种想法会变得没完没了。
而且,每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必须去命令希翁杀人。
违逆王室的人想来会消失吧。
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无法反抗能够在一瞬间消灭庞大建筑物的暴力。
只要我开口拜托希翁就好。
只要我开口,希翁什么事都肯为我做。
而且没有比她更强大的人。
意思等同于,我拥有与她相等的力量。
所以,只要我命令希翁去杀人就好。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谁要下那种命令啊!
「陛下,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处理吗?」
「哦哦!意思是说,你愿意去拜托勇者吗?」
「不,我自己去镇压叛军给您看。」
此时,位于圆桌会议室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库洛……!」
我旁边的嘉特蕾雅教官,用一种无法形容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抬头看向我。
然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
(这小子在说什么鬼话?)
都是这种表情。
「陛下,请派我前往亚修德拉冈。我一定会平定这场叛乱。」
「唔、唔……可是……」
达利亚国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这个国家以国王为首的重镇们都有共通的想法。
作为一个可以命令希翁的人,我有利用价值。
但是我本身并没有任何的价值。
这点无妨,毕竟他们的想法没错。
我没有任何的力量或才华,什么事都做不到。
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做。
唯独把希翁的力量用来杀人这件事,我死也不干。
镇压叛乱、终结战争、安定国家。
那些全都只是人类为自己图方便的说辞。
更甭说我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会不会死的问题,把保护世界的力量拿来做坏事了。
哎呀,虽然我一直在借用荷莉的部分力量保护自身安全啦,可是那个不算数。
「请将平乱一事交给我。」
「唔……可是……」
「陛下,如果您想拜托希翁歼灭叛军的话,请您等我死了之后再去求她。」
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在场的人们──
(这家伙死了或许最好。)
露出的这种表情,我想我这辈子大概永远都忘不了。
我被任命为指挥官,获准前往艾莉丝之前被派去的战地,然后离开了圆桌会议室。
哎呀,与其说是「获准」,我更觉得他们好像是在说「你爱去就去,想送死就去送死吧」。
「库洛,你到底想做什么?」
嘉特蕾雅教官跟了过来,在城堡的走廊上开口问我。
解除了透明化的莎弗兰也在教官的旁边。
嘉特蕾雅教官是真心地在担心我,莎弗兰则是一副在评估我的样子。
不用她们两个说我也知道。
我完全没有战斗能力。
而且也没有任何指挥军队的经验,更不像是有那种才华的样子。
也就是说,即使前往战地,我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无论是作为一名冲锋陷阵的士兵,还是作为指挥部队的指挥官,或是作为决定全军进退的主帅,我的能力全都不够。
我是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存在。
「库洛,我很欣赏你的男子气慨,可是老实说,你太鲁莽了。这次的情况不同于什么神剑、什么寻找勇者的冒险,而是战争,你做不到的。」
「我知道啊。」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就算拿不到许可,我也要到当地去。我绝对会找到艾莉丝,把她救出来。」
「教官,拜托您先冷静下来啦。」
「啊啊?」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跟在我背后的嘉特蕾雅教官几个大步上前,往我的面前一站,然后揪住我的衣襟瞪著我。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啊啊?艾莉丝下落不明耶。说不定人已经死了。就算人还活著,说不定也落在叛军的手上。我想尽可能地快点确定她的安全啊……!」
「这点我与您抱持相同的意见。」
「喂喂~」
此时莎弗兰不经意地插嘴我们的对话。
「从名字听起来,那个叫做艾莉丝的人是个女的?」
「嗯。」
「是个美人吗?」
「嗯。」
「啊~啊~真可怜。就算人还活著,人家也可以清楚地想见她要是成为俘虏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呢~」
「你闭嘴!」
嘉特蕾雅教官吼她,因为莎弗兰很直接地把我们对艾莉丝的担忧说了出来。
没错。
跟担心艾莉丝是死是活一样,我和嘉特蕾雅教官同样担心艾莉丝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她的贞操。
尤其是嘉特蕾雅教官,想必她很清楚士兵在战场上会对女人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我现在马上前往当地!绝对要把艾莉丝救出来……!」
「教官……!」
我抓住嘉特蕾雅教官的双肩。
「我怎么可能会叫您留在这里!」
「库洛……」
「要救回艾莉丝,肯定需要教官的帮忙。可是请您先冷静下来。想要尽快赶往当地,我们需要什么?要怎么确认艾莉丝是不是还活著?找到艾莉丝的所在之处把她救出来的方法呢?」
「……」
「所以教官您不该急急忙忙地前往当地。我会用拉姆利载您飞到当地去,拜托荷莉去找艾莉丝,然后我们再把艾莉丝救出来。用最快的速度,绝对、确实地把她救出来。所以请您先冷静下来,我派不上什么用场,得要由教官您去救人。」
「……库洛……」
「我要去做点准备,等会儿在拴著拉姆利的马厩前面集合吧。」
「了解,我就在你身上赌一把了。」
留下这句话之后,嘉特蕾雅教官往自己的房间迈步跑走了。
我开口询问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莎弗兰。
「那你呢?」
「当然是一起去喽,反正闲著也是闲著。」
「……那还真是多谢了,你的能力应该能在这次的情况中发挥最大的力量。」
「是喔?原来人家除了暗杀以外还有其他的用途?好期待你会叫人家去做什么事喔。」
「荷莉!荷莉!」
跟莎弗兰分开之后,我回房整装,并且开口询问总是跟在我附近的荷莉。
〈……什么事?〉
「我接下来要到战场去。是说你刚才也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也一起来吧,我希望你去找艾莉丝。」
〈这我倒是没差……〉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荷莉好像显得意兴阑珊。
「……?你怎么了?」
〈听到姊妹剑使居然在人类的战争中失踪,我觉得很难接受。〉
「接受?」
〈输给人类的姊妹剑使我前所未闻,原来艾莉丝的力量也不过尔尔……〉
「荷莉,你应该很清楚,艾莉丝是拥有强大资质的姊妹剑持有者,跟人类交手不可能会输。」
〈可是她现在……〉
「那个打败了艾莉丝的对手,说不定也是姊妹剑持有者。」
〈……啊啊,原来如此……〉
「既然有人会拿姊妹剑来进行暗杀,那有人会拿姊妹剑来颠覆国家也不足为奇。若是那样,根据姊妹剑的特性,艾莉丝也是有可能会输的。」
〈这倒也是。毕竟她持有的冰结剑平衡度虽然好,遇上拥有极端功能的姊妹剑却很容易落败,更何况她的临场经验好像还比那个叫做嘉特蕾雅的娃娃脸女人少。〉
荷莉用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
〈可是这么一来,就会变成姊妹剑使内战的状况了。这种事情我也是前所未闻,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拿神剑的姊妹剑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倒是想要赶紧出发了啦。
〈就算其他神剑不具备像我这么崇高的人格,可是它们究竟是以什么基准来决定持有者的呢?〉
「……我觉得这种话从爱上历代勇者的你口中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耶。」
〈啊?什么意思?〉
「你不是纯粹以个人喜好来决定持有者的吗?」
〈……我不否认自己爱上勇者,但是如果我是用个人喜好来决定持有者,那就无法对这次的勇者人选作出解释了。谁会出于喜好选择那种臭丫头当勇者啊。〉
「那应该就是选择资质足以运用神剑的人吧?其他神剑不也是这样吗?」
〈只要能用就好,人格无所谓吗……可是到底为什么是希翁……〉
荷莉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荷莉本人也开始觉得勇者和姊妹剑使被选上的标准很暧昧了吧。
就在我整装完毕,来到城堡中拴马的马厩时──
「太慢了!你在搞什么东西!」
「等你等好久喽~」
嘉特蕾雅教官与莎弗兰已经在等我了。
「抱歉,我跟荷莉说了一会儿的话。」
〈库洛,要用拉姆利运送多数人的时候可以使用马车。〉
「咦?可以把这家伙系在马车上飞上天吗?」
〈拉姆利的能力是重力操控,只要接触到它的身体,总重量无论增加多少都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
以常识来想,就算把天马系到马车上面勉强它拉车,脑中也只会浮现连人带车带行李一起掉下来的恐怖画面。不过既然是这么一回事,那我就不客气地借用城堡里的豪华马车喽!
我请嘉特蕾雅教官与莎弗兰帮忙,把拉姆利系到偌大的马车上面。
然后让她们两人坐进车里,我自己坐上车夫的位置。
「喂,真的没问题吧!」
「总觉得会掉下去或被甩出去耶~」
身后传来她们的抱怨,但是我用双手握紧了拉姆利的缰绳。
「那么,出发喽!」
就在我这么大叫的瞬间,拉姆利连同马车一起浮了起来,就这样气势万千地从城堡中的马车房前面飞上天空──
「等一下!」
然后又一瞬间降落回地面上。
「哇靠!」
我发出拙到不行的惨叫,从车夫台上面摔下来,还听到嘉特蕾雅教官与莎弗兰的尖叫声从马车里面传来。
浮在空中的天马剑拉姆利会突然降落到地面的原因只有一个。
「哥哥,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
就是希翁脸色大变地阻止了我们出发。
拉姆利是姊妹剑当中唯一属于勇者专用的武器。
只要荷莉在我身边,它就会听从我的指令,但是勇者本人希翁发话叫它「等一下!」拉姆利是无法违抗她的。
希翁似乎是发现了我不在城堡里,而且正打算离开王都,所以连忙跑来追我了。
「哥哥,我也要一起去!没有我的话哥哥一点用都没有,又会被抓去处刑的!」
希翁低头看著从马车上摔下来,痛得满地打滚的我,对我这么说。
希翁,你说的虽然是事实,可是我刚才差点被你害死啊。
要是希翁对拉姆利的强制命令下达得再晚一点,我们就会从更高的地方掉下来了。
那样无疑会当场毙命的。
「喂,希翁,我是擅自离开王都的,要是连你都不见了,你的监护人库洛会有麻烦喔。所以你留在这里。」
听到嘉特蕾雅教官一边从马车里出来一边这么说──
「……你闭嘴。」
希翁脸上突然没了表情,淡漠且机械式地说了一句「闭嘴」。
堂堂嘉特蕾雅教官瞬间被她的气势震慑,往后退了一步。
嘉特蕾雅教官身为一位身经百战的强者,又是长年使用神剑姊妹剑的老手,在希翁散发出来的异常压迫感之下,居然会对一名年仅十岁的少女感到畏怯。
哎呀,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有实力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知道对方的力量有多强。
我因为完全没有实力所以无感,但是希翁只要一抓狂,她的力量可是足以毁灭整个国家。
只要她露出杀气,其他人就只能乖乖俯首称臣。
就算是早已习惯这种杀伐之气的莎弗兰,笑嘻嘻地试图对希翁说──
「希翁~库洛他呢~是为你著想才……」
「少啰嗦。」
「……」
也立刻沉默下来,退到了嘉特蕾雅教官的旁边。
不行,没有人可以违逆希翁。
我咬牙忍耐掉下来的痛楚,颤巍巍地爬起来低头看向希翁。
这次的事情。
也就是艾莉丝失踪,我奉命歼灭原本预定由她来讨伐的叛军这件事情,不能借助希翁的力量。
其实没有嘉特蕾雅教官或莎弗兰可以,希翁就不行的道理。
其实我本不该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因为神剑,不管是圣光剑还是姊妹剑,都是只能在对抗魔王之际使用的东西。
把守护世界、守护人类的力量拿来用在大量杀人上面是不对的行为。
可是没权没势的我这么主张也毫无意义。
为了不让姊妹剑的持有者拿神剑来为非作歹,我必须将他们集结起来。
如果我现在请希翁帮忙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她可以轻松地消灭叛军。
艾莉丝说不定也能迅速地获救。
可是那样行不通。
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告诉我希翁的力量不能用在人类之间的争端上。
所以,我这次绝对不能带希翁一起去。
「希翁,你留下来。」
「我不要!哥哥一离开我的视线就会马上死翘翘!」
希翁一边说一边跳起来,两只手抱住我的脖子,两条腿牢牢地固定住我的身体。
我被她十足热情地抱住了。
「……」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希翁对我抱持的是什么感情。
这种感情不属于恋爱或情爱。
而是每个小孩子都会有的感情。
是一种不希望被父母忽略的愿望。
虽然我没有父母,但是有父母的小孩都会没有缘由地黏父母。
对于被双亲和亲戚拋弃,又没有朋友的希翁而言,我是她所遇到第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也就是说,她似乎对我怀抱著一种原本应该是对父母才会有的感情。
「希翁啊,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又是为什么要去吗?」
「不知道,也不管。不管哪里我都要跟哥哥一起去。」
「那希翁知道我想要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摸著巴在我身上的希翁的后脑杓说。
被希翁吓退的嘉特蕾雅教官和莎弗兰咽了口口水,都在看著我和希翁。荷莉则是打从一开始就保持缄默。
「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我有想去的地方,可是不想把你带去。」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我不是为你著想才要你留下来,你想来也可以来,可是我不希望你来。」
「……」
「不要跟过来,希翁。不可以来,拜托你不要来。」
「……哥哥觉得我很碍事吗?」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是我的幸运女神,没有你的话,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哎呀,这句话是真的。
可是听到我对十岁小孩这么说,在场的女性们无一不被我给雷到。
「哥哥一定会回来吗?」
「你希望我回来吗?」
「希望!」
「那我就会回来。」
「真的吗?」
「嗯,如果你希望我回来,我就一定会回来。」
因为没办法嘛。
要是希翁对我失去了兴趣,我就无法再获得荷莉的助力,也会失去从想要我小命的人手中保护自己的手段。
这个孩子是真的攸关我的死活啊!
「那,哥哥一定要回来喔?」
「嗯,我很快就回来。」
「要是哥哥死掉的话,我就把其他人类统统杀光喔。」
「……」
这家伙认真的吗?
这下我的生死不就攸关著全人类的性命了?
哎呀,虽然我也觉得死掉之后的事情与我无关啦,可是让希翁因为我的死而变成大屠杀的刽子手,我会良心不安到睡不好觉的。
虽然人死了之后也用不著睡觉了。
「好。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做出那种事情,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嗯,我会等哥哥。」
说完之后,希翁很乾脆地从我身上跳了下去。
于是我留下希翁,再度握起拉姆利的缰绳。
拉姆利接收到我的指令,连同马车一起飞上天空。
留在地面上的希翁一直朝著我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而我也一直对她挥著手。
在这段期间内──
「萝莉控……」
「是萝莉控呢~」
〈果然如此……〉
我一直遭受来自马车内女性成员们的这种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