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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低垂着头。
脑中只有一个词语没完没了地重复着——违反规则。「魔王」谴责处刑人之际所说的这句话,现在也一直萦绕在内心深处。
……究竟——
究竟自己在做的,是否是遵守规则的行为。
就算「不是」——那又为何会让自己如此痛苦?
甩了甩混乱的脑袋后,勇者狂奔了起来。
革命家勾起嘴角。
寄宿在那上面的是欢喜之色。他所盯上的追迹者持有pt超过9000,而且仿佛连动效应一般,「潜伏技能也解除了」。这次的地下游戏接二连三地发生愉快的事情。
不用说,他没有蠢到不回应如此热烈的「邀请」。
尽管没办法与最强的劲敌交手,但这样也正好。
革命家的喉咙深处迸出咯咯笑声,慢条斯理地踏出了步伐。
追迹者微微一笑。
神官遭到杀害后,她立刻转为采取pt战略,而成果相当丰厚。无论是买下奴隶和日雇型NPC的人海战术〈打工〉收入,还是租借潜伏技能给判官,所有策略都以加速度的形式让持有pt不断增加。使用「终焉」技能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但是——对她而言,重点不是这个。
「他」马上就要来了。为了阻止她获得胜利。
这样的期待与兴奋让追迹者陶醉地绽放笑容。
判官保持沉默。
从SSR开始到现在,他只是一直在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至于魔王——
#
回到现实世界和那个男人「交涉」完毕后,我再次以铃夏的身体重新登入SSR。
春风不在旁边。我以为她一定会和我一起去,但她不知何故小小地嘟起嘴唇,拒绝跟我同行,说「我要陪在铃夏小姐身边!」之类的……不知道怎么了。看到开朗活泼的春风对自己做出那种反应,实在令人满沮丧的。我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惹她讨厌的事情啊。
不过——暂且不管这件事。
为了切换思绪,我决定透过终端装置连上公布栏。
「公布栏:第四天十五点二十二分现在。魔王:1390。勇者:3877。革命家:3320。追迹者:9720。判官:1121。」
「……情况不妙啊。」
我不禁脱口说出这种丧气话。
判官从游戏开始后就几乎没有动作,连存pt的意思都没有,总觉得蹊跷得可怕……但最直接令人感受到危机感的还是「追迹者」。显示出来的数字是独占鳌头的9720pt。就算只计算自然增加的部分,大概不出五小时,她就会得到「终焉」技能。
「虽然我知道阻止的方法就是了……但有点犹豫。这么做的话,pt可能会不够用。」
如何行动才是正确答案?我全力转动思绪,将右手轻轻放在后颈上。
这时,我面前——忽然「出现一名认识的少女」。
「——呼……呼……」
看起来稳重的短发与娇小的身躯。也许是因为全力跑过来的缘故,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也在泛红。朴素的薄衬衫被汗濡湿,紧贴在肌肤上。
三辻小织。
她像是要阻挡我的去路似的张开双手,就这样凝视着我,微微启唇说道: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干嘛啊?」
我用略为带刺的口吻反问回去……看来她并不是不由分说就要找我进行PVP。不对,说起来,「冰之女帝」是效率主义。如果她真的打算杀我,应该不会特地在我面前现身吧。
「有个问题,请你回答……『你参加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咦?」
「啊,那个……呃……」
三辻可能是把我的反应解释为「拒绝」,只见她仿佛辩解似的拼命摇着头。
「……我知道。问这种问题很自私。可是……我很好奇。你帮了我,又试图救『她』。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多管闲事』,对游戏没有帮助,你却积极地承担了下来。一点效率也没有,大概和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不过,就是这样我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呢?」
「为什么吗……」
我低声复诵她的话,然后轻轻交抱着双臂,一边甩开长发,一边思索了起来……她是在责问我的游戏方式很没效率吗?不,她的口气听起来没有责备的感觉。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焦躁吧。
「我不懂。」
三辻淡淡地继续说道:
「明明这样就可以了,明明『这个做法是正确的,却跟平常不一样』。好奇怪。绝对很奇怪。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好烦闷……一定都是你害的。」
垂下的刘海半遮着眼眸,尽管无色,却充满强烈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浮现在她眼底的是剧烈的「动摇」。恐怕出于某个因素,她体内接近中枢的部分正在摇晃吧。价值观产生巨大的混乱。而她认为游戏风格截然不同的我正是元凶。
若是如此,那么……
「啊~……三辻,我说你啊。」
「……什么?」
「简单来说,你的意思是这样吗?你就是所谓的效率魔人,在SSR也遵从这个信念,执行『有效率的游戏方式』。但是,你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所以很烦闷。」
「嗯,对。就是这样。」
「那么,这是我的想法,如果猜错的话很抱歉……你所谓的有效率的游戏方式,并不单纯是指『不拖泥带水的高明手段』——」
说到这里,我暂且打住了话语。
我仔细地回看着那双透明的眼眸,将想到的「答案」说出口。
「——其实根本是『违反规则』吧?」
「唔!」
我如此断定的瞬间,三辻瞪大了双眼。她慌张地颤抖双唇,身体摇摇欲坠,但还是勉勉强强地出言反驳。
「不……不是。才不是!不可能!我不会因为这种缘故而感到烦闷。只要能用有效率的方式获胜,就算是盘外战术我也照用不误!」
「真的吗?不是吧,我不这么觉得。」
「唔……!为什么你会懂啊!」
「问我为什么……很简单吧。」
三辻猛摇着头……或许她是真的不明白吧。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是极其单纯又愚蠢的事情,但她瞪着我的眼神也很认真。
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了。
我摆架子似的叹了一口气,让一头粉红色长发随风飘扬,然后对着三辻的脸用力伸出食指,并以半眯眼的眼神看她。
「——三辻,你对违反规则感到抬不起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你……不仅是个效率魔人,更是个纯粹的游戏迷啊。」
「……咦?」
「咦什么咦啊你。」
「咦?但是,不可能。」
「不可能?我倒觉得你那样才不可能咧。毕竟……你是『不败战姬』吧?光是这一点就很奇怪了。地下游戏的报酬是『任何东西』,假如你想要钱的话,在最一开始的那次得到足以好几辈子不愁吃穿玩乐的钱财后,就不会再参加了。完全没必要一直取胜,甚至还拿到『不败』这种外号。」
「…………啊……」
三辻就这样怔怔地半张着口。
这是我从十六夜那边得知的消息——三辻至今为止所要求的「胜利报酬」都是金钱,而且顶多只有零用钱的程度而已。因此,有一段时期还被指责为「斯费尔安排的桩脚玩家」。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没意识到的话,那正是决定性的证明。尽管你满口效率,实际上却是在享受游戏,所以不管几次你都会参加。而这次因为『耍了某种诈』,导致你的乐趣减少,所以你才会感到烦闷。」
「…………」
「……不过,话是这么说啦,细节部分我不清楚就是了。但是,仔细回想起来,我和勇者〈你〉第一次相遇实在太吊诡了。明明游戏才刚开始没多久,你却能掌握住我的所在地、职业等一切资讯。所以……我猜,应该是GM想击溃我,便派你来当刺客,没错吧?」
说完,我看向三辻——从刚才开始就不称呼我为「铃夏」的她。
……没错,我对勇者的行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个」。追迹者和革命家在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都询问了我的职业。然而,勇者却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因为「没必要问」。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三辻静静地垂着头,暂时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接着——几秒后,她小声地吐露了一句话。
「……没错。完全正确。」
从刘海间隙可窥见那双透明的眼眸微微晃动后,看着我。
「SSR开始后没多久,一个叫做胧的人就联络我。『请勿在SSR中途弃权』——这是任务。只要达成的话,就会给我游戏报酬以外的酬劳。就是这样的提议。
我当时觉得无所谓。毕竟光是参加游戏就能拿钱的话,非常有效率。我喜欢有效率的方法……但是,并非如此。『不只是这样而已』。
那个人要我做的,一定是『将你逼上绝境』。
因为——因为我知道!魔王的职业、技能、所在地和持有物品等一切的一切,『在我的终端装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
「……而且,他说不会干涉我的游戏方式也是『骗人的』。一开始的攻击结束后,他气得要命,一直叫我等他下指令再杀你,但又要我不断施压……到头来,我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并不是我参加了SSR,而是『被迫参加』。我想,他一定只是为了在魔王最耻辱的那一刻动手,才安排我伺机待命。」
「…………哦,原来如此。」
所以,三辻的「违反规则」,是在无视本人意愿之下成立的吧。
她遵照游戏以外的后设式契约,不对,是因为那个契约的相关「额外」资讯,而把魔王的资讯掌握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勇者的职业技能宛如铜墙铁壁,已经可以提前结束比赛,要输掉反而还比较难。以效率而言,根本强上加强。
尽管如此——
「很奇怪。太奇怪了。『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完全不好玩。」
参加地下游戏时总能感觉到一股揪紧胸口般的昂扬感,现在却完全没有。无为、无色、无感动。明明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合理且正确的,却不知为何感到非常「无聊」。虽然自己也想不透为何会涌出这种心情,但总之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
「经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懂了……原来如此。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兴奋不起来。都是这个原因……让我感到无聊。」
三辻口中喃喃说着,并把手放在左手腕的终端装置上。她就这样带着沉静的表情将画面投影展开在眼前,淡淡地继续进行操作。仿佛祈祷,又似挑战一般,那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跃动着——接着——
『勇者销毁道具「月下誓言」。』
『「月下誓言」所订立的一切契约皆失效。』
「……嗯。」三辻望着更新后的个别纪录,看似满意地微微点头。
……那个「月下誓言」大概是将她和胧月咏连结起来的契约道具吧。丢掉这个道具的话,就表示她事到如今却选择放弃了报酬。与此同时,也抛开了身上的一切束缚。
这种没效率的行为实在很不符合三辻的作风,我忍不住嘴角上扬,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你一直以来都按照契约行动至今吧。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喔。」
「少啰嗦。闭嘴。追根究底,都是你——呃。」
三辻一口回击我的调侃,看起来有点火大地准备说些什么,但她忽然打住了话语。
原本因为烦躁而眯起的眼眸忽然张大,来回看着终端装置和我的脸。
「咦?那个,这……pt。追迹者的……咦?」
「……你该不会都没发现吧?」
对于她过于后知后觉地指出这件事,我顿时无力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大概是一陷入混乱就没办法注意周遭的类型吧。令人有点意外。进一步来说,盯着画面感到焦急的三辻让我觉得满新鲜的,真有趣。
也许是对我的态度感到不解,三辻微微偏过头,谨慎地开口说:
「你……你不在意吗?现在已经达到9734了。」
「嗯?哦,当然会在意啊。就算能打倒你,但要是被其他人抢先通关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不管我和你是哪一边打赢了——啊,赢的人应该是我就是了——胜负都不可能在接下来几分钟内结束。」
「没想到你很有自我主张嘛……不过算了。我之所以冷静的原因?这还用说吗?因为追迹者不可能获胜啊。」
「……?」
三辻微微皱眉,我则贼贼笑着,如此断定地说道。
——追迹者实质上「不可能」达成10000pt。
我会下这样的结论,当然有凭有据。
首先,「十六夜弧月人不在这里」。现在这个阶段可以说是SSR的最终盘,那家伙放着我和三辻不管绝对是异常事态。这其中一定有理由。对那个变态战斗狂来说,有「某种东西」优先于我们。
所谓的某种东西,也就是——即将通关SSR的玩家所发出的「挑衅」。
是的,绝对错不了。「十六夜去阻止追迹者了」。
不,我当然不是光凭这一点就确定追迹者会败北。虽然十六夜的游戏天分我再清楚不过了,但追迹者也是能力足以参加SSR的地下游戏老手。我推测不出两者之间有多少实力差距。
……但是——
尽管如此,我早就知道一件事——只要追迹者打算靠自然增加来凑满剩下的pt,她就绝对不可能获胜。
「对吧?那就拜托啦。自称天才的游戏玩家。」
于是——这瞬间,「时间停止了」。
♭
「呿……乱七八糟的有够烦,混账。」
SSR的中枢,钟塔最上层的管理室。
一手掌控这座钟塔的管理员NPC被十六夜收买下来,让大时钟完全停止运转。他一人睥睨下界,如此喃喃自语着。
他还是先用单手操作终端装置连上公布栏。追迹者的持有pt是……9737。本来的话,这时候再稍微上升一点也不为过,但pt的自动增加完全停止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时间并没有在流逝」。
没错——这座钟塔不仅是SSR的中心,SSR的所有时钟也是以这里的大时钟为基准来运作。换句话说,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时钟才是SSR时间的绝对基准,和天体运行或潮汐涨退完全无关。钟塔上的时钟每过一分钟,这个世界就会前进一分钟。
因此——
随着时间运转而增加的pt,在这个时钟停止后便毫无动静。
「——不过,夕凪那家伙好像比我先察觉到这一点啊。」
十六夜一脸麻烦,或者说有点不甘心地啐了一句……垂水夕凪果然很有意思。而且正因如此,现在没办法跟那个男人一战才会令他十分不耐烦。
「真是的,又抽到下下签了啊。夕凪明明有参加,我却没办法跟他打架,然后女帝又那副死样子无聊得要命,最烦的是……我的对手竟然是你啊。」
「唔!…………什么嘛。原来你发现啦,弧月哥哥?」
这时才「喀」地响起了脚步声。
十六夜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后,一边叹气,一边将身体转向管理室入口。那是他耳熟的嗓音、眼熟的打扮,以及熟到厌烦的「扭曲气息」。
——「追迹者」。
「嘻嘻,嘻嘻嘻嘻。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哟!弧月哥哥果然是天才呢。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阻止其他玩家通关,莉奈完全没有想到耶!」
「闭嘴啦,跟踪狂。」
「追迹者」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美笑容,十六夜则非常直接明了地咒骂了一句。但是,她似乎连这样都感到很开心,只见她紧抱住胸前的熊娃娃,心醉地笑了起来。
「被弧月哥哥骂了……♥」
「唉~你这家伙还是一样麻烦得要命啊……所以咧?既然你满不在乎地现身了,看来是打算跟我一战没错吧?」
瞬间,十六夜的气息急遽改变。他使用「展开」,右手便冒出一把粗制自动步枪,接着在「哈!」地吐出一口气后,他就这样交叉双臂,将枪口对准敌人正面。
追迹者见状,则看似疼惜地摸着巨大的熊娃娃,同时露出妖媚的微笑。
「这是当然的呀。莉奈最爱弧月哥哥了,希望能得到哥哥更多~更多更多的注意嘛。莉奈想要你好好看着莉奈,而不是『冰之女帝』那种不重要的杂碎……嘻嘻,你以后只能看着莉奈哟。」
「你就继续讲啊,矮冬瓜。」
对于那种开战宣言,十六夜却像是热烈欢迎似的欣然接受了。
「只能看着你?好啊,既然你这么想要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吧。如果你比我甚至任何人都还要强,我一定想你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啦。整个脑袋都会被你给占满。所以呢,你就尽全力上吧。」
革命家VS追迹者——战斗开始。
#
「…………好惊人。我吓到了。」
随着格外生硬的嗓音,三辻就这样盯着停下来的时钟,僵在了原地。数刻后,她才抬起头。
「你和十六夜弧月果然都非常有趣。」
「慢着。我告诉你……不要把我跟那家伙相提并论。最重要的是,说我有趣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什么都好,拜托改一下用词。」
「那么……奇怪。」
「……也太直接了吧。」
我厌烦地这么回应后,就看到眼前的三辻似乎微微一笑。虽然只是误差程度的变化,必须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但她的脸颊确实有上扬。
那一瞬间差点让我看到入迷,赶忙摇摇头掩饰过去。
「……那、那么,应该没有在意的事情了吧,三辻?差不多该去进行最后一场PVP了。不快点的话,游戏就会以『超过时间』这种最糟糕的方式落幕啊。」
「在意的事情……?」
三辻「唔~」地发出莫名可爱的沉吟声,并把双臂环抱在身体前面。顺便说一下,虽然这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关系的话题,不过她就算双臂环抱也没有特别突显出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
「啊。」
她突然脱口轻声叫了一下,结果不知怎的,一副急忙躲开似的与我隔开距离。接着,她的脸红得像是头顶要冒出热气一般,用失去余力的眼神不悦地瞪着我。
「真……真是的,真是的!为什么要让我想起那种事情啊!」
「……想起?呃,想起什么?」
「我、我明明都叫自己别去在意了……真是的!我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了啦!」
「叫自己别在意……你是说另一边的PVP吗?所以我就说快点——」
「才不是!」
三辻不断发出近似尖叫的大喊声,根本没办法跟平时的她联想在一起。
「都、都……都是你不好。『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卑鄙小人。太差劲了。变态!」
「什、什么啦?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耶。」
「唔!你、你是想逼我亲口说出来吗!」
「我根本不懂你在讲什么好吗!」
「……!」
听到我这么说,三辻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然后不知何故站成微妙的内八字脚,开始磨蹭着有一半裸露在外的大腿。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感觉她的呼吸相当紊乱,清澈的眼眸好像也慢慢泛出水光。
然后,她就用这种格外煽情的模样——喊道:
「内、内裤!」
「……啊?」
「就是我的内裤啦!你不是拿走了吗!快、快还给我!」
「…………咦?什么?所以你现在没穿——」
「少啰嗦!」
她「喀喀喀喀喀」地刮着路面,仿佛爬行地板似的攻击过来。我立刻往上跳开,躲掉这一击。虽然身体被抛到无处可逃的空中,但SSR是pt绝对主义。只要活用三辻之前示范过的「购买重力」这一招,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行动上的困难。
我彻底躲过所有追击,然后与三辻稍微隔开距离。她手上不知何时拿着上次那把巨剑。
我稍微往下一看。
「……不、不准看,快还我!」
三辻用略显嘶哑的嗓音这么说道,并用力拉下衬衫衣摆,像是试图要遮住短裤似的。不是吧……她穿的又不是裙子,只要不讲的话,我绝对不会察觉到啊。既然会害羞就不要讲出来嘛。应该说,不要在那边忸忸怩怩的啦……总觉得看起来很色情。
再说——
「呃,那个……三辻。听我说,用『强制征收』抢来的道具呢,按照规则是『绝对没办法被抢回去』的喔。所谓的绝对,代表就算是我的意思也不行。所以换句话说……那个,我想还也还不了啊。」
「——」
三辻脸上尽是绝望之色,剑铿锵一声掉落在地……她就这么讨厌我拿着她的内裤吗?呃,不对,会讨厌也很正常。
「不、不过,就是那样嘛。那件内裤并不是在这里买的,而是从另一边带过来的,对吧?既然如此就能带回去现实世界……等SSR结束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在那之前就……该怎么说才好……」
「……当作你的小菜?」
「我不会用啦。」
大概。
「嗯……」
听到我的回答,三辻稍微抬起原本垂下的视线。平板的表情泛起一抹羞涩,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与蓝色的短发营造出绝妙的对比,简言之就是很可爱。
「真的?」
「……真的,我答应你。我留这个在身上也不好处理啊。」
「太好了。那么,必须快点结束这个游戏不可。」
「是啊……对了,你既然这么在意的话,干脆先登出一次,把内裤穿上就好了啊。」
「嗯?你在说什么?要是登出的话,pt就不会增加了。」
「……真不知该说是效率魔人还是笨蛋中的极品啊,你这家伙。」
我用傻眼的语气这么说道,再次看向正面相对而立的三辻脸庞。
尽管还染着一点朱色——但那表情丝毫没有「冷静」的影子。她至今以来都压抑着对游戏的渴求,现在则完全「被点燃了」。
「——嗯,闲聊到此为止。」
三辻在最后摇了摇头,弯腰捡起刚才那把巨剑,然后用剑尖直指着我。我也为了从正面迎击那把巨剑,侧身举起从处刑人那边夺来的曲刀,举到与视线齐平。
「好……来吧,勇者大人。或许勇者是RPG的最强人物没错,但所谓的最强,其实都是为了被打倒而存在的喔。」
「随你怎么说。魔王还敢这么嚣张。」
三辻配合地微微弯起嘴角。
……这应该会是SSR「名副其实」的最后一次PVP吧。
「冰之女帝」、「不败战姬」——三辻小织。
她的通称在地下游戏玩家之间非常有名。但另一方面,听说几乎没有人看过她认真战斗的场面。
原因如同十六夜之前提过的,只要评估对手的实力比自己强的话,她就会立刻「走为上策」。尽可能避免与人直接进行PVP,以整体性的胜利为目标——三辻的战术基本上就是「狩猎」。独来独往的最强猎人。彻底的效率至上主义。
但是——刚才她就证明了「这一点是错误的」。
并不是单纯的效率魔人,而是爱游戏成痴的游戏迷……她证明了这件事。
因此,三辻应该不会再撤退了吧。SSR最强勇者已经失去撤退的理由。她眼中寄宿着摇曳的火光,而且是比红色更炽热的蓝色火焰。
那抹「蓝色」映出我的身影,熊熊燃烧着。
「……!」
在有所想法之前,身体已经先理解了……嗯,这家伙很强。直逼而来的压力劲道非同小可。之前见识到的战斗场面,恐怕对三辻来说,单纯是偏向作业性质的游戏方式吧。但现在不同了。唯有这次是不同的。接下来——将会展现出任何人都没见过的,「三辻小织倾尽全力的一面」。
……我已经开始觉得周遭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
无论是十六夜和追迹者的PVP、判官的去向还是胧月咏的策略,这个当下统统都无所谓了。要是分神在那种琐事上,我是超越不了三辻的。
对,所以——没错。
「与我一战吧,魔王……做个了结。」
「若要攻略SSR,我只需打倒眼前的敌人即可」!
「「——『增速』!」」
我和三辻几乎同时从正面冲刺而去,不带一丝犹豫。
三辻的武器是勇者巨剑,而我的家伙则是处刑人遗留的曲刀。两把都是不适合美少女玉手的利刃,但事到如今还挑剔这种地方也无济于事。我仿佛要甩动粉红色长发似的扭转身体——高高挥起剑往下一劈。
「唔……」
三辻以巨剑的剑面接住我的攻击后,就这样用蛮力压回来。如同先前,相互抗衡的局势只有短短一瞬。我的鞋跟开始咯吱咯吱地摩擦着石板路。
然而,这点程度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料想到。我的右脚落在旁边民家的围墙上,再利用蹬起来的反作用力往三辻——
「唔!购入处理:对象『墙壁』!然后是『收藏』!」
——就在我要进行突击的那一刹那,支撑着我全身重量的石墙倏然消失,我的身体就这样跌落在地上。有棱角的石头碎片擦过柔嫩的肌肤,传来一股刺痛。
不过……没事。血条的减少只有误差程度。这样完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擦破的手臂,立刻又站起身。
「你的反射神经还是一样猛啊。应对速度总是快得要命。」
「没有。我并不是瞬间做出判断,而是一开始就有作战计划。」
「这样反而更厉害了好吗……是说,哇啊!」
正当我用讽刺的口吻酸她时,头上突然有一面巨大的石墙——八成是刚才她「购买」的那面石墙——凭空「展开」了。她挥动巨剑将那个岩块砍到粉碎溃散,化为大量瓦砾哗啦哗啦地崩落而下,响起撕裂耳膜般的轰鸣。我立刻弯下身体,迅速逃出爆炸中心。
往瓦砾雨最少的方向——「前方」冲去。
「哼……!」
但是,我的行动当然已经被看穿了吧。在滑行的前方,三辻正用剑指着我的眼睛,飘然而立。接着,剑芒一闪。连一刹那的间隙都没有,那毫无一丝犹豫的剑光就要斩下!
「……!购入处理:对象『风压』!先『收藏』再『展开』!」
「咦——?」
这时,我用pt购买局部卷起的风压,然后刻不容缓地展开,往剑的侧面打下去。巨剑失去冲劲后,剑轨轻易地摇晃起来……只能铿地掉到地上。
三辻的肩膀看似烦燥地微微抖了一下。
「竟……竟敢耍小聪明。」
「哈!你是怎样?讲话很有魔王的样子喔。都最后关头了才打算转行吗?」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
三辻罕见地大吼了一声,粗暴地挥起了剑……战斗继续进行下去。我现在的痛苦之处在于光是熬过攻势就要用尽全力,但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我暗自调整气息,拼命地抵抗逼近而来的「冰之女帝」——
……从那之后,大概过了几十分钟吧。
「呃——!」
我终究没能逃到最后,直接吃下一记勇者的斩击,然后像破抹布一样轻盈地飞在空中,狠狠地撞到商店的墙壁后才滑落到地上。尽管我立刻使用了「治疗」,但没办法补满HP条。
「真的是……太强了吧,混账。」
在已经朦胧起来的视野中心,我看着三辻的身影,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冰之女帝。不败战姬。SSR的最强勇者。
虽然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她是真的不需要使用「自动存档&读档」这种作弊技能,因为她本来就很强。
刚才也是如此。
几分钟前,三辻突然买下「SSR商业区『统治权』」。我起初连这个举动的用意都没想到,但从那一瞬间起,她就是该区地位最高的存在,只要一声令下,这一带的所有NPC都抄起武器跑来抓我。
后来,我勉强保住性命,逃出被三辻掌控住的区域,最后终于走到这一步。
「呵——到此为止了,魔王。」
和缓的脚步声。三辻心情不错地玩起了角色扮演,但另一方面,她所散发的气息别说是勇者,根本犹如死神一般,就这样步步往我逼近……我在内心小小地骂了声可恶。
——绝对打不倒的勇者的攻略方法,我已经想好了。
——将混蛋GM的策略击溃的剧本,我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个铁铮铮的事实要面对,那就是「三辻小织是比我强的玩家」。
「……」
我蹲伏在瓦砾之中,抹掉脖子上的大量汗水。虽然没有工夫去看公布栏,但单纯扣掉在这里用掉的pt的话,我大概剩500再多一点,而三辻则是2400左右吧。没问题。「目前还够用」。
不过——即使我想进攻也找不到任何空隙。也许是没穿内裤那件事让她很抓狂,她的攻势随着时间过去不断变得更加凌厉。「不败战姬」在此大显身手。她带着压倒性的力量阻挡在我面前。
所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在做什么啦?』
「…………咦?」
瞬间——终端装置播出格外熟悉的嗓音。
『我说,你在做什么啦……哼。之前牙尖嘴利地讲得那么了不起,现在却这么狼狈啊,垂水。你好逊喔。』
「你……」
是铃夏。
她应该是使用干涉电子机器的能力,从现实世界连过来的吧。擅自将终端装置转为扩音模式,擅自将我和她连结起来,擅自把她的声音传过来。
『因为没办法,只好来救你。因为没办法,只好来帮你……别会错意了喔。我可不是特地为了你才来帮忙的……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你是怎样?真是的,要傲娇也没傲娇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被谁影响的,但这家伙真的是令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坦率还是难伺候。还有那个耍傲娇的方式,用我的声音讲那种话真的让我很想一头撞死,希望她即刻停止这种行为……不过——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老实说,找不到能让我强撑面子的对象实在很伤脑筋啊。」
『唔!哼……哼。讲这什么话啦?垂水,你是笨蛋吗?』
我一边听着铃夏似乎感到很开心的嗓音,一边站起身,然后舔了舔有血味的嘴唇。大概是铃夏又帮我使用了一次「治疗」,全身的痛楚早已消失。不对,不只如此。就连对三辻小织的绝望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来历不明的庞大自信占据了整个内心。
明明情况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但光是隔着终端装置与铃夏相互连结,我便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逐渐归于风平浪静。从容以及全能感。狂妄地相信现在的我,相信现在的「我们」一定能战胜,对这种程度的逆境根本不放在心上。
没错——毕竟就是如此。很理所当然。
SSR与现实世界。尽管隔着不同的次元与世界,但我和铃夏从一开始就是「二合一的『魔王』」。要是没凑齐两人就没意义了,缺一不可。不过,如果两人都在,并且像这样背靠背扶持彼此的话——我们一定能够超越无敌的勇者。
「——『增速』!」
随着终端装置另一端传来的声音,身体瞬间带有加速的能量。我仿佛要扰乱战局似的往旁边跳开,然后在着地的刹那切换重力方向,奋力跃向三辻。
「嗯——」
然而,三辻并未感到焦急。她使用身体强化技能「力量」,将高举过顶的剑猛然「往地面挥下」,瞬间掀起大量的瓦砾,结果在我和三辻之间形成细碎的瓦砾帘幕。她至今已经防守住我的突击几次,这是她相当擅长的防御手段。
不过——我这次决定「不改变前进方向,就这样直穿过去」。
「咦……怎、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你反而『加速』了?」
「——『展开』!」
在纷纷落下的碎石雨中——我买下瓦砾撞到身体所造成的每一道「冲击」,再用作推进力消耗掉,一个劲儿地加强前进的力量。
伤害因此而集中到我的背上,由铃夏使用「治疗」和治疗道具彻底抵销掉。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要说哪里不同于平常的话,那便是「铃夏控制住终端装置之后,我现在可以同时采取两种行动」。能够以原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平行处理技能。这毫无疑问会成为巨大的优势。
「唔……!」
也许是没想到会被突破防线,三辻的表情略为扭曲起来。
她恐怕已经开始在脑中研拟下一个作战方式了吧。结合勇者的职业技能「自动存档&读档」,展开「以自动复活为开端的奇袭剧」。只要活用勇者的不死性,即使再怎么屈居下风,也必定能找到机会卷土重来——「她应该是这么认为的吧」。
「因此」,我露出贼笑。
错了。这不是你现在该采取的行动。要是你耗尽目前全部的pt,进行全力抵抗的话——「我的胜算就消失了」。
「——抱歉啊,三辻。」
「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道歉。赢的人会是我。不管你杀我几次,到头来也毫无意义。能够活到最后的是我。」
「是吗?这种事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目测距离为数公分。
我的冲劲丝毫未缓,逼近她后——就这样「把亮晃晃的曲刀往前刺出」。我似乎有一瞬间与她四目相交,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接受了凶器的突进。化为青白粒子后,她暂时从这个世界消失。
紧接着,终端装置的全体纪录立刻新增了这样的系统讯息。
『勇者已使用职业技能「自动存档&读档」。』
游戏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也出现过这行字。一种把见者打落绝望深渊的最强宣言。而且勇者甚至可以选择「时间点」和「地点」来进行复活,实在难以对付。
『……嗳。』
仿佛在呼应那行讯息一般,终端装置传出了忧心忡忡的声音。
『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垂水。归根究底……你要怎么打倒她?』
「嗯?你是指三辻吗?」
『没有其他人了吧?你是怎样?耍我吗?』
「没有啦,你也太急性子了吧……再说,『我又没有要打倒三辻』。」
『…………啥?』
隐含「这家伙脑子没问题吗?」这种意思的「啥?」穿越时空飞了过来,我嘴角忍不住扭曲,抽动了几下……糟糕,我觉得有点火大。虽然铃夏完全没有错,但似乎因为那是自己的声音,导致厌烦感增长了数倍。
「呼……」
因此,我把右手放在胸口,稍微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气息。这当然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尽管软绵绵的,但这是姿势使然,我也无可奈何,绝对不是我心存歪念。不过真的好软。
『去死。』
「呃……噢,啊~……咳咳!」
有一瞬间感觉要失去所有神智。好险……真的好险。
我重振心情,继续说道:
「我、我说啊,铃夏。你是怎么想的?勇者的技能是绝对攻克不了的吗?」
『咦?……嗯~正常来讲不就是这样吗?既没有次数限制,也没有指定条件。就是个让人死而复生的技能嘛。』
「嗯,对啊。这样的理解本身没错——但是——」
我说到这里先打住,看向终端装置的画面。「现在的持有pt是2279」。因为抢走了勇者的pt,所以我的pt稍微恢复了一些。
我一脸满意地望着,并将长发拨开呈翅膀状,保持门神般的站姿开口说:
「这些你可能没听到就是了,在新手教学的时候,那个图书馆员有这么说过。『所有玩家会被分配为勇者、魔王、革命家、判官、处刑人、追迹者与神官等其中一个职业,目标是达成各职业的胜利条件』——就是这样。」
『……我知道你有变态般的记忆力了,但那又怎样?跟我掌握到的资讯差不多呀。』
「不,我要讲的不是内容,而是说法的问题……是『各职业的胜利条件』喔。换句话说,SSR的职业胜利条件是依据玩家的『不同职业』来设定。并不是针对玩家来设定的。」
『呃……嗯?有什么不同吗?』
「完全不同——你没发现吗?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吗?你看这个终端装置的UI,详细状态和职业之类的资讯全部都跟『持有物品』放在同一页。老实说,真的难读得要命。很不好用。
但是,如果这是必要性处理的话呢?如果这不是什么误植或设计太烂,而是因为详细状态和职业这些本来就该归类在持有物品的话呢?」
『咦……?等、等一下。「把职业视为持有物品」……?所以说,该不会……!』
「没错。」
我简短地给予肯定后,让曲刀从手中消失。这场战斗已经不需要武器了。如果职业是持有物品,而且持有物品可以用pt购买的话,打从一开始,我的致胜之道就只有一条而已。
我就这样搁置空着的右手不用,将身体反转一圈。
「——!」
……不出所料,「看似刚复活的三辻就伫立在那里」。她举着巨剑,摆出临战姿态。但也因此散发出重重杀气,让我轻轻松松就能察觉到。
绝佳的立地位置,以及绝佳的时机。
……嗯,勇者的技能确实是最强的。说是无从摧毁的铁壁技能也不为过。但是,因为这样就放弃的话,未免太过轻率了吧?「既然无法摧毁,那就没必要去摧毁」。这个游戏又不是要我破解「自动存档&读档」这个技能。只要巧妙地利用规则上的盲点,借此赢得胜利就可以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启动终端装置。技能消耗值2000pt:完成。
三辻倏然脸色一变,我则冲着她微微一笑,坦荡荡地发出宣言。
「『强制征收』——我要夺取三辻持有的『勇者』职业。」
#
『魔王已使用职业技能「强制征收」。』
『「勇者」的所有权从「三辻小织」移动至「垂水夕凪」。』
『「自动存档&读档」的所有权从「三辻小织」移动至「垂水夕凪」。』
「好厉害………………我输了。」
三辻望着终端装置的显示画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似不甘心地垂着头一下子后,随即轻声吐露出这句话。
「可以透露背后原因吗?」
「嗯,是可以啦……不过,你应该差不多全懂了吧?」
我用指腹挠挠后颈,缓缓开口道:
「我买下的是你的职业本身。SSR的职业也是持有物品的一种,只要玩家之间达成协议,就可以作为买卖对象。其实真的想要的话也可以进行交换,但这种事情不可能成立就是了。」
以SSR的职业而言,有利与不利泾渭分明。除非不利的那方累积到相当程度的pt,不然降格直接关系到破关的职业绝对是愚策。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存在。
如果有抢走指定对象一项持有物品的「强制征收」,就能够不由分说地将对手的职业据为己有——简单来说,我想到的就是这种蛮横的方法。
「也就是说……并不是打倒勇者,而是『成为勇者』……」
切中要点的三辻低声说道,而我只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打倒绝对打不赢的勇者——这样听起来确实像是不得了的壮举,但SSR终究只是「游戏」罢了。举例来说,七人参加的游戏中混着一个异常强大的角色,若在这样的前提下「绝对要赢」,那么,在研究那家伙的弱点之前,先把控制器抢走,自己成为那个角色不就好了吗?
没错,换句话说——
不用思考该如何打倒勇者,只要把职位抢过来即可。
「……呼。」
也许是终于平复情绪了,只见三辻就这样躺在地上,将双手伸到脸的前面,藏起表情小小地呼出一口气。规律地上下起伏的胸部。不知是出于不甘心还是兴奋,那娇小的肩膀看起来正微微颤抖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真厉害,又让我惊讶了。竟然有那种方法……我完全没发现。不,我或许根本想都没想过。」
「这是当然的啊,勇者又没必要想这种事情。因为魔王本身形势不利,必须做到这个地步才能赢啊。」
「谢谢。可是,那是借口……我在做的事情果然不是玩游戏,只是一种重复作业而已。因为什么都没在想,才会觉得无聊,完全兴奋不起来。太可惜了。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真的是太可惜了。」
接着三辻说了声「再加上……」,就这样用消沉的表情叹了口气。
「我毕竟犯了规。你一定对我幻灭了。前途一片黑暗。」
「嗯?什么幻灭……哦,说起来你有跟GM签订契约吧?」
「唔……你、你生气了吗?」
三辻的肩膀震了一下,然后像是挨父母骂的小孩子一般,开始从手臂的缝隙间偷觑着我。她心中可能一直怀着芥蒂吧。那双清澈的眼眸像是感到胆怯似的动摇不定。
因此,我稍微撇开头,夹杂着叹息开口说:
「真是的……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你不是已经斩断那个枷锁了吗?之前可能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就只是这样罢了。」
「……可是,不觉得这样很贪图方便吗?」
「就是方便才没关系啊。」
我随便回了句连歪理都称不上的回答,并露出一抹贼笑。虽然这不应该是面对三辻的疑虑所做出的回答,但现在的我〈铃夏〉散发出我行我素的魔王风范〈任性气息〉,而且强烈到令人目眩。单凭气势就可以打消那一点点的疑念。
「……嗯,我知道了。」
不出所料,三辻小声这么说道,只见她嘴角扬起,静静地轻闭双眼。
然后,她就这样——用有点轻松的语气继续说道:
「嗳,魔王和勇者成为一体的话,要怎么通关这个游戏呢?」
「什么怎么通关?就跟原本一样啊。又没有改变什么。」
「跟原本一样?但是,没有攻击对象的话,就没办法战斗了。」
「哦,因为已经没必要战斗了啊。SSR的职业与胜利条件是相对应的,所以我现在就会拥有两个条件。击破勇者与击破魔王。而这两个条件都——」
「——只要你现在在这里自杀,就可以达成了呢。」
「…………咦?」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突然插进来的男声给强制中断了。
那是矫揉造作到令人烦躁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恼人,仿佛其存在目的只是为了让听者感到不快似的。与此同时,周边一带还响起类似皮鞋碰撞地面的装模作样的脚步声,以及「啪啪啪」的轻佻拍手声。
以这些声响化为BGM……他——那个男人悠然地走到我面前停住。
「初次见面,并且恭喜你通关,垂水夕凪。我是斯费尔干部其中一员,Selector of Seventh Role的统括管理者〈GM〉——胧月咏。」
——在终端装置的另一边,可以感觉到铃夏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
据说斯费尔股份有限公司里集结了几名「天才」。
斯费尔的核心。斯费尔的心脏。虽然斯费尔如今已将势力壮大为国际性大企业,但实际上,规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斯费尔是由「他们」组织而成的。少少几名干部就让斯费尔赢得魔术师之名。
而斯费尔干部的其中一员——胧月咏。
他是个削瘦的男人。肌肤白皙,头发仿佛褪色般染上灰色。应该相当年轻吧,就算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尽管他穿上是衬衫和皮鞋这种打扮,但衬衫前面敞开,而且一停止拍手后,他立刻将一只手插进口袋里,看来来实在很不友善。
他像是要仔细检查似的凝视着我的脸,用感到格外可笑的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趣。你就是垂水夕凪吧?确实是本人吗?啊哈哈,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我做失败的破烂』啊。」
「……你不要靠近我。」
「什么?生气了?还是感到畏缩了?」
胧月咏留下像是卡在喉咙深处的咯咯笑声,很干脆地与我隔开距离。
「…………」
不妙。这个——真的不妙。
我硬是抑制住激烈狂跳的心跳声,暗自啧了一声……看来「这具身体深埋着对胧月咏的恐惧」。他光是靠过来,我的双脚就开始打颤。仅仅是因为他看着我,我的脖子就流下一道汗。三辻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不过逃走是正确的应对方式吧。和这种家伙正面对峙才是搞错了什么。
……但尽管如此——
「嗨。」
我压下席卷全身的颤抖,握紧双手,抬眸瞪着那个男人。
「终于现身了啊,GM。我等你等好久了。」
「……哦?二号机〈你〉不过是内在改变而已,却还能摆出那种表情啊。真烦啊……要是对我的绝对服从也能够控制情感就好了。」
「……你这家伙。」
「嗯?怎么了?」
胧月咏不解似的,又或者说是愉悦似的偏起头……服从和管制。那种把践踏铃夏的自尊当家常便饭的行为,在我看来绝对不正常,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
以成为神为目标的恶魔。
或者说——这家伙是天生的人渣。
「不过算了,总之恭喜你。」
胧月咏毫不在意我的表情,他嘴边噙着笑意,微微耸了耸肩。
「你真厉害啊。我知道你高速通关了ROC,所以一直抱有期待,但坦白说,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明明彻底设计成让你难以获胜的情况……没想到你这么漂亮地找到了突破口。啊哈哈,结束的时候不就是你一人的胜利吗?」
「……让我难以获胜?」
「嗯,没错。我把几乎不可能取得职业胜利的魔王分配给你,特意安排除了你以外的现今最强玩家与你竞争,然后……哦,对了。那个废物也是其中一部分喔。」
『……!』
随着这声「废物」一同放出的无形「压力」,让终端装置另一边传来类似尖叫的气息。胧月咏听到后,一脸得意地继续说道:
「SSR是角色扮演&点数制的大乱斗游戏,而你的职业是魔王。如同我刚才所说,魔王要取得职业胜利极其困难。既然如此,你本来的妥善之策会是『使用终焉技能赢得胜利』。但是并没有实现——这是为什么呢?」
「…………」
「呵呵,看来你心知肚明嘛。没错,就是如此,全都是二号机〈那东西〉的错。二号机把你的pt挥霍一空,让你不得不封起以pt取胜的路线——喂,你有在听吧,没用的废物〈垃圾AI〉。真希望你能感谢一下我那天才般的主意啊。让你这种废渣都能派上用场,这可是我才能办到的壮举喔。」
『——!』
现实世界传来的声响如今几乎扭曲为杂音。
另一方面,我微微地抽动脸颊……这家伙的脑子正常吗?不,他毫无疑问「已经疯了」。至少我没办法当他和自己一样是人类。
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铃夏对举办SSR所怀抱的心情、期待以及向往。在知道的情况下还加以利用。铃夏希望游戏永远进行下去,所以他将我和铃夏凑在一起,防止我以pt赢得胜利。
胧月咏依然讽刺似的歪着嘴唇,以揶揄的语气开口道:
「哎呀,我真的很佩服你啊,不良品。你还是老样子,拖累别人是你唯一的长处呢。」
——住口。
「哦,还有一点。你特别强健,所以也很适合当沙包吧。啊哈哈,明明是废物却还有两个可取之处,真是厉害啊。」
——住口。
「不过真是太好了,对吧?你不是很期待这个游戏吗?很高兴废物也能以废物的方式帮上我的忙对不对?既然如此,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虽然你往后这一生再也找不到乐趣,但还是可以像平常一样,带着一脸傻笑乖乖听我的话吧?」
「就叫你——」
『——住口是没听到吗——!』
唧唧唧唧唧,由于那道怒吼实在太大声,导致终端装置发出异响。
「……铃……夏?」
我只能愣愣地回问着……刚才那真的是铃夏吗?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被GM〈这家伙〉植入太多心灵创伤,连好好对话都没办法不是吗……?
『我——我说你,垂水!你会待在这里吧!不会走吧!』
「呃,对……我会待着。」
『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喔!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喔!因为有你在——要是你不在的话,我绝对讲不出这种话的。』
铃夏的声音仿佛在强压着颤抖。我点头后,带着沙沙杂音往胧月咏靠近一步。他瞥来的冰冷视线贯穿了我的眼睛。烙印在体内的恐惧接二连三地被唤醒,一股想要立刻撇过头的冲动涌上来——但是——
铃夏都鼓起这般勇气了,结果我却屈服下来,「这实在没出息到夸张的地步」。
「——讲出来吧,铃夏。」
『嗯,谢谢你,垂水……嗳,胧月咏,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
胧月咏静静地垂下眼眸后,倏然改变气息看着我。不,不对,他应该是透过我盯着现实世界的铃夏吧。冰寒彻骨的阴沉眼神,犹如憎恨着世上一切事物的深沉恨意,然后是——
「……哦?」
他发出的声音非常直截明了。
「想告诉我的事情啊?会是什么呢?我一直在顾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渣,所以正常来讲的话,应该是要感谢我平素的照顾吧?好吧,我就听听看,特别花时间听听你要说什么。不过,暂且不说这个——喂,你的敬语跑哪里去了?这个破烂东西〈废弃物〉。竟敢用那种口气跟我讲话,看来你那个快坏掉的回路终于废掉了是吧?」
『————!不、不是…………才不是呢。』
尽管胧月咏的语气充满静静燃烧的怒火,铃夏还是勉勉强强顶撞了回去。她吸了几次气,然后吐气,说不出话时又吸了一口气。
当我感到有点担心的时候……忽然听到终端装置传来熟悉的温和嗓音轻声说「没事的」。那是春风。看来她正陪伴在铃夏身边。
虽然不晓得是否是出于这个缘故——不过,铃夏的声音开始有了「底气」。
『你错了,我不是废物……不,这么说也不太对。更正确一点来说——「我是不是废物都无所谓」。我已经发现了,那些完全是微不足道的问题。就算我是瑕疵品,我和垂水一起进行的游戏还是很好玩,和春风、雪菜一起四处玩乐的世界也很灿烂……啊哈哈。所以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觉得我有没有用。』
「…………哼。你变得很敢说了嘛。」
『这都要拜你所赐喔……我一直以来都活在你的咒骂之下,没办法好好看清自己。我认定自己是个没用的废渣,就和你说的一样。但是……可能不是这样的。多亏垂水,我终于能够转念了。至少这不是你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决定——相信垂水所相信的,属于我自己的价值。』
「…………」
听完铃夏堂堂正正道出的独立宣言后,胧月咏暂时陷入沉默。
他看起来像在生气,又像是感到不耐……与此同时,还像是在压抑某种与上述「完全相反的情绪」。
「……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数刻后,他的表情「因为狂喜而扭曲」。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哦,不对,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失态了。因为一切发展都在我的预料之内,让我觉得有点可笑。」
『……!你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呵呵。」
胧月咏仿佛笑累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拨起刘海。
「二号机在游戏进行中对夕凪产生信赖。而夕凪也是如此……话说回来,夕凪,你是回应我的『邀请』才来参加SSR的吧?就为了来救那种垃圾。」
「……我不觉得她是垃圾。」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说得太顺口了。不过,这也没关系,毕竟你不参加游戏的话,会让我很伤脑筋。但是——你果然是瑕疵品啊,二号机。看来你还没察觉到吧?你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说动,还沉浸在『自己也许能获救的美梦里』对吧?」
『…………咦?』
铃夏用生硬的嗓音回道——而胧月咏则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我就再说一次吧。夕凪要通关SSR的话,唯有自杀一途。」
『自杀…………啊。』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哎呀呀,有颗不中用的脑袋还真是辛苦呢——没错,就是自杀。『只有这个方法』。既是魔王又是勇者的他,透过自杀就能达成两种胜利条件。这样就获胜了。反过来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获胜的方法。」
『为、为什么啊!现在也没剩多少参加者了,只要照正常方式存pt的话——』
「不行喔。革命家和追迹者目前正在交战中。革命家胜出的当下就会确定取得职业胜利。相反地,就算追迹者胜出了,分出胜负时两个人的pt合计也不可能少于10000吧。在这个情况下,追迹者使用终焉技能就能获胜了。」
「…………」
没错——自杀。
我所拟定的计划,正是这个「自杀」。用「强制征收」夺取勇者的职业,再刺穿自己的胸口以同时杀死勇者和魔王。这是魔王唯一能取得职业胜利的手段,真的是低劣至极。
但话虽如此,SSR毕竟是游戏,所以我并没有那么抗拒自伤行为。如果这样就可以获胜的话,再怎样我都愿意做。这点程度的心理准备,我也已经做好了。不过,这其中还是存在着一个大问题。
——如果我……铃夏在SSR世界自杀了。
——那并不是一时的死亡,而是永远消失。
胧月咏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继续说出残酷的事实。
「真是够了……这个情况下的最佳解答就是自杀,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呢,废物,夕凪不得不对此感到犹豫,因为你还『不够完善』,也没有备份资料。要是在SSR死掉的话,你可是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喔。」
『…………!』
「呵呵,什么嘛,你真的没察觉到啊?……既然你们是相互信赖的关系,要采取自杀这种手段还是有困难吧。但要是再啰啰嗦嗦下去的话,就会被其他玩家抢走胜利。这样一来,夕凪就完全败北了,而你这个废物依然会被我限制自由,连游戏报酬也拿不到。」
「…………」
「不过,夕凪,就算你下定决心自杀,也丝毫动摇不了我的胜利喔。毕竟——这代表你放弃当初的目的,践踏二号机〈那个废渣〉的信赖后抛弃不顾啊!呵呵,真是笑到都停不下来了。你在ROC不仅成功通关,连电脑神姬都救了出来,但面对我的挑战却也只能下跪认输。看吧,我果然远比天道那家伙厉害得太多了啊!」
胧月咏用左手抓起头发,一副终于忍不住似的讥笑了起来。他露出一抹阴笑,以惹人不快的声音向终端装置的另一边说道:
「喂,废物。你的心情怎么样啊?你经常感到绝望呢,你喜欢绝望的滋味吧……啊哈,怎么办?看你好像完全陷进去了,但夕凪搞不好三两下就把你舍弃了喔。唉,届时看不到你的表情真的有点可惜啊……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他选择自杀的话,我终于就能抛弃你了,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你那张惹人厌的脸。」
『…………对。』
听到那毫不客气的酸言酸语,铃夏的反应却非常干脆。也许是得不到预料中的回应而火大,只见胧月咏微微扭曲着脸颊。
「……你这家伙是怎样——」
『垂水。』
但是,仿佛要打断他的话语似的,铃夏再次出声了。别说反应,她根本蛮横地彻底无视胧月咏要说的话。我不禁苦笑着回应:
「怎么了?铃夏,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我当然要正经一点啊,毕竟现在是这种情况……我可以相信你吧?』
「……嗯?」
『别装糊涂了,你有作战计划吧?……我、我其实没有很在意啦,但春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夕凪先生夕凪先生」地吵得要命……所以我想说,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铃夏补充了一句「就想想而已啦」,而我一边当作耳边风,一边将右手放在后颈上。
嗯……要说「惦记的事情」的话,是有一件。虽然不是很重要,就算不解决也没差,但就是满在意的——因此——
「喂,胧月咏。」
我大步踏出,接近他一步。一步,然后再一步。
无论靠得再近,我的身体也已经不会颤抖了。
「归根究底,你是想赢过天道才计划了这次的游戏,对吧?」
「唔~?不对喔,这个说法并不正确。更何况打从一开始,我就比天道白夜——不对,是比斯费尔的任何人都还要强。说我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是最接近的。」
「是喔,那我懂了。『真遗憾啊』……你证明的是完全相反的事情。」
「……什么?」
「我是说,不过听牌就开心成这样,你的程度到哪里可想而知。那个怪物集团斯费尔的顶点?别说蠢话了,怎么可能啊?为了打倒我、赢过天道这种幼稚的目的而强行举办地下游戏,你完全不够格这么自称啊。」
「……哦?你似乎很懂得挑衅嘛。然后呢?所以又怎样?我的思想如何无所谓吧。最有能力的人就最应该得到认可。管他幼稚还怎样,我一点也不在乎。」
「那是『有能力』的情况下。你说的没错,如果具备无可取代的才能的话,就算是你这种自我中心的人渣,我想应该还是有人愿意共事的。」
「你是怎样?说得好像我没有才能一样。」
「你有的话,铃夏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听到我立刻这么回答,胧月咏的脸颊抽动一下,用锐利的眼神不悦地射穿我。但是,我并不在乎。我用力撩起粉红色长发,双手扠腰,以桀骜不驯的站姿迎击。
「正好,铃夏应该没讲过,我就代替她说了——『你少在那边推卸责任了啦』。如果铃夏是废物的话,那是因为你的本事不够。如果铃夏是垃圾的话,那你又是什么?只能无限产出垃圾的超级垃圾产生器吗?哈!给老子谨慎用词啊,人渣。」
「……你这家伙,让你讲几句就嚣张起来!」
「怎样?消耗这么多卡路里的话,你『稍后』可会吃苦头啊。虽然我夸不太下去,但『那家伙』确实比你有才能。要是不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可是会被毁掉喔。」
「稍后……?还有那家伙?……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大概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吧。胧月咏盛怒之中掺杂些许困惑,脸色相当复杂,警戒似的窥探我的眼睛。
我一边抬眸看那张隐晦不明的表情,一边操作终端装置,重新「展开」那把曲刀。接着再经由铃夏启动「增速」,暗中让敏捷值暴涨。
就这样,我反握着曲刀,像是要炫耀似的猛力挥起——
「我的戏分到此结束。记得帮我跟『那男人』问候一声啊。」
——刀芒一闪。
「呃……!」
我用曲刀的刀柄狠狠敲中胧月咏的下巴,然后立刻翻回刀刃,「刺穿自己的胸口」。胧月咏的身体夸张地弹飞出去。同时间,胸口有一股刺痛慢慢扩散开来。HP值瞬间扣光,左手腕的终端装置惊慌失措了起来。
『垂……垂水,垂水!』
我透过终端装置听着铃夏的声音,意识逐渐远去——
♭
『——二、一、零。倒数停止。未启动「自动存档&读档」。』
『魔王已击破勇者。』
『勇者已击破魔王。』
『系统中断。由于已出现达成胜利条件之玩家,SSR即将结束。』
『距离SSR世界关闭尚余五分钟。目前仍待在场域的各位玩家,请尽快登出。』
「——可恶。那臭小鬼竟敢揍我。」
挨了垂水夕凪一记脸部痛击后,经过数秒,胧月咏一边用左手摸着火辣发疼的下巴,一边凝视着终端装置的显示画面。
二号机的自杀——SSR的终止处理〈通关〉。远从游戏开始前,他就一直在等待这行文字。而且还不是单纯的废弃或消失。毕竟在临终前让垂水夕凪体会到败北的滋味,帮助他超越天道,以不中用的垃圾而言,已经充分发挥出其价值了吧。
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是难以抑制的喜悦狂潮。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赢了!是我赢了!垂水那家伙,最后给我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果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啊!原来只是撂狠话而已喔,老土的普通人倒适合做这种事情嘛!」
根据刚才上传的数据,革命家和处刑人的PVP还没分出胜负。那么,SSR的赢家就会是垂水夕凪了……「仅是如此而已」。不过是形式上的胜利,他还是愿意施舍的。他想掌握住的是更「高处」的东西。
「啊哈……终于啊。这么一来,『我的价值终于会得到认可了』。」
胧月咏的低语隐含各式各样的心情……小时候被视为百年一遇的神童,将来备受期待。他一直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而实际上,他也持续达成超出周遭期待的成果。这一点令他很高兴,一心一意地不断钻研精进——然后「进入斯费尔」。
这就是他感到挫折的开始。
他至今未曾见过、连想都想象不到的「才能集合体」……这种怪物多得要命。尤其是被称为干部的那些家伙,那样的才能只能称为异常,在被称为神童的他眼中,「他们」简直就是神。自己不过是神之子——一介凡人,他被迫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
于是,一再扭曲到最后,他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被复仇心占据。
——我要让那些家伙清醒清醒。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才是最强的。
但是,这种思维应该相当危险。复仇与下克上,脑中只剩下这两件事的他,正因如此才逐渐被丢在后头。他以挤掉其他人为主要目标,成长速度明显落后,这样的差距很快就演变成一种绝望。
而后——转机。ROC的终结。亦即「天道白夜的败北」。
他认为这是唯一机会。只要打垮垂水夕凪,他就能证明自己是比天道更强的存在。他将这种漏洞百出的逻辑信以为真,为了击垮垂水夕凪而尽全力准备SSR。
让垂水夕凪和那个废物以交换身体的方式参加游戏。
收买最强玩家——三辻小织。
职业之间的不平等,以及硬塞不利的职业。
要说更详细的部分的话,那就是垂水夕凪的能力综合值略低于其他玩家,还有十六夜弧月的参战也能牵制住他,而判官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也是服从于斯费尔的人员,是特地安插进来的。胧月咏把自己想到的所有点子都付诸实行了。
卑鄙?厚颜无耻?——别傻了。在这个世界,结果就是一切。
「赢了……我赢了!跟天道的ROC不同,SSR没有任何遭到逆转的可能!这是我的胜利!我——正是我让天道白夜——」
「——让我怎样?」
「输——了?」
倾尽全力的胜利宣言突然插进一道声音,胧月咏一瞬间僵住了身体。
那声音他听过……何止听过,那就是过去将他打入绝望深渊的恶魔之声。但是,他不可能在这里。SSR是只属于胧月咏的圣域,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天道白夜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错——毫无任何预兆,也毫无警告,站在那里的就是天道白夜。
身材高瘦修长,染得像外国人的白银头发,带给人冷酷印象的眼镜。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的确,有天道那一身本领的话,应该有办法侵入这个世界。不过,SSR的GM是胧月咏。为什么他连有人侵入都没察觉到……!
「对于你的疑问,我就这么回答吧——『我从一开始就参加SSR了。所以,我没有做侵入这种毫无风雅可言的行为』。」
「从一开始……?不可能,这更奇怪!玩家资讯可是由我管理的啊!要是你混进来的话,我一定立刻就会发现!」
「哦?那么,我就不得不指出管理马虎这一点了。我不过是去找那个接到你委托的斯费尔相关人员,买下『判官』这个职业罢了。我说监视、监督垂水夕凪是第三课的职责,对方就轻易地让给我了。」
「……那、那个混账东西……!」
天道露出些许笑意,慢条斯理地道破背后的秘密。胧月咏脸上的神色从游刃有余转变为失望。那略带嘲弄的嗓音仍在继续刨挖他的心。
「不过,我也不是自愿这么做的。其实在ROC的失策让我挨了一顿骂。结果我被命令来拉住你的愚莽行为,作为洗刷污名的机会。」
「愚莽行为……?哈!」
胧月咏的眼神原本游移不定,但在听到这番话后,便完全定住了。他猛然大力挥动手,跟天道争辩了起来。
「对……没错!就算被你们用一句『愚莽行为』简单收场,也改变不了我让垂水夕凪败北的事实!事到如今可别在那边找一堆借口啊,天道!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果然比你优秀啊!」
「…………唉。」
「装模作样地叹什么气啊!」
天道微微叹了口气并推一下眼镜,而胧月咏则激动地上前揪住他。占据全身的恐惧与高昂情绪,让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话语自动脱口而出。
「你很清楚吧!这次一定是我的胜利啊!我领先在你和其他人前面,是第一个干掉夕凪的!哈!什么斯费尔最大的威胁啊?那不过就是个对游戏有点在行的小鬼而已嘛!」
「……你真的没有任何疑问,打从心底相信着这一点吗?」
「啥!这又怎么了啊?」
「没什么——若是如此的话,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天道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胧月咏的身体,然后静静地整理领口的领带。虽然是平淡无奇的动作,但光是如此,甚至就能感觉他散发的气息变了一个层级。
没错。要比喻的话,就是从优雅站立的同事——变成猎头的死神。
「是时候把内幕告诉你了,胧。不久前,我接到某个人物的委托。尽管约时间的方式、态度和口气都很不像话,是个极为失礼的委托人,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我接了。至于工作的内容,则是『拙劣AI的调整作业』。」
「……?所以你到底想说……慢着。AI?你说……AI的调整?」
「是啊,而且还是非常『特殊的AI』。我都感到有点棘手了。毕竟——『Enigma代码』的控制方法等等,到现在都还没得到确立啊。」
「——————————该不会……」
「电脑神姬二号机,个人名称「铃夏」的调整——这就是我接下的委托。以具体内容而言,就是『去除所有系统错误,让她不再需要做定期维护。顺便进行备份与防护,避免有安全方面的漏洞』……真是的,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害我无端浪费了十八小时。」
——你说……十八小时?
对于天道的发言,胧月咏的视野逐渐失去彩度。十八小时?才花十八小时,就把那个废物的所有问题都去除了?自己这两年来都只能进行定期延命措施而已……这家伙竟然花不到一天就排除了根本原因?
胧月咏只能茫然地伫立在原地。不过,天道还继续追击。
「这个工作其实还满不划算的。而且委托人〈那个笨蛋〉还这样说喔——『费用之后再付。正好有个「可以赚到大钱的着落」』。本来的话,在这种时候我就会拒绝了……但是,那确实是个『着落』。毕竟『我提出的调整费和SSR的报酬是同样的价钱』。」
「……!你们原来是同谋啊……!」
「哎呀,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虽然我敬他为『最厉害的游戏玩家』,但我并不打算在其他方面跟他混熟喔。这次纯粹是委托者与被委托者的关系。我毕竟是一介小小的程式设计师,若是有人来洽谈工作,只要能支付相应的费用,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应该说,有人布置出这个局面,让我只能这么想。」
「…………!」
胧月咏用强劲到极点的力道紧咬着嘴唇……他听懂了。听到这里他也总该懂了。这种局面不是胧月咏,甚至也不是天道,而是「被垂水夕凪给引导而成」。二号机的自杀连接着胧月咏的胜利?不,不对!从天道白夜介入的那一刻起,二号机的死亡就不存在任何风险。既然如此,那个「唯一手段」,并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认同舍弃二号机是对的选择——
「只是必胜的策略罢了……!」
「就是如此。」
「————」
胧月咏已经连站都站不住,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
天道一边缓缓地走近他,一边静静地微一颔首。接着,在走到胧月咏面前后,他将一只手放在那微微起伏的肩膀上,用掺杂各种情绪的表情这么说道:
「所以,我已经给过你忠告了吧。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也无法忍受我们如此轻易地受到摆布——但垂水夕凪真的是规格外的存在,最高成绩保持者『异端者〈Irregular〉』。他……说不定有办法打倒我们斯费尔。」
——胧月咏的恸哭持续响彻周遭,直到SSR世界完全关闭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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