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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 东头伊佐奈不受迷惑「……那个……要不要回房间?」

◆ 伊理户水斗 ◆

不是我自夸,我曾经去过同年级的女生的家。

同样地不是我自夸,那个同年级的女生,当时是我的女朋友。

对,我真的不是在自夸。

因为我只有去过女朋友的家,并没有去过女性朋友的家作客。

『水斗同学,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

东头伊佐奈晚上打电话给我,开口就是这句话。

「为什么?我又没事要去你家。」

『怎么这么冷淡──不是有我在吗?』

「我不用去你家,你也会自动过来啊。」

『问题就在这里啊,这里。』

「这里是哪里?」

『因为我几乎天天去水斗同学家报到,结果我妈妈……』

「怎么,终于挨骂了?」

『没有没有──她说希望可以到伊理户同学家里拜访一下。』

「啊──」

原来如此。有著正常思维的父母亲当然会提起这件事了。大概吧。

从东头平常说话的内容推断,她的母亲似乎是一位个人特质颇为强烈的人物,但看来并没有缺乏这方面的社会常识。

『可是可是,你不觉得特地把妈妈带去朋友家,感觉有点烦吗?』

「是有一点。」

『所以喽,我就跟妈妈说,先跟水斗同学见个面就好。』

「又在给我找麻烦……凭什么我得去拜访你的家长?」

『呵呵──好像要结婚一样呢。』

「我不想去了。」

『拜托嘛~~!我妈妈会宰了我的──!』

「我之前就在怀疑,你妈妈以前是太妹还是什么的吗?」

『没有啦~我妈妈没当过太妹,她天生就是粗鲁。』

「这下更不想去了……」

『没事啦!她只是说想跟水斗同学好好答谢兼赔礼道歉啦!』

「又是『答谢』又是『赔礼』的,从讲法听起来就很那个……」

我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是,对方的请求十分合情合理,其实我也满乐意上门拜访的……再说我对东头的家,倒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我的书柜都被她翻遍了,我也应该去以牙还牙一下才公平。

可是,话又说回来……

我看向隔壁房间。

假如我说要去东头的家,那女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你不想来?』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有些不安的声音。

『真的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不会,没问题。我去。」

前一刻的迷惘像是一场幻觉,我答得很快。

东头的声音顿时开朗了起来:

『真的吗?』

「真的。总不能每次都是你蛙人饮食吧。」

『挖人隐私?』

「挖人隐私。明天看我把你扒光。」

『咦?那、那个那个,假如你有那个打算的话,呃~希望相关事宜可以由男生这边做准备……』

「少说三个字。我是说把你的书柜扒光。」

『你玩弄我的感情!妈──!』

「笨蛋快住手你这色胚!」

明天跟你妈妈见面时,要是她心想「这小子今天是来扒光我女儿的吗」那该怎么办啊!

『唔呜──……水斗同学,你要小心喔?我们家里没有预备那种东西的。』

「我家也没有。换句话说,就跟平常一样。」

『说得也是。』

最后东头说『我会把房间打扫乾净等你来的』就挂了电话。

接著,我没多想就把视线转向隔壁房间的方向。

……她应该没资格跟我抱怨吧?

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比起没必要遵守的义务,更重要的是不让东头寂寞。

东头家位于稍微远离大街的大坪数纯住宅大楼。

我以前有送她回家过,所以来过大楼的门口。但每次都是在大厅门口说再见,这还是我头一次实际走进去。

跟川波还有南他们家不同,这里的门似乎不会自动上锁。我顺利走进大厅,坐电梯前往她事前告诉我的门牌号码。

写著东头的门牌,位于走廊上的尽头。是边间户。

站在门铃前,我拿出手机打给东头。

「喂,东头吗?」

『嗯啊……是偶──……』

「……你该不会是刚睡醒吧?」

『不要紧──……我帮你开门喔──……』

电话挂断了。也是,现在才下午一点。毕竟在放暑假,或许怪不得她。就慢慢等她换衣服吧。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还没从包包里把书拿出来,房门已经喀嚓一声打开了。

「欢迎──……」

头发睡乱没梳的东头出现了。

看到她那副德性,我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这是迎接客人的打扮吗?」

东头只穿著较大尺寸的T恤与宽松的短裤,摆明了刚睡醒没换衣服。

而且因为没系腰带什么的,T恤衣襬被大胸部撑高,在肚子前面像门帘一样晃动。可能是穿旧了,衣服领口都松成了荷叶边,白皙的胸口若隐若现,大腿也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短裤外。

很明显不是迎接客人该有的穿著──而且我好歹也是个男的。

虽然东头的缺乏防备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至少以往都还会穿成可以出门的样子。可是,现在这身打扮却是只限自家的……

「嗯啊~……对喔,我还穿著睡衣……」

(插图007)

东头轻轻拉一拉衣领,低头看看自己的穿著。T恤里的部分都快从衣襟露出来了,我也不免别开了目光。

……嗯?她刚才……?

「抱歉……我一直睡到刚才──……呼啊……」

「去换衣服啦。我等你。」

「啊──没关系……我等一下就换……总之你先进来……」

东头一边频频揉眼睛一边转身走进玄关。

真的没关系吗?我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踏进了东头家的大门。

「呼啊~……」

东头边打呵欠,边脱掉凉鞋踩上玄关台阶。

「……哎哟喂呀。」

看来是真的还没睡醒,踩上去的时候,她被台阶的边角绊到──

──一晃!

……嗯嗯?

刚才……胸部,好像……晃得有点大……?

「好险好险,嘿嘿~……啊,水斗同学,你要拖鞋吗~?」

「不,不用了……」

「这样啊~那么请跟我来~」

是我多心了吗?再说我也没有整天观察它是怎么晃的……

东头慢步走在从玄关往右边延伸的走廊上。

还没走两步,离玄关很近的位置就有一扇门,东头打开了它。

「这是我的房间。」

「离玄关还真近。」

「是吧?出门的时候最轻松了。嘿嘿──」

「真羡慕。这是住二楼住了十五年的人的真心话。」

「我倒是比较向往你们家喔。两层楼独栋──」

「那边是?」

走廊往前延伸几公尺后往左转。转角前的尽头还有另一扇门。

「那是爸爸妈妈的卧室──弯过转角就是客厅了。」

「我是不是该先跟叔叔阿姨打招呼?」

「妈妈正好出门,晚点再打招呼就好──爸爸今天不在家。」

既然强调今天,可见平常大多都在家吧。这方面跟川波家或南家有点差别。

「请别拘束──」

东头让到一边,请我进房间。

东头的房间嘛,大致上就跟我想像的一样。

有个塞满文库本的书柜,塞不下的书就放在书桌、床上或地板上堆成高塔。除了书之外,还有学校讲义以及脱掉的袜子等等丢得到处都是,感觉完全就是充满东头风格的房间。

我随便在地板上坐下后,东头关上了门。

「呼啊~……你可以坐床上没关系喔。」

「我没你那么豪放。」

「咦──?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东头歪著脑袋,「嘿咻!」用膝盖爬上了毛巾怵目惊心地乱丢的床上。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是说过会先把房间打扫乾净吗?东一张西一张的讲义,该不会是暑假作业吧──嗯?

无意间我的手动了一下,碰到了某种像是布料的东西。

这是什么?颜色是玫瑰红,附有两个碗状部位──

………………,………………

…………这应该是胸罩吧?

这个随便丢在床上的东西,摆明了就是胸罩。跟以前看到的结女那件不一样。差别在于尺码。根据本人陈述,记得东头说她是G罩杯──

真是够了!根本就不是可以招待客人的状态!

我火速别开目光,不去看掉在旁边的胸罩。

但视线朝向的地方,又接连发生了新的意外。

「嗯~……」

在床上一屁股坐成W字形的东头……

一边以刚睡醒特有的迷糊声音发出呻吟……

一边用双手抓住T恤的下襬,往上一拉。

感觉不像想要看自己的肚子。

那种掀起衣服的方式与速度,摆明了是──准备要脱衣服的动作。

东头的肚脐露出来,肋骨也露出来,然后T恤卡到了上面的部位。

T恤的衣襬,把那个往上托了起来。

受到重力所牵引,那个的下半部从T恤底下跑了出来。

到了这个阶段,我才终于发现到了──刚才我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来她……没穿胸罩。

雪白的半月形肉团,在没受到任何布料保护的状态下,暴露在掀起的T恤衣襬外面。

我一瞬间惊呆了。

首先前提是,我这是第一次实际看到女生的下乳──况且直到这一刻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东头会没穿胸罩!

「嗯……!」

被G罩杯乳房勾住的T恤,让东头挣扎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的挣扎,成了命运的关键。

「喂!」

在重要部位即将无可挽回地暴露在外之前,我大声成功制止了她。

东头正打算脱掉T恤的双手顿时停住,她疑惑地看向我。

维持著露出下乳的姿势,不解地注视著我整整好几秒钟。

然后……

「……啊!」

她总算露出了疑惑涣然冰释的表情,把T恤衣襬拉回到肚子底下。

东头抓著衣襬,沉默了半晌后说:

「…………吓我一跳…………」

「我才要被你吓死了啦!」

被我全力吐槽后,「唔嘿嘿。」东头难为情地笑了。

「完全睡昏头了。我没有搞懂男生待在我房间里是什么情形……」

「刚才那一瞬间,就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东头在床上维持著W坐姿,对我低头赔不是。

……这个动作让T恤衣领松弛地下垂,使得仍然没用任何东西包住的两团白色球体硬生生地走光。幸好我即刻别开目光──但是,只有白色对吧?没有看到什么粉红色的部分吧……?

太……太容易让人趁虚而入了。

虽说这家伙本来就是处处不设防,但是在自己房间里更明显。这已经完全超越信不信任我的层次了。她完全没建构起自己房间里有外人在时该有的行为机制。

「你这样也太不小心了。而且房间也完全没收拾……」

「没有啦──本来是想在睡前打扫的,结果……啊,糟糕。昨天穿的忘记收起来了。」

「……你说昨天穿过的东西,该不会是现在掉在我旁边的这个吧?」

「哎呀~……真不好意思……」

「真的!」

我拈起胸罩的一个小角落,把它用力扔向了东头。

东头把摔到脸上的那东西摊开来,放在自己的胸前比比看。

「如何?我穿的款式还满性感的吧~」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难为情的。所以才会用开玩笑的方式掩饰过去啊,请你体谅一下。」

……体谅你个头。有在难为情的话不会多少脸红一下啊。

东头把胸罩塞进毛巾堆里藏起来。

「真要说起来,你怎么没穿胸罩啊……」

「当然是因为我刚刚还在睡觉啊。」

「睡觉的时候会脱掉吗……?」

「要换成一种叫做睡眠胸罩的东西。看,就是这个。」

东头摊开随手扔在床上的黑色布料给我看。这一件看起来有点像是短版的小可爱,没什么纤细私密的感觉。

「好像是要穿上这个才不会让胸部变形喔。」

「原来你还会注重这个啊。」

「没有啦,我如果不细心保养的话妈妈会宰了我……说白白糟蹋了她赐予我的漂亮巨乳。」

要是真的宰了她,漂亮或巨乳不就都没意义了?

「那你怎么没穿著这个?」

「我每次都是一睡醒就下意识脱掉。」

「是喔……」

好吧,我一个男人不会懂胸罩的拘束感,所以给不了什么感想就是……

东头把这件什么睡眠胸罩的随手一扔,低头看著自己的胸部「嗯~」偏了偏头。

「……一定要穿胸罩吗……」

「一定要。」

「水斗同学会不会比较喜欢我不穿……」

「不会。」

「真的?」

东头慢慢用两条手臂隔著衬衫抱住肚子,凸显出胸部的线条。

然后,她开始上下摇晃上半身。

「波涛汹涌──♪」

「快住手你这笨蛋!」

随著床铺的弹簧叽叽作响,东头的两团突起部位柔软地摇晃。只不过是缺少了胸罩支撑就有如此大的改变,从摇晃的方式甚至能感觉出它的重量以及柔软度。

我被迫别开目光,从视野边缘看到东头邪恶地咧嘴一笑。

「怎么了呢~?甩了我的水斗同学~?甩掉的女生的咪咪有这么令你在意吗~?」

「得意忘形到这副德性……!你最好稍微感谢一下我的绅士风度!」

「嘿嘿~害羞的水斗同学好可爱喔~!来嘛来嘛,再靠过来一点嘛!」

「不要自己靠过来啦!」

东头下了床步步逼近我,使我只能退后逃开。

大概是这种反应适得其反了,东头开始得寸进尺,用双手托起自己的胸部。

沉甸甸的分量,让手指都陷进了T恤里。

「很柔软的喔~?我可以准水斗同学摸摸看喔~?」

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了……!

我决定给她点教训,于是稍稍压低声音说:

「……真的可以?」

「咦?」

「你准我摸,对吧?」

「咦……」

我定睛盯住东头的眼睛。结果东头的眨眼次数明显变多了。

「不是,那个,这个~……」

「可以摸对吧?」

我反过来逼近东头。于是她也跟著后退相同距离。

「与……与其说,可不可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了……可是应该说需要心理准备吗……这么突然会让我心情上来不及接受……刚、刚才我只是有点玩过头──啊!」

卯足全力一边让目光游移一边满嘴藉口的东头,忽然大叫一声,蹲下去把身体遮起来。

「怎么了?」

「没……没有,那个……怎么说……好吧,你没注意到的话……就算了……」

东头嘟嘟哝哝地小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等了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

总觉得她的脸,看起来好像有点泛红。

「刚才……乳头凸起来了。」

东头半开玩笑地说,露出松弛的笑容。

我整个僵住了。

「……嗄?」

「嘿……嘿嘿。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太兴奋了喔~?──好痛!」

我二话不说,一掌往东头的脑袋拍下去。

请你这位女性朋友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不能跨越的界线。

为了让东头换衣服,我暂时来到房间外面。

真是……那家伙不知道亲密也要讲礼仪吗?就算对方不是恋爱对象,照常识来讲也该有个最基本的服装仪容吧。

……不过就这层意义而论,我刚才假装想对她出手,或许是做得有点过分了──当然我已经跟她解释过我不是认真的了。

我背靠墙壁,抬头看著天花板。呆站在别人家的走廊上感觉实在有点尴尬。况且她说她妈妈就快回来了──不对,以这个场合来说,要是跟我说今天家人都不会回来才大有问题。

「──我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伴随著开门声传来,我心里紧张了一下。

有人从邻近房间的玄关走了进来──不对,是回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伊佐奈──起来了没有啊──?──哦?」

那位女性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我,眉毛一挑。

对方是一位又瘦又高,彷佛宝冢女演员般威风凛凛的女士。

她穿著让身材更显苗条的裤装,背脊也挺得很直。双臂双腿也都毫无赘肉,看起来没有东头说的那么粗鲁,不过从男生般的短发可以感觉出性格的蛛丝马迹。

虽说由仁阿姨看起来也很年轻,但这位女士更是冻龄有术──就算说是东头的姊姊我也会信。但我没听东头说过她有兄弟姊妹。

「……打扰了。」

总之我先向这位女士──应该是东头的母亲打声招呼。

东头妈妈(暂定)说了声「嗯嗯?」皱起眉头,让整张脸逼近过来。我不禁稍微往后仰倒。

「你这小子……该不会就是『水斗同学』吧?」

「我……我是。我叫伊理户水斗。」

初次见面竟然就叫对方「小子」。

我一面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震慑,一面用诧异的眼神回看她。这位女士身高竟然跟我差不多。

东头妈妈(暂定)偏著头说:

「不是啊,奇怪了……伊佐奈那丫头的死党,怎么可能会懂礼貌到初次见面不忘报上姓名?」

哪门子的偏见啊。

「伊佐奈跟我说过『水斗同学』是个不爱理人又坏心眼的混帐边缘人,哪里会是你这种相貌堂堂的温和型男?」

「喂,东头──!你在别人面前把我说成什么了啊!」

「呜哇哇哇!」

房门里传出慌慌张张的碰撞声响。

几秒钟之后门开了,东头探出脸来。虽然依旧穿著当成睡衣的T恤,但荷叶边衣领里可以隐约看到胸罩肩带,看来有把内衣穿起来,还好。不,好个头,还是露出来了好吗?

「怎么忽然凶我──啊,妈妈。」

「伊佐奈。」

东头妈妈(确定)眯著眼睛低头看著女儿,说:

「不会说『你回来了』啊?」

「妈妈,你回来了!」

东头倏然俐落地举起一只手,做出宣誓般的动作说了。「很好。」东头妈妈点点头。这是在干嘛?当兵?

东头妈妈用拇指很快地指了我一下,说:

「伊佐奈。我问你一下,这小子是谁?」

「咦?他就是水斗同学呀。」

「就这小子?真的?」

「是真的啦~不是跟你说过他长得超可爱吗?」

虽然她之前就说过对谁讲话都很客气,原来对爸妈也是。感觉真不可思议。

「哦~……」

东头妈妈用品头论足的眼光看我……啊──真是麻烦。

「抱歉,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想请教一下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否则我就得称呼您『伯母』了。」

我只是觉得叫她「伯母」好像有点怪怪的,这么问没有别的意思;东头妈妈一听,神情愉快地笑著说:

「哦。你这男生真有意思。」

听起来还真像少女漫画的台词。

「我的名字的汉字,第一个字是Nagi,第二个字是Tora。猜得出是哪两个字吗?」

「第一个字是Nagi,第二个字是Tora……是不是形容海风的『凪』,然后是动物的『虎』?」

「怎么念?」

写作凪虎──直接念成「Nagitora」不像女性的名字,所以应该是……

「……是不是念Natora?」

「答对了。」

一回答的瞬间,东头妈妈──凪虎阿姨豪迈地一笑,用力拍了我肩膀好几下。

「哎呀──哈哈哈!抱歉我不该怀疑你,水斗小弟!谁叫你跟事前的印象差这么多嘛!」

「喔……没关系,我不介意。」

「想不到你脑袋挺灵光的嘛!第一次就能念对我名字的人,目前你大概是第五个!」

连人数都不确定而且还挺多的。虽然的确是有点特别的名字,但比起一般所说的闪亮名字要好多了。附带一提,我之所以能猜到是形容海风的『凪』,是因为女儿的名字跟海有关(「伊佐奈」的发音是鲸鱼的古称)。

「再说,你明明还是个小鬼却想到要给我面子!我很欣赏你,水斗小弟!跟伊佐奈在一起太糟蹋啦!」

「谢谢。」

总之只希望她别再猛拍我肩膀了。

「真是太好了呢──水斗同学。妈妈要是不欣赏你,可能已经把你揍扁了喔。」

「咦?」

「伊佐奈你少对别人家的小孩乱讲话,传出去能听吗?只会给他点颜色瞧瞧然后踢出家门而已啦。」

那跟把人揍扁有哪里不同?

「……是说伊佐奈,你这是什么德性?这是客人上门时该有的穿著吗?」

「咦──?又不会怎样,反正没有要出门嘛。」

穿著T恤加短裤的东头,不服气地噘起嘴唇。

阿姨说得好,请再多说她几句。麻烦你教教这家伙一般该有的常识。

「嗯──……」

凪虎阿姨双臂抱胸打量女儿的穿著,说:

「……不,这样反而不错。你今天就穿这样吧。」

「好耶──」

嗄?哪里不错了?你指的是荷叶边衣领滑落肩膀,把整条胸罩肩带露出来的穿著打扮吗?

凪虎阿姨没回答我的疑问,开始在走廊上快步移动。

「伊佐奈,你还没吃吧?虽然晚了点,我现在来弄午饭。水斗小弟你在家里应该吃过了,就吃些点心吧。」

「是,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哈!办不到。你是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死党,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喽?」

凪虎阿姨咧嘴露出狂野的笑容。虽然帅气到如果我是女生可能已经被迷死了,但这位女士真的不管说什么都是命令语气耶……

我与东头一起跟在凪虎阿姨后面,来到走廊转角后面的房间。

房间采用宽敞的客餐厅一体化设计。往里面走有个宽广的阳台空间,洗好的衣物毫无遮掩地晾著。

「伊佐奈,你今天的午饭是亲子丼。乖乖坐著等我弄好。」

「好的──」

凪虎阿姨走进厨房,东头则是摇头晃脑地走向客厅的沙发。接著东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边看著我一边猛拍身边的椅面,于是我也在那里坐下。

东头凑过来看我的脸,说:

「见面很成功呢。」

「好像是……好吧,总比被讨厌来得好。」

「今后想来我家随时可以来喔!」

「只要你愿意穿得端庄一点,我会考虑。」

我看都没看东头的脸就这样说。现在要是转过去看东头的脸,会从T恤衣领看到她的胸口。

东头显得不太服气地说:「嗄──?换衣服很麻烦耶……」好吧,我不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但希望你作为一个人,起码要有最低限度的羞耻心。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允许女儿穿得这么不得体,到底采用的是哪种教育方针?我看东头对世间常识的生疏就是家里教出来的。

我们聊月底的新书聊了一下后,凪虎阿姨从厨房走了出来。

「好啦。吃吧。」

一碗亲子丼轻快地摆到东头的面前。该说令我大感意外吗?柔软滑嫩的蛋汁看起来就像是餐厅卖的。东头连一句「我要开动了」都没说,抓起大碗就开始扒饭。还真的就像狗吃饲料一样。

「这是你的。随便吃一点吧。」

凪虎阿姨说著,把一个木盘子放在桌子的中间。是饼乾。

东头嘴唇黏著饭粒说:

「啊,是昨天烤的那些。」

「抱歉不是刚出炉的。不过嘛,应该还是很好吃啦,大概。」

「阿姨您自己做的?」

「个人兴趣。没有一点小乐趣的人生过起来太没劲了。」

像她这种类型的人,兴趣竟然是烘焙……虽然很意外,不过自然不做作的讲话态度让这种兴趣顿时变得帅气很多。她这种不受旁人印象影响的洒脱个性,让我觉得跟她女儿东头有些相通之处。

我盛情难却地品尝饼乾(好吃)时,凪虎阿姨豪爽地在我对面坐下。

「嘿,水斗小弟。郑重向你道声谢,我女儿受你照顾了。」

「是啊。」

「奇怪?水斗同学,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我才是受她照顾了』……?」

「我才是照顾她了。」

「不对吧不对吧!说错了吧?怎么没说成受身动词!」

「哈哈!她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凪虎阿姨悠然自得地跷起二郎腿,大口咬碎了饼乾。好像当成煎饼在吃似的。

「伊佐奈从以前就完全没半点合群性可言。好吧,虽然比沦为随处可见的路人甲好太多了,但一个死党都交不到倒是让我挺担心的。当伊佐奈笑咪咪地跟我聊起你的事情时,我可是高兴得很喔?」

「我、我哪有笑咪咪的啦……」

「明明就有……噢,错了,不是笑咪咪是笑嘻嘻吧?她那副样子看了就肉麻!」

「太过分了!我被家暴了!」

凪虎阿姨豪爽地发出哈哈哈的笑声。看来母女感情很好。

「就我所知,愿意跟我这不识相的女儿来往这么久的人,就只有水斗小弟你一个。看样子你们是真的很合得来喔。关于这方面你说呢?嗯?」

「……的确是这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东头这么合得来的家伙。因为我以前也是个没朋友的人。」

「哦?」

「别、别这样啦,水斗同学……讲成这样我会害羞的……」

东头发出「呜~」的呻吟声。又不会怎样,我只是陈述事实,没夸张到需要害羞吧。

「哈哈!」凪虎阿姨心情愉快地笑了一下,然后往自己的膝盖上一拍。

「好!你们就结婚吧!」

我的脑袋一时没跟上状况。

「……嗄?」「咦?」

我与东头都愣住了,好半天没恢复过来。

凪虎阿姨一个人笑嘻嘻地说:

「水斗小弟,听说你是学级榜首的优等生啊?在那种明星学校能有这种成绩,真了不起。我看伊佐奈这辈子,不可能认识第二个像你这样的绩优股了。所以喽,你就要了她吧。」

「呃……请等一下?」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身为疼爱女儿的母亲,会有这种请求不奇怪吧。我对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确定你一定能让我女儿幸福。我要你娶伊佐奈,满十八岁之后立刻就娶。」

我一边被惊人的压力吓得上半身后仰,一边心想:「该不会……」

我偷偷向身旁的东头问道:

「(喂,东头。你该不会……没跟你妈妈说吧?)」

没告诉她东头已经跟我告白过,而我拒绝了。

我看凪虎阿姨根本不知情吧?

东头缩成一团,说:

「(怎、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为什么?)」

「(我、我怕我那样说……水斗同学,会死得很惨……)」

我闭口不言了。

然后,我看到了凪虎阿姨直勾勾射穿我的锐利眼光。

我浑身开始冒冷汗。

不无可能。

虽然我没亲眼见识过凪虎阿姨有多暴力……但她施加的压力说明了一切。在警告我「敢让我女儿伤心你就死定了」。

她乍看之下像是随便对待女儿……其实根本宠得要命。

说不出口。

说出口就没命了。

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坦承……我已经甩了她。

「嗯?怎么样?这个主意不坏吧?如果你也不讨厌伊佐奈。」

「不是,那个……我只是把她当成朋友。」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死党结婚有什么不好?她是有可能给你添麻烦,但你别担心。只有身体是我打造出来的,保证极品。」

凪虎阿姨竖起大拇指说。「嘿嘿。」东头做出害羞的反应。害羞个什么劲啊,她刚才讲你的方式差劲透了好吗?

跟死党结婚有什么不好,是吧……

如果只是分租一个套房,我退让个一百步或许也会觉得可以接受。但这件事就……

「哼。」

凪虎阿姨用鼻子哼了一声,把饼乾咬得啪卡作响。

「我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是属于嫌麻烦不想谈恋爱的类型吧。」

「……是的,老实说,您说得对。」

「唉~……」

凪虎阿姨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使会让她失望,这就是我的真心话。乱找藉口糊弄过去,反而会触怒这位女士。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小鬼头就是这样──就是像你这样的类型才更该结婚啦。」

「咦?」

「听好喽,水斗小弟?所谓的已婚人士啊,就是已经从恋爱这种麻烦世界金盆洗手的人才能获得的头衔啦。」

意想不到的一番话,使我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只要左手无名指戴著戒指就不会再有人想泡你了,也不用担心乡下爸妈整天问『交男朋友没有?』『什么时候结婚?』问个没完没了。已婚人士啊,这方面可是无事一身轻喔──?因为这下就不用再跟那群认为全人类都该谈恋爱的没药救恋爱脑继续纠缠了。」

凪虎阿姨爽快地哈哈笑了两声。

「我没有要否定恋爱结婚,但让我来说啊,那就跟赌博没两样。因为喜欢的对象不见得生活节奏也合拍啊。你看看身边其他人吧。国中情侣上了高中就分手,高中情侣上了大学也会分手。哪有可能凭这点程度的感情,去选定共度一生的对象嘛──要结婚的话,就该选个合得来的对象而不是爱人。这是前辈给你的建议。」

「像妈妈跟爸爸就一直感情很好。」

「是啊。我们现在还会一起打『魔物猎人』咧。」

「但我觉得爸爸总是被妈妈教训。」

「谁叫他忘了带大爆桶。」

哇哈哈!凪虎阿姨像个海盗一样大笑。

国中交往的情侣上了高中就会分手,是吧……

真是至理名言。恋爱只是一时的迷惘,不该用来决定人生的伴侣。

而且只要结了婚,就不怕再被这个问题扰乱心情了……

理论上说得通。

就算不能跟东头成为情侣,如果是作为夫妻,或许可以过得轻松自在──这是我绝对无法否定的事实。

「哎……我刚才虽然叫你们立刻结婚,不过慢慢考虑不用急啦。毕竟高中生还是只能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年龄嘛。」

这位女士是不是把高中生当成低等生物了?

「喂,伊佐奈。」

「什么事──?」

东头已经把亲子丼吃完了。她舔掉黏在嘴唇上的饭粒。

凪虎阿姨看著这样的东头,指著我说:

「你想想办法勾引这家伙。」

「咦?要是做得到我早就做了。」

「你说啥?你以为我把你生成这么个波霸是为了什么?拿来用啊。」

「妈妈你是不知道水斗同学有多清心寡欲才说得出这种话啦。」

「想也知道他是在硬撑好吗?笨耶。」

「咦咦~?」

「他家的话有别人在不是吗?我出去一下让你们俩独处,你要是没胆不敢出手我就宰了你。」

「呜恶恶~」

东头厌烦地呻吟了。

我觉得这一切都太疯狂了,真佩服这对母女竟然能当著本人的面讲这种话。感觉好像转生到了有著不同常识的异世界一样。

凪虎阿姨从沙发上站起来,说:

「好啦,那水斗小弟你就慢慢坐吧。这里墙壁很厚,多少发出点声音也不要紧啦。」

「……不用您费心。」

「不要让我一再重复,我要好好招待你,这是一定的。」

凪虎阿姨咧嘴一笑,然后还真的出去了。

留下我们两个,只能吃吃饼乾打发时间。身旁的东头可能是顾虑到我的心情,没有像平常那样躺到我的大腿上。

「……啊──水斗同学。」

东头像是欲言又止,怯怯地说:

「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当真没关系喔?」

「我知道。」

「她那个人任何事情都决定得很快。动不动就命令我这样做那样做。」

「嗯。」

「……那个……要不要回房间?」

我往身旁一看,东头正在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除了T恤的白色与胸口的肤色之外,彷佛还有水蓝色的布料映入我的视野下半部。

「……也是。」

──想也知道他是在硬撑好吗?笨耶。

她说得没错。

我甩了你,并不是因为你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应该认真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

就是东头向我告白,而我拒绝了她,那时候的状况。

──对不起,东头──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东头听了我的回答,有好一段时间,沉默地呆站原地。

我无法对她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甩头走人。那时我觉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守候著她。

其实我内心的某个角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知道我跟东头,也许不能永远做朋友。

如同我跟过去国中时期的绫井那样,或许我跟她也会更进一步发展。

到那时候……我做出的选择,一定会让东头讨厌我。

因为,我虽然很高兴她这么喜欢我……但那个座位,我目前还不想让给任何人。

无庸置疑地,那是一次取舍与选择。

为了不让赖在我心中不走的那家伙哭泣,我选择──让东头哭泣。

纵然这么做会让我对自己厌恶透顶,那却是我唯一能允许自己做出的选择──

然而……

东头她……并没有哭。

她茫然地低著头站在原地一会儿──然后,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

脸上竟已浮现出一种傻气的笑容。

──谢谢你听我告白……我们回家吧,水斗同学。

就跟平常一样。

看到东头的讲话方式跟昨天完全一样,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你……还好吗?

听到我的蠢问题,东头露出了自我解嘲的微笑。

她用左手抓住右手肘,像是要保护自己……

──不好,所以……现在如果剩下我一个人,会让我有点害怕。

那时,我是第一次看到东头伊佐奈受伤的模样。

如果是别人伤害了她,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不管要用上什么手段,我绝对会让那家伙受到报应,让那人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后悔莫及。

所以,同样地……

一想到伤害她的是我自己,我立刻觉得自己必须受罚。

觉得必须负起甩了东头的责任。

所以,即使她向我告白之后被甩,竟然立刻就说要跟我一起回家,我也只能接受这种奇怪的要求。

那天,我跟东头一起走出了校门。

我们一如往常地绕到书店逛逛,聊聊想要哪本新书,或是对哪个系列有兴趣,总之就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话题。

因为我认为那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然后,当我们准备各自回家时,东头说了:

──那就……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就在那一刻。

到了那一刻,我才第一次听到……东头的声音在发抖。

程度很细微。就只是微微发抖。

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东头跟我一起走在通学路上,挑选轻小说的时候,是如何拚命安慰自己的心情,如何努力挽留与我的关系──那一点颤声,已经足够让我知道这一切。

或许是个性使然。

或许是性情使然。

她从不跟别人打交道,脸部肌肉不够灵活。或许只是因为这点小理由,使得情绪没有显现在脸上。

但是──不觉得她很坚强吗?

不像我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别扭。完全不像我分明希望能跟喜欢的女生回到过去的时光,却不做任何努力。

她的模样是那么柔弱,但看在我眼里,却显得闪耀动人。

看在我眼里,是个必须排除万难极力守护的宝贵事物。

所以──在东头转身背对我之前……

在她垂头丧气地,踏上寂寞的回家道路之前……

我抓住了她的手臂。

──咦?

东头惊讶地抬头看我的脸。

未曾洒落的泪珠停留在眼中,微微地荡漾著光彩。

为了不让它夺眶而出,我告诉她:

──……就做朋友,有什么不好?

──反正情侣这种东西,交往个几年就会分手了。上了大学之后,搞不好根本就断了联络。与其变成那样──

──还不如做朋友来得好多了,不是吗?

或许我是在狡辩。

或许这只是夸大其辞地贬低情侣关系,夸大其辞地把友情捧得过高,蠢得不值一提的油嘴滑舌罢了。

但我还是得找出一个理由。

找出一个让东头不用哭泣的理由。

──虽然我不会吻你……但我可以跟你勾肩搭背。

──就算你忘了化妆,穿著打扮不可爱,我也不会生气。你待在我的身边,不需要任何资格或努力。

──所以……

我没能讲到最后。

因为我还没说完,东头就低下头去,紧紧抓住了我胸前的制服。

──不要再说了,拜托……

──你对我说这种话……会害我,变得更喜欢你……!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

能不能允许自己接受,要看东头本人的决定。

我只是跟她做了一个约定。

──我会永远是你所知道的我。

即使得到了你的告白,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即使我甩了你,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让我可以配得上你的坚强。

几秒后……先是听见吸鼻子的「嘶」一声,接著东头抬起了脸来。

她的脸上,带著拋开烦恼的笑容,好像刚才的模样只是一场梦。

──那就这样吧,今后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呃,不是吧。

虽然就连我,也不禁被她的心情转换之快吓到……

虽然我有点怀疑,她会不会只是在勉强自己……

但看著她心情愉快地挥手告别、快步回家的背影,我才明白这就是东头伊佐奈。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的我,想必是眯起了眼睛。

如同看著一个耀眼的事物那样。

对,没错。我不会在这件事上模糊其词。

因为,这绝不是一时的迷惘。

──我相信东头伊佐奈。

这不是恋爱,而是信仰。

我们回到东头的房间,不约而同地与对方保持了距离。

东头坐到床上,我无事可做地站在书桌旁边。

东头把床压得轧轧作响,目光明显地四处游移,又频频拨弄浏海。明明是她自己说不用当真的,却慌张失措成这副德性。

「东头。」

「啥、啥么!」

只不过是叫她一下,她就整个人抖动了一下,手在空中慌乱地飘移。

这么好玩,那就来捉弄她一下好了。

「没有要对我做什么吗?」

「咦?……啊。我、我是不是应该把衣服脱掉?」

「手上的牌也太少了吧。」

如果真的要勾引我,这张牌也应该最后再打出来才对。

「啊呜~」东头一边呻吟,一边整个人往旁倒到床上。

「我办不到啦……就是因为办不到才会被甩啊……」

「别在意。换成别人一样办不到。」

「的确。我个人主张光是能把水斗同学带进房间里就已经大爆冷门了。」

说得一点也不错。就连以前那个女朋友,也只有在感冒的时候才办得到。

等东头解除了紧张感后,我漫不经心地看看书桌。虽然毫无顾虑地在别人房间里东看西看不太礼貌,但东头每次到我房间已经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了,所以算我们扯平吧。

东头的桌上胡乱堆放著一部平板电脑、好几本轻小说,以及积了灰尘的耳机等等。完全没有半点用功念书的气息。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写功课?

「……嗯?」

其中,我发现有一张活页纸夹在书堆里。

是学校笔记吗?但怎么没有任何文字……

看到我好奇地把上面的轻小说拿开,「啊!」东头叫了一声。

「等……水斗同……那是……!」

很遗憾,太迟了。

我已经看见了画在活页纸上的东西。

没错──是画在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图画。

画的似乎是刚才压在活页纸上面的轻小说的女主角。

「哦……原来是这样啊。」

「啊哇──!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不用这么著急啦。我早就猜到你可能有在画图或写小说了。」

「咦!你看过我的平板电脑了……?」

「所以小说存在平板电脑里了?」

「啊呜!自掘坟墓了~……!」

东头苦不堪言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我趁机把活页纸抽出来,仔细检查图画的内容。

「这不是描图吧……如果构图是自己想的,那应该算满厉害的吧?」

「哪有啊……不管重画多少遍,手臂啊腿啊还有脸就是怪怪的……」

「是喔。我一个外行人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至少我觉得这种画功,在美术课已经足以受到班上同学的瞩目了。

东头在床上扭来扭去著说:

「完全不对啦~!都没办法画得像社群网站的神级绘师一样~!」

「你想当神级绘师?」

「当然喽!」

东头先是猛地坐了起来,然后眼睛直瞪著我说:

「听好了,水斗同学──画功要够好,才画得了H图。」

「是……是喔。」

「画得不好,看起来就一点都不H!人体交缠的图画要有够强的画功才画得出来啦!」

这个未成年青少女,竟然光明正大地想违法犯纪。

「干嘛就这么想画A图啊……」

「因为想看喜欢的女主角的乳头啊!轻小说二创太少,只能自己画!」

像她这样诚实面对思春期性欲的女生可不常见。

「好吧,作为原动力或许是不能小觑。我是个外行,所以没办法给你任何建议,但既然都练得这么厉害了就继续努力吧。」

「咦~可是想练画功,必须练习画素描之类的才行耶。」

「毕竟什么事情都重视基础嘛。」

「你不觉得画苹果什么的很无聊吗?光看都觉得腻。」

「又没有人规定练习画画时一定要画苹果。画你喜欢、不会看腻的东西不就好了?」

「呣──……那大概就是水斗同学了吧。」

「对啊……嗯?」

她讲得好像是理所当然,害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东头愣愣地微微偏头,说:

「不是说要画喜欢的东西吗?那我要画水斗同学。请提供协助──」

「呃不……好吧,也可以啦。」

该说她个性真的无忧无虑,还是当机立断?……好吧,没差。对东头的这种个性大惊小怪会把我累死。

东头下了床,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看来是要画电绘而不是手绘。

「这张椅子给你坐──」

她从桌边拉出椅子让我坐,自己则回到床上。

我在椅子上坐下后,东头坐成三角坐姿,把平板电脑放到膝盖上。

「这样可以画画?」

「可以。不要乱动喔──」

东头拿起触控笔,一边频频看过来确认我的姿势,一边开始动笔。

「这是我第一次让别人当模特儿,好像有点紧张耶。」

「你平常都是靠想像在画的?那也挺厉害的。」

「没有,我常常会拿东西临摹喔?不然画人体的时候会渐渐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噢,所以你会在网路上找图片当范本?」

「何必特地找图?看自己的身体就好了啊。」

「咦?」

「我会自己摆姿势,自己拍照,然后照著画……要看吗?」

「……不要。」

「那就好。因为都是无修正的。」

她是想画什么啊?应该说,既然这样就别问啊。

「那边那个穿衣镜,之前几乎也都是只拿来自拍资料用照片喔──不过自从南同学她们教过我之后,有时候也会用在原本的用途上。」

我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对著放在墙边的穿衣镜,东头究竟摆过什么样的姿势。

她在房间里独自一人,穿著一身有失体统的打扮,摆出有失体统的姿势,拿手机对著穿衣镜──

──真是够了,停下来停下来,别想了别想了。

拿东头想像那种事,让我有种强烈的罪恶感──或许是因为只要我有那个意思就真的可以成真,所以感觉会像是在否定没有做出那种选择的自己吧。

假如我现在收回那场告白的答覆,东头一定会乐于接受。

假设,我是说就算有一天,那一刻真的到来──我也不该抱持著下流的心态那么做。

「唔呼呼。水斗同学的身体……」

……不过对方的心态似乎倒是下流得可以。

「你的体型真的好纤细、好漂亮喔──手指这么细,好像少女漫画一样。」

「只是缺乏肌肉而已。脱了衣服就是纸片人一个。」

「哦──……那我帮你灌一点水喔。」

「……喂,给我等一下。我有穿衣服吧?」

「衣服太难画了。」

「喂!」

「没事没事!我不会画需要打码的东西啦!…………不过如果愿意让我看资料就另当别论。」

「谁要给你看啊!」

「呿──」

东头一副深感遗憾的态度噘起嘴巴。这家伙竟然是说认真的……

东头一边聊天,一边仍然在继续动笔流畅地绘图。结女拿我当人偶拍照时也是这样,真不懂我的外形有什么好看的。

「……尽是些品味怪异的家伙……」

听我独自咕哝,东头抬起脸来说:

「这次是我的初恋,所以我不清楚哪里怪就是了。」

「我就是希望你别讲得这样面不改色的。会把我吓一跳。」

「那水斗同学,你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东头问我的语气,完全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她的脸已经转回平板电脑的萤幕上,笔也没停下来。

我不会蠢到去问她会不会介意。我知道东头伊佐奈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没有。我没有喜欢谁。」

「咦──?为什么要骗我?我还记得喔──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自己心里有个座位,而且被一个人占走了?」

「……………………」

「当时我觉得这种说法怪怪的,后来才弄懂,简单来说就是你有个喜欢的女生对吧?」

至今我从来没有问清楚,对于当时那个答覆的正确意涵,东头理解了几成。

而我也抱持著淡淡期待,心想也许东头不会在意那种小细节。

但是,想想也是……那是不可能的。

「……不,真的没有。我没有喜欢谁……就目前来说。」

「目前?」

「…………你就这么想知道?」

「想啊!我心里可是一直偷偷在意呢!」

「干嘛偷偷?大大方方在意就好啦。是说干嘛不当场问个清楚?」

「我哪有那个心情啦我那时可是即将要失恋了耶!」

「好吧,是我不好,抱歉……也对,你不是可以随意敷衍的对象。话说在前头,不准生气喔?」

「怎么了?」

面对微微偏头的东头,我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国中的时候──我交过女朋友。」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如今,我说出了从没主动谈过的这项事实。

东头停止动笔了。

她动作僵硬、死板地抬起头来。

「……啥?」

东头开口的速度,慢到跟卫星转播的时间差有得比。

「女……女朋友?」

「是啊。」

「恋人?」

「对。」

「水斗同学你?」

「正是。」

东头像条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了老半天──

「你──你骗我──!」

她迅如闪电地在床上一路后退,背撞上了墙壁。

「像、像水斗同学这样的,阿、阿、阿宅!竟、竟然有过女朋友……!有过女朋友……!」

「跟我告白过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

「……啊,也是喔……」

东头顿时冷静了下来。

我本来还以为她会生气。因为东头似乎对我怀有同类意识──一定以为我也跟她一样,度过了空虚寂寞的国中时期。也可以说我是不忍心背叛她,之前才会一直没跟她讲……

「这样啊……水斗同学,有过女朋友……好像有点受到打击……」

「幸好只是『好像有点』。」

「我还以为一定是某种恶心巴拉的回忆,例如有个女生借过你橡皮擦,然后你到现在都还无法忘怀之类……」

「你以为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样就让对方占据自己心中的座位,未免太有病了吧。

东头一边慢慢地再次开始动笔,一边说:

「你说『交过』……也就是说现在分手了?」

「嗯,毕业时分手了……不过实质上来说,在那半年前就已经是分手状态了。」

「呜啊……我不太想听到水斗同学说这种太现实的话题耶……」

「真的不想听我就不讲了。」

「真的。请不要再说了。」

这种时候应该要回答「不会啦」才对吧。

「是喔……原来如此──……所以你是为了那位前女友,才会甩了我喽?」

「可……以这么说吧。」

「简单来说,就是你仍然忘不了那位前女友对吧?」

「呜唔!」

「真是不乾不脆呢~」

「……我、我没……」

「你是真心……」

一瞬间……

东头的目光,看起来像是酸楚地低垂了下去。

「……喜欢过她呢。」

视线中,有著明确的羡慕。

羡慕那个陌生的女生,希望自己也有同样的机会。

「照水斗同学的个性,你对你女朋友一定很温柔,很贴心……就像少女漫画的男主角一样,能够体察她的所有心情,适时伸出援手──」

她再次停止动笔……

然后视线抬高,像是在想像某种场面。

「…………啊啊…………」

继而她叹一口气,说:

「…………总觉得,好恶心喔…………」

「喂。」

以这情况来说不是该重新回顾失恋的心情吗?

「不是啊,因为真的很恶心嘛。对女生好的型男水斗同学,根本是人设崩坏。跟我观点不合。」

「是啦,现在看起来或许是这样……」

「你表演给我看看嘛(笑)。」

「语调变得像霸凌别人的学生一样!」

我就做给你看!你这娘们小心别重新爱上我啊!

虽然正在当模特儿,但被激成这样怎么可能默不作声?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膝盖跪到东头坐著不动的床铺边缘。

我往东头看著平板电脑萤幕的脸轻轻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拨开她的浏海。

「……嗯……」

「再让我看清楚一点。」

我回想起过去的场面,装出温柔的声调,把脸凑向东头。

「你长得这么可爱……别把它隐藏起来。」

东头的眼睛往上看,她注视著我的双眼,目光摇曳了一下。

然后──

「──噗呼!」

她猛然喷笑出来,摀住了嘴巴。

「啊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个什么劲啊!」

我用手掌用力拍打了一下在床上滚来滚去捧腹大笑的东头。

对啦,现在冷静想想简直就是搞笑没错!但我当时可是很认真的!我开始想自杀了!

「噫──……噫──……啊──好好笑喔。再演一次给我看嘛(笑)。」

「才不要!」

「我还是觉得水斗同学就该是个别扭边缘人。不过以ASMR的效果来说还不错。以后要做色色的事情时麻烦你用刚才那种感觉来。」

「才不要!!」

「呼呼。」东头维持著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速速蹭到我身边来。

她把手搭到我肩膀上,嘴巴凑到耳边说:

「(……水斗同学才是,你最帅了。)」

「呼唔……!」

「啊,这样就对了吗?原来如此,那位女朋友当时就是像这样啊。好白痴的对话喔。」

「要你管!天底下所有情侣都是白痴啦!」

「唔呼呼。嗯──那么接下来嘛──……」

「够了吧你!恶不恶心啊!」

「呜嘎──!」

我硬是把东头从我身上推开,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床上。

被我压在身上后,「啊!」东头装模作样地睁大了眼睛。

「既然你有过女朋友……难道说,您已经有经验了……!」

「……没有啦。没发展到那一步。」

「噢,我懂了──难怪你会一直放不下……」

「才不是!这个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甩了你是为了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对那女的还有所留恋──」

「啊。」

东头像是被某种东西引开了注意般,突然把脸转向了一旁。

我也被引起好奇心,维持著把东头压在床上的姿势往同一个方向看。

「……………………」

房间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门缝当中,有一对眼睛正在悄悄偷看床上的我们。

是凪虎阿姨。

「……干得好,伊佐奈。不过该戴的东西还是得戴上。」

说完,凪虎阿姨从门缝间把一个小盒子丢进房间里来。

那是──容我讲得委婉一点,这个嘛……就说是深夜的清洁袋好了……

「现在怀孕实在有点太早了。好啦,你们加油吧。」

凪虎阿姨留下这句话,就关上了房门。

连为自己辩解的时间都没有。

「嗯──……?」

东头一脸不解,注视著丢进房间里的小盒子……咦?这家伙,该不会……

东头从我的身体底下溜走后,手脚著地爬过地板,捡起了小盒子。

「这是什么──……啊!这是!」

歪著脑袋检查过小盒子后,东头开开心心地把东西拿来给我看。

「水斗同学请看!这个就是那个!戴在那里的那个东西!我第一次看到耶!唔哇──原来就是这种东西啊。唔哇──……」

「……是啦。」

东头似乎没听到我尴尬的回应,沙沙有声地拆开了小盒子。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劈哩一声从一串四方形包装上撕下一个,说:

「水斗同学,你看!……我衔。同人志的封面──!」

「快住手你这笨蛋!」

「好痛!」

我用最大的速度与力道往她头上一拍,四方形小袋子从东头的嘴上掉了下来。

这家伙今天一天到底要跨越几次底线才满意啊。

「那我走了。改天见。」

「可以留下来过夜没关系啊──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我没粗神经到第一次上门拜访就留下来过夜啦。」

东头送我到公寓的入口大厅,我这么对她说。

结果后来凪虎阿姨半强迫地留我吃了晚餐。岂止如此,甚至还叫我去洗澡,我心想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就别想回家了,所以刚刚才设法脱身。

东头只穿著睡衣披一件开襟衫,她稍微摩擦一下上臂说:

「下次再来喔。」

「好……如果可以,下次尽量选没人在家的时候。」

「咦~讨厌~你好色喔~」

「害羞的方式太缺乏想像力了。」

东头用拉长的开襟衫袖子遮住嘴巴,发出呶呼呼的笑声。

「下次来打电动好了,妈妈有恐怖游戏喔。我想看水斗同学吓坏的样子。」

「我对那种的还满有免疫力的喔。」

「这就难说了吧。看你玩VR被砍断手臂时还能不能说出同样的话来。」

「真的假的?你家连VR都有啊……坦白讲,我有点感兴趣。」

「在家就要靠爱打电动的爸妈。毕竟靠零用钱买不起那么贵的东西嘛~」

看到东头微微摇晃身体表现兴奋雀跃的心情,我微微扬起嘴角。

只要我继续做我自己,东头一定也会继续做东头。

什么都不会改变。无论是告白或被告白,甩人或被甩,喜欢或不喜欢。

我们不会为一时的迷惘所惑。

「那我看你差不多到家了,再LINE你喔。」

「好。我有那个兴致就回你。」

「少来了啦~明明就回覆率100%~」

「还不是因为我如果已读不回你就会连传一堆哭脸贴图?」

「咿嘿嘿。」东头笑了。

这就是我们的理想关系。

◆ 伊理户结女 ◆

过了晚上八点,我才听到家里大门开启的声响。

自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心神不宁地待在客厅的我,脚步急促地走到走廊上。

就看到水斗在玄关脱鞋子。

「我说你啊!」

「……嗯?噢,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不是啦!」

「那是怎样?」

「这么晚了,你都到哪里去了?又说会吃过饭再回来,妈妈又一直偷笑不肯跟我说!」

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

起初我以为他是跟川波同学还是谁混在一起,然后一起吃饭,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妈妈一直在偷笑。好像别有深意地一直在偷笑。

水斗没理会我的焦躁,一边快步走过走廊……

「我去了东头家。」

一边不当一回事地告诉我。

……咦?

「因为东头经常泡在我们家,她爸妈就说想跟我打声招呼。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留我吃饭──啊,对了。」

当我原地冻结时,水斗动作轻快地穿过我身边,打开了客厅的门。

「由仁阿姨,或者爸爸也可以。」

「啊,水斗你回来了──什么事啊──?」

「东头的妈妈说,想来我们家拜访一下。希望你可以告诉她哪一天有空。」

「哎哟!也是喔,等我一下喔。我看一下哪天有空──」

看到妈妈开始用智慧手机确认行程,一股油然而生的焦躁覆盖我的全身上下。

「等、等、等、等一下……!」

「嗯?」

我从背后抓住水斗的肩膀,他诧异地转头看我。

「你、你在想什么啊……!你忘了妈妈他们现在以为东头同学是你的谁吗……!」

妈妈他们,错把东头同学当成了水斗的女朋友。

这种误会,要是进一步传到东头同学她家……!

「……啊──」

水斗打马虎眼般地别开目光。

「关于这件事……」

「咦?怎样?怎样?我不想听!」

「大概已经太迟了。」

水斗的口气,充满了死心的意味。

什么意思?不用问他也知道。

这也就是说,东头同学的家人,也已经认定他们是那种关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啦!

为什么比起住在一起的我,东头同学更能收服周围其他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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