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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了。
犯下失误、走了一步坏棋、判断错误、策略太蠢。
「…………该死!」
我用春风的身体在校舍中四处奔跑,心中是无限的后悔。
之所以变成「这种情况」,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星乃宫所设定的第四天追加规则。「身体能力值加总规则」──将当下的电量加在终端装置持有者的身体能力值上。如此一来,一天结束前都不会恢复电量的「协力者们」的力量就会相对遭到大幅削减。
然而,不仅如此而已。光凭这条规则,还不至于把我逼进这样的「劣势」中。
所以……到头来,显然还是我制定的规则害到了我自己。
──「删除隐密模式」。
如同字面意思,「删掉游戏中所有终端装置里的『隐密』功能」。
呃……我也不是在找藉口,但这条规则本身应该没有多糟。「速度」是对付秋樱觉醒模式的唯一解,而且多了条「身体能力值加总规则」,导致三辻和十六夜能够发挥身手的期间又变得更短了。要改成短期决战的话,「删除防御手段」绝对没有错。
但是。
就这样展开的第四天上半局,坦白说,是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的惨况。
说到底,我根本误解了星乃宫制定的规则意思。把「身体能力值加总规则」当成单纯只是用来抵销「协力者规则」的反制手段。
但其实不只这样。那个规则的效力没有这么温吞。
那是……没错,「那是让先当鬼的一方绝对会陷入劣势的规则」。
毕竟「鬼」必须使用「探查」模式才能找到对手阵营的电脑神姬。既然如此,即使后续的电量消耗完全相同,「逃跑那方所受到的能力值补正始终都会高出鬼一截」。
「这样一来,鬼(我)就一定要使用『加速』模式,但又会进一步拉开双方的能力值差距……造成负面连锁,最后就落入不断恶化的情况中。」
我叹了一口气……尽管身为「协力者」的三辻和十六夜今天也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游戏天分,但秋樱用她的「冒失」接连躲掉致命一击,他们两人的电量很快就见底,只好放弃继续追捕秋樱。
我和铃夏也在途中不慎走散,现在正独自一人躲著。
EUC第四天下半局,开始后过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竟然还有十分钟啊……」
懦弱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我连忙摇了摇头──唉,真是的,停止吧。怎么可以才刚落单就讲这种丧气话?
趁秋樱还没追过来,大致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首先,我的电量剩30%。我原本想在今天分出胜负,于是拚命进攻,结果大部分的电量都耗在「加速」和「生成」上了。铃夏那边大概也差不多。只有受尽「身体能力值加总规则」眷顾的秋樱至今还维持偏高的数字。
再加上不能使用「隐密」模式,显而易见的劣势就这样明摆在眼前。
因此──总而言之,今天只能把「在剩下的十分钟内逃到最后」当作目标来行动了。虽然跟一小时前的目标比起来降低了不少,但遗憾的是,我已经不能奢求太多了。
「……呼……」
我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不知第几次
──拜托,「真的拜托,就这样平安待到最后一刻吧」。
假如现在被秋樱发现的话,我大概马上就──
「………………咦?」
这时,左臂传来的微幅振动打断了我的负面思考。
是「终端装置」。在「通讯限制规则」的影响下,几乎没有人会用EUC的终端装置通话,但这时候确实短短振动了几下。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忽略不看,于是我用颤抖的手指将终端装置的画面展开投影。随后,占满视野的是某种系统讯息,只有一行而已,更正,是「用一行就能交代清楚的简单通知」,一个事后报告。
那令人绝望的叙述字句──云淡风轻地宣告了以下事实。
「电脑神姬二号机的宝玉变更为『红色』」。
「混……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唉,被抓到了。终究……被抓到了。
所谓的电脑神姬二号机,指的当然是铃夏。铃夏被秋樱「捕获」,因此遭到变更阵营。那个跟我走散的家伙,那个独自逃跑中的任性公主,「在我触及不到的地方被星乃宫织姬夺走了」。
她过去受到制作者胧月咏长期虐待,不久前在SSR破关后才终于脱离那样的牢笼──竟然又重新落入斯费尔手中。
「…………!」
我一点一点地用洋装的背部摩擦著墙壁坐了下来,双手抓乱了头发。
显然……「显然是我害的」。毕竟只要「隐密」模式还能正常运作的话,铃夏就不会这么快遭到「捕获」,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夺走。自责、自嘲、后悔,失去她的打击让我的思绪停滞。
接著,彷佛是要对我补刀一般──
『──「辛苦了」。』
「!」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周遭回荡著,那是「星乃宫」。那个在静谧中响起的带有冷笑意味的嗓音,不知为何透过我的终端装置传了过来。
尽管我有一瞬间因为搞不清楚情况而感到混乱……不过很快就想到了。
是「铃夏」。只要有她的「终端装置干涉能力」,像这样传讯通话是小事一桩。星乃宫制定的「通讯限制规则」还是有效,但并没有禁止现实和游戏之间的通讯。
我眯起夹杂著烦燥的清澈蓝眸,用带刺的口吻回应左臂的终端装置。
「辛苦了……?星乃宫,你突然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指游戏了。你没有听懂吗?我可是思考了很久,才想出这句话来表达我个人的慰劳之意。』
「嗯,太强人所难了,你这句话顶多只让我感受到嘲讽和嘲笑而已。再说……不管怎样,现在就致意收尾不会嫌太早吗?『游戏可还没有结束』。」
说完,我用力握紧小小的拳头。
……没错,就是如此。纵使我精神状态不太好,但还没有到自暴自弃的地步。既然春风没被「捕获」,星乃宫就还没有达成胜利条件。现在放弃太早了。
「的确,我是穷途末路了。不过……明天是第五天,由我先制定规则。只要不择手段,力挽狂澜根本不是难事──」
『……呵呵呵。』
「……笑什么啊,哪里好笑!」
『噢,没有,因为你「垂死挣扎」的样子有点滑稽。要具体指出哪一点的话……那么,我建议你看看时间。』
「……时间?」
尽管我不想听从星乃宫的指示,但也没有必要抗拒,因此我看向终端装置所显示的时间。下午六点七分,稍微「超过」了第四天的结束时间……咦?
「下半局应该已经结束了……?怎么回事?」
不太对劲。至少在昨天之前,下半局一结束就会执行「强制登出」。就算没有明言规定,但照常来想,今天理所当然也会一样。然而,为什么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登出?
我垂下视线,姑且确认一下……占据视野的柔软肢体怎么看都不像垂水夕凪,而是春风那细嫩光滑的身体。
也就是说,EUC第四天「不知怎地还没有落幕」──
「────『等等』。」
急遽涌起的恶寒让我瞪大了双眼,右手慢慢地放到后颈上……对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忘记了?为什么我没有想到?
EUC开始第一天。
在游戏开始前的新手教学中,琉璃学姊确实有这么说过──追加规则时要指定一名自己阵营的电脑神姬,「只有该电脑神姬隶属自己阵营的期间,规则才会生效」。
既然如此,没有强制登出并不是什么程式错误或延迟。
「是因为赌上『时间限制规则』的铃夏被夺走了……『所以「今天」还没有结束』。」
『对,没错,就是这样。』
──星乃宫的嗓音再次混进一声小小的嗤笑。
是的……EUC的进行期间只有每天三小时并不是基础设定,而是我在第一天制定的「追加规则」。所以,赌上这条规则的铃夏转移到星乃宫的阵营后,理所当然不再具有效力……「不对」。
「不只是这样而已。」
回想一下──我制定「时间限制规则」后,她制定了什么样的规则?
是「鬼的轮替制规则」,这条将EUC从乱斗制变成回合制的大胆规则……这真的公平吗?不不不,当然不公平。我当时应该「准确地」掌握住规则内容的意思才对。
「……好,我知道了,所以你当时才会用那种『微妙的说法』。原来早在第一天开始前的新手教学上……从那个时间点就在设局了啊,混帐!」
──在一天的游玩时间内,「最初的一个半小时」由我的阵营当「鬼」,「剩下的时间」则由星乃宫织姬阵营当「鬼」,这就是「鬼的轮替制」效果。
我当时会觉得这是公平的规则,是因为「『时间限制规则』在那个当下已经生效了」,整体游戏时间设定为三个小时,所以令人产生这样的时间分配很平均的错觉。
然而……现在拿掉「时间限制」这个徒增混淆的概念后,我才幡然醒悟。
只要这条规则还在,就会一直是由秋樱当鬼。无论经过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在一天二十四小时内,我当鬼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而已」。
「这……这样根本──」
『根本跟输了没两样……没错,你这个理解大致上没问题。』
相对于绝望得几乎要扭曲表情的我,从终端装置流出来的星乃宫声音比平时更加愉快,用缓慢的、若无其事的语调践踏我的心灵。
『我现在就可以如此断定──「EUC的赢家是我」。只要目前正朝你接近的秋樱「捕获」你,游戏当下就会结束。时间限制已经拿掉了,你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不过,我也不会特意阻止你挣扎就是了。』
「…………」
『……看来你心不在焉呢。的确,以你的立场来看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我认为你不需要那么失落。综观而言,客观而言,你就是个英雄,只不过这次是「对手太强了」──仅仅如此罢了。你就当作遇到一场灾难,乖乖放弃吧。』
「……放、弃……?」
『是的,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如果把第六具电脑神姬带进来的话,那还有得谈──呵呵。不,这么说起来,是你拒绝让其他电脑神姬参与呢。』
「……」
听著那开玩笑似的挑衅,我逐渐难受起来,用双手摀住了耳朵,并缩起身体阻隔一切声音。再继续跟她说话,我怕我会发疯。
──星乃宫织姬,「魔术师」斯费尔的顶点,出类拔萃的天才中的天才。
如同琉璃学姊数小时前给予的「忠告」……她打从最初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击溃我的所有准备。
「……呼、呼…………唔!」
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因为四处逃跑的缘故,身体原本还在发热,现在却禁不住地感到寒冷。
当我兀自颤抖不已之际,视野中──
「……已捕捉『敌性参加者』。」
──出现了秋樱喀喀地踩著沉稳脚步声走来的身影。
对于已然无力抵抗的我而言,那正可谓是「死神」的到来。
#
『确认电脑神姬二号机「铃夏」变更阵营。』
『确认电脑神姬五号机「春风」变更阵营。』
『根据此次异动,隶属「玩家」垂水夕凪阵营之「角色」归零,且「角色」之附带规则亦全部消失。』
『追加规则失效处理完毕。停止「玩家」垂水夕凪之游戏进行权限。』
『推定游戏管理系统于四小时二十二分三十秒后全部处理完毕。本游戏E.x. Unlimited Conquest将于同一时间完全结束──』
──回过神来,我人已在现实世界。
现在毕竟是十一月下旬,尽管刚过傍晚,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教室不知为何没有开灯,和游戏世界里一样昏暗,气氛诡谲,甚至有些恐怖。
「…………」
我看也不看正在讲台旁边静静微笑的星乃宫,垂下头就这样沉默著转身背对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因为假日而没有其他人的教室中。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逃出这间教室,于是脑中不带任何思绪地朝后门走去。
就在这时候。
「啊……」
我的视线从星乃宫身上移开后,与有些无所事事地伫立著的琉璃学姊对上了眼。她穿著同样的连帽上衣和热裤,但不知怎地脱掉了兜帽,露出一头亮丽黑发与端正漂亮的五官。
学姊她用右手抓著垂下的左臂,怯生生地开口了。
「那个……啊哈哈,抱歉哟,我说不出合适的贴心话。不过在你登出之前,我有努力思考过自己该说什么就是了。」
「没关系……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有感觉的。」
「哦,嗯,也对。在内心充满悲痛和不甘心的时候,就算受到安慰也没办法坦率地接受。毕竟没有容纳的空间,被排斥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
「呃……抱歉抱歉,讲这种话也无济于事吧,你才刚断定自己不会有感觉的。所以我不是要说那个,而是……这、这个,该怎么说才好。」
学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用右手做了一个拉下兜帽的动作,但她现在根本没有戴上兜帽。那白皙的指尖滑落抓了个空,她脸色微红,像是要遮掩似的甩了甩头。
接著,她这次将手插进连帽上衣的口袋,从那里取出了「某个东西」。
「对、对了……既然这样,你要不要这个?」
琉璃学姊用担心般的口吻说著,轻轻伸出了手。我一边心不在焉地以为她又跟平常一样要给我糖果,一边垂下视线──结果我完全想错了。
她手上的是「EUC的游戏终端装置」。
「……?……这、这是……是准备在我伤口上撒盐吗,学姊?」
「咦──啊,不是,不是啦!等一下,我可没有那种打算喔。」
「那你为什么拿出这个东西?」
「这是……那个,可能真的是我多管闲事啦……其实呢,管理者(我)专用的终端装置有附简易的录影功能。所以,这里面还留著一些EUC内的影像。」
……稍迟过后,我明白了学姊想表达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下来。
她告诉我终端装置附有录影功能──简单来说,这就像是把「相簿」送给我吧。要我收下「这东西」留作纪念,别再试图挽回春风和铃夏。
「──你、你还是生气了吗?」
看到我不发一语地扭曲著表情,学姊有点著急地开口道:
「如果你在生气的话,我就再说一次好了……对不起,我好像不太会察言观色,这一点我道歉,也会反省的……不过,『我算是站在你那一边的』,请你一定要相信。」
「…………」
「……你可以好好看著我的眼睛哟,难得我都脱掉兜帽了。」
说完,学姊朝我走近一步,从下方探头看著我的眼睛。她强颜欢笑的表情令人心疼,感觉不到想伤害我的意图。
──真是的,我是白痴吗?
学姊一点错也没有。她的立场确实比较复杂,做法也很笨拙,但她是真心地为我感到担忧。要是我对她发脾气,只会变成单纯在迁怒而已,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是最差劲的。
「……我知道了。虽然我应该不会看吧……但就先收下了。」
因此,我接过终端装置塞进口袋深处。
「我说,星乃宫……拜托你了,我怎样都无所谓,别对她们──!」
「请你放心。我可没有闲工夫去加害那些为了计画而存在的『棋子』。」
我看了一眼面带隐约笑意的星乃宫,便闭著眼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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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最初的几步能正常行走。
「……!」
我不知道该如何使唤身体。因为不知道,所以只是一个劲地移动双脚。我不知道该如何运转脑袋;因为不知道,所以思绪永远绕著同一个地方打转。
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星乃宫织姬夺走了春风和铃夏。
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做什么才好?已经没救了吗?……也对,这是当然的。EUC是互相夺取电脑神姬的「鬼抓人」,而失去春风和铃夏的我,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了。
我没有守护住她们两人。我让她们两人──
「……『两人』?」
想到这里,我登时停下脚步。
两人……?真的是这样吗?「我失去的就这样而已吗」?不,这不对,不应该是如此,「受到的损失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
毕竟,星乃宫的「目的」──是「征服世界」。
「!」
强烈的恶寒袭来,我再次冲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奔下楼梯,就这样穿著室内鞋跑出鞋柜区,然后横越中庭,穿过校门,一路目不斜视地狂冲到学校前的大马路。接著──
「唔……啊……!」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我怔怔地瞪大了双眼。
这条主干道平常车流多到要过马路都很困难,是这座城市的大动脉,现在却「一个行人都没有」……不,不对,并不是没有人,而是「没有人醒著」。杂乱停驻的车内、两侧延伸的人行道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这情况……可以用一句话来解释。
「『大家都被迫登入了──所有人都在EUC里』!」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时间限制规则」消失,再来「范围限制规则」也失效了。既然如此,「EUC要扩展到哪里都不是问题」。无止境地扩大范围,并透过「强制登入」的形式将现实世界的人拉进游戏。
全都是我害的──因为我输掉了游戏。
春风被夺走,铃夏被夺走……然后,真的连世界也被夺走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校门前用尽全力大吼,当场抱著头慢慢蹲了下来。
压倒性的无力感、败北感、后悔、寂寥、自责、恸哭、谢罪、自嘲,以及绝望。庞大的情感从体内满溢而出,我连现在该思考什么事情都不晓得了,好想就这样睡著,从这里消失。
然而,目前的我一定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我硬是叫起完全不听使唤的身体,勉勉强强踏上归途。
耗费以往将近十倍的时间后,我终于回到家了。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虽然我不清楚EUC的侵蚀范围,但至少以现状而言,学校数公里内应该都纳入势力范围内。
「──唉…………」
我昏昏沉沉地想著这种事情,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粗鲁地打开窗帘和窗户,让冷空气流入室内,接著人就瘫倒在床上。我翻了个身变成仰躺的姿势,右手背抵在额头上,用朦胧的视野看著天花板。
这种时候,春风大概会温柔地出声安慰吧。
铃夏的话,大概表面上会嘲笑我,但到头来还是会鼓励我吧。
尽管再怎么想也没有意义,耗弱的脑袋却总浮现出这一类的想像。
「…………」
──我真的要讨厌起自己了。
或许,在通关几个地下游戏之间,我不知不觉变成了傲慢的人。就像ROC、SSR那样,即使面对斯费尔干部这样的对手,我还是自顾自地以为最后一定能扳回一城。只看EUC的话,可能还多了一个秋樱是「冒失少女」的因素。总之,我就是掉以轻心,「结果这股自傲反而被星乃宫拿来利用了」。
仅仅是如此,我至今累积下来的一切便轻而易举地崩毁消失。
「……所以,我现在才会『剩下自己一人』。」
我有些自嘲地低声说道。窗户明明敞开著,外头却连细微的响动都听不到。
没错──本来就这样。毕竟,「我没办法登入斯费尔的游戏」。
因此,即使每个人都去了EUC的游戏世界,我也只能待在现实世界(这里)。失去了春风和铃夏,我连和别人交换身体都没办法,独自留在这座沉睡的城市。
那么,我今后直到永远都只能孤独一人吗?
我必须用这双眼睛牢牢记住这个逐渐遭到侵蚀的世界,永远独自背负著输掉游戏的责任吗?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别说永远,光是几天就承受不住了。
「所以,至少……『至少也让我去那边啊』……!」
我用力闭眼说出这种话,连续按著手机的电源键。
……我的心灵,早在很久以前就受到了重挫。
我没有继续努力下去的理由。我是为了保护春风才参加EUC,不想让铃夏被夺回去才会不厌其烦地反抗到底。一旦失去了一切,我便不晓得自己振作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位于内心深处的「火焰」,即将被占据其他绝大部分的「彻悟」给抹消而散。
曾几何时那个对一切事物感到绝望而「不信任人类」的我,即将再次探出头来。
──正好就在此时。
「……咦?」
我好像听到了小小的叩响,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怎么了?是鸟还是其他什么──叩!彷佛要打断我的思绪一般,那个「声音」无庸置疑带著某种意图不断地响著。
「那个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
应该是拿棍子之类的东西在敲打吧。叩叩叩的连续声音非常粗暴且随便。那种敲打方式毫不客气、没规矩又杂乱无章,但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觉得有点怀念。
「────」
啊……对了,我怎么会忘记呢?
「『窗帘和窗户全打开』在我们之间是『立刻给我过来』的意思」。尤其我很少主动打这种暗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那家伙」战战兢兢地先用声音来试探我的反应。
「哈……哈、哈哈……」
回过神来,我的嘴唇正微微颤抖著。
某种异常炽热的东西从胸口涌上。原本再放置不管就会消失的内心「火焰」,又强制性地燃烧了起来……我的眼泪就快夺眶而出。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家伙。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像这样──在这种绝佳的时间点,出现在最靠近我的地方啊」?
「──阿凪?呃……你在哭吗?」
那对我而言,正是救赎的象徵。
那对我而言,正是日常的象徵。
那对我而言──正是无可取代的青梅竹马。
「…………怎么可能啊,『笨蛋雪菜』。」
只见穿著睡衣的佐佐原雪菜,正一脸担心地注视著我。
#
「────所以。」
雪菜侵入我的房间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因为诸般原因而脸红的我,甩了甩头掩饰过去,并冷冷地向坐在床上的雪菜说道:
「你为啥会在这里啊?」
「哇,你这是什么口气啊?不会太过分吗?还不是阿凪你难得打了『来找我』的暗号,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来安慰你啊!」
「什么安慰……我又不需要──」
「你想说你不需要安慰?『那刚才是谁将脸埋在我胸前大哭呀』?」
「──!」
「呃……啊、啊哈哈,还是别闹你了吧,看你反应这么大,连我也跟著害羞起来了……不过,你没事吧?阿凪,你的脸从刚才就很红耶。」
「…………吵死了。」
我的视线移向他处,彷佛是要逃避雪菜那恶作剧般的追问,并小声地脱口反驳了一句。
不过……的确,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一个多小时前,我的精神被逼到了极限,不由得觉得当时出现的雪菜俨然是女神或天使般的存在。而且她一看到我的表情就微微点了点头,温柔地张开睡衣下的双手,倾著头告诉我:「可以哟。」……如果有靠过去以外的选择,我倒希望有人能告诉我。
在她的引导下,我将脸埋进了那柔软的胸口。
她轻抚著我的头,掌心的温度让我开始有些陶醉。
我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雪菜的淡淡甜香中,微鬈的褐色发丝不时搔著我的脸颊,有一种萦绕在体内的绝望感不断融解消逝的感觉,而回神之际,已经过了数十分钟以上──这样的解读方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呵呵!那个爱耍嘴皮子的阿凪竟然沉默下来了,看来是相当害羞呢。」
雪菜看著回想起详细经过而变得更消沉的我,面带笑意地继续追击。
「哎呀呀~话说回来,阿凪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平常总是瞧不起我,只有这种时候会跟我撒娇,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少操点心呀!」
「少操点心……嘴巴这么讲,你自己还不是很有兴致。至少我可没有叫你摸我头啊。」
「咦?才、才不是呢。那是因为你的手抱住我的腰,我就下意识──等等,这种事不要让我说出来啊,笨蛋阿凪!再、再说一个小时也太久了吧!你前半段时间确实是一脸快死的模样啦,但最后你是带著幸福的表情埋在我怀里对吧?」
「哪、哪有啊?别抢我的台词啦,笨蛋雪菜!我本来打算很快就放开的,结果你抱得太紧了,我根本挣脱不开啊!」
「你、你是在怪我喽?你还不是在我身上发情──唔,噢……我、我说阿凪,这个话题差不多就到这里了吧。」
说著说著,雪菜也许是脑中有什么画面,她忽然脸庞一红,头上冒出了蒸气……我完全同意,毕竟这种对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呼……」
我甩了一下因为诸多缘故而发热的脑袋,再次在雪菜旁边坐下,而且是几乎紧接著彼此的距离,近到能隔著衣服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不过,这并不是巧合或意外。坦白说,刚才尝到的强烈孤独滋味让我非常眷恋人的体温。
「嗯。」
也许是这样的心情正确传达给了雪菜,她并没有继续捉弄我,而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顺道轻轻抬起右手,缓缓放在我置于床铺的左手上,彷佛缠绕著每一根手指般紧紧包覆起来。
──接著。
「嗳,阿凪……差不多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
「……嗯,也对。」
我微微点头。从雪菜的角度来看,她确实是对现状一头雾水,我该向她解释一些最基本的事情。
「但在这之前……雪菜,我刚才也问过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呃……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阿凪?我请假没上学的原因你最清楚吧?就是身体不舒服嘛,我生病了。虽然烧已经退了,但医生说这星期最好都别去学校。」
「没啦,我知道你生病啊。」
这是当然的。我几天前才带三辻和春风去探病而已,昨天和前天也有独自去雪菜的房间,当时就得知了详细的病情。
「──可是,那种事现在不重要。」
「不重要?等、等一下,阿凪,好歹我这个可爱温柔的可爱青梅竹马是因为担心你才特地跑来你的房间耶,你讲得这么无情不会太过分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啦……唉。那个啊,雪菜,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没办法全部相信,但没关系,你听著就是了。」
「?……呃,嗯,我知道了,你说吧。」
「谢谢你理解。那么,说得简单易懂──我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我输了某个赌局(游戏),导致重要的人被夺走,顺带连这世界都要落入别人魔掌了。所以才会很沮丧,就这样。」
「嗯。嗯……嗯?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雪菜愣了一会儿,接著就瞪大眼睛用尽全力叫了起来。
「这、这是怎样,听起来超严重的啦! 阿凪,你在这种地方哭没关系吗?」
「乱讲,我又没有哭。」
「还顶嘴,笨蛋阿凪,现在那种事又无所谓!阿凪……那个阿凪!基本上都在装酷摆架子营造颓废风格的那个阿凪,竟然也会用『重要的人』这样的字眼了!」
「…………重点是这个啊?」
「当然是这个呀!虽然世界会如何也很令人在意就是了……话说回来,再怎样你的说明也省略掉太多了吧!世界可不是『耶嘿,太大意了♪』就会落入别人魔掌啊!」
「哎,确实没错……是说,你对『世界落入别人魔掌』这件事没有抱持怀疑呢。」
「咦?毕竟是你说的嘛……而且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阿凪这么消沉的话,可见是很不得了的事情,至少要具备那种程度的冲击性才行。」
「…………」
雪菜控制著指尖的力道,一边揉捏我的左手,一边这么说著。总觉得这种理解方式有点奇怪……不过,这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所以──阿凪,然后呢?」
当我脸色复杂地沉默不语时,旁边的雪菜忽然偏过头说了这句话。
「咦?……什么然后?」
「哎呀,就是刚才的话题嘛。不管是重要的人还是世界落入别人魔掌,你省略掉太多细节了,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会认真听的,你就好好解释一遍吧。」
「哦……那个啊。」
雪菜那张端正的脸蛋猛地凑过来,而我则稍微移开视线,轻轻搔了搔脸颊。在我心中翻腾的情绪……一言以蔽之,就是「踌躇」。
──事实上,「我还没有将春风和铃夏的真实身分告诉雪菜」。
关于春风的部分,我只有在她刚转学的时候简单介绍过而已,至于铃夏的话,雪菜大概是理解成VR类型的新手机软体吧。我实在不希望雪菜和斯费尔扯上关系,一直以来都「避免两者之间有交集」。
只不过……之前的事情都是在游戏中就能解决,如今光是稍微波及到游戏外,就演变成到处都发生异状的情况。尽管我的确不乐意告诉雪菜这些事,但事情都来到这步田地,就算搪塞过去也没用。
因此,我清了清喉咙,重新回视那双褐色的眼眸。
「……那么,从事情的一开始概略来说的话──」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个,老实说,这件事牵涉的范围太大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嗯,真是辛苦你了,阿凪。」
我大致说明了一下EUC的概要、星乃宫织姬的野心、魔术师斯费尔的内幕,再加上春风和铃夏的「真实身分」之后,雪菜点了点头,回了这样一句话。接著,她用没有牵住我的另一只手轻轻朝我的头伸来,带著笑容梳著我的头发。
「好乖好乖,真是好孩子。」
「…………你是不是喜欢上摸头了啊?」
「啊哈哈,嗯,可能喔,莫名令人上瘾呢……不过,你其实也没那么抗拒吧?嘻嘻,你看看你,嘴巴从刚才起就微微上扬著。」
「唔……竟然注意到这种小细节,青梅竹马还真是麻烦啊。放、放开啦。」
她一指出这件事,我登时感到难为情,便一边发著牢骚,一边试图甩掉头上的手。然而,精神上和姿势上都是她占上风,导致我迟迟无法顺利挣脱,只能手忙脚乱地徒做挣扎。
当我在抵抗之际──她忽然朝我凑近,眼神认真地凝视著我的眼睛。
「所以说,阿凪的『重要的人』指的是春风她们吗?」
「唔……」
不知为何有股羞耻感,我瞬间支吾了起来。
「──是、是谁都无所谓吧。」
「我又没说不行,这是你的自由嘛……可、可是……嗳,阿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就是,所谓的『重要』是──」
「……嗯?」
「啊,呃……没事!还是算了吧,总觉得这样问太贼了。」
「啥……?什么意思啊?」
我实在搞不懂这段对话的重点在哪。尽管我满在意雪菜中途打住的问题,但也没有逼问的必要。
「……总之,你应该了解情况了吧?星乃宫织姬那家伙抢走了春风和铃夏,导致游戏世界开始扩大了。所有在范围内的人都会被强制登入游戏,现在的现实世界几乎完全『陷入了沉睡之中』。」
「所以大家的意识都掉进游戏里面了,没错吧?我有去外面看一下,每个人确实都像是睡著了,嗯,到这里为止我懂了。I understand。」
「但这样不就『很奇怪』了吗……『为什么你留了下来』?照理说,范围内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会被拉进去那边,怎么你就没事?」
「……唔?」
听到我的问题,雪菜不知为何一脸疑惑地偏过头。
「没呀,你说无一例外……但阿凪你自己也在,不是吗?不能说只有我一人吧。」
「咦?……哦,抱歉,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例外。听说我的身体受到了Enigma代码的影响,先不论EUC怎样,我本来就没办法登入斯费尔的地下游戏。」
「Enigma代码……Enigma……呃,虽然我不太懂,但总之就是你比较特别吧……奇怪,那我呢?为、为什么我留下来了?」
「这就是我要问的啊……真是的。」
看到雪菜在几瞬过后挥舞手脚慌了起来,我不禁垂下了肩膀……不过仔细一想,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这种事情本来就既复杂又莫名其妙,雪菜只得知概要而已,要强迫她完全理解未免太欺负人。
因此,我将空著的右手放到后颈上,自己开始思索。
首先──作为大前提,在EUC范围内的所有人应该都会被强制登入游戏世界,否则星乃宫征服世界的构想就失去了意义。
再来,如同我刚才向雪菜说明的,我之所以没有被拉进游戏世界,完全是受到Enigma代码的影响。我的身体深受代码侵蚀,在代码所具备的「防拷」机制之下,同样不能创造出分身(虚拟形象)。
所以我没办法参加游戏,被留在这个世界──慢著,咦?
「…………」
难怪……用不著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如果说除了Enigma代码之外,不存在「例外」的话,当然最先想到的就会是「雪菜在某个地方接触到代码」的可能性。
而且,「这绝对不是毫无道理的妄想」。
──对,就是这样。没错,回想一下吧。
我还是国中生的时候,第一次参加了地下游戏。在精神支离破碎的情况下夺得胜利的我,许下「救回濒死的雪菜」这个愿望作为报酬──而身为GM的天道「完美地将其实现」了,不是吗?仅仅在一周之内,便不留痕迹地完美实现了。
现代医疗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既然如此,天道是怎么做到的呢?只有一个可能──他「使用了Enigma代码」。
「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当然,「复活」的详细过程我并不清楚,但至少有一件事已获得证实,那就是只要结合天道的才能和Enigma代码,就能实现「让春风出现在现实世界」这等程度的奇迹。就算他做得到类似复活的治疗技术,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理解了。雪菜过去之所以毫发无伤地得救,而且现在能够不受强制登入影响,留在现实当中,全都是因为有Enigma代码的干涉。
不过──不过,等一下。
「不只如此而已。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骗人的吧?这是真的吗……?」
「阿、阿凪?嗳,你还好吧?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很糟耶。」
「嗯……或许是成立的。『或许是有关连的』……!」
与其说是在回答雪菜的问题,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又或者是不肯放过即将掌握住的解答,我将脑中的念头直接吐露出来。我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咚咚咚地大肆跳动著。一个小时前才彻底冷却下来的脑内回路,如今彷佛要扯裂一般发出了低鸣。
──天道白夜为了医治雪菜的伤势而动用了Enigma代码。
稍微换个说法,就是「天道在雪菜体内『植入』了Enigma代码」。也就是说,雪菜「持有」代码,而且不只是像我一样从外部受影响,她的Enigma代码是维持生命的必备机制。
那么……既然如此呢?情报早已齐全,一路连结到了最后的结论。
「……!」
我尽力平复逐渐紊乱的呼吸,缓缓将右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紧接著,颤抖的指尖传来某种坚硬的触感。我原本下定决心绝不使用的「那个东西」,伴随著某种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意义,迅速地抓在了我手中。
「……原来,是这样啊……」
我勉勉强强挤出声音,半带哭泣地装出难看的笑容。接著,我用袖子粗鲁地抹掉眼泪,将拿出来的「那个东西」──「终端装置」硬塞给雪菜。
「咦?……这、这是什么?」
「别管了,我之后再跟你解释,你先把这东西戴在左手腕上看看。」
「呃,好……我知道了。那我就戴在左手吧──啊,好惊人喔,『一戴上去,类似宝石的东西就突然变蓝了耶』。嗳,阿凪,这是──阿凪?」
「……蓝色?这真的是蓝色没错吧?应该不是我看错吧?」
「没呀没呀,谁会看错这种东西啦。绝对是蓝色,除了蓝色没其他可能了。」
雪菜向我展示手腕上的终端装置,连说了好几次「蓝色」。姑且不谈她看似不满地鼓起脸颊的表情,终端装置附带的宝石确实是蓝色,「不是红色」。
我又确认一次之后,垂下头……将右手轻轻放在后颈上。
──根据EUC的规则。
『所谓的「电脑神姬」,指的是保有部分Enigma代码者』。
『所谓的「角色」,指的是拥有终端装置的「电脑神姬」』。
亦即,撇除实际定义不说,至少「电脑神姬」在EUC只有「保有部分Enigma代码」这个条件而已。其他情报皆不纳入考量,连AI等等背景都不包含在定义中。
既然如此,「佐佐原雪菜应该满足了『电脑神姬』以及『角色』的必要条件」。
不同于斯费尔制作的五名电脑神姬──她可以成为「梦幻第六人」。
对,错不了的……这是胜机(Chance)。
毕竟,「游戏还没有结束」。EUC的胜利条件是「让所有的『角色』加入自身阵营」,既然身为「第六名角色」的雪菜在我的阵营中,「星乃宫织姬就还没有达成胜利条件」。这是那个天才犯下的第一个失误,模糊的定义造成她「没有成功击败我」。
我还有筹码可以一搏。
那么,我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能够继续进行游戏这件事,代表我有夺回春风、夺回铃夏的希望。对于一度跌落谷底的我而言,这是「货真价实的最后机会」。
──不过。
「阿、阿凪……?」
如果要付诸实行的话──接下来雪菜也会深受牵连。
不……不,其实我很清楚。要是不这么做,世界就会被夺走,因此现在不是踌躇的时候,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只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没办法立刻做决定……如果说,春风和铃夏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雪菜就是我的「日常」。我实在不愿意让她接触到非日常(斯费尔)。暂且不论理性,情感的部分在阻挠我下决定。
所以,我背过身去,打算好好思索一番──就在这一瞬间。
轻微的重量轻轻挨到了我背上。
「没关系,告诉我吧……阿凪,你想到什么了,对吧?」
「……雪菜。不是的,我──」
「不行,这次我不退让喔,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你别想搪塞过去』。」
说完,雪菜就维持著脑袋倚在我肩胛骨上的姿势,将包覆著睡衣的双臂绕到我身前。她就这样用力收紧双臂,让整个上半身紧贴过来。
「告诉你喔,阿凪。虽然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我们可是青梅竹马耶。我不想坐视你用那种表情陷入烦恼。让我帮帮你吧,我也要参与其中。」
「……我的表情有那么难看吗?」
「啊哈哈。嗯,很难看哟,我没看过你露出那种表情。不过……可能只是我没机会看到而已,你一直都是这样努力过来的吧。」
「……!」
那温柔又带点悲伤的嗓音和缓地鼓动我的耳膜……就某方面而言,这是我最不想从雪菜口中听到的一句话。毕竟一旦被她发现了,她绝对会倾力帮助我。我的青梅竹马就是个超级鸡婆的人,就算我不愿意,她也会毫不介意地伸出援手。
「我老是受到你帮助,老是被你推得远远的,但我也很想……我也很想帮上你的忙呀,想站在你的身边。我很高兴你这样为我著想,可是你在担心她们吧?想要早点去救春风她们吧?是的话,你就别再犹豫了。」
而我──我一定没办法甩掉她的手。
「更、更何况……反正只剩我们两个了………呃,那个,我没有其他意思喔!就、就是说,虽然阿凪你总是把我当笨蛋,但比起一个人,不如让我陪著你更好吧?」
「……………………笨蛋雪菜。」
「啥?」
面对那夹带恬和笑意的问题,我回以这句话的瞬间,背部就「咚!」地被猛推了一下。我顺势从床上站起来,硬是将因为各种情感而乱成一团的表情转变成笑容。
接著,我转头看噘著嘴的雪菜。
「干嘛突然推我啦?很危险耶。」
「还、还不是因为你骂我笨蛋!为什么啊?刚才的气氛不适合说这种话吧?」
「气氛适不适合不是重点,我只是就事论事啊。你这家伙,说什么『比起一个人,不如让我陪著你更好吧?』……唉。」
「唔……阿凪,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所以宁愿一个人吧──」
「我才不会讲这种话咧……倒不如说,应该要颠倒过来。」
「……颠倒过来?」
我从一脸疑惑地偏过头的雪菜身上移开视线,稍微清了清喉咙。结果,雪菜大概是从我的举动察觉到我想表达的意思,那双眼眸开始出现「期待」的光采……我已经觉得难为情,自己都知道脸红起来了。
但是──要是不把话讲清楚,可能一步也无法向前迈进。
「是因为『你讲的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才会说你是笨蛋。
……没错,我确实是打算把很多事情都瞒著不告诉你,也有刻意疏远你,或是找藉口掩饰搪塞。而我到现在还是认为本来就该如此。
不过──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就要另当别论了。你想帮忙?这是当然的,我一定会要你帮忙;你想站在我身边?这是当然的,『没有你根本开始不了』。听著,雪菜,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会停在这种地方,我要挣扎到最后一刻,直到夺回春风和铃夏,顺便拯救这个世界。
……所以,你也跟我一起来吧。你要负起让我动了这个念头的责任。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绝对不会输给斯费尔的高层』。」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站著往前伸出了右手。
至于雪菜本人,她看著我沉默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嗯!」地点点头,并握住我的手。我在手上稍加使力,轻易地将雪菜拉了起来。她踉跄一两步后,彷佛要扑进我怀里似的静止下来,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于是,我们在此组成了以扭转EUC胜负为目标的反击战线──
「……呵呵!不过呢,阿凪你在讲那种帅气台词的时候有点有趣呢。整张脸红得要命,到头来还是在耍傲娇,真要说的话……算是可爱吗?」
「唔……你、你到底是我的伙伴还是敌人啊,给我讲清楚喔!」
──这虽然是件好事。
但我还是要借这个场合说一句话,那就是我所期望的冷酷&严肃的氛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EUC第四天结束时,中途情况。』
『「角色」所属状况。』
『「垂水夕凪」──「疑似电脑神姬特殊个体『雪菜』」。』
『「星乃宫织姬」──电脑神姬一号机「秋樱」、二号机「铃夏」、五号机「春风」。』
『各种「追加规则」。』
『时间限制规则/范围限制规则/协力者规则/隐密模式删除规则。』(注:删除线)
『鬼的轮替制规则/通讯限制规则/注目度规则/身体能力值加总规则。』
『状况:重启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