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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辻小织的真实身份曝光、神官退出、不巧再次遇到十六夜弧月。
昨天发生许多事情,而在经过一夜后——铃夏坚持「今天不管怎样都要玩游戏」,我便让她登入SSR,自己则去上学。包含国定假日在内,我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因为之前那桩「女更衣室侵入事件」,我早上就被叫去教师办公室,还遭到女生们的眼神攻势,实在有够惨,但大概是我的疯狂道歉策略奏效了,其他人对我的杀意逐渐平息了下来。
……原本是这样才对。
「唔?奇怪,小凪小凪,今天小春春没来吗?」
「……有来啊,现在跟雪菜一起去福利社了。是说,你这家伙的脸太近了。稍微拿捏一下距离啦。」
「咿嘻嘻。怎么啦?所以你是怕被我的美色诱惑而脸红,才要我离远一点吗?唔~该怎么办好呢~好烦恼哟~喵~看招。」
「喵个头啊!还有你这家伙别再靠近——」
「啊~!说起来,小凪呀,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对着『学姐』说『你这家伙』吧~?这样不行哟,我得好好处罚你这个小混混学弟才行。」
「喂,等——」
脸颊被捏住。
尽管我用尽全力抵抗,然而仅仅一瞬,我就被「她」抓住了。她隔着桌子朝我伸出双手,不断揉捏我的脸颊……这就是「处罚」吗?我既不痛,也感受不到任何恶意,但以煽动羞耻心的方面来看,效果的确非常高。
此外——
「……………………」
——整间教室投向我的视线都冷却下来了,这个作用毫无疑问也很大。
「唉……」
我一边任凭她揉捏,一边微微摇了摇头。她的举动立刻就让我陷入「如坐针毡」的情况。要是我因此逃走的话,可以想见会引起更多的反感,所以我决定带着些许抗议含义地半眯着眼看她,哪怕这只是最低限度的抵抗。
「……真是的,我说你啊。」
「嗯?咿嘻嘻,怎么啦~?叹气叹得那么刻意,其实小凪是希望人家多理理你吧~?」
「没有,不是啦。才不是这样咧。」
我的瞪视丝毫没有任何威胁效果,但先不管这一点。
——她是个很俏丽的少女。
朴素的制服穿得极度随性,裙子短到推测不出膝上几公分。看起来有点小心机的红色双马尾在肩膀下晃动,不知该说是小恶魔系还是具备魅惑感,总之她嘴边总是妆点着一抹带有虐待狂气质的笑容。
「咿嘻。真是的~小凪真的很容易害羞耶~哎唷~」
「姬百合七濑」——没错,坐在我面前不断摇晃耀眼裸足的她,就是曾经帮助我攻略ROC的斯费尔成员姬百合。她不仅是那位天道白夜的直属部下,也是拥有许多谜团与传说的超强女高中生。她用开朗至极的性格与爱装熟的态度来拒绝我的拒绝,是个「距离感异常」的人。
话虽如此,那种彻底偏向「阳光」的人格是专门为ROC虚构出来的,她原本叫做琉璃,居无定所且没工作〈积极型尼特族〉……理应是这样,但上次的游戏结束后,她不知怎地开始以「这个模样」来学校了。
至于理由,据她本人所说——
「我之前对学校没兴趣,现在有兴趣了嘛~不过,人家跟我说不能穿平常那件连帽上衣来学校,但要我脱掉的话,我又会害羞到想死。既然如此,干脆就用『这副打扮』来上学好了,大概是这样吧~?」
似乎是这么一回事。顺道一提,她用假发盖住亮丽的黑发,胸部不够的部分是用胸垫来补足。后者是我的目测啦,但姬百合和琉璃学姐的罩杯绝对有差。没想到这么在意自己是贫乳啊……学姐。
不、不过,先撇开这点不谈。
「——啊,姬百合小姐!姬百合小姐在耶!」
「呃!……琉、琉璃学姐?」
雪菜和春风正好在这时候回来了,我决定收起这种不道德的想法。
那两人看到姬百合的反应有着鲜明的对比。春风眼睛发亮地冲过来,雪菜则红着脸抱紧自己的身体,躲到附近的同班同学〈仓野〉背后,还「吼吼」地发出威吓般的叫声。
……不过很可惜地,她这是很恰当的反应。毕竟三个月前初次见面(?)之后,姬百合一逮到机会总是会对那家伙伸出咸猪手。
「呿~真是的~小凪和小雪都太容易害羞啦~」
姬百合原本不悦地嘟着嘴看雪菜,但后来就收回了视线,没有特别深究。接着,她态度一变,双手大张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春风。
「噢噢。咿嘻嘻,好久不见啦。真是的,将近一个星期没补给小春春成分,人家差点就要变成人干了啦。小春春过得好吗?没见到人家会不会寂寞~?」
「耶嘿嘿……这个呀,姬百合小姐不在的话,感觉有点安静,真的会寂寞呢。」
「哇呀~!哎呀,小春春果然超级天使的!抱歉哟,我最近有点忙,连明天能不能来也不知道呢……咿嘻。来来来,再过来一点。紧紧抱住人家嘛~」
「紧、紧紧抱住吗?好的,呃……这、这样……抱紧~」
「哎唷,触感和抱起来的感觉都超棒的啦,不愧是小春春……我闻闻。嗯嗯,好香哟。嗳,我可以摸吗?可以用手指帮你梳头发吗~?」
「咦?啊~你已经在梳了……嗯~」
「很舒服吧~?放心把全部交给人家吧,不用害怕哟。唔姆!」
「好、好的……咦?呀!那、那个,姬百合小姐,耳朵!那里是耳朵——呀啊!」
「「…………」」
春风以一己之身承受着姬百合毫不客气的性骚扰,可以看出被抱在怀里动弹不得的她,脸颊变得愈来愈红。朦胧的眼神已经有点煽情。溢出的呼吸既紊乱又娇媚,最后甚至开始变成类似娇喘的声音。
「……咿嘻嘻。」
尽管如此,姬百合的恶行并未停下。她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阻隔外部的视线,然后将脸埋进滑顺金发所包覆住的脖子里,右手则用妖娆的动作将制服钮扣从上依序——
「————欸!阿凪你是要看多久啦!」
我看到钮扣即将被解开的一幕。
雪菜不知何时来到我旁边,她卷起笔记本朝我(还有姬百合)的头狠狠敲了下去,导致我最后还是没能见到那样的情景。
「你问我铃夏情况怎么样?」
——当性骚扰闹剧华丽地落幕后,大概经过十分钟。
因为需要私下谈谈,我和姬百合便更换地点,来到中庭设置的长椅并肩坐下。
听到我感到困惑的声音后,姬百合一边吸着铝箔包冰茶,一边点了点头。
「嗯,没错哟。其实我之前匆匆瞥过几眼,然后就有一点在意她。你也知道,第三课〈我们〉几乎没有插手这次的游戏〈SSR〉嘛。」
「哦,图书馆员确实也说过……是说,对了。为什么你从前天起就一直联络不上啊?拜你所赐,我简直被整惨了。」
「咿嘻嘻,怎么啦?小凪等不到我的回复,感到寂寞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哎唷,小凪还是一样不坦率耶,真是的……咿嘻,抱歉啦。我去办了一下室长交代给我的工作。因为太忙了,不知不觉就搁置没回了。」
「……天道交代给你的工作?跟SSR的营运无关吗?」
「嗯嗯。啊,可是内容是秘密哟~这有守密义务,无可奉告哟~!」
姬百合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咿嘻嘻」地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她会告诉我这么多。说到底,我和姬百合根本不是合作关系。
我清了一下喉咙。重振心情后,回到原本的话题。
「所以,你是要问铃夏的情况吧?……她啊,这个嘛,不知该说是我行我素还是不按牌理出牌,真的是个很不得了的家伙。面对互换身体这种异常状况,她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接受了,甚至在现实世界和SSR都是为所欲为。她害我没办法好好推进游戏进度,连日常生活也遭到大肆破坏。坦白说,我已经受够了。」
「……是喔。可是可是,那小凪你怎么不生气呢~?」
「没啊,我很生气耶,气得要命……不过,我的确没有打从心底讨厌她。该怎么说好呢——因为那家伙『看起来超开心的』。一切行动都散发着光采,完全感觉不到恶意,所以……总之,就算她闯祸了,我也不会对她发脾气。」
「……是喔~是喔~是喔~」
「……你在生什么气啊?」
随着我谈到更多关于铃夏的事情,姬百合的不爽程度就逐渐增加,最后还嘟起了嘴巴。不是吧……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是她要我回答,我才说出这些事情,为什么还对我摆出这种态度啊?
「唔——反正呢!」
姬百合仿佛要重摆架式似的喊道,然后倏然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过短的裙子飞扬起来,与我的视线同高,白皙的大腿直接映入眼帘。再加上距离非常近,这幅景象差点让我晕过去。我不由得别过头去,而她则状似满意地勾起嘴角,双手交握在背后,微微歪起头。
「……怎、怎样啦?」
「嗯~?啊,没啦没啦。刚才那样已经完成迷倒小凪的任务喽~」
「啥?才没有咧。谁会这么简单就被迷倒啊?」
「唔。小凪你果然很不坦率耶……咿嘻嘻,不说这个了。听好喽,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姬百合说到这里,暂时打住话语,表情略有变化。氛围明显与之前不同,带着一抹空灵色彩。那是看起来既温柔、真挚又有点「落寞」的微笑。
「嗳,小凪。铃夏之所以『看起来超开心』……你觉得是『为什么』?」
「……咦?」
「她看起来很开心吧?从你的角度来看,她总是散发着光采,很享受人生对吧?」
「对、对啊……是这样没错。」
「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她为什么看起来很开心?『是什么令她那么开心』?……嗯,如果说她想尽情在这个世界游玩,这一点我也懂喔。毕竟简单来说,这里就是异世界嘛,任何人都会感到很兴奋。但铃夏她呀,不只是外头的世界,连在SSR也一直一直——保持着高昂到『不寻常』的情绪吧?对于这一点……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姬百合说完便注视着我。虽然她的语气很轻佻,但那双眼睛寄宿着认真的神采。
「……你说的或许也没错,但这八成是——」
「你想说铃夏本来就是这种个性吗?唔,也是,在你眼中看起来就是这样吧。可是……『这不可能』。毕竟我之前见到的『电脑神姬二号机』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哟~很文静,总是低垂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嗯。用我的说法来形容的话,就是『很无聊』。至少跟你刚才告诉我的『铃夏』比起来,有点不能相信是同一个人耶。」
「————」
她的声音很温和,可以想见是为了不让我感到混乱,而我只能沉默不语。
……这是怎样?什么意思?
铃夏并非高昂情绪中藏着一丝阴霾,而是偶尔出现的阴霾才是核心,她在我面前用尽全力掩饰这一点——将姬百合那番话照单全收的话,就是这样。那种开朗到令人傻眼的个性并不是她的真面目。一定是强装出来的。
然而……假设真是如此,「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什么原因将她拘束在「随时随地都必须表现得很开心」这种「强迫性思维」里?
「……」
我紧咬着下唇,将右手放在后颈上。
我不知道——尽管我还不晓得详情,但从春风那次来看,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背后大概藏着令人不快的内情。邀请函的插图恐怕不是单纯的威胁。虽然我看不到也听不到,不过,「铃夏正在哀鸣着」。
既然如此……我……
「啊——可、可是我跟你说喔!」
这时候,看到我完全陷入沉思状态,姬百合连忙摆了摆双手。
「刚才那些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也有可能完全是我搞错了哟!」
「这样喔。但你特地来向我提出忠告,就表示这次的GM很不好对付吧?」
「唔!小、小凪讨厌啦,领悟力太强了吧~!」
姬百合尖叫似的说道,还夸张地做出仰天的动作……虽然她名义上是要询问铃夏的情况,但打从一开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我吧。以她的个性而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这个人意外地心思细腻。
「胧月咏——是这名字没错吧?那家伙有这么棘手吗?」
「唔~与其说是棘手……应该是『危险』吧。嫉妒心强,自我中心,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小凪,你最好小心一点。胧月咏和室长不同,根本毫无底限可言——咿嘻嘻,所~以~说~!」
姬百合在这里打住话语,摇着红色双马尾,猛然把脸凑近。就连我身体都往后仰了,她也毫不在意。那双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的眼眸,与「过去」同样因为期待与高涨的情绪而热气氤氲,看起来炯炯有神,燃着熊熊烈火。
「你必须拿下彻底的胜利!」
——如果说我的内心完全没受到打动,那当然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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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垂水~?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喔!』
与姬百合分别后,我还坐在中庭长椅上,随即手机就接到一通来电。
每次都是这样,擅自开始通话,小小的液晶画面放大显示出铃夏那张得意洋洋的表情。虽然我这时候就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但还是凭着一丝希望催促她说下去。
「好消息?什么啊?你长高了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啦。我的身材比例已经很完美了,才没有地方需要再成长呢。不是啦——我要讲的是这个!』
「……哪个啊?」
铃夏那双鲜红眼眸闪烁着光辉,自信满满地如此断定着,但我还是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她的外表和昨天几乎一样……不对,仔细一看,上臂一带缠着某种类似臂章的东西。她是指那个吗?
我歪着头感到困惑,而铃夏则欣喜地加深了笑意。
『真是的,受不了你耶。如果你看不出来的话,我只好说明给你听喽!』
「说明才是正常的吧……」
『才正常就满足了,垂水你就是这副德性。算了,我会按照顺序告诉你,好~好听着吧。记得佩服我的贴心与机智喔!』
「是是是。」
我开始感到麻烦,于是随便应了几声。画面另一端的铃夏无比开心地「嗯!」了一声点点头——这种坦率的部分倒还满可爱的——接着,她将双手扠在腰上,一脸得意地开始述说「好消息」。
『那件事要从寒风凛冽的冬天说起。』
「要回溯的话,拜托倒回今天早上就好。」
『那就今天早上吧。我一如往常在大街上散步。这天,爱店的每日餐点是蛋包饭,所以我微调步伐,让自己能够在中午的时候抵达餐厅。』
「……我说啊,会不会太长了?完全看不到终点在哪里耶。」
『嘻嘻,马上就要进入佳境喽。不用担心啦——没错,事件就是在那里发生的。散步途中,我觉得肚子有点饿,就顺路去甜点店吃馅蜜,再带着极好的心情继续散步,紧接着就出事了。』
「想必是蛋包饭卖完了吧。」
『不,这时候的我已经填饱了肚子,觉得蛋包饭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你答错了,才不是那样——突然喔,附近巷子里冲出了「其他玩家」。』
「…………什么?」
我听到这里才将思绪切换到游戏。
遇到其他参加者……?是谁?既然三辻不知何故「故意放我走」,就表示可以对铃夏出手的玩家应该不多。我想得到的可能性,大概是可以单独突破三辻防线的十六夜,或者遇到的就是三辻本人。
结果正确答案是后者。
『——她说自己是勇者。我看她小小只的,又是水蓝色头发,跟你提到的三辻外表一模一样耶。』
「……然后呢?她攻击你了吗!」
我忍不住大声了起来。虽然三辻当时说「还不会杀你」,但她身为勇者,当然有杀我的动机。无论何时露出獠牙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喔,她没攻击我。』
铃夏没事似的摇了摇头。
『不仅没有,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攻击我的样子。她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露出感觉很幸福的平板表情,我猜她可能今天休假吧?』
「什、什么休假……这是怎样?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总之没发展成战斗对吧?至少还没阵亡吧?」
『这当然呀。要是阵亡的话,我——咳咳,没事。呃,对,我们没打起来。勇者她「点头示意后,立刻就准备回去了」。』
「……啥?」
所以最后还是没杀掉魔王。尽管这个方针本身没有变,可是跟昨天那杀气全开的模样比起来,她的态度截然不同。昨天和今天到底差在哪里——不对。
有一点不同。这也是当然的,虽然只有一天之差而已,但昨天和今天的魔王内在是不同人……不过,勇者有可能因为这样而改变行动吗?如果有的话——那就是——
『她是在怕我啦。我看得出来。』
「才不是咧。」
『哼哼,垂水你是怎样?夸奖人是不需要客气的。而且我不是说好消息吗?为什么你会联想到「阵亡」啊?』
「哦,确实是这样没错……话说,你差不多该讲了吧。装模作样也装得太久了。」
『好,那你就仔细听好了,然后发自内心地佩服我吧!』
在手机的小小画面中,可以看到铃夏猛然昂首挺胸。接着,她说道:
『遇见勇者的时候,有一道天启降临到我的脑中,告诉我这是好机会,绝无仅有的机会!所以我没有任何犹豫,看到勇者即将离开,我就锁定她使用了「强制征收」哟!』
「…………啥?」
听到太出乎意料的字眼,我忍不住从长椅上站起身。
使用「强制征收」……?明明没有发展成PVP不是吗?不对,就算真的发生了PVP,也该以「增速」和「力量」这种便宜的共通技能为主。根本不需要动用会耗掉大量pt的职业技能。
「慢着……给我等一下。你到底用『强制征收』抢到了什么?」
『所以就是「这个」呀。真是的,我从刚才就一直现给你看,结果你完全没注意到耶。』
铃夏用闹别扭的语气说着,并把左臂伸到身体前面。多亏如此,刚才看到类似臂章的东西以特写镜头呈现在画面正中间……嗯?不对,这个……不是臂章?
『没错,我还放话了哟。我说,勇者〈你〉的内裤,就由我收下了!』
「————」
她这句话具备太惊人的威力,导致我身体摇摇晃晃了起来,然后瘫坐在长椅上。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抑制住内心动摇后,才勉勉强强挤出声音。
「你、你这家伙……讲这种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呀!在突然遇到勇者的情况下,立刻使用「强制征收」做出回击,如此华丽的表现……嗯,说不定我真的是天才呢。呵呵,那张铁面稍微变红的瞬间!状似羞耻地跑走的背影!垂水,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喽!』
「~~~~~~!啊啊啊够了,给我闭嘴——————————!」
别说道歉了,她反倒得意洋洋地如此回答,当我察觉到时,自己已经发出了惊天怒吼。
到……到底是谁说这家伙没有恶意,所以不会对她发脾气的?讲这什么蠢话!错了吧,正因为没有恶意才更麻烦,她就是这种类型啊!
「你在得意什么啊!太奇怪了吧!的确,你遇到勇者还能平安生还,这其实满难得的,我可以为这一点向你道谢。但是,那种回击方式是怎样啊!你可以不用回击啊!就这样擦肩而过不是很和平吗!」
『咦~?你干嘛讲成这样?难道是想挑我毛病吗?我超级聪明的耶!』
「想当聪明人的话,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吧!你知道使用『强制征收』要花多少吗!」
『2000pt对吧?』
「…………答对了……唉。」
听到铃夏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我则一边抽动着脸颊,一边叹了口气。
2000pt——正是2000pt。在这个时间点失去如此大量的资源,造成的不利影响绝对不小。在焦躁感的驱使下,我半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在后颈上,深深地吸进一大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
就在此时——
『啊哈哈……好开心喔。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小小的低语声从终端装置的另一端传过来,恐怕她本人也没察觉到自己发出了声音吧。而且,与其说是自然流露的情感,真要说的话,那种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是开心的。
我听到后,忽然想起刚才与姬百合的对话。
铃夏为什么非得表现出如此「开心的模样」不可呢——
「……唉。」
『嗯?叹什么气呀,垂水?怎么啦?』
「不,没什么。啊,对了,我现在可以登入吗?反正你为了使用『强制征收』,已经把pt花到见底了吧?在这种情况下让你进行游戏太可怕了。」
『说、说这什么话!你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吧?……而且,垂水你没有生气吗?』
「如果你明知我会生气还说出刚才那种话,那你也相当厚脸皮嘛……不过,我确实没有多生气。既然是互换身体来进行游戏,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再说……」
『再说?』
「从你的角度来看,可能不同意这一点……但我们姑且算是伙伴吧。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为你闯下的祸收拾残局。所以快点跟我交换。」
『啊…………』
铃夏对我单方面的宣告起了一点反应。
但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只老实地低声说了句「好吧」——就在我们即将交换身体的「前一刻」——
『咦?——呀啊!』
手机听筒传来微弱的尖叫声。
「……铃夏?」
我疑惑地出声询问,但铃夏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终端装置的摄影模式从前镜头切换为后镜头。与此同时,「影像中映出了另一名人物」……那模样看起来很不寻常。有病态般的白色装束,以及近似痉挛的歪斜表情。
我与铃夏一起倒抽了一口气,而就在这一刹那——
『「处刑人」冒昧来访——嗨,魔王大人,有空的话要不要跟我玩玩啊?』
那女的——处刑人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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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有动作的是对方。
『呀哈哈哈哈哈哈!』
白衣女大幅度地扬起嘴角并蹬地而起,瞬间缩短与铃夏之间的距离。她就这样伸出右手,以凌厉的掌底袭向铃夏的喉咙。
『啊,呜!』
随着呻吟声,娇小的身体浮起来,粉红色长发飘然散开。
处刑人从后方用双手架住铃夏,再以流畅的动作启动终端装置,利用「展开」指令让曲刀显现,抵在她的脖子上。
『呀哈!——彻底中了奇袭是什么感觉啊,魔王大人?我其实还满有纪律的,所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喔。』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啦!』
『啊?哈!什么啊,你这家伙。叫的声音挺好听的嘛!真令人受不了啊。』
处刑人一边发出恼人的不快声音,一边玩弄单手握着的曲刀,在铃夏的脸颊上拍了几下。当然,刀刃目前并没有接触到肌肤。但那女的每次缓缓动着手,铃夏的表情就会因痛苦而扭曲。她的脸色早已苍白,颤抖的双手不安地抓紧裙摆。
「…………」
我隔着画面瞪着这幅令人气愤的景象,静静地思索起来。
——我不晓得处刑人的目标。
不……说不晓得也不太对。光从表面来判断的话,倒不如说非常简单明了。处刑人〈那家伙〉的职业胜利条件是神官、魔王和判官退出游戏。魔王身为目标,遭到袭击根本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稍微想想就会知道一件事。魔王没那么容易杀死。如果一定要杀魔王的话,就必须先打倒阻挡在面前的勇者——拥有「自动存档&读档」这种作弊技能的最强无敌勇者大人。
我现在之所以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从容,追根究底的话,「这一点」就是原因。三辻绝对在某处看着这一幕。要是有人打算杀死铃夏,瞬间爆开的应该是对方的脑袋吧。三辻小织就是这么强。只要在她的监视之下,铃夏就会是SSR参加者里面最安全的一个。
因此我不懂——那个处刑人究竟要怎么杀掉魔王?
『呀哈!』
仿佛在嘲弄我的想法似的,画面另一端的处刑人用力扭曲着脸颊。她那双环绕着铃夏脖子的手臂重新使力,而后突然扬起嘶哑的嗓音。
『喂!你有在听吧?「勇者大人」!』
「……咦?」
我一头雾水,发出了愣愣的声音——但慢了几拍后,我便察觉到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看法不同。勇者成为魔王的护盾,也代表魔王本人就是勇者的弱点。如果是弱点的话,就能拿来当「人质」。处刑人打从一开始就反过来利用职业之间的关系,她的目标不是只有魔王一人,而是准备将两人一网打尽……!
『呀哈哈!喂,勇者大人看得到吗?看得出来吗?没错,我刚才对这家伙的身体使用了「连结链甲〈Linker Mail〉」!这玩意儿可以让自己与一名指定玩家同步〈Link〉,每次自己受到伤害时,其中百分之二十五就会由对方代为承受,也就是诅咒型的道具。不过,一听就知道了吧,倍率很微妙。一般情况下,我才不想使用这种东西咧——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啊!』
『不错嘛,魔王大人,个性好强才有征服的价值!呀哈!……没错,在这里出场的就是处刑人〈我〉的职业技能。「改造适性」——这个技能「能够改造所有在SSR里获得的道具」。对,没有错,这个「连结链甲」是特别订制品。现在变成我受到伤害的两百五十六倍会打击在你身上!』
『……!』
『哈!干嘛啊,不需要这么害怕吧?一瞬间就会挂了,反倒轻松多了吧!』
『不、不是……!』
铃夏睁大红眸摇了摇头,处刑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憎地扭曲起脸颊。我凝视她的手部动作,便发现那把偶尔闪现锋芒的曲刀在割开铃夏的衣服。那手势看起来实在非常熟练,已经接近于习惯性动作了吧。
「可恶……铃夏。喂,铃夏!」
我用焦急的声音不断叫着她的名字。
铃夏抿紧嘴唇一阵子,最后随着一声轻叹,她无力地开口道:
『……做……什么啦。』
「交换吧。你的脸色很难看耶。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想得到脱困的方法吧?」
『哼。说得好像你就想得出来一样。』
「至少我的脑袋绝对转得比现在的你还快啦。所以快点跟我——」
『我不要!』
「唔……为什么啊?」
『抱、抱歉,垂水……不过,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我不换。绝对不跟你交换身体。就算你擅自登入,我也会立刻把你赶回去。』
铃夏的固执声音从接着手机的喇叭传出来。虽然她讲得很坚定,但画面上映出来的双脚却不断在颤抖……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微微咬紧嘴唇。
『——那么——』
这时候,铃夏缓缓抬起头,用挑衅的语气向处刑人说道:
『你想要什么?应该不是杀掉我这么简单而已吧?』
『嗯?哦,这是当然的。毕竟有「连结链甲」的作用在,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杀掉你嘛,以顺序来说的话,反倒留到最后比较好,因为我的目标是判官。』
『判官?』
『对啊。光是神官死掉,状况就一口气有所进展。要是不在这时候孤注一掷的话,我根本不会有胜算——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在我的盘算中,既然你有勇者大人的保护,没那么好杀掉,那就绑架你充当挡箭牌,创造出通关的突破口后,再把判官杀掉。』
『……你该不会是打算叫我做什么吧?』
『呀哈!放心吧。你只是单纯的pt提供者〈提款机〉罢了。因为判官那混账似乎有付pt给追迹者,一直在使用潜伏技能
大概是肯定自己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处刑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自身计划。
借由对魔王施加「分担伤害」的诅咒〈连结链甲〉来封锁勇者的动作,再利用服从于自己的魔王来杀掉判官——这个战略确实很合乎逻辑。由于稍微挣扎就会受到即死等级的反弹伤害,所以铃夏连些微的抵抗都不能做。
『——不过,如果这样还是行不通的话,我就得祭出「最终手段」了。』
『最终手段?——你的意思是,如果使用高级道具也找不到判官的情况下吧?你打算怎么做?连位置都不知道的话,想打也没办法啊。』
即使身陷绝境,铃夏不知何故还是用谨慎的语气不断提问。
于是,我终于察觉到一件事……她的眼睛看似注视着处刑人,实则不然。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她正看着画面另一端的我」。而且,说起来,铃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问。她难道是在「争取时间」吗?明明嘴上一再拒绝,还是多少对我抱有期待吗?
「……唔。」
既然如此——「我没有不采取行动的道理」。
真的没有能够打破现状的手段吗?只要能够突破处刑人,管他技能、道具还是pt,用掉什么都在所不惜。我巨细靡遗地回想从SSR开始到现在的记忆。虽然「强制征收」在这种时候派不上用场,但总不可能完全无计可施。「连结链甲」。分担伤害的诅咒。对付这一点的唯一解答。
「啊,这么说来……我记得……」
——有了。
随着突然转动起来的思绪,我抬起右手轻轻地放在光滑的后颈上。是的,绝对错不了。「这样就能一举推翻现状」,强硬地改写这种垃圾发展。
「好……」
我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将意识拉回SSR。处刑人原本还在吊胃口,迟迟不回答铃夏的问题,正好在这时候开口说道:
『连位置都不知道的话,想打也没办法?呀哈!这可未必啊,魔王大人。』
『……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已经雇用了最优秀的黑客」。就算斯费尔再怎么厉害,攻击终端装置的话,一定还是会有漏洞啊。这样就可以窃取到判官的个资。呀哈,只要进行到这一步,之后就用不着担心了。威胁诱骗监禁施暴,这类非法力量在这种时候可是很方便的。好好用你们那愚蠢的脑袋思考吧!我管他勇者还判官,如果在SSR世界没办法出手的话,在现实世界干掉不就好了吗!』
『…………!这、这种……这种事情!』
『觉得我没教养?邪门歪道?还是卑鄙无耻?不,你想错了,我是狡猾!能用的东西就拿来用,这有什么错?钻规则漏洞有什么错!呀哈哈,盘外战术简直好极了!反正SSR也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处刑人带着坚定的意志大声叫嚣。她恐怕不是来到SSR〈这个游戏〉才产生这种思维的吧。在之前的游戏中,她一定也是靠相同的方法来挤进前几名。
『……住……手……』
铃夏在她的臂弯中被曲刀抵着,现在已经完全垂下了头。淡桃红色长发轻飘无力地垂落下来。透过刘海间隙,可依稀看到那双鲜红色的眼眸睁得比谁都还要大。
那模样,令我想起之前在春风身上看到的「绝望」——
「…………要交换了喔,铃夏。」
思考回路的某处完全烧断,我连铃夏的回答都没听,就冲动地点击了SSR的登入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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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刑人——她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SSR是大乱斗世界的游戏,正因为「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所以没办法舍弃与现实世界的关联。它不是完全独立的另一个世界。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把思维拘束在游戏里面」。
没错,我多少得感谢一下她。那个GM要推行的,一定就是这种将「策略」攻破到体无完肤所必须具备的观点……不过,该怎么说好呢?
若要因此饶过处刑人〈那家伙〉的话,又得另当别论了。
视野在一瞬间切换。
登入SSR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脖子上有冰凉的异物感。与此同时,也发现有一股超乎意料的强大力量压制着身体。哥德萝莉礼服被割得破碎不堪,早已失去衣服的形状。
我差不多到极限了。虽然不晓得铃夏刚才是什么表情,但积累的水滴让视野略显模糊。可以感受到凉凉的泪珠滑下脸颊——因此——
「喂,处刑人。」
「啊?……你这家伙是怎样?突然摆出反抗的眼神——」
「我有几件事要告诉你。」
「………哦?说来听听啊。」
我感觉到处刑人在我的脑袋后方浅笑几声。她握着曲刀的右手猛然施力,大概是想牵制我。呼吸变得有点困难。
但是,我丝毫不在意这种小事,而是微微扬起嘴角,无所顾忌地说道:
「你的策略『只有这样』吗?」
「……啊?」
「喔,没有啦,我不是瞧不起你,就是一个很单纯的问题……刚才那些真的就是你的完整作战计划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会不会太天真了点』?」
「——你!」
「呃!」
我刚说完,那只没有握着凶器的手就狠狠地往我的太阳穴揍下去。头痛到像要裂开一般……但这样一来,我终于成功「从处刑人的臂弯里逃脱出来了」。
我将手放在滴答流血的头上,就这样带着挑衅的笑容盯着她。
「为什么啊?为什么到刚才那里就打住了?既然将老子当成傀儡,就该在那个当下『抢走我全部的持有物品』吧?你应该好好尽上全力才对啊。这部分的疏忽毫无疑问是你的失误。」
「持有物品?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咧!我的策略早就布置完毕啦。现在才说这个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什么逆转剧情啦!呀哈哈!」
「你的笑法实在有够吵的。你刚才讲的那句话,我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好好动脑吧,你不是有脑袋吗』?老是用那种扭曲思维的话,你可就看不见游戏的本质了啊。」
我不屑地这么说道——接着——
「『解咒之印』。」
我缓缓抬起手放在「胸前的项链」上,说出了道具的名称。
瞬间,「那东西」飘到半空中,开始散发出闪耀的光芒。纯度无比高的银才有的光辉,鲜明到令人眼花目眩。然后……啪叽一声。在最后奏出这道轻响后,转瞬间便粉碎四散——于是——
『已使用道具「解咒之印」。「连结链甲」失去效力。』
「————什么!」
处刑人这时才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刚好有解咒道具啊!」
「碰巧而已。真的只是碰巧,但谁教你没做好调查呢?」
「你……混账!混账!臭家伙竟敢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完美计划会败在这种狗屎运之下啊!」
「…………『计划』?」
我用隐隐带着怒火的嗓音低声说着,并往前踏出一步。而处刑人则相对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再前进一步,她又退了一步。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误会,所以先把话说在前头好了——在现实世界击垮勇者?我告诉你,我和十六夜那种变态战斗狂老早就发现那种方法了啦。知道归知道,但我们不会这么做。」
「啊?为、为什么啊?你这家伙,连这种时候都还想装乖乖牌吗!」
「才不是咧。因为那种方法已经脱离游戏了。别说什么规则漏洞或盘外战术之类的,根本就『违反规则』了啊。你完全没有抨击其他玩家的权利。这么喜欢犯罪的话,干脆一开始就去外面杀人算了,白痴。」
「……啧!」
处刑人被我一步一步逼退到墙边后,她啧了一声,以低姿势瞪着我。接着,她豁出去似的重新握紧大型曲刀——倏然改变态势,发着怪声向我冲过来。
「呀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该不会忘了自己一把武器都没有吧?好啊,我不跟你瞎扯了,就用这把刀子让你闭上那张狂妄的臭嘴!」
处刑人踩着石板路疾奔而来,同时厉声如此喝斥着。
看着那个每秒都在逼近的身影,我只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你才是忘了什么事情吧?」
「啊?哈!你到底是多瞧不起人啊?如果你是指勇者的话,我当然记得很清楚啊!不过很可惜,这个巷子无论从哪来看都是『死角』——再怎样的高手都不可能有办法进行射击啦!」
「喔,你说的也没错啦……『一般情况下的话』。」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勇者非比寻常。
『勇者已使用职业技能「自动存档&读档」。』
「如同期待」的系统讯息显示出来之际——我旁边出现了一名玩家。那是有着娇小身材与水蓝色头发的少女——三辻。她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举起狙击枪后,连一瞬的时间都不浪费,在处刑人尚未意会过来而僵在原地时,不由分说就瞄准头部开了一枪。
轰响,余音,而后归于寂静。三辻小织转头看我。
「我应呼唤前来了。」
「…………这是怎样?」
听到她用淡然的嗓音说出这句话,我失去全身力气,不由得当场瘫坐在地上。
尽管我已经有所预料……但这个勇者真的太作弊了。刚才那种异常之举,应该是「借由杀死自己来达成职业技能的发动条件,然后立刻复活到我旁边」——即是利用无敌的复活技能的强行移动方法。乍看之下很荒谬,但以当时的情况而言,这么做确实最有效率。
我「唉」地轻叹一口气,并看向三辻。
「抱歉……多亏你来得即时。不过,你应该也不是特地跑来救我的吧。」
「嗯,对。这是利害之一。所以用不着道谢……先不提这个了。」
「嗯?干嘛?」
「…………」
三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一语不发……「又来了」。三辻之前做了几次类似的行为。那双无色眼眸仿佛是试图从我身上找出「什么」。而她的淡然表情上,寄宿着一丝摆荡不定的「某种神色」。
三辻像是想说什么似的开口,然后闭上,接着又张口,但还是闭了起来。
「……没什么。」
到头来,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前往不知何方。
#
『勇者已击破处刑人。』
全体纪录显示出如此平淡无奇的讯息之后,经过数刻。
我心怀感恩地收下处刑人遗留的曲刀并「收藏」起来,接着触碰终端装置的投影画面,微微地偏过头。
「通讯失败……?」
画面中央显示着这行文字。我因为担心铃夏的情况而想跟她取得联络,但终端装置始终连不上她那边。
「……嗯。没办法了,不能通话的话,那就传个讯息看看吧。」
我原本摸着后颈的手再次放在终端装置上,点击通话画面旁边的图示。
虽然有几件事情想问她……但总之先问这个。
『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受到不小的惊吓。』
铃夏在与处刑人一问一答的途中,样子变得很奇怪。她脸上的绝望,看起来不单纯只是因为杀意迎面扑来而产生的。我想刚才那场战斗中,可能有某种东西触碰到了她的「隐情」。一种她绝对无法视若无睹的东西。
我就这样抱着有点烦闷的心情打算关掉画面——就在此时……
『——嗳,垂水。你想通关这个游戏对吧?』
「咦?」
看到突然显示于终端装置的这条讯息,我不禁皱眉。
这算是……回复吗?不,至少前后文完全没有连贯。此外,也许是因为这句话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写的,她以往那种欢闹的情绪彻底被削弱,甚至有一种严肃的感觉。
「…………」
心头的一丝疑问令我眯起红眸,慢慢地输入回复。
『嗯,是啊。既然都参加了,那就得攻略〈通关〉才行嘛。』
『这样喔……嗯。』
『你「嗯」什么啊?你一个人想通也没用,我还是完全搞不懂耶。』
『这是当然的呀。说到底,我又不想让你懂。啊,不过最后让我说一句话吧。』
『嗯?干嘛啦?……是说,你讲「最后」到底是——』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从这里发生的变化格外缓慢,看起来像是进入慢动作模式。
我明明没有做什么操作,视野却逐渐模糊,世界晕染开来,进行切换。熟悉的校舍、中庭的长椅、独自坐在这里的我。不知何故,制服裤子上有好几颗「泪珠」滴落的痕迹。
「咦……为什么,我……」
「强制登出」——不,正常来讲的话,应该是随着刚才那道宣言,「铃夏擅自登入了」。
我用衣袖粗鲁地擦掉眼泪后,连忙启动手机。接着,我连按了好几次SSR的图示,想办法尝试登入进去……然而,画面上只显示出「现在无法进行这个操作」,我的「内在」没办法飞进SSR里面。
「话说,这次别说通话了,连传讯息也不行啊。」
我叹着气关掉手机,躺在长椅上仰望天空。
「搞什么啊……真是的。」
这情况俨然就是担心已久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我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像这样单方面地被隔绝在外,我便没办法主动取得联系。我们这种扭曲的共存关系,正因为扭曲,才会如此轻易地遭到撕碎。
——说起来,和当时有那么一点像。
被拒绝当互换身体的对象〈伙伴〉后,我脑中闪过的,是春风在ROC中采取「妨碍登入」的事情。仔细一想,我上次和这次都被电脑神姬给赶出游戏了。
但是,这两次看似相同,却完全是两回事。春风是为了保护我而自愿选择游戏世界,但铃夏是抱着明确的敌意把我「关在现实世界里面」。
那么,她的理由是什么?敌视我的根据在哪里?
回想起来,她的行为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夸口说自己很期待SSR举行,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兴奋,也没有认真进行游戏的意思。不仅如此,她还老是在阻挠我,简直像是「怕游戏被我通关」似的。
「…………」
我一边躺着,一边将右手放在后颈上。然后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专心思索。
恐怕——铃夏的「隐情」与SSR的GM有关吧。
若真是如此,「她所怀抱的问题绝对不是我能处理的」。
「……不过,这也当然。如果她能感受到一点可能性的话,应该会像春风一样说出来,仰赖我的协助。但是,她没有这么做。那家伙大概被彻底拘禁了起来,我根本无从出手。」
我刻意说出不愿承认的事实。不知不觉间,原本气馁垂下的左手紧紧握起。
——喂,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垂水夕凪?
「当然……不可以啊。」
我想救铃夏。
尽管她没有拜托我,也没有依赖着我,但我还是想救她。她即将被「某种东西」摧毁,却没人伸出援手,而我自作主张地想要把她硬抢过来。
为此,我能做的事情……果然还是只能「通关这个游戏」了吧。在「Selector of Seventh Role」七个职业之中,被选为「魔王」的我,使命就是打倒无敌的「勇者」。
勇者的能力宛如铜墙铁壁。「自动存档&读档」——形同作弊的完美自动复活能力。相对之下,魔王的「自动征收」是可以抢夺任何持有物品的技能,但目前偷到的顶多只有勇者的内裤而已。至少乍看之下完全没得打。
不过,「我还是看得到,想象得到」。
资讯已经齐全了。至今为止的游戏过程中,让我感到在意的地方全都串连起来,清楚明白地揭开了SSR的攻略步骤。冰之女帝——三辻小织的游戏技术虽然是一道障碍,但只要跨越过去,应该就能直冲通关了。
然而,要实行这个计划的话,「还缺少一块拼图」。
只有一块。就那么一块,却不是我有办法拼凑起来的部分。斯费尔这个敌人太过强大,导致我无论如何都逆转不了「那一点」,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毫无疑问会败北。
因此——
「…………可恶……真不爽啊。虽然很不爽,但也没办法了。」
我从长椅上站起身,嘴上嘀咕着诅咒般的话语,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着,我先拜托春风「帮个小忙」,再点击电话簿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号码,一边深呼吸,一边拨打过去。
对方立刻就接起来了。
♭
我是电脑神姬二号机——是个「失败品」。
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别误会了,虽然这种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性能本身应该并不差。继发现Enigma代码后立刻做出来的一号机,由「那个人」……胧月咏带着竞争意识设计出来的二号机。不仅具备电脑神姬皆有的人类感情,在电子干涉能力方面更是杰出——等等诸如此类的。
但尽管如此,我……
从制作原委来看,我本来就是一号机的劣化复制版,完全不可能超越原版,而且经常发生故障,要是不接受定期维护的话,连存在本身都很危险,因此总是给那个人带来麻烦——就是这样,似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废物。
啊哈哈。能相信吗?听说要是那个人不在的话,我连三天都活不了喔。
而之所以变成「这种情况」,也不是那个人的能力有问题,仅仅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烂渣的缘故。
是吧?
真的……很荒唐对吧?
但是再怎么荒唐,对胧月咏来说,那就是现实。他是斯费尔干部的一员,上进心超级强,心高气傲,又自称为天才,会把「我不可能犯错」当作口头禅一样挂在嘴上的一个人。
由于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想,他才会无法忍受有人抢先完成了电脑神姬。他用对抗的心态把我做出来,但因为太急躁而导致构造上漏洞百出,其实那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去运用来历不明的Enigma代码——结果便诞生出如此「不中用的废物」。
没错,废物。
内行人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来,就是个全身上下东拼西凑的破烂人偶。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我却是「这副德性」,胧月咏显而易见地非常沮丧,还用尖锐的言词痛骂了我一顿。然后——到头来,「他打算当作没这回事发生」,决定把我关进小小的、小小的封闭世界〈游戏场域〉。
从斯费尔与世界中孤立出来,谁也不会造访的孤独世界。
我被隔离在那里……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了。
啊哈哈。从那之后,我每天的日子几乎跟地狱没两样。在热闹却无人的城里有气无力地走着走着,就这样度过了一天,然后日复一日,几百天都是如此。
其实也是有活动的。毕竟,我每三天就必须让那个人维护一次。不得不见那个人——在斯费尔的「真正」天才们包围之下,不断积累怨气的胧月咏。
那个人总是掐着我的脖子,用阴沉的眼眸说这些话。
——你这个废物。
——在我的经历上留下污点的最烂最糟失败品。
——全都怪你,因为你是个一无是处的烂渣,害我也要被那些家伙嘲笑。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天才,远比那些家伙厉害多了。
——结果却……被你给毁了!
啊哈哈。「那就杀了我呀」——我不晓得自己这么想过几次了。简单来说,我就是奴隶,让那个人发泄焦躁情绪的便利工具。像我这样的缺陷品,到头来只能做到「这一点〈当出气包〉」……开什么玩笑啊,是你把我做出来的耶。
不过——转机在三个月前突然来临了。
ROC——正式名称为Rule of casters的意外性落幕。虽然对斯费尔而言,这只是「一场地下游戏结束了」,但对那个人而言,并非如此。胧月咏认为ROC以那样难看的方式收场,等同于「天道白夜的败北」。连亲手抚养长大的电脑神姬都被夺走,是完美到可笑的战败。
因此,那个人八成是这么想的——
只要击溃让天道败阵的垂水夕凪,就能证明自己比天道更「强」。
……受不了。
一直都觉得他是个蠢蛋,但那个人远比我想的还要蠢上非常多。
但是,即使腐败,他好歹也是斯费尔的干部。决定方针后的行动力非比寻常,从这里开始的事情几乎都如他所愿地进行了下去。「煽动」斯费尔先进技术开发部门第三课,「调换」预定举办的下一个地下游戏。
而「调换过来的游戏」就是Selector of Seventh Role——以他给予我的封闭世界为舞台的地下游戏。
在SSR开始的前一刻,那个人把我叫过来,说了这些话。
——喂,烂渣。我给你一个机会。
——SSR马上就要举办了,你也要以玩家的身份参加。
——如果你能够赢得胜利,我就把你从这个封闭世界放出来。当然,如果输的话,还是维持现状,没有任何对你特别不利的条件。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真是的,感激涕零吧,废物〈垃圾〉。
他这么说。啊哈哈,真的很有趣,可笑到我都要流泪了。只要赢的话,就让我从这个世界出去……这是怎样?脑子没问题吗?我没有维护就活不下去。就算从这个世界出去了,这件事也毫无意义。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
毕竟,这里原本只是个封闭世界而已,却要变成游戏舞台了喔。不会只有平常那些NPC,具有自我意识的玩家都会进来这里呢。这种事情太棒了吧。我两年来都在这个闭锁的世界里过日子,对我而言,这样的想象如同毒品一般,既强烈又迷人——正因如此——
「我的愿望就是尽可能拖长游戏时间」。
仅仅是这样而已。
通关游戏这种事情,我打从心底觉得无所谓。不对,倒不如说,「我根本不想通关」。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攻略成功。既然无论输赢我都必须回到原本的生活,那我就不会让这个游戏结束。
因为这个缘故,我决定在SSR开始后,立刻拼尽全力妨碍其他玩家,同时慢慢地、好好地享受游戏。
在这个差不多开始让我心生留恋的狭小世界,努力地去玩乐。
话说,SSR真的很棒喔。能收到邀请函的,只有斯费尔开始举办地下游戏之后,在收集的资料中名列前茅的人而已。我为了拟定对策而逐一进行调查,结果全都是留下不得了战绩的玩家……于是我有点兴奋起来了。感觉会玩得很开心,一直很期待。
当然,在所有人之中,我特别注意到的是「那个人」。
垂水夕凪——将Rule of casters彻底攻破的玩家。因为被那个人视为眼中钉,想必是个相当有实力的人。正因如此,我才会想出各种作战方式,避免游戏被他轻松通关,只不过……啊哈哈。
没想到我会「变成」他,这实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坦白说,我很慌。除了那个人之外,我本来就几乎不曾跟其他人接触过,也没听说会突然以这种反常的方式遇到其他人。应该说,我很伤脑筋。还因为实在太震惊、太混乱,我忍不住在镜子前面一直摸脸……嗯,触感有一点粗糙。
但是,仔细一想,这次的「交换身体」对我来说也正好。毕竟,如果我就是这个人的话,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就能妨碍游戏进行。最起码比起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强敌,这样简单太多了。
没错,我心中某处暗自窃喜着……原本是如此才对。
——我没算到的,是「我自己的感情」。
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害我尝到太多苦头,我才会变得软弱至极。垂水提议我去「另一边的世界」让我开心得不得了,光是和垂水、春风还有雪菜说话,我的内心深处就好像有股暖流涌出来似的。
所以……和垂水一起进行游戏让我非常非常开心。
与此同时,我也非常非常「痛苦」。
有时间限制的幸福,暂时的幻想。是的,我从一开始正是期望着从游戏里得到「这个」。因此,受伤是不合理的。我明明清楚这一点。
但尽管如此,这个梦却有点「太过真实」了。耀眼到我不禁以为是真的,近到我不禁以为伸手就能触及。
于是,我产生了误解。
我误以为……垂水让我看到的幸福,是我也能够获得的东西。
啊哈哈,我真笨呢。就算现在再开心,「一旦游戏结束,我又会变回一个人」。我竟然玩到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像个笨蛋似的欢闹、玩乐,然后在听到「处刑人」那番话后,一口气从梦里被拉了回来……没错,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终究是游戏,并非现实。现实世界〈另一边〉的幸福绝对不是我这种身份可以抓住的。我察觉到了这一点。终于想起来了。
所以,我觉得很讨厌。
垂水不时让我看见自己绝对得不到的幸福……我实在讨厌死他了。
——做完定期维护后,我带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想着这些事情。
「唉……我到底在干嘛呢?」
我将摇摇欲坠的身体靠在石墙上,先使用共通恢复技能「治疗」。今天的暴行比较收敛一点,所以这么做几乎就痊愈了。而且和「前天」不同,这件衣服的惨状是处刑人造成的,不用担心垂水会起疑……我有点讨厌对这种事情感到庆幸的自己,便朝留着粉红色头发的脑袋捶了一下。
接着,我微微垂下头。开始思考游戏的未来。
才刚开始没多久的Selector of Seventh Role——SSR,却早已准备要迎接最终局面。由于神官与处刑人退出,导致革命家确定听牌了。此外,追迹者似乎也因为采取巧妙的pt战略,像是将潜伏技能借给判官等等,让持有pt大量增加。俨然有突破9000大关之势。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我用昏昏沉沉的脑袋回想SSR……我确实一直有在妨碍垂水赚pt吧,嗯。让垂水夕凪这名最强玩家用尽全力攻略游戏,而他本身的通关进度则由我来阻挠。游戏开始前想好的作战方式都有好好实行。所以,单纯是因为「这样依然没用」罢了。
「如果,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把一切告诉垂水……不对。这是不可能的。」
啊哈哈。我一边干笑着,一边用空虚的眼神注视已经和另一边的世界切断连线的终端装置。这个终端装置绝对不会再接到任何来电。
而且——「拖延」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既然出现了即将通关的玩家,窥视其他人的动向也没意义了。马上就会爆发PVP吧。
然后,SSR会结束。与此同时,我的短暂幸福也将落幕。
「可是……嗯。真的玩得很开心……所以这样也好吧。」
我背靠着石墙,缓缓滑落到地上,并独自如此喃喃自语着。
……其实一点也不好。
虽然和垂水度过的那几天很开心,正因为很开心,我才想要一直沉浸在那样的美梦里。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心知肚明,才放弃继续接触。要是接触的话——那样会更令人感到空虚。
「啊哈哈。更何况,不管我放不放弃,游戏都会自行结束。既然如此,那干脆————」
「————没有那种事情。」
「…………咦?」
当我自暴自弃地独语时,突然插进一道非常失礼的声音,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然后,我立刻察觉到了。不知何时开始,一名拥有华丽金发的美少女正喘着气站在我面前。
「呃,请你……那个,等一下……呼呼!」
她双手撑着膝盖,呼着气调整呼吸一阵子后,抬起那张渗出些许汗珠的脸庞,温婉地微微一笑。
「谢谢你,我平复下来了……耶嘿嘿,有点不习惯耶。ROC那时候是别人在找我,现在变成我来找人,总觉得有点新鲜呢。」
「呃……?」
「不过,我找到你了。成功找到你了。」
用真诚的眼神注视着我,并说出这番话的——是春风。
她是电脑神姬五号机,据说是垂水透过ROC从天道白夜那边抢过来的。对于她的境遇,我本来很羡慕,甚至可以说是敌视。但不知何故,光是待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很舒服,完全没办法讨厌她……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孩子。
她就这样带着不设防的笑容,继续说道:
「你这样不行哟,铃夏小姐。在这种时候放弃太可惜了。是说,我在ROC也一直在逃避,没什么立场讲这种话就是了。」
「等、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在SSR啊?太奇怪了。能连进这个世界的,只有在地下游戏获得高度评价——」
「耶嘿嘿,是的。所以我『耍了一点诈』。使用电脑神姬五号机的能力,改写我本身的设定……其实我现在暂时是个身经百战的超强玩家哟。」
「哦……这么说来,你确实有这种能力。」
插图p203
尽管我理解了,但也发现自己的声音渐渐僵硬了起来。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拿春风出气,却脱口尽是刻薄的话语。
「……哼。就算如此,我的想法还是不会变。再说,你到底懂什么啊?别说放弃了,我原先就没打算要抵抗啦。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起步。」
「所以我说没有那种事情哟。没有的。毕竟,不是有夕凪先生在吗?不是有那位夕凪先生在吗!」
「那又如何……!真是的,你对垂水的绝对信仰是怎么回事啦?我告诉你,我知道垂水是个很厉害的游戏玩家。但是,要我说几次都行,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与我何干!就算他通关SSR也没有——」
「咦?那、那个,不对喔,铃夏小姐。」
「——意义……春风你是怎样?为什么说我不对?」
春风突然打断我的结论,一脸疑惑地偏过头。
接着,她不知怎的得意似的挺起胸脯,竖起右手的食指。
「耶嘿~不对哟。夕凪先生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游戏玩家。啊,没有啦,当然他的脑筋转得非常快,也确实是个实力顶尖的参加者……但这些一定不能代表夕凪先生的『本质』。」
「……所以是什么?」
「耶嘿嘿,这个嘛。」
春风说到这里,暂时打住了话语。然后,她猛然将脸凑近我,眼神开始亮晶晶地发光,仿佛准备秀出宝物似的。我承受不住那压倒性的热情,往后一退,但她毫不在乎,不断拉近与我的距离。
接着,她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就是——『执念』。」
即使我保持沉默,什么都答不出来,那温柔的话语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夕凪先生不会放弃。就算遇到挫折,也『绝对不会放弃』。他在ROC救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居于劣势或濒临危机都无所谓,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要『逞英雄』。」
「……但是,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吧。我一直以来都在妨碍垂水耶。他肯定不会回来SSR啦。」
「我说呀,铃夏小姐。你真的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春风露出有点使坏的眼神,我则一时语塞而移开视线……其实我不太这么认为。不管我做出什么事情,感觉垂水到头来还是不会舍弃我。
「……耶嘿嘿。」
春风见到沉默下来的我,便又微笑了一次——然后仿佛祈祷似的双手十指交握。
「一下子就可以了,请你听听夕凪先生想说什么。好吗,『姐姐』?」
#
黄昏时分,西晒的强烈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被叫到市郊大楼的一处室内,与「某个人物」正面相对。
「他」沉默着,表情因为逆光而看不清楚。但是,至少我不觉得会是好心情。与我一同前来此地的琉璃学姐——这个人现在还是一样,离开学校就是个穿着连帽上衣的黑发贫乳可疑人士——她在我背后待命,同样状似待得很不自在般,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喂,我说你啊。突然跑到这种地方到底想干嘛啦?)」
「(咦?哦……抱歉,学姐。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你就吃你的糖果,当作是在看热闹吧。)」
「(……总觉得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变得很没礼貌耶。不过糖果我会吃就是了。)」
学姐慢条斯理地从连帽上衣的口袋里拿出棒棒糖,像平常一样含在嘴巴里。我一边用背部承受着她的抗议眼神,一边重新面对「那个人物」,深吸一口气后,简短讲出一句话。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
尽管男人仍旧没有改变态度,但露出些微不解的神色,皱起了眉。的确,只讲这样的话,不可能表达出我的意思。于是我继续说道:
「首先——」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道怪声,撕裂静谧的空间。
还以为是什么,结果是手机在振动。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毕竟现在是这种情况,就算忽略掉也无妨……但眼前的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像是在说「快接」。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我将手伸进口袋后,拿出手机贴在耳边。
「喂?」
『啊,喂?夕凪先生!』
「……春风吗?怎么了?」
『呃……就是呀,我照夕凪先生说的登入游戏世界,想办法找到铃夏小姐了……可是,我好像不太有办法说服她耶。』
「哦,所以是要我用电话跟她讲吗?」
『不是的,那个……虽然很难以启齿,不过铃夏小姐现在处于「闹别扭模式」。就算是用电话,她也坚持不跟你讲话。实在非常固执呢……唔唔唔。』
「……那你要我怎么办?没办法沟通的话,我也一筹莫展啊。」
『仔细听好喽,夕凪先生!我很努力地思考过,然后终于想到了哟。耶嘿嘿,这可是一招绝顶妙计呢——夕凪先生,你现在可以登入SSR吗?』
「咦?……已经可以登入了吗?不是吧,假设真是这样,最后也只是交换身体而已,又没办法见到铃夏——」
「没问题的!夕凪先生你别害怕,试试看吧。我认真起来也是很靠得住的哟!耶嘿!」
……老实说,我简单不安到了极点。
尽管如此——不过,既然春风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稍微配合一下吧。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我叹了一小口气,向眼前的男人和琉璃学姐告知一声后,便立刻点击SSR的图示。
#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啊。」
「咦?」
一登入进去,我说了这句话后,向我发出疑惑的声音的并非春风,而是「铃夏」。
我没回答,而是仔细看着自己的身体。比铃夏小一点的胸部、装饰着大量荷叶边的洋装,以及宛如最高级纺织品、触感舒服的顶级金丝。
错不了的——「我目前在春风的身体里」。
尽管这莫名其妙的现象让我有一瞬间差点混乱了起来,但仔细一想,这件事很简单。春风应该是使用电脑神姬的能力,将「垂水夕凪」的登入点改为春风自己,而非铃夏。她以这种类似作弊的策略,硬是让我和铃夏正面相对。
真是的,这位公主殿下还是一样具备着不得了的行动力啊。
「你、你怎么了啊,春风?」
当我露出无奈的苦笑后,离我稍远的铃夏就一脸奇怪地靠了过来……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和她直接面对面。感触真的是有点深。
「你好像突然改变了态度……该不会是在气我拒绝和垂水通话吧?」
「不,并不是这样。我确实有点受伤,但跟这个无关。」
「嗯?你生气的话,我还能理解,但受伤是怎样啊?真是莫名其妙。再怎么说都和垂水同步得太严重了吧。」
「同步吗?……嗯,也没错。某方面来说是非常惊人的同步率。」
「咦?你同意这一点吗?我好歹是在挖苦你耶。」
「没有啊,毕竟我就是垂水嘛。」
「什么啦,好好笑。」
这才不是笑话。
我叹了口气,决定向光顾着笑、不认真搭理我的铃夏稍微说明一下情况。包含春风的设定变更能力,以及互换身体的对象改变一事。
铃夏原本还看似游刃有余,但听着听着,可以看到她的表情迅速发青。
「咦?所以……难道说,你是垂水?」
「我从刚才开始不就一直这么说吗?」
「唔…………」
听到我的回答,铃夏沉默下来,微微颤抖着肩膀并垂下头。她的表情藏在长长的刘海后面,探头窥看后,便发现她脸上浮现出类似迷茫的困惑与窘迫。也许是春风的游说奏效了,至少她看起来并没有强硬地拒人于外。
然而,下一瞬间——穿过我眼前的,是「映着阳光闪耀的尖刃」。
「呜噢!」
「你……你干嘛躲开啦?」
「当然要躲啊,你打算杀了我吗!」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我不是说不想跟你讲话了吗!但你们现在是怎样!我本以为春风个性温顺,却没想到会这么强硬,根本听不进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你又随意在不同的女孩子之间换来换去,简直乐得要命!」
「你能不能换个说法啊?我可是因为交换身体而被一堆麻烦事缠身耶!」
「我管你喔!别说了,认命吧——等你死了以后,我再去自杀!」
铃夏喝斥一声,猛然挥起曲刀——那把从处刑人身上抢来的凶器。
「啧……!」
这时,我一边拿捏时机,一边靠近她,然后用力「伸出双手」。接着,我将手掌放在哥德萝莉装所包覆起来的肩膀上,以正面紧抱的姿势将她拉过来。
「咦?——呀啊!」
铃夏小小地叫了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往我这边倒了过来。她一头栽进春风的胸部里,粉红色的发丝轻柔地散开来。她为了调整紊乱的气息而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便抬起头,用带着一点水光的红眸看着我。
「什么嘛……所以你不愿意白白去死吗?真是个恶魔耶。」
铃夏每一句话的吐气都吹拂到我脸上,我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不妙。撇除掉她手上的凶器不看,以构图而言,这完全是缠绵亲热的百合情侣啊。不管甜甜香气是从谁身上发出来的,总之几乎要麻痹了我的思考。
「才、才不是咧……话说回来,自杀未免也讲得太夸张了吧。就算是电脑神姬,游戏内的死亡也不等于消灭。像春风在ROC那时候受尽威胁,但也确实设定了『在游戏内被杀掉「之后」的任务』啊。」
「……因为那是春风呀。」
「咦?」
「我的意思是,『以春风而言』必定是如此……她是那个天道白夜所制作的最新型,为了因应各种状况,身上应该设有人格再生〈Backup〉和防卫性能〈Protect〉等等。从这方面来看,绝对不会发生春风遭到消灭这种事态。可是……『我不一样』。」
「……不一样?」
我用不解的语气反问回去——但脑中某处也觉得「果真是这样」。这时,在我怀里的铃夏,挤出了格外生硬的笑容。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于是呈现出仿佛因为恐惧与绝望而僵住的混乱表情。
「不一样喔……啊哈哈,这是当然的喽。」
接着,她犹如溃堤一般,将累积已久的情绪一口气吐了出来。
「——因为我是『失败品』!即使同样是电脑神姬,我也完全没有跟春风相似的地方,是个『废物』啊!」
……铃夏宛如恸哭似的,继续她的「自白」。
她长期受到制作者胧月咏的虐待。她想脱离这种生活,于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盼望着SSR举行的那天来临。对她而言,通关游戏并没有价值,她只拼尽全力去拖延游戏的进度。
铃夏挤着颤抖的嗓音,绕到我背上的双手猛然加强了力道。
「真是的,趁这机会我就直说了。SSR开始后,我一直玩得很开心。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在外面的世界……做任何事情都很有趣。可是!
『那个』是我绝对不会得到的虚假幸福!
简直像是要让我体会到一件事——从你们的世界来看,即使SSR曾经是我的一切,但也不过是个狭小的虚构世界。
真的别再这样了……这个游戏结束后,我又得一个人留在这里。既然如此,我根本不想知道有其他世界。毕竟一旦知道了,即使我在SSR〈这里〉再如何高歌自由,那也只是徒增空虚而已啊!
我需要的,仅仅是些微的疗愈与一点点的逃避……我只是想让视线从那个恐怖且连好好沟通都没办法的人身上,稍微移开一段时间罢了。
都是因为你让我看见了幸福!你擅自让我深深地沉浸在其中!
所以……够了。别再蛊惑我了。已经够了。我明白得不到的幸福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了。请你负起责任,就这样把我一人留下来吧。」
「…………」
「……垂水?嗳,你在犹豫什么?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想救我,但我本人都说不需要任何帮助了。放心吧,你没有什么好烦恼的。打从一开始……没错,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值得拯救的价值,只是这样而已。」
铃夏刻意专挑伤害自己的词汇,以带着哭腔的嗓音这么说道。
我用左手扶着她的背——空着的右手则轻轻地放在后颈上,让自己跟上开始慢慢转动的思绪。
……我该思索的事情很多。铃夏的遭遇、胧月咏的策略,还有这个只是以拖延为目的的游戏,对她来说是时间有限的非日常。
废物——铃夏如此评价自己。不对,尽管我不知道她是否真心这么想,但一定是长期耳濡目染下来所致。原本表现得那么高傲自大的她,背后还藏着与表面完全相反的本质。
因为是废物,所以需要定期维护。
因为是废物,所以在SSR内死亡就会直接遭到消灭〈Delete〉。
因为是废物,所以没有获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唔……」
我感觉到焦躁感在心中翻腾……唉,这种思维未免也太垃圾了吧。那个混蛋GM竟然使用这种类似洗脑的印痕作用,要是不给他致命一击的话,我这口气实在吞不下去。完全抑制不住这股冲动。
为此——是的,没错。
首先,必须让这个任性的魔王大人有这么做的打算。
「……我说,铃夏。」
我跟她说话后,感觉到娇小的身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你的主张我全都听完了,而且也能理解……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你因为这样而讨厌我,也搞不懂你排斥我的用意是什么。」
「你……为、为什么啦!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结论吗?你让我看见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做这种事情可是跟诈欺师没两样耶。我当然会讨厌你啊!」
「所以说是『哪里』啊?……真是的,你给我听好了。」
我稍微弯下身子,将脸凑近铃夏。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滑顺的淡桃红色发丝与顶级的金丝相互交缠。这已经超越了极近距离,是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快要同步的紧贴状态〈零距离〉。尽管如此,我还是一边压下羞涩,一边继续说道:
「你打从一开始就在警戒我,怕我会通关SSR对吧?这又是为什么?」
「……这、这是……因为你……」
「因为我通关ROC?还是因为胧月咏盯上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实在有点『把我想得太好』了。」
「……咦?」
「听好了,铃夏。我起初就是赌上你而来挑战这个游戏的。打从一开始眼中就只有你一人而已。让你看见希望的责任?别说蠢话了,并没有人强迫我来参加这种低级的游戏。我当然会负起责任啊。我要完美地通关这个游戏,直到最后都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疏漏。」
「————」
「所以,收回你那些话。我听了有点不爽——虚假的幸福?得不到手的虚像?开什么玩笑啊,如果我是这么想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你看到这些啦。我是为了『抢走』你才站在这里的。既然你最近一直很开心的话,那就不是什么虚假,只是『预支未来』罢了。你用不着客气,尽管拿走。」
「唔……啊。」
看似强势的红眸落下了斗大的泪珠,铃夏无力地抱紧我。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让我看见「软弱」的瞬间。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承认我是伙伴的瞬间。
——接着,几分钟后。
「呼……」
铃夏看起来终于冷静下来后,立刻将身体抽离我,用哥德萝莉礼服的袖子擦了擦泪水,并做了一个深呼吸。虽说已经冷静下来,她的表情依然很混乱,完全不是能让别人看到的状态。
尽管如此,她浮现在脸上的毫无疑问是「笑容」。
在脸颊上残留明显泪痕的情况下,她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很好。」
她用那双红眸窥探我的眼睛,然后装腔作势似的将两手扠在腰上,用尽全力抬头挺胸,也就是门神般的站姿——她这么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回答得很好。」
听到她的回答,我忍不住露出不符合美少女的坏笑,轻轻摸了摸正好在眼前的铃夏的头。铃夏没有特别抗拒,只是脸庞染上红晕,害羞似的撇过头去。
「…………接下来……」
我心不在焉地望着她,同时「决定在心中静静地破口痛骂」。
——听好了,胧月咏。那个比天道还要恶质的SSR的GM。
你可能认为自己赢定了,但很不凑巧的是,我没那么容易死心。就算情况再怎么差,就算胜率远在小数点之下,在显示出游戏结束之前,我这个人就是没办法放弃任何一场胜负…………所以——
你就尽管洗好脖子等着吧。
『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第四天进行中,中途情况。』
『魔王:1344pt。勇者:3900pt。革命家:2831pt。处刑人:退出。判官:1080pt。追迹者:9038pt。神官:退出。』
『职业胜利条件、进行状况。』
『革命家:已达成神官、处刑人退出。剩余一职——追迹者。
追迹者:再获得962pt即达成pt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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