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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初吻宣战 前情侣回乡下④ 初吻宣战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

对。我不会再嘴硬否定了。

作为伊理户水斗的女朋友度过的时光──至少到国三暑假之前为止,我真的过得很幸福。

最幸福的时刻──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在那一天。

不是圣诞节,也不是情人节。不是任何特别的日子。

平淡无奇的平日。

那天我们放学后一如往常地分头走出教室,特地到了学校外面再会合,一起回家。

开始交往已经过了一段时日,渐渐也习惯了走路牵著手──那时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第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昨晚在网路上看到的文章标题,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一边回想起第●次约会或是交往×个月之类可不可信都不知道的暧昧数字,一边频频偷看跟我牵手走路的男朋友的脸。

也许……差不多,是时候了。

网路文章上写到的条件,几乎都达成了。

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做了?

明明走在熟悉的上下学路线上,我却紧张得要命。

生怕手汗或手上的力道,会让跟我牵著手的他察觉我的心思。

而同时……我也期待他能注意到、察觉到我的心思,然后主动开口。

但是,我很清楚。

就算我再笨,过了这么久也渐渐了解了。

了解到伊理户水斗,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要接吻的。

也就是说,得由我主动……?

可是,那要怎么做……?

我就这样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到了我们平常道别的地方。

换成平常,我不会觉得寂寞。

回到家里还是可以打手机,而且明天就能碰到面。

可是,这天──

──那么,明天见。

伊理户同学轻轻挥手,转身背对我。

就在这一瞬间──那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

我急忙伸出手,抓住了伊理户同学的手臂。

──嗯?

伊理户同学转过身来,显得很不解。

我……结果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盯著他。

一~~~~~……──直盯著他。

只能一直注视著他的眼睛。

快发现。

快发现。

快发现。

我一边这么祈求──一边下定决心……

闭起眼睛,闭唇抬起了下巴。

要是这样还被直接略过,那我只能去自杀了。正可谓背水一战。

心脏连续猛跳到几乎破裂,身体僵硬到只差没变成硬邦邦的石像。

直到现在,我都没体验过比那几秒钟更最漫长的时间。

我觉得闭上眼睛真是一大失策。

至少要是眼睛睁著,还能边等边观察伊理户同学的反应。

可是,现在再睁开眼睛,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伊理户同学还在吧?我还抓著他的手臂呢,应该不会出错吧!我不会被一个人拋下────

轻轻柔柔地,嘴唇碰到了某种温暖。

霎时间,束缚全身上下的紧张心情,松开般地消失了。

疯狂暴动的心跳,节拍变得平稳,笼罩全身。

叩的一下,牙齿撞到了。

于是,我们自然地让嘴唇分离。

我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男朋友被夕照染红的脸庞。

──……没……

我感觉脸孔烧起一阵舒适的热,没多想就用手遮住嘴唇说:

──没想到……还满难……的。

然后我咿嘿嘿地笑著掩饰害羞,他也对著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以后,我们慢慢练。

就是这个瞬间。

这就是我的人生当中,最幸福的瞬间。

今后,我都可以跟他这么做,几次都行,永远都行。

一想到这点,心情就轻飘飘的,甚至怕自己开心过头了。

我回到家后,就把那天的日期,设定成智慧手机的密码。

觉得这样做,似乎就能让这份无比幸福的心情,永远持续下去。

……其实哪有可能呢?

要知道任何事物,都一定有结束的时候。

就某种意味来说,这是个象徵性的插曲。

我这种人,就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想靠别人帮忙。

──就是因为这样……

你才会落得一个人来夏日祭典的下场──绫井结女。

◆ 伊理户结女 ◆

「结女……超棒!」

穿著浴衣的圆香表姊,看遍了我全身从头到脚的每个角落,带著兴奋的眼神说了。

「这个苗条的体态,还有简直是为了穿和服而生的身材……!超棒!完美!大和抚子!欸,下次穿穿看大正浪漫风好不好!服装我可以准备!」

「不、不了……浴衣就够了……」

我被圆香表姊吓得有点退缩,同时看看穿衣镜中的自己。

跟水斗的初次约会是在夏日祭典,而当时穿去的浴衣是以深蓝为主色,色调稳重的款式。

但这次圆香表姊半强迫我挑选的,是白底红花图案的华丽浴衣。

「真可说是绽放于地表的花火!这下今年的烟火大会彻底失败啦!因为大家都只想看结女!」

「呃,这也太……你该不会是在取笑我吧?」

「人家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圆香表姊噘起嘴唇,浴衣款式跟我相反,是好像会溶入暗夜之中消失的蓝色布料。她的说法是:「我要专心当幕后人员!」

「好了好了好了,走吧走吧走吧。水斗表弟在等你喔~?」

「为什么会扯到水斗……」

「OK,OK。不管结女怎么说,我想看所以非去不可!」

都麻烦人家帮我穿浴衣了,我不好意思强硬拒绝,就这样被圆香表姊一路往前推,走出了大门。

门外有车子在等我们。

由于祭典是在车站那边的市区举行,于是峰秋叔叔要开车载我们去。好像顺便要跟妈妈约会的样子。

水斗与竹真,在车子前面等我们。

两人转过头来,望向走出大门的我们。

圆香表姊把我推到两人面前,从我肩膀后方探出头来,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往水斗望了一眼。

「如何?如何?很漂亮吧~?」

水斗用平常那种迷糊欲睡的眼睛把我打量一遍。

像是对我的浴衣打扮品头论足──

──穿著那一身鼠色的浴衣。

「……照……」

「嗯?」

我没理会诧异不解的圆香表姊,摇摇晃晃地接近穿了浴衣的水斗。

「照、照片……拜托让我拍照!」

穿浴衣超帅──────!!

是怎样?这男的是怎样啊!生来就是为了穿和服的吗?纤细的骨架还有溜肩,身体的所有线条,都将简约素色的浴衣衬托得更美!得、得记录下来才行……得留存在我的手机里才行……!

水斗眯起一眼,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

「……不要,总觉得好恶。」

「怎么会!哪里恶了!根本是举世无双的帅气好不好!就算是说你自己,你再看轻自己的浴衣打扮我就不客气了!」

「我是在说你!除了恶烂还能怎么形容你啊!」

真是个该遭天谴的家伙!管你的,我自己拍!

我从手提束口袋里拿出手机,感觉圆香表姊似乎在我背后苦笑。

「结女你根本没资格说我嘛……」

「那么,我们先去停车了。」

「你们要小心喔~!」

让我们下车后,车子就载著妈妈与峰秋叔叔驶进了车位所剩无几的停车场。

我重新环顾四周的状况。

「人口密度完全不一样……」

「就是啊──会把人吓一跳呢。从那个极限村落开个几十分钟的车就有这种人潮。」

原本我就觉得,站前区域还满有都会感的。

可以看到林立的商业大楼,路上行人也不少。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人行道上满满的都是人、人、人。

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的人潮,连一条能钻过去的空隙都没有。

这么多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因为这里的祭典,在这附近地区算满有名的啊。也有很多人会搭电车过来。当然没有京都的祭典那么热闹就是了。」

「记得好像会放烟火?祭典内容有那么盛大吗?」

「还挺有看头的喔──?再加上办庙会的神社保佑的运势是那个嘛~」

「运势?」

圆香表姊发出了别有深意的「咿嘻」笑声。

「就、是、结、缘、啦♪」

「…………跟我没有关系呢。」

「咦~?结缘又不是只限恋爱运~你是想像到自己跟谁怎样才说跟你无关呢~?跟表姊说嘛说嘛~?」

「……呜唔……」

越、越来越烦人了……

「咿嘻嘻!总之它就这样,成了这附近少数的约会景点之一。反正也没有规定一定要参拜,就正常逛逛庙会吧?」

说完,「来,竹真。」圆香表姊向竹真伸出手去。竹真乖乖地跟她牵手。

「要是走散了就麻烦了嘛?」

圆香表姊露出一丝笑容,瞥了我与水斗一眼。她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水斗轻叹一口气,说:

「我们年纪没小到会走散啦。万一真的走散就自己回──」

水斗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左手。

水斗看看被抓住的手,又看看我的脸,说:

「……你这什么意思?」

「弟弟要是迷路就是姊姊的错了。对吧,圆香表姊?」

「说得对极了!」

我与圆香表姊四目相接,一起窃窃偷笑。

在这点小事上争输赢的阶段早就过去了喔,水斗同学?

水斗尴尬地把视线转向他处,说:

「……知道了啦。牵著手走就行了吧。」

「好乖喔,你最听话了。」

「闭嘴啦……」

我一边忍不住吃吃偷笑,一边跟水斗并肩往前走。

自从昨天在水斗面前大哭一场之后,感觉心情轻松多了。

或许可以说放下了多余的包袱吧……觉得自己在跟水斗相处时,变得比以前更没有心结了。

把前任这个属性拿掉一看,这男的也不过是个好逗的沟通障碍者罢了。

我一面留意不要跟丢带路的圆香表姊与竹真,一面小声询问身旁的水斗:

「你今天怎么会一起来?你明明最讨厌人挤人了。」

「谁都不会喜欢吧……每年圆香表姊都会强迫我跟来啦,我现在已经放弃抵抗了。」

「喔……」

本来想挖苦他说:「不是因为想看我穿浴衣啊?」但我把话吞了回去。

浴衣与夏日祭典。与这两者相关的最后一段记忆,带有苦涩的滋味。

国三那年的暑假。

由于我们在那之前吵了一架,把关系弄僵,难得放假却什么行程都没规划。

即使如此,我……仍然抱著一线希望,穿上浴衣,去了一场祭典。

就是那天的正好一年前,我跟这个男人初次约会的祭典。

说不定,他也会过来──然后找到我。我怀著这种一厢情愿的期望。

结果再明白不过了。

直到祭典结束的那一刻,我都是孤独一人。

这男的,一定全然不知情──那就是我关于浴衣与夏日祭典的,最后一段回忆。

那天的寂寞、不安、对结束的悲伤预感──即使眷恋之情能够消化,只有那份伤痛,也许一生都无法治愈。

我们顺著人潮走到像是神社参道的场所,看到灯火辉煌的夜摊已经一字排开。

章鱼烧、棉花糖、整根腌渍小黄瓜、巧克力香蕉、什锦烧、整根腌渍小黄瓜、炒面、唐扬鸡、小黄瓜、小黄瓜、小黄瓜──

「怎么那么多家都卖小黄瓜?」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多呢~每年都这样。」

圆香表姊哈哈大笑著说。

不知为何,我看到很多摊贩都把好几根插著竹签的小黄瓜排在平底竹筐里卖。跟章鱼烧或炒面的摊贩一样多。这么好卖?

「你们俩有没有想吃什么~?姑婆有给我钱,尽管花不用客气~!」

「夜摊每次都贵得夸张……会让我觉得还不如去超商。」

「不用担心!这里说来说去还是乡下,没那么容易找到超商的啦!咿嘻嘻!」

所以你也承认卖得很贵就对了……

好吧,其实这就跟咖啡厅的咖啡一样,也包含了场地气氛费。在夜摊买的章鱼烧跟美食街的章鱼烧,可能还是不能混为一谈吧。

「不知道要买什么的话,就去我熟人摆的摊怎么样?希望他今年也有卖。」

「咦?熟人?……圆香表姊,你一年只会来一次对吧?并不是住在这附近对吧?」

「好好看清楚了,那才是真正的阳光阵营。」

「不要讲得好像我是假货好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讲了啊!」

「一味掩盖丑事是没有用的。」

老娘就是要用这种战术度过高中生活,怎样!

在圆香表姊的带路下,不久我们来到了一个摊贩。

「嗨~!今年也出来摆摊啦~!」

「噢~圆香宝贝!还是一样是个大美女呢!」

「咿嘻嘻~好说好说。」

……是个诡异的印度人。

是个日文破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印度大叔。

不,也可能只是皮肤黑,不见得一定是印度人……只是因为他一边跟圆香表姊说话,一边搅拌著一锅咖哩……

「这里的坦都里咖哩烤鸡很好吃喔。你们俩要不要?」

圆香表姊这么说的时候,竹真伸出小手,把零钱拿给了神秘印度人。

「噢~竹真弟弟!谢谢你喔!我的咖哩比在印度吃更好吃喔~!」

怎么会有这种把日本人的刻板印象实体化的印度人……我虽然这么想,但竹真并不显得特别畏缩,就收下了浸泡过咖哩的坦都里烤鸡。看来已经习惯了。

「那既然有这机会……我要一份。」

「OK~!大叔,来两份~!」

「马上好~!」

虽然她擅自帮水斗买了一份,不过他本人没说什么,大概没问题吧。

没过多久,我们也都拿到了坦都里咖哩烤鸡。

我小心不要让浴衣沾到,咬了一口,烤鸡的口感与香料的风味一起在嘴里扩散。

「……啊,好好吃……」

「就说吧──!东西很好吃!只是言行很诡异!」

「不会诡异喔~!」

原来圆香表姊也觉得很诡异啊……

在我的旁边,水斗一言不发地咀嚼坦都里烤鸡。从表情完全看不出心思。

「好吃吗?」

「……还好。」

「讲话讲清楚点啦。」

「……………………」

他反而不作声了。就这么讨厌照我说的做吗?

「呜哇!竹真,看你吃得满嘴都是。不要动喔,我来帮你擦。」

「我、我自己……呣唔!」

圆香表姊用面纸帮竹真擦嘴巴。竹真可能是觉得害臊吧,挣扎著动来动去。记得烤肉聚会的时候是我帮他擦的。

我正愣愣地看著时,圆香表姊很快地对我使了个眼神。

……啊!

我霍地转头,看到水斗的嘴角沾到了咖哩。

「水斗──」

「……………………」

我才刚一拿出面纸,水斗就用手指一抹,擦掉了脸颊上的咖哩。

唔呜呜,慢了一步!河边那时候明明成功了的说!

「你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

「因为只要跟圆香表姊做一样的事,我就是姊姊了啊。」

「是才怪。」

「就是!」

原本是独生女的我,其实有点在摸索如何当兄弟姊妹。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只要有圆香表姊这个典范在,我轻松就能做出姊姊该有的行动!

这么一来,旁人自然就会认为我是姊姊。没有学习典范的水斗可是办不到的,呵呵呵……

「……咿嘻。原来是这样啊──……」

离开了神秘印度人的摊贩,我们沿著参道往前走。

人潮拥挤到无法自由行动,而且一直向前延伸到远处。看不到队伍的最前端。

「啊,竹真你看你看,有打靶喔。要不要玩──?」

被圆香表姊这样问,竹真望向打靶摊贩。他看到摆在后方架子上的奖品,「啊。」低呼了一声。

在应该是头奖的最上排,放著一块游戏软体。

……不过那种的,感觉都会做得让人打不到就是了。

「我……我要玩……」

「很好──!跟姊姊一起以头奖为目标吧!」

付了钱拿到枪后,竹真向前伸长上半身,把枪口对准游戏软体。

但枪身不安定地摇来摇去。看来是手臂缺乏肌力。

就在我心想那样子绝对打不中时……

「啊──真是。来,要再拿稳一点才行啦──」

圆香表姊偷笑著从背后抱住竹真,托起他的手臂。

「姊、姊姊……我一个人,可以啦……」

「别客气!来来,瞄准好了吗──?」

……姊、姊弟的距离,都是那么贴近的吗?

像那样,胸部整个都贴上去了,而且近到气息都吹在耳朵上──啊,可是,也是喔,因为是姊弟,所以不可能会在意──

啵!竹真手上的枪射出了子弹。

但很遗憾地,子弹轻飘飘地往旁飞走,没打中任何奖品就掉到地上了。

「啊──好可惜喔──」

「……呜呜……」

「嗯──这样铩羽而归就没意思了……所以换你了,水斗表弟!」

水斗忽然被指名,眉毛往上一扬。

「麻烦你帮竹真报仇喽!结女也要去帮忙喔?因、为、是、姊、姊♪」

看到圆香表姊「咿嘻」发笑的表情,我知道我中计了。

圆、圆香表姊……是听到我说拿她当典范,才会故意……!

「……好吧,就一次喔。」

水斗不晓得是不是没发现,瞄了一眼表情很不甘心的竹真,竟跟打靶摊的老板付了零钱。

水斗拿著枪,在摊子上探身向前。

我正僵在他背后时,圆香表姊迅速靠过来,在我耳边呢喃:

「(这位姊姊~你怎么啦?得赶快去帮弟弟的忙啊~)」

「(不,可是,那是……!)」

「(咦~?奇怪喽~?就、只、是、从背后抱住弟弟而已,结女你究竟在介意什么啊~?)」

圆、圆香表姊……个性好恶劣!

我失去了退路,只好不情不愿地靠近水斗的背后。

要是看起来没事的话还可以找藉口说不需要帮忙,无奈终究是个缺乏运动的瘦皮猴,枪口晃动的程度跟竹真有得比。

这样下去能替竹真报仇才怪。

没、没错……我是为了竹真……

我下定决心,从水斗背后伸出了手,扶住他的手臂。

「咦……你干么!」

「好、好了啦,不要看我!好好瞄准!」

我强迫想转头的水斗往前看。

同时,我轻轻地让自己的手,贴在水斗从浴衣袖子伸出的手腕上。

……虽然很瘦,但筋络突起……果然跟女生不一样。

这男的,会不会也是同一种想法?

在碰到我的时候……会觉得,跟男生就是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偏右边?」

「没有吧。」

「明明就偏了!」

「你很啰唆耶。这样总行了吧?」

「往左太多了啦!」

我们就这样吵了一顿──总算是瞄准好了。

再来只要扣下扳机即可。

……本来是这样的……

但我发现我撑著摊贩柜台的手臂,开始簌簌发抖了。

我极力不让身体──特别是胸部碰到水斗的背,所以伸直了手臂撑著……但因为瞄准准星花了太多时间,我没力气了……

「好……」

水斗憋住呼吸,手指开始使力。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手臂力气终于濒临极限。

「啊!」

──我先把话说清楚。

我们在国中时期,的确已经像发情期的猴子一样到处找机会接吻。这是事实。

但是,我发誓,接吻以上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摸他,或是被他摸……那一类的事情,我们完全,完全,没有做过任何一次!

我不禁手肘一弯,整个人往下跌──

──轻软地,我的胸部,碰到了水斗的肩胛骨。

「!」

霎时间,水斗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紧接著,子弹啵的一声从枪口飞了出来。

比原本瞄准的位置往上飞太高的子弹,咻──描绘出平缓的山丘形拋物线。

「啊──」

圆香表姊在背后遗憾地叫道。

打、打歪了……是我害的……

但是,才刚这样想没多久……

碰咚一声。

呈拋物线飞出的子弹,打中了位置比目标的游戏软体低一层的白兔动漫人物布偶。

咚的一声,布偶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哦!中奖了!」

打靶摊的老板把布偶捡起来,「拿去!」跟水斗的枪做交换。

我们注视著这个有著运动少年气质的兔子布偶老半天。

「……最后那个动作,你故意的?」

水斗轻声说道。

「怎、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是因为手酸……」

「是喔。幸好我的继姊妹不是女色狼,我放心了。」

「色……!你、你才是好不好,为什么会有反应啦……!这点小事……东头同学应该已经让你习惯了吧……!」

「……你跟那家伙又不一样。」

「欸?」

「东头是想都没想就靠上来,但你会让我感觉到你的紧张。拜托你镇定点啦!」

「什……!你、你这样讲,岂不是好像我没东头同学习惯跟男生相处一样!我看是你太敏感了吧,你这闷骚色狼!」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在摊贩前面这样,挡到别人了~」

圆香表姊推著我们的背,我们暂时离开参道。这里形成了暗处,有好几人蹲在地上吃章鱼烧或炒面。

我重新打量抱著兔子动漫人物布偶的水斗。

「一整个不搭……」

「不用特地讲出来没关系。你就不能放在心里不说吗?」

「噗哧!也不错啊?或许会给你增添点亲和力。」

「我又不会拿著到处走!又不是心里藏著阴暗面的萝莉角色!」

我听不太懂这个例子,总之不管怎样,水斗跟布偶真的很不配。东头同学要是看到水斗的房间里有个这么可爱的摆饰,大概也会说:「咦?营造反差萌吗?会不会太耍心机了点?现在这种老哏已经过时了喔。」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竹真目不转睛地盯著水斗抱在怀里的布偶。

对耶,好像是为了替竹真报仇才得到这个的?

可是,男生拿到这种可爱的布偶,会开心吗……?

「嗯?」

水斗察觉到他的视线,眯起眼睛重新看看布偶的脸。

「喔……是那个啊。」

然后低声说了这句话后……

「嗯。」

就把布偶塞给了竹真。

竹真反射性地收下布偶,眨眨一双大眼睛,抬头看水斗的脸。

「啊……呃……」

「我不要,你拿去吧。」

听到他粗鲁地这样说,竹真紧紧抱住了布偶。

「谢……谢谢……」

嗯──真配。

竹真长得可爱,所以拿起布偶非常搭调。

而且看到他嘴角带点微笑,可见是真的很想要。

我偷偷问水斗: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布偶是电玩的角色。)」

「(咦?是这样喔?)」

「(宝可梦。我有看过竹真在玩。)」

对耶……好像有看过。

我把视线从一脸开心的竹真身上,移向板著脸孔的继弟。

「(想不到你还满关心他的嘛。明明都没跟他说话。)」

「(……我是怕照他那种个性,在生活中会遇到一些困难。)」

水斗并不怕生,但属于无法融入团体的类型。

如同我对竹真产生亲近感,这男的大概也有在关心竹真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多跟他讲讲话?

这家伙要是知道竹真其实很尊敬他,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你连当哥哥都很笨呢。)」

「(什么叫做「连」?我什么时候耍笨过了?)」

「(这下更不能让你当我哥哥了。)」

「(总比让你当姊姊好。)」

就爱耍嘴皮子。真希望他能稍微向竹真的老实个性看齐。

水斗不高兴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看著他的侧脸,忍不住噗哧一笑。

「烟火大概几点会放呢?」

后来,我们又被圆香表姊带著逛了各个夜摊。

章鱼烧以及棉花糖等食物类不用说,还玩了一下捞金鱼,甚至把手塞进了自动手相占卜机这种一整个有鬼的机器里。还胡扯什么我的恋爱运势大好,我看那台机器根本是破铜烂铁。

尽管走得慢,但也慢慢接近了神社本殿,看来也可以参拜一下了──虽然我还是没事情要请结缘神帮助就是了。反而还想揍祂一拳呢。

只是,看到人潮这么汹涌,我怕不先占好位子会看不到完整的烟火,所以向圆香表姊问问看。

「嗯──记得是从八点吧。」

圆香表姊一边小口舔棒棒糖一边说:

「我有拜托他们占位子了,不用担心啦。」

「拜托他们?」

「啊,叔叔他们在那边。」

圆香表姊突然这么说,于是我顺著她的视线看去。

就看到在像是社务所的建筑物前面,妈妈与峰秋叔叔,正在跟一位陌生的大人谈话。

妈妈他们之前明明是说,要来场不受打扰的约会……

「他们在跟谁说话?」

「那个老奶奶啊,忘记是谁了耶──你看嘛,我们家以前好歹是地方名士,所以大人之间有很多来往啦。」

那妈妈也许是在跟对方致意了?或者也可能只是凑巧遇到,就聊起来了。我是不是也该过去打招呼……?

「──啊,结女──!水斗──!」

妈妈注意到我们,挥了挥手。

我若无其事地放开跟水斗牵著的手。要是在妈妈他们面前继续那样,可能会惹来麻烦。

我们跟圆香表姊还有竹真一起走到妈妈他们那边去之后……

「你们来得正好!祁答院女士,这是我女儿结女。」

「哎哟哟,真是位可爱的小姐。你穿起浴衣来真好看。最近很少有这样的年轻人了……」

「谢谢奶奶。我叫伊理户结女……」

结果还是没人跟我介绍她是哪里来的什么人,总之是一位举止优雅的老奶奶。感觉有点像是上流人士。

「真羡慕你,一看就知道不怕嫁不出去。不像我那孙女,都快三十了还在混日子……」

「不会啦──现在这个时代三十岁都还算年轻呢──!别担心别担心!」

圆香表姊刚才明明还说「忘记是谁了耶──」现在却毫不畏缩地切入话题。讲得好听点是胆子大,讲得难听点就是粗神经。真希望她能把这种个性分一点给我。

「水斗也是,终于有了爸爸以外的家人呢。」

举止优雅的老奶奶,带著柔和的微笑注视我。

「虽然不是自家人的事,但听夏目说了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换了生活环境应该也需要适应,但还是要麻烦你多关怀水斗了。」

「……好的。」

我虽然点头,却感到有点突兀。

简直好像水斗是个没有别人支持,就活不下去的可怜生物。

我所知道的伊理户水斗,虽然不跟他人往来,但却属于一个人能做好所有事情的类型。

我从来不觉得他这个人有哪里可怜。

让我越听越迷糊,好像我们讲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已经为种里家的各位,找好了可以清楚看见烟火的位置。我来带各位过去。」

「谢谢您每年的照顾。」

「结女还有圆香你们呢?在放烟火之前还有一点时间──」

我有点犹豫不决,回头看了一下背后。

这时,我才发现……

刚刚还在身边的水斗,早在不知不觉间走远……

迅速无声地──彷佛消逝在人潮中一般,不见踪影了。

「……啊……」

不是逃走。

不是与大家疏远。

而是真的──消逝了。

看在我眼里像是那样。

彷佛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水斗从世界上消失了。

「啊──……他又跑掉啦。」

圆香表姊比我晚注意到,眉毛困扰地下垂。

「不知道为什么耶……水斗表弟每次到了快放烟火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得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

这几天来的事情,一口气在我脑海里复苏。

──第一天。

水斗离开宴会时,峰秋叔叔说了「谢谢」。

我现在懂了。那句话的意思一定是「谢谢你花时间陪大家」。

因为只有身为亲生父亲的叔叔,知道水斗待在那场宴会里并不开心。

──第二天。

水斗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参加烤肉聚会。

而是一直沉浸在书中世界里,连头都不抬一下。

要等到我去烦他,才终于不情愿地起身……

──第三天。

水斗看到我跟竹真讲话,明显地变得不高兴起来。

就好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

但是,他并不是排斥竹真。因为──

──今天。

水斗并没有漠视这些亲戚。

事实上,水斗很注意竹真,也很关心他。假如真的对他漠不关心,应该不会想到要把布偶送给他。

还有。我还能想到其他事情。

──母亲节那天,他在亲生母亲的佛坛前露出的空洞表情。

──东头同学最怕的,就是在水斗心中失去自己的地位。

──而水斗甩了东头同学的理由是「座位已经满了」。

然后……

──绫井。

──……没有……

──其实,我手机快没电了。

假如那时候,他人在手机无法充电的地方……

我看了看手机。

8月12日,晚上7点26分。

没错。

没错,没错,没错。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不知道。

两年前的我……

并不知道他会在这段时期回乡下,前往当地的夏日祭典。

『我多么希望你能挽留我啊。』

在我们只是同班同学的时候……

在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

然后,自从成为了一家人。

从各种立场,看见的各种伊理户水斗……

像是拼图零片一样拼接、相连──逐渐构成具有立体感的实像。

我本来并不知道。

只是成为恋人,不足以让我知道。

一个人的存在方式,一定全都有它的既定形式。

他无从去改变。

一切都是自然发展。

旁人如此理解,如此要求,如此述说。

当事人也如此承认。

名为伊理户水斗的一个人就完成了。

所以,那一定是一种抵抗。

是不肯认命的最后挣扎。

绫井结女这个依恃,当时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武器。

用来对抗什么?

这还用说吗?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

「……我……」

所以。

和他一起,受到那个天敌摆弄至今的我,自然而然地说了:

「我去找他。」

听到这句话,圆香表姊立刻「咿嘻」对我笑了一下。

「嗯。路上小心。」

当时的通话纪录,还留在这个手机里。

◆ 伊理户水斗 ◆

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过真实的感受。

做什么都觉得事不关己。

看什么都像是脱离现实。

别人称为人生的东西,一切感觉起来,都像是显示器里的影像。

我并不是想演《人间失格》的主角。

只是,我无法产生共鸣。

当班上同学高兴、难过或是生气时,我无法感同身受。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吧。

真是太好了。

真是可怜。

知道对当事人说这些话,也只会带来无限空虚。

因为,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你能平安出生,真是太好了。

──你没有妈妈,真是可怜。

反反覆覆──一再重复──简直没完没了。

我不在乎。

我,是真的不在乎。

我只是正常地活著,正常地呼吸,为什么就得让人来称赞我,或是可怜我?

我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在我的心中,有个空荡荡的大洞不断扩大。

我所见闻的一切,全都无声地穿过那个洞,不留一点痕迹……

其中……唯一能让我感受真切的,是文字的世界。

初次读到外曾祖父的《西伯利亚的舞姬》所带来的冲击,至今仍令我无法忘怀。

明明只是满满的白纸黑字,其中却有著胜过任何电影巨作的彩色人生、情感与人性。

以往看什么都无法产生共鸣的我,接触到转换为文字的世界,终于初次知道什么才能填满内心的空洞。

《舞姬》让我知道人的脆弱。

《罗生门》让我知道人的自私。

《山月记》让我知道人的尊严。

而《心》让我知道了人心。

现实与虚构的关系,早已互相颠倒。

因为对我而言,虚构的世界才是真实,现实的世界才是假象。

所以……与绫井结女的事,一开始也只是顺其自然。

会主动跟她说话是一时兴起。

开始在图书室跟她见面后,感觉也一直像是隔著显示器说话。

但是……对,关键应该就在初次约会,去逛夏日祭典的时候。

那个迟钝的家伙跟我走散、迷路,还在手机里说起了丧气话。

我打从心底──觉得火冒三丈。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弱小的人种。

这种没有别人陪著,就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的人种。

我如果撇下她不管,她一定会在没人知道的暗处,永远哭泣下去吧。

唉──

──真是太可怜了。

那时,我才终于知道……别人对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绫井既迟钝,又软弱,没有人陪就什么都不会,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是,那都只是表面情报。

就像看小说的时候一样──不,是更加强烈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那就是你,绫井。

对我而言,只有你,让我有真实的感受。

我知道。那一定只是一时的迷惘,是大脑引发的错觉。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很清楚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

──不知为何,当时的感觉,仍然烙印在我的灵魂里。

为什么?明明只是回到原本的状态。

为什么?明明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为什么……

过去的恋情,不肯结束──

◆ 伊理户结女 ◆

在偏离参道的地方,有一条细窄的岔路。

我不确定是不是这里。

但是,受到直觉的催促,我穿过人潮,踏进了那条路。

就只是一条铺设了最基本石板路的森林小径。

我穿著穿不惯的草鞋走过这条路,看到一间较小的神社。

四下一片昏暗。

缘日的明亮灯光像是一场幻觉,狭窄的神社境内为黑暗所笼罩。虽然有老旧的固定式灯笼,但看起来像是长久无人使用。取而代之地,从空中射下的月光,照亮了篮球场大小的境内。

在贯穿境内中心的参道前方……

伊理户水斗,就坐在通往拜殿的阶梯中段位置。

水斗无所事事,恍神地仰望著夜空。

所以我用草鞋用力踩踏石板以主张自己的存在感,往他走去。

「你还真喜欢阴暗的地方耶。」

符合我现在的作风,讲著满嘴的酸言酸语。

「你是豆芽菜投胎转世还是什么吗?难怪刚才拿玩具枪手臂都在抖。」

水斗的视线从夜空转下来看我,眉毛微微皱起。

对,你得看我。

排斥我也好,讨厌我也好。

因为我,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你特地跑来酸我?来笑我是个连亲戚都混不熟的边缘人?」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讲出来只是浪费时间。」

「哼。」

一步,两步,三步。

愈是靠近他,就愈能强烈鲜明地感受到他的呼气、体味与体温。

我不觉得他从他体弱多病的母亲肚子里平安出生,是一种奇迹。

那只不过是努力的成果罢了。是伊理户河奈女士努力奋斗,把孩子生了下来。这家伙不过就是出生了而已,没有理由接受称赞。

我不觉得不认识母亲的存在,是值得同情的事。

的确,没有父亲的我或许很可怜。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一家人团圆的生活,有一天却突然丧失了。而我……已经尝过了那时的悲伤。

可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他本来就不知道有母亲的生活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后来才被剥夺。

既然如此,没有母亲所以很可怜,恐怕是一种价值观的强迫接受。

如同对一个不知何谓恋爱的人,高高在上地说没谈过恋爱真是白活了一样。

只不过是单方面地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怜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物。

「真是太好了」或是「真是可怜」对他来说,全都事不关己。

全都不是从他内心涌起的情感。

假如人格也具有量子力学般的观测者效应──假如他人的视线,能形塑一个人的人格──那么被人套上的「没有妈妈的可怜孩子」此一角色特质,必定也在他的内部,形成了巨大的虚无。

──只是……不知为何,我把它看完了。

──它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看完的故事……

似乎有一位作家说过:「我认为小说的创作与阅读,是对人生仅有一次的抗议。」

说得没错,大概真的是抗议。如同不善言辞的我,崇拜能够口若悬河阐述推理过程的名侦探,他也是为了对被人擅自用虚无填满的人生提出抗议,才会被自己以外的人生深深吸引。

伊理户水斗一无所有。

只是用从外界借来的东西,不断地填补内心的空白。

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并不是需要同情的事。

他不悲伤,也不寂寞。

一无所有,也就不曾失去。

不过,他的确失去了一件事物。

那对他来说才是唯一的奇迹,也是值得同情的部分。

因为……我说得对吧,水斗?

──理应已经失去的恋情(事物),现在就这样站在你眼前。

「……两年前……」

我走到坐在拜殿正前方的水斗身边,说了。

「那次夏日祭典,是我们的初次约会对吧?我迷路了,打给你哭诉……」

「嗄……?」

水斗显得困惑不解,但是,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后来不知道过了几天,你晚上突然打给我,对吧?」

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往四面扩散。

「我还记得。在你的声音后方,传来了树木摇动的细微声响……原来,就是这里啊。」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在这无人经过的神社,形单影只。

可是,就只有那一年……你,打给了我。

「你──」

我用两年前做不到的方式,轻声笑了一下。

「──那时是真的很喜欢我,对吧?」

一直到这一刻之前,我都以为是我向他告白。

但是……原来,是我想错了。

因为,他在平常总是只身独处的时间与地点,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如果这种行为称不上告白,那什么才叫告白?

水斗什么话也没说。

他板起脸孔把头扭开,我当著他的面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

记得之前说是晚上八点?

我踏上水斗坐著的台阶,在他身旁坐下。

相隔两个拳头的距离感。

这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是最恰当的距离。

「欸,还记得吗?」

我一边远望满天的星光,一边开口。

「开始交往之后,第一次上学的那天。因为我会害羞,所以我们就各走各的,分开走进学校……假如那时我们俩豁出去了,一起进教室的话,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

他没有回答。我继续说:

「欸,还记得吗?第一次在假日约会的时候,我穿著迷你裙对吧?本来还觉得你反应怎么那么平淡,呵呵,结果等到要说再见了,你才要求我在外面穿保守一点。我那时候心想,没想到你有些地方还满可爱的。」

「……………………」

「欸,还记得吗?体育课踢足球时,你的运动表现真的惨到惊天动地的地步。我本来还满心期待看到男朋友大展身手,结果你让我好失望。不过也感觉与你更亲近了就是。」

「……………………」

「欸,还记得吗?期中考快到的时候,我们有一起念书对吧?一有机会就在卿卿我我,根本没读进脑子里。我收藏你的橡皮擦,好像也就是在那个时期……」

「……………………」

回忆源源不绝。

不是别人强迫我们接受。

也不是向别人借来的。

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回忆。

「记得好像是十一月?我感冒了,你来探病。现在回想起来,你只是想看我穿睡衣的模样而已吧?真是有够闷骚。」

「……………………」

「期末考的时候,我们还试著一雪期中之耻呢。所以我们跑到有他人目光的图书馆念书……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我的天啊,我那时候脑袋真的不正常。虽然是个小孩子,但被人看到也太糗了……」

「……………………」

「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像情侣一样约会。可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又发挥了内向毛病,没能把礼物送给你……你晚上来我家找我时……嗯,我真的很高兴……」

「……………………」

「记得应该是放春假的时候吧,你找我去你的房间。我可是紧张死了喔?可是,你却一副淡定的态度……而且搞了半天,你根本什么也没做。明明就是为了那种目的才把我带回家的。现在回想起来,真亏你能对那时候的我有那种兴趣呢。虽然这样说自己不太好,但完全就是幼儿体型耶?」

「……………………」

「还有,我们一起逛过各家二手书店,教室座位相邻的时候还偷偷传过纸条。那个其实有点刺激,真的很好玩……」

「……………………」

「欸。」

我向沉默不语的前男友问道。

「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接吻吗?」

我还记得。

还记得在染上夕阳色的上下学路线,心中满是幸福感受的那一天。

从来不曾忘记。

我往旁边看看。

水斗用迷茫的眼眸,仰望著夜空。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

「…………十月的……二十七日。」

宛如投向星空那般,轻呼了一口气。

「从开始交往算起……正好满两个月的时候。」

「你果然还记得。」

「你早就知道了?」

「因为你在河边,不是把我的手机解锁了吗?」

「……劝你还是别拿日期当密码比较好。」

「还好意思讲。你那么快就输入了『1027』,我看是因为你自己也用过吧?」

水斗行使了缄默权。而这种沉默,其实已经代替了回答。

「对,刚好满两个月。我那时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好像就得等到满三个月了,心里有点著急。」

「我还以为你是轻信了哪个杂志或网站的可疑资讯咧。」

「呜……是、是啦,我有看一下当作参考。纯粹只是参考。」

「不过,反正照你的个性,不看那种教战手册,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出那种大胆举动吧。」

「真是抱歉喔,我就是只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你就不能称赞一下女朋友无私奉献的努力吗!」

「好啦很棒很棒。接吻时的表情一定也经过一番苦练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一看就知道了啦。就凭你怎么可能第一次表情就那么美。」

「真没礼貌!我偶尔也能在临场发挥时有好表现啦!」

「那种的大多都是有我帮你好吗?」

「啊──真会邀功。默默付出才叫好男人,懂不懂啊?」

「现在再来跟你装男子气概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倒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正也没办法幻灭更多了。」

「你把我要说的话抢走了。」

没有语塞,没有中断,滔滔不绝地一句接一句。

讲的是我们的,只属于我们的,不是任何人强迫我们接受的话语。

「我必须反驳你的说法。你第一次穿迷你裙来约会的时候……」

「喔,就是你暴露出难看独占欲的那次啊。」

「我就是要讲这个!那只是因为你穿迷你裙不好看──」

「啊──是是是。跑来我家看我穿睡衣的人好会讲喔~」

「不是,那次我只是尽个男朋友的义务去探病……」

「哦?那我现在穿睡衣走动的时候,怎么还会感觉到视线呢?」

「这就真的只是你自我意识过剩好吗!」

「啊,你说『这就』!你说了『这就』!就知道你那时候果然是想看我穿睡衣,你这闷骚色狼!」

「谁跟你……!」

「唉──有个没用的男朋友真的好辛苦喔。而且都怪你闷骚又没胆,害我错过了初体验的机会。」

「……在那种双方紧张僵硬的状态下做,也只会失败啦。」

「啊……!你竟然说出口了!把不能说的话说出口了!」

就只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像是同班同学会聊的那种。

家人之间在客厅会聊的那种。

可是,我们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走到这一步?

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欸。」

「干么?」

「你为什么会让我当你女朋友?」

我把两年来问不出口的问题,丢进了对话的空档里。

水斗花时间想了一想,说:

「我想就算不是你,大概也没差吧。」

「你说什么?」

「这种的说穿了就是机缘,只不过是巧合,不是吗?假如我先遇到的是东头而不是你……我大概就不会跟你交往了。」

「……也是。」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他已经有了东头同学,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我能介入的余地。

「可是,现实情况是──我遇见的,是你。」

水斗语气明确地告诉我。

「就是单纯的抢椅子游戏,先抢先赢的原则。要找理由的话,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满意了吗?」

「……嗯。」

抢椅子游戏,先抢先赢。

只是因为我比较早遇见他。

没问题,这样很好。

因为──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命中注定。

「时间差不多了呢。」

「嗯?」

「久违了两年的夙愿,不是吗?」

而对我来说,是久违了一年。

去年暑假,我抓著乐观的一线希望不放,但他没出现在我的身边。

四月在水族馆约会走散的时候,也是他找到了我。

可是,今天──换我找到他了。

谁都不会对此提出质疑。

也就是伊理户结女,事实上已经超越了绫井结女。

晚上八点整。

行程没有延误。

夜空的中央,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花朵。

低沉的「咚」一声,震撼了全身上下。

我与水斗,在色彩缤纷的光辉照耀下,染上了丰富的色彩。

接连著爆炸的烟火,有著超乎想像的魄力。

原来如此,看来这间老旧神社,是只有水斗知道的好位置。

明明知道能看见最美丽烟火的位置,却从不告诉别人,每年独自眺望这壮阔绚丽的天空。

不过──啊,这下你惨了吧。

从今年起,这里不再被你独占了。

「总算──可以两个人一起看了,对吧?」

对著被缤纷光彩照亮的侧脸,我调皮地讲给他听。

真的,真的有够难懂。

麻烦、难搞又固执。

必须由我来推测他的想法,否则什么都不会知道。既不写在脸上,也不用言语表达。真的,实在不敢相信这种人居然有过女朋友。

维持不久是应该的。

一年半都已经算长久了。

除非成为一家人──否则实在没办法,继续在这男的身边待下去。

「…………是啊…………」

可是,多亏于此。

让我能够看到,自从认识这男的以来,从来不曾目睹的神情。

「……………………是啊……………………」

呻吟般的声音,被烟火的爆炸声淹没。

同样地,烟火的闪光,强烈鲜明地,涂白了境内的黑暗,与他的表情。

所以──不在这里,就不可能知道。

必须一起待在这里。

隔开两个拳头的距离,坐在身旁。

必须在这个,能在极近距离内看见他侧脸的位置──

──才会注意到,滑过水斗脸颊的水滴。

啊,我想起来了。

我不知有多少次,在他面前说过丧气话,丢脸难看地哭过。

相较之下,我可曾看过任何一次,他哭泣的表情?

所以,造访我内心的,是一种新鲜的心情。

并没有小鹿乱撞的胸中悸动。

也没有温柔的幸福感受从心底涌起。

没有紧张得浑身紧绷,也没有面红耳赤,心情平静如常。

就好像得到一个拥抱,一股暖流在全身上下流转。

在沉静的心情中,欲望蠢蠢欲动。

对,这是欲望。是人类的本能。

所以──我必须做确认。

烟火并没有施放很久。

点缀夜空的光彩消失,黑暗重回境内。

习惯了光辉的眼睛让黑暗更显深邃,连近在身边的他的轮廓都变得朦胧。

所以,不像上次,我直接说出口:

「欸……你看我这边。」

「嗯?」

他的头部轮廓转动了。

啊──怎么可以这么缺乏防备呢?

这样疏忽大意……就算被人一口吃掉,也怨不得人对吧?

我用双手,固定住水斗的头。

「!你这──」

我不会让你继续讲下去。

不要紧。

即使身处黑暗,你的嘴唇的位置,我一样熟悉。

令人怀念的触感,在我的唇上复苏。

脸稍稍往右偏。

我不会再笨拙到让牙齿相撞。

每三秒一次的换气,这次也不用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逃走。

四秒──取回失去的时光。

五秒──从一年前不再联络,直到现在。

六秒──八月、九月、十月。

七秒──生日、圣诞节、新年。

八秒──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毕业典礼。

九秒──我们竟成了继兄弟姊妹。

十秒──明明已经分手,却仍为你意乱情迷。我缓缓松开嘴唇。

本来该有的时光,已经完全填满。

我赶上了现在──

──然而胸中的心跳,却安稳平静。

欲望,已充分得到了满足。

(插图013)

那段期间得不到的满足,完全讨回来了。

胸中闷烧的眷恋……已经不复存在。

眼睛习惯了黑暗。

我在极近距离内,看见了水斗惊讶僵住的神情。

对。尽管惊讶、困惑、抱头苦思吧。

这对你来说,也许还只是眷恋。

还只是过去的恋情。

目前这样也行。你就跟过去戏耍个高兴吧。

但是。

无论你再怎么喜欢绫井结女──

──伊理户结女(本小姐),都绝对会把你追到手。

这个吻是正式声明。

不是作为绫井结女,是以伊理户结女的身分。

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初吻,向你宣战。

(插图014)

你甩掉东头同学时说的,你心中的那个单人座──

──我宣布,一定会把坐在那里的女人踢下来。

我轻声笑了笑之后,丢下僵在原地的水斗,从台阶上站起来。

然后,眼睛望向至今背对的神社。

真没想到,我居然会两度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这也是老天爷的陷阱──也就是命运吗?

可恶的老天爷。

……只有现在这一刻,我有点感谢祢。

「我们回去吧,水斗。」

我朝著坐著不动的水斗伸出手,他眨眨眼睛,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咦?不是……」

「快点!妈妈他们会担心我们的!」

我牵起还在磨菇的水斗的手,硬是让他站起来。

这时,我好像听到后面的草丛沙沙地摇了一下……但我现在一心只想拉著难得神色狼狈的水斗往前走。

「啊──!他们俩都回来了──!」

我们回到最后跟大家分头行动的社务所,看到圆香表姊在等我们。

在她背后还能看到竹真的身影……?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的浴衣衣襬黏著叶子。

「啊~太好了~……正在担心要是连你们俩都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咦?我们俩都……什么意思?」

「其实刚才竹真也迷路了──好痛!」

竹真捶打著圆香表姊的背,像是在抗议什么。真罕见,那么乖巧的竹真居然会诉诸暴力。圆香表姊也困惑地说:「干么?怎么了竹真?」

圆香表姊虽然显得不太明白,但快快把我跟水斗各看了一眼后,速速凑到我耳朵旁边说:

「(该不会是成功了吧?)」

「(……我想至少已经踏出第一步了。)」

「(哦哦!真有你的!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络我喔!我会为你加油──)」

就在这时,竹真踹了圆香表姊的小腿一脚。

「好痛!你……干么啊,怎么了啦竹真!叛逆期到了?」

竹真瞥了我跟水斗一眼,就抿起嘴唇低下头去。

他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看到弟弟的这种态度,「啊。」圆香表姊张嘴叫了一声。

「咦……?真假?是那么回事?」

竹真继续低著头,开始用浴衣袖子用力擦眼睛。

「啊,啊~……这该怎么说好呢?只能说节哀了……」

不愧是做姊姊的,似乎是看出竹真的奇特举动的原因了。

圆香表姊紧紧抱住弟弟的身体,然后像哄小婴儿那样,轻轻拍他的背。

「没事的~竹真,这种经验会让你变成更好的男生。就不用像我男朋友那样变成个窝囊废喽!」

圆香表姊有耐心地,安抚静静地哭泣不止的竹真。

我偷偷向身旁的水斗问道:

「(欸,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竹真在哭?)」

「(不晓得耶……?)」

看来我们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姊弟。

不过嘛,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反而更好。

道别的方式很简洁。

「再~见~!以后再一起玩喔~!来,竹真也来说再见。」

「……………………」

「你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啦。现在不好好说再见,说不定以后就不好意思联络喽?」

在种里家大宅门口坐车之前,竹真被姊姊在背后推著,怯怯地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他抬头偷看一眼我的脸,又迅速别开目光,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

「那、那个……」

「嗯,什么事?」

「……我……我有事的话,可以,找你……商量吗……?」

我想起我跟他说过,我们都会怕生,有烦恼可以找我倾诉。

我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说了:

「当然可以。随时等你联络喔。」

竹真一听,不知是不是紧张的关系,涨红了脸说:

「谢……谢谢你!」

他罕见地大声说完后鞠一个躬,就回去圆香表姊的身边了。

「喔──勇气可嘉……不过,没谱却继续纠结下去会很痛苦喔……?」

「……呜呜……」

「啊,抱歉抱歉!忘了你伤口还没愈合!暂时不逗你了!」

姊弟俩就这样吵吵闹闹地上了车,开去车站了……

于是我们也去给种里家的祖先扫墓,然后跟种里家大宅告别。

「真的很谢谢你喔,结女。水斗就请你多关心了。」

道别之际,夏目婆婆面带微笑这么说,我也回以微笑。

「他那个人其实意外地坚强,没有我陪著也不要紧的。」

「嗯嗯?是这样吗?」

「不过,我还是答应您……因为他好像意外地怕寂寞。」

后半段我小声地说以免被水斗听见,夏目婆婆听了微微一笑。

「那我就放心啦。」

然后我走到车子旁边,在那里等我的水斗一脸诧异地问我:

「你跟奶奶在讲什么?」

「你猜呢?」

我「嗯~?」地一边凑过去看水斗的脸一边问,他后仰著倒退一步。

「你……有点奇怪耶。」

「没有啊。是你的资讯过时了吧?」

「什么?」

这时,峰秋叔叔从车上出声说:

「该走喽──!」

「来了──」我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开车门。

打开车门之前,我转过头去。

转向前男友、继兄弟──我喜欢的人。

笑容中带著满满的戏谑。

「不用担心,我们还是继兄弟姊妹啦,水斗同学。」

「……这还用说吗?结女同学。」

往日一去不复返。

当时的幸福,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还是可以重新织写。

要举例的话──没错。

续集,确定即将开拍。

详细内容请期待后续报导。

◆ 东头伊佐奈 ◆

回到客厅时,只剩水斗同学在沙发上发出细微鼾声。

奇怪?我疑惑不解。

今天我来到水斗同学的家,跟他一起看电影──「你的名字」。

看完了之后,水斗同学倒头就睡,但如果我记得没错,水斗同学刚才应该是枕著结女同学的大腿睡觉……

怪了,在我去厕所的时候,结女同学跑去哪里了?

我一边疑惑不解,一边走到沙发旁边,低头看著睡得香甜的水斗同学。

这种场面,不免让人联想到《白雪公主》呢。

中毒倒下的白雪公主,得到王子殿下的一吻而复活……

嗯──也就是说──

我现在如果吻了水斗同学,他也会立刻醒来吗?

刚才在结女同学的警告下,我罢手了。

可是,结女同学现在也不见了。没人帮我踩煞车。

……这样不行喔,水斗同学。怎么可以这么缺乏防备呢?

这样疏忽大意……就算被人一口吃掉,也怪不得别人吧?

该不会是在诱惑我吧。因为是你甩了我,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于是就用间接性的方式叫我出手吗?

哎,这当然只是藉口。是我克制不住欲望的藉口……

因为,看到他这样,谁能把持得住?

水斗同学有著两瓣薄唇,看起来好柔软,跟女生一样漂亮──

不管我再怎么跟自己说不可以,脸孔仍然抵抗不了那股吸引力──

薄细的呼气,落在我的嘴唇上。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随时会爆开。

这说不定比告白的时候还要紧张。

请你称赞我,水斗同学。

我会克制住不伸舌头的,请你称赞我。

还有,求求你。

再一秒就好,请先不要醒来──

──就这样,我把这辈子的第一个吻……

「最好是啦──!」

我猛地害臊起来,删掉了输入平板电脑的文章。

「呼哈──」我一边喘口气,一边抬头仰望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唔呣呣……写真人同人,而且还是朋友的梦小说实在太害羞了。本来是预定在这之后,要写一段香艳刺激的限制级场面的说……

由于那天的「说不定本来可以得逞」到现在还让我遗憾不已,所以才想到可以写成小说看看。结果似乎是碰不得的禁招。

没错。想笑我窝囊就笑吧。

的确,我那天趁著结女同学不在的时候,又回到了客厅。

但是,当我想凑过去亲吻沉睡中的水斗同学的嘴时,我心想:「不行,我办不到。」就果断地收手了。

但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不定是最后一次──接吻的机会!

……可是,对一个睡著的人这样做还是不应该。对啊,完全就是犯罪。

「……唉……」

真希望水斗同学,可以快点从乡下回来──

想见你想到身体颤抖……啊,讲这种话会被关注者说「暴露年龄」的。才不会暴露!要怪就得怪上个世代的中年大叔们整天在网路上用这个老哏!

「……水斗同学……」

我紧紧抱住抱枕,滚倒在床上。

水斗同学,我的朋友。

一想到你就让我心情雀跃。明天要聊些什么好呢?那本书你看了吗?那个故事你喜欢吗?

这种心情,我想的确是恋爱没错。

可是,奇怪的是,比起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帮助我一起努力的那段时期,如今我不觉得女朋友这个头衔有多吸引我。

不觉得朋友与情侣,其实没差多少吗?

朋友也可以在一起,可以一起玩,既快乐,又开心。

也不像情侣会分手,要讲缺点的话顶多就是不能做色色的事。有些人甚至连色色的事都照做不误。

我发现了一件事。

虽然对结女同学还有南同学过意不去……但比起努力成为水斗同学女朋友的那段时期,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快乐。

因为想成为他的女朋友,必须被他喜欢才行。

必须做表面工夫,粉饰自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更好的人。

那样会很累。

就这点而论,我现在可轻松了!

待在一起不会紧张,化妆小失败也不用担心!

我知道水斗同学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也不需要在意性别差异!

不只如此──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他。

也没有总有一天必须告白的压力,可以永远单恋下去。

只要能够永远单恋他,即使不能两情相悦我也不在乎。

因为,这样真的很开心。

可以做各种妄想,偷看他的侧脸,或是在冷不防的距离拉近下心跳加速。

用失恋话题开他玩笑,他还会稍微狼狈一下。

就像这样,我的天菜会无限供给萌点耶?想也知道一定开心的啊!

我这样,应该不算失恋。

我没有失去我的恋情。

大概这种单恋,才是最适合我的恋爱形式。

啊──我真是最幸福的现充。

神啊,求求祢。

如果可以,请让我跟水斗同学,做一辈子的朋友。

水斗同学交到女朋友也完全无所谓。

有了心仪对象的水斗同学,一定也会神圣到让人想膜拜。

所以──神啊。

请让我的单恋,永远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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