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理户结女 ◆
前情提要:
我搞砸了。
「──喂,放在这里的杯子呢?」
「咦?我拿去流理台了耶?」
「嗄?我还要用耶……」
「我哪知道啊。谁叫你要乱放?」
「唉……」
「……哼!」
你们看。这就是几天前才刚接过吻的一对男女的对话。
前一阵子我们渐渐习惯了跟对方相处,之间气氛还算和平,但不知不觉间又变回冰冷紧绷的关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我知道。我清楚得很,但等一下好吗?我只是有点害羞,想掩饰一下而已嘛!只是不好意思坦白说出亲吻他的理由,就拿平常习惯的态度逃避问题了嘛!可是……!
后来发生了东头同学的那些事情,本来还想说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吧~结果现实是残酷的。水斗对我的态度比暑假前更差,我讲话也忍不住开始带刺。
呜呜~……!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这跟我心里的打算完全相反了啦~……!
本来是想要更……像个小恶魔一样跟水斗相处,让他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说~!
要怎么做才能变回那种状态……?跟他解释我之前只是在掩饰害羞?现在才来讲这个?办不到啦!况且我要是那样示弱就当不了小恶魔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著水斗在厨房里拿滤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总之,我得停止做出带刺的反应才行。就是因为我老是不假思索地变成刺猬才会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对,我是知错能改的女人,特技是PDCA循环──
磅啷!听到一阵巨响,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只见水斗蹙起眉头,低头看著地板。
我站起来过去看看,发现盖子脱落的滤水壶掉在厨房地上,把水洒得满地都是。
「有、有没有怎样?」
滤水壶是塑胶制的,没有摔破。我想他应该没有受伤……
水斗拿起抹布蹲到地板上。我走过去想帮忙……
「不要过来。」
却被他用很冲的口气阻止了。
「不要靠近我。我自己来就好。」
我当场呆立原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你就这么……?
就这么,讨厌我吗?
的确,的确,我们是分手了没错。可是,可是,我们也曾经真心喜欢过对方不是吗?
现在的我,就这么让你嫌弃?
跟以前的我,有这么大的差别……?
水斗把地板上的水渍擦乾后,替滤水壶重新装满水放回冰箱。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从我身边走过──
嗯?
我转过身去,看著水斗走出客厅的背影。
刚才……他的脸色,好像很糟?
◆ 伊理户水斗 ◆
思绪模糊不清。
全身关节酸痛。
喉咙深处异常发乾,连呼吸都觉得不舒服。
整体判断起来──看样子,我是感冒了。
「……唉……」
拖著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整个人倒到床上。
好久没感冒了……上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在乡下感染到病毒了……我就知道不该去什么祭典……
……应该没传染给那家伙吧……
我钻进被窝里,藉此消除重回唇间的触感。
总之,先睡一觉再说吧。这样应该就会好了。
从小到大,我得感冒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好冰……
放在额头上的冰凉触感,使我醒转过来。
我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确认身体状况。喉咙还在痛,全身也还是一样无力。看来还得再睡个几次才行。
为了尽快治好,我正想再次委身于睡魔时,却在最后一刻被一个疑问逮住。
放在额头上的这个冰冰的东西,是什么?
感觉像是退热贴,但我不记得有拿这种东西来用──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
模糊的视野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家伙一发现我睁开了眼睛,就一边把黑色长发撩到耳朵后面,一边凑过来看我的脸。
「还好吗?」
看到这家伙活像个普通家人一样关心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会这样想很合理吧?
因为也不知道是我哪里惹到她了,她一直很不高兴,也不肯接近我,可是现在……却简直好像在为我担心似的……
「有没有想要什么东西?我有拿运动饮料过来。」
「……我要喝……」
「好。起得来吗?」
趁著我慢吞吞地坐起来的时候,结女把运动饮料倒进插了吸管的杯子里,拿到我嘴边来。
「……我自己可以喝……」
「要是洒出来弄湿岂不是适得其反?让我来啦。」
即使如此,我还是隔著结女的手托住杯子,衔住了吸管。甜甜的冷饮随著「啾──」一声渗入喉咙深处。
「真是……身体不舒服就明说嘛。」
结女一副拿我没辙的口气说了。
「如果是重感冒怎么办?好好的暑假都糟蹋了……」
「……要你啰嗦……」
「怎样啦。照顾生病的你都不行?」
「……我……」
我在脑袋发烧的状态下,让想到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只是……害怕……」
「咦?」
我讲到这里就耗尽了力气,再次把头放回枕头上。
讲了几句话,把我弄得好累……
「你要睡了?体温呢?量过了吗?」
没量。
我连这句话都挤不出来,就这样再度沉沉睡去。
◆ 伊理户结女 ◆
……他睡著了……
看著水斗静静发出细微鼾声的脸庞,我无奈地拿出体温计。
然后慢慢地,伸手去解开水斗的衣服钮扣。
我这是不得已的,不得已……完全没有邪念。就说没有了……!
解开小颗钮扣后,白皙的锁骨与胸膛映入眼帘,我顿时感到一股血流窜升到整个脸上。人家是病人耶!镇定,镇定下来……
我把体温计插进他的腋下……之前就觉得他属于体毛较少的类型,没想到连腋毛都没有……
哔哔哔哔──测量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我猛然一回神,把体温计从水斗的腋下拔出来。好、好险好险……我上次吻他时下定的决心,绝对不是要趁病人睡著时擅自用眼睛吃冰淇淋。我得克制点才行,克制……
37•9度。
体温计显示的数字,虽然不能小看成轻度发烧,但也不到高烧的地步。这样看起来,睡个一晚应该就会好了。
「……还好……」
假如他维持这种状态好几天,我怕我会把持不住。看来对自己的感情有所自觉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凭著坚强的意志一面别开目光一面帮水斗穿好衣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注视著他的睡脸。
──……只是……害怕……
害怕?
他是说害怕什么……?我讲话有那么难听吗?吓得他发烧神志不清都还挂在嘴边……?呜唔喔……!
……我也不是真的那么爱当刺猬。
可是,我们的关系已经固定成那种模式……我没办法在一两天内脱离那种习惯。一见面就忍不住想酸他,他一回嘴我也会反唇相讥。这种距离感,就是我们现在的常态。
我也明白,不是说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可以重修旧好。
不对,是不能那么做。那样到头来,只会是过去的关系再度重演。
如同我一不小心重新喜欢上了现在的他──我希望他也能重新喜欢上现在的我。
这或许是一种奢望……但必须做到这种地步,我们才能变回相恋的一对。
因为我们不只是男生与女生,更是继兄弟姊妹。
双方的立场不允许我们试著交往看看,不行再分手。
……可是,我该怎么做?
我就算说实话,大概也只会引来他的戒心吧。不得不承认我已经严重失去他对我的信任。
要是我什么都不用做,他就能自动喜欢上我,自动跟我告白,该有多好啊~……
…………岂止没长进,简直比国中时期还退步。
「……来煮咸粥好了。」
虽然没煮过,不过看看网路上的食谱应该煮得出来吧。
我站起来,暂时离开水斗的房间。
◆ 伊理户水斗 ◆
我立刻就知道,这是在作梦。
『喝得了水吗?要不要我喂你?』
伊理户结女简直像我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其中不带任何挖苦或讽刺,有的只是不求回报的慈爱。
这种令人发毛的幻觉,绝不可能发生在现实当中。
『帮你量体温吧。来,手臂抬起来──』
──现在再来对我好,是什么意思?
就算对我再好,反正最后还是一样吧?无论你对我多温柔,我们感情变得多好,到头来还是会为了一点芝麻小事闹翻对吧?
人性最根本的部分,没那么容易改变。我与你都没有多大改变。之后彼此一定又会有些地方令对方难以容忍。到时候,谁要负责让步?谁会原谅对方?──我想我们彼此,都一定不会懂得原谅。
我们没办法像东头那样改变想法。
我们会难以自拔,感情用事,固执己见,跟对方赌气──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作茧自缚。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做继兄弟姊妹,不是很好吗?
好不容易可以让那一切变成过往云烟了。
总算可以慢慢放开藕断丝连的感情了。
……为什么,你又要这样节外生枝?
烦死了。
以为处得很好结果又处不来,一下子高兴一下子又沮丧。
明天永远不会跟今天一样。
没有一刻可以让我静下心来。
……可是最后,一切又像泡沫一样空虚破灭。
恋爱不过是一时的迷惘。
是思春期被迫作的一场糟糕透顶的梦。
──我受够了,不想再遇到那种事了。
「……嗯……」
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听见时钟指针的滴答滴答声响。
床边没有人在。
只有运动饮料,放在边桌上。
我慢慢坐起来。
我使劲伸直手肘看看。关节的酸痛感好多了。整个脑袋天旋地转的那种不适感,比起睡前也已经好了九成。而且也流了点汗,表示代谢恢复正常了。虽然只有喉咙还在痛……不过看样子,病毒就快全军覆没了。
我喝完一杯运动饮料冲掉感冒的余毒后,从床上下来。
并没有要做什么,只是睡到不想再睡了。
我走出房间,步下阶梯时,感觉到客厅有人。
我把门打开。
「呃──盐巴一大匙……一大匙是多少啊!」
一个草包站在厨房。
(插图006)
居家服外面穿著围裙,长发绑成马尾以免妨碍做事,只有外表看起来有模有样的。但是瞪著量尺里那一堆盐巴皱起眉头的模样,活脱是个第一次上厨艺实习的小学生。
「一大匙……这样是一匙对吧?算了没差啦。」
「有差。」
「咦?」
我有惊无险地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把满满一匙的盐巴加进锅子里。
结女转过头来,眼睛连眨了几下。
「你……已经好了吗?」
「一大匙指的不是堆成小山而是一平匙的状态。家政课不是学过了?」
「咦……啊,好像是喔……?」
我先放开结女的手,在流理台洗过手后,用手指把量匙里的盐巴铺平。然后才把盐巴加进煮滚的锅子里。
在锅子里煮滚的是米。再看看放在炉子旁边的鸡蛋,看来是想煮咸粥。
「……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挑战新事物啦。要是酿成火灾怎么办?」
「我……我才没有那么笨好不好!我偶尔也有在帮忙做饭啊!而且我已经会一个人洗米煮饭了!」
「是啊。连洗米煮饭都是我教你才会。」
「呜唔……!」
结女眼睛望向完全无关的方向,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唇。
「……至少称赞一下我的挑战心嘛。我好歹也是在帮你煮饭啊……」
我侧眼看看她那张脸。
「你照顾病人的方式就是让病人来顾虑你?」
「呜唔!……呜──……!」
结女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呻吟,死瞪著我的脸。脸上写著:「你这贱嘴男,怎么不病得更严重一点算了。」
没错,这样就对了。
我转身不再去看结女,打开冰箱的蔬果室。
「光吃米跟鸡蛋营养不够啦。最起码再放点葱吧。」
我拿出青葱,放在砧板上。
「啊……!剩下的我来就好……!你感冒还没好吧?」
「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要是吃了你煮的咸死人咸粥大概会复发吧。」
「但你病也才刚好──」
「你来打蛋。不会说你连蛋都敲不破吧?」
「……知道了啦!反正看你这样嘴皮耍不停,应该没事了吧!我来打蛋就行了吧,我来打蛋!我可是有练习过的!」
结女拿著生蛋在流理台上轻轻敲一下,歪著脑袋看看裂痕,又再轻敲一下──开始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当然在把蛋敲破时太用力,整颗蛋都捏碎了,结果只好慌慌张张地开始挑掉碎蛋壳。
我侧眼看著她的这些动作,继续切我的葱。要是让这种笨手笨脚的家伙碰菜刀,那才真的会害我病情恶化。
把蛋汁用绕圈的方式倒进锅中,再随意撒上葱花,咸粥就完成了。
正要端起锅子时,结女说:「你之前不是还弄掉水壶?」有点强硬地把锅子抢了过去……好吧,说得也是,我的病还没有全好,有可能比想像中更使不上力;基于安全考量,就老老实实地麻烦她吧。
我在餐桌上铺好锅垫,结女把锅子放上去。然后她拿了两个饭碗来,我们隔著锅子坐下。
「你也要吃?」
「想吃吃看煮得怎么样。」
外头天色还很亮,但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该吃晚餐了。我是觉得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晚餐只吃咸粥不会饱──我看这女的是只顾著照顾我,忘了给自己准备晚餐吧。
结女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盛了两碗咸粥。然后小声说:「啊,忘了拿筷子……应该用汤匙比较好。」就小跑步去拿了汤匙回来,放在自己与我的面前。
「我要开动了。」
然后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再用汤匙舀起黄色的咸粥。
「啊呜!」
她蠢到直接往嘴里塞,所以当然烫得皱起脸孔往后仰倒。
「吹一下啦……」
「热、热热的比较好吃啊。」
嘴上这样强辩,但还是开始把咸粥呼呼吹凉。
大概是肚子很饿了吧──我虽然猜出了这一点,但无法进一步思考。一个女人空著肚子生疏地煮饭的模样,再怎么想像也不能发掘出什么意义。
结女慢慢地把汤匙放进嘴里,鼓著腮帮子品尝咸粥。
「好好吃……」
我吹掉咸粥的热气让它变凉,然后把汤匙含进嘴里。咀嚼裹著蛋汁的米粒几秒钟后,我说:
「米有点水水的。是不是煮饭的时候放太多水了?」
「呜!……对、对不起……」
「……反正是煮粥,水有点多也没差吧。」
我吃下第二口。所幸胃口比平常还要好。
看到我汤匙一直没停下来,结女眼神里带著惊讶……然后露出淡淡的微笑,好像总算是放心了。
「一起做饭,一起吃……」
我从锅子里盛第二碗的时候,结女忽然间,冒出了一句不著边际的低喃。
「……婚姻生活,也许就像是这种感觉吧。」
我偷瞥一眼她的神情,说:
「就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
「是吗?」
「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而且还同姓。」
「说得也是……嗯嗯?」
结女忽然偏了偏头。
「你刚才……」
「怎么了?」
「没有……只是……」
结女微微染红了脸,视线溜到了桌上。
「你刚才的说法……是以我跟你结婚为前提……」
「嗯?……啊。」
没有平常来得清晰的脑袋,这时才终于搞懂自己说了什么。
「……那是因为现在就我们两个在讲这个话题啊。有意见的话,就去找个男朋友──」
「不要。」
被她这样急切地否定,我不由得住嘴了。
结女在桌子的另一边,注视著空碗。
「我……不想要那样。」
「……你这……你是说──」
「──你猜我是什么意思?」
她略微抬眼看我一下,眼神像是在考验我。
我像是被她的目光射穿,喉咙深处卡著东西,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结女轻声笑了一下,好像在拿我寻开心。
「原来如此……我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啊……」
「没有啊?只是觉得国中时期如果交过一个超帅的男友,就会觉得其他男生都比不上而已啊?」
「…………嗄?」
「开玩笑的。」
她咧起嘴角,露出小孩子恶作剧成功般的笑意。
难道说,她刚才……是在戏弄我?
这个除了成绩之外一无是处,高中出道的草包耍了我?
「吃完了就再去睡一下吧?我看你脑袋还迷迷糊糊的。」
「……我会的。」
对。我脑袋还迷迷糊糊的。等我驱除了体内的病毒,我绝对不会再被这女人的玩笑话整到。
……她到底想干嘛啊?我说真的。
既不像平常那样活像只刺猬,又不像以前那样对我表示好感。
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 伊理户结女 ◆
「……呼──……」
目送水斗回到二楼去之后,我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
目前,我大概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不拿玩笑话当外衣,就无法说出真正的心意。
而且……其实也有点好玩。
「……呵呵,呵……」
只要想到水斗现在一定还在思考,我刚才那种意有所指的言词与态度代表什么意思,就让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就是女人。是成熟女人的乐趣。
我果然已经长大成熟了。国中时期的我,绝对耍不了这种高难度的小心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结女──?怎么一个人在傻笑啊──?」
「呼啊啊──!」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家里了的妈妈忽然跟我说话,把我吓得跳了起来。
◆ 伊理户水斗 ◆
『……听说传染给别人就会好,是真的吗?』
又作梦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女的……那个只会装聪明的草包,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妖艳的微笑逼近我……如果是想骗我,手法也太粗糙了。
我让意识浮上表层,试著摆脱迫近而来的微笑与嘴唇。
黑暗逐渐覆盖我的视野,过了一会,我才发现那是我的眼皮。
真是,不得不说我也太单纯了。竟然只因为刚刚被她戏弄,就作这种粗糙不堪的梦。那家伙哪有那个胆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啊。就连还在交往的时候,她都很少主动吻我了──
我一边在心里觉得好笑,一边缓缓睁开眼睛。时间可能已是深夜了。白天睡了很久,现在要再睡著恐怕很难。要做什么打发时间好呢?对了,好像还有书没看──
「……………………」
「……………………!」
说真的,我以为我还在作梦。
因为当我微微睁开眼睛时,结女静静合起眼睑的脸庞,真的就在我眼前。
我急忙憋住呼吸。
从结女唇间漏出的细弱呼吸,碰到了我的嘴唇。
结女把垂落的发丝撩到右耳后面,维持著这个姿势把脸凑近过来。我如果把脸别开,她就会知道我醒来了。所以我只能眼睛睁开一条缝,注视著她的动作。
乡下那个夏日祭典之夜,重回我的脑海。
对,有过那么一次。那是这家伙主动吻我的少数例子之一。
……不,不对。那只是失去平衡罢了。
那这次又是什么?又没站稳了?这么凑巧?哪有可能啊,笨蛋!给我冷静点!要是这种事情一再重演,会发生什么状况?也许会没多想就随便她……然后半推半就……我们可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耶。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想两人独处,随时都可以轻松办到耶!要是变成那种状况,一切就──
「……说说而已啦。」
──结女迅速把脸移开了。
压迫感急速消失,我简直像被拋下了一样。
我眼睛睁著一条缝往她望去,发现结女正低头看著我。我急忙装睡,就听到结女自嘲般地轻声一笑。
「要是传染给别人就能好,谁还会害怕传染病?」
打圆场般地喃喃自语后──结女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等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后,我霍地坐了起来。
退热贴啪答一声从我额头上剥落,掉到棉被上。
有好一段时间,我无言地注视著它。
「……………………」
──……说说而已啦。
听你在讲!
这笑话是对谁说的啊!又没有人在看!就算是小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乖乖闭嘴啦!
「……唔……」
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只剩下喉咙的乾痛。然而现在却冒出了新的症状。我感到头晕目眩。
不懂。
我真的不懂。
我……到底该怎么做?
「──啊,水斗你醒啦。」
房门打开,由仁阿姨探头看进来。
由仁阿姨走进房间里,坐在结女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身体感觉已经好多了?」
「是的,对……好得差不多了。」
「年轻就是本钱呢。本来是想趁这少数机会当一下妈妈的,结果好像没我出场的份。」
由仁阿姨笑得开怀。
我看了看时钟。就快过午夜十二点了。算起来我大概睡了三~四小时……但她说没她出场的份,难道真的回来得这么晚?
「其实是这样的──……啊,不要跟结女说喔?」
由仁阿姨竖起食指做出保密的手势,开心地说了。
「我问结女要不要换我来照顾你,但她拒绝了,说是想自己来。」
……照顾生病的我?自己一个人?
「她不习惯做这种事,明明已经很累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变成了这么有责任心的孩子~」
由仁阿姨的这些话听起来毫无心机,纯粹只是为了自己孩子的成长感到欣慰。
但是,我无法那么单纯地去理解这件事。
我不认为那只是一种责任心的表露。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当我们还是兄弟姊妹时,喜欢或讨厌都没差。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我们都只不过是曾经交往过的继兄弟姊妹罢了。
可是,假如你正在试著成为另一种存在──
……既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又觉得闷闷不乐,使我心神不定。
喜悦与厌烦的心情互相交杂。
在这个当下,只有一件事我能确定──
「请帮我向她道谢。」
「什么~?你应该自己说吧?」
「…………我不好意思。」
见我别开目光小声这么说,由仁阿姨连眨好几下眼睛,说:
「讨厌,害我忍不住要偷笑了……!没想到水斗你也有这么可爱的地方!」
「……请别取笑我了。」
「好,我决定了。我绝对不帮你说!」
「咦?」
「如果你是真心感谢她,就必须自己道谢。以后再找机会说就好,但是一定要说出口喔。」
「呃……」
「呵呵!是不是很有妈妈的样子啊?」
由仁阿姨微微一笑,说:
「这就是共同生活的秘诀。由我这个犯过一次错的坏榜样给你忠告!」
……真难吐槽。不过……
「我明白了。」
作为子女,只能点头答应了。
◆ 伊理户结女 ◆
隔天早上。
我起得比平常晚很多。因为昨天我陪在水斗的身边到半夜──我知道他已经好多了,不需要我担心,但四月我感冒的时候他好歹也照顾过我……所以我觉得应该陪他陪到最后……还有就是,嗯,那个男人的睡脸很可爱。
不过后来妈妈告诉我他已经好起来了,于是照顾结束,我上床睡觉──现在才起床。
我待在客厅考虑午餐怎么解决时,阶梯那边传来轧轧声响,接著客厅门打开了。
是穿著睡衣的水斗。
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
「啊……早。」
「……………………」
水斗轻瞥了我一眼,就走向厨房,拿滤水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脸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我走到他身边说:
「没有发烧了吧?」
「……………………」
「肚子饿不饿?我正打算要煮午饭……」
「……………………」
水斗一句话都没回答,径自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炒饭,打开微波炉。
怎、怎么了?干嘛不理我?既然感冒已经好了,应该不用担心传染给我了吧?
「欸,我在问你──」
我伸手想抓住水斗的肩膀。
水斗快速闪开,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
「咦?」
我的手扑了个空悬在空中时,水斗随便瞥了我一眼……
「……不要靠我靠太近。」
他小声地低喃一句,关上了微波炉的门。
转盘开始转动后,水斗定睛注视著它,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侧脸。
「……是、是怎样啦……」
亏我昨天那么细心体贴地照顾生病的你……!你都没有半点感谢的心意吗!
「呵呵……」
坐在餐桌旁休息的妈妈看著我们,在那里偷笑。
「……怎么了?干嘛偷笑?」
「这个嘛,也许你以后就知道了吧?」
干嘛等以后,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
不管我有多想知道,妈妈跟水斗都不肯给我半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