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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但愿此刻暂时停留 一定是因为有你守护

伊理户结女◆以自尊还自尊

「从明天开始,学生会的活动暂停一周。」

十月下旬,距离下学期期中考只剩一星期的今天,红铃理学生会长如此宣布。

「请大家各自用功读书,留下不负学生会之名的结果。顺便一提,这间学生会室只要向顾问申请即可作为自习室使用。算是学生会成员的小小特权。」

坐在学生会室角落的顾问荒草老师懒懒地说:「别整天往这里跑,我嫌麻烦。」荒草老师除非真有必要,否则几乎不到学生会室露脸。照他的说法似乎是:「顾问没有薪水可以领,我懒得做。」但是嘴上这么说……

「Hey, Alexa!我午休可以再过来吗──?」

「找得到我的话。还有,我叫荒草(Arakusa)。」

就像这样,学生(特别是亚霜学姊)跟他之间从来没有距离。也许是身处这所校规严格的明星学校,却只肯拿多少薪水做多少事、有话直说的态度受到学生欢迎吧。

「……唔呼♪既、然、这、样~……♪」

得到荒草老师口头答应,亚霜学姊今天照常走到坐在会客沙发组上滑手机的星边学长那边,二话不说就在他身旁坐下。

「学~长?我想再请你教我准备考试──♪」

被亚霜学姊肩膀贴肩膀地蹭过来,星边学长瞥了她一眼之后说:

「啊──?上次不是教过方法了吗?照用就行了。」

学长收起原本在看的手机,把书包挂到肩膀上说:

「那我走啦。考试加油啊──」

说完,就径自离开学生会室了。

剩下亚霜学姊一个人被留在沙发上,维持著依偎空气的姿势……

「……你有点邪念会死啊!」

对著星边学长高大个头消失的房门,吼出来自灵魂的吶喊。

这样都还不气馁,师父真是不失师父本色。

明日叶院同学傻眼地叹气,红会长则是轻快地把手放到亚霜师父的肩膀上。

「小生来教你念书怎么样,爱沙?」

亚霜学姊表情气鼓鼓地转头看她。

「不要。铃理理脑袋太好,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小生上次教你的时候,你不是平均进步了足足十五分吗?」

「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讨厌你的态度所以不要!」

会长苦笑著耸了耸肩。都说真正聪明的人也很会教别人嘛。我也请会长教我一点好了。

正在思考的时候,我发现明日叶院同学坐立不安,频频偷瞧红会长。

我看了觉得可爱,就说:

「明日叶院同学,想请会长教你的话就拜托看看吧。」

「咦!……不、不了,要靠自己努力才有意义。」

红会长转过头来说:

「但小生觉得敢于提问也是实力之一喔。看,像爱沙就是光靠这项能力在过日子。」

「你说谁是除了寄生什么都不会的大王花女啊!」

「平常人家都是这样说你的吗?」

即使如此,明日叶院同学一双大眼睛依然四处飘移,犹豫不决。不过,她的眼神渐渐恢复稳定,最后坚决地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不了。我还是自己念吧。」

继而,她目光炯炯地直视坐在对面的我。

「然后这次……!伊理户同学──我一定会超越你。」

她的眼眸中,有著认真的斗志光辉。是一种绝不能输,只有这件事绝不让步,充满了这种热情的眼眸。

过去的我,一定也用这种眼神看过水斗。

换成平常的我,会拿一些四平八稳的回答轻轻带过。但是,这次是明日叶院同学赌上自尊的战斗。想到这点,我认为我不该随口答覆。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正面迎向她的斗志。

「嗯。我乐于接受你的挑战。」

伊理户结女◆远端读书会

话虽如此,其实我有著一大优势。

这个优势就是──竞争年级榜首的对手,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以往我们总是争强好胜,各自念自己的书。除了教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同学念书的那次,我们从来不曾一起念书。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还记得。记得我们还在交往时,两人一起进行的读书会──那段甜蜜的时光。记得我们能够拿凑近看课本或笔记当藉口,让肩膀相碰或是把手放在膝盖上,享受身体轻微接触的乐趣,那段美好的时光!

当然,成绩退步了。

但是,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我没像当时那样脑袋严重烧坏,也懂得如何自制。现在重来的话!应该能够一面有效率地集结竞争年级榜首的智慧,又一面适度地耍甜蜜!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嗨──有我的画面吗?』

『有。你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呜哇,都塌掉了耶。像古早年代的小太保一样老土。』

『要你管!我刚洗完澡啦!当然会塌掉好吗!』

四张脸挤在手机的小萤幕里。有晓月同学、川波同学、东头同学,然后是水斗──那张熟悉的酷脸,变得像吃冰淇淋的汤匙一样小,在分成四块的其中一个画面上移动。

为什么?

分明待在同一个家里,为何要用远端?

不,其实我也明白。家里有妈妈他们在,我们说好晚上尽量不去对方的房间。再说,既然东头同学、晓月同学还有川波同学说要参加,我就不可能跟水斗耍什么甜蜜。

可是!他明明就在隔壁房间!为什么,得用这么小的画面!

我第一次这么想要个人或是平板电脑。

我一面忍著不叹气,一面对分割成四块的画面说:

「大家都没问题吧?……奇怪?晓月同学?」

平常吱吱喳喳的晓月同学,不知为何一直很安静。正在觉得奇怪,就看到画面上的晓月同学,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

「晓月同学──你那边没声音!」

披散著头发,像是完全进入居家模式的晓月同学,愁眉不展地偏著头。然后,她突然把手伸到画面这边来,紧接著,那个画面开始猛摇乱晃一通。

『喂,不要摇不要摇!你是昭和年间的老太婆啊!……真是,拿她没办法。抱歉,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她那边。』

川波同学如此说完,就关掉了画面。画面变成三块,三人的脸稍微变大一点。

『记得他们就住隔壁?这么晚了都能说去女生家里就去,真是尽展痞子男的本领啊。』

『感觉一定整天神经紧绷,真令我同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住我隔壁房间的水斗同学。」

『很多种意思。』

嗯呜~……!我比你更神经紧绷好不好!

……咦,等等喔?我如果现在假装机器故障,水斗不就也得到我房间来了吗……

麦克风静音的按钮吸引了我的视线。这个……只要按下这个……!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不该碰的按钮时,川波同学从旁跑进了晓月同学的画面。他凑上前来看画面,伸手过来说:

『……不是,你这根本只是麦克风按到静音嘛。』

『啊,真的耶。』

『太废了吧──这么基本的小错,立刻就该发现吧。害我把整套课本笔记都带来了。』

『是是是,都是小的不好──!嫌麻烦的话你就留下来念书啊,反正还有空间嘛。我说地板。』

『这张桌子明明就还多得是空间好不好!』

晓月同学「喝」一声把川波同学踢出镜头外,重新凑向画面说:

『对不起喔──惊扰到各位了!』

『结果,南同学还是跟痞子男在一起呢……我打从心底请求二位,不要把我们忘了就直接开始办事喔。』

『嗯──?办什么事呀?』

『那当然是爱──』

『什、么、事?』

『……对、对不起我错了……』

晓月同学施加的压力,逼得东头同学的黄腔投降了……实在不敢说我原本也偷偷担过同样的心……

『别说这个了,结女!今天你戴眼镜呀!』

「咦?啊,嗯……平常是戴隐形眼镜,但在家里念书的时候就戴这个。」

『好可爱喔──!就像进入居家模式!』

「晓月同学也是,放下头发也很适合你唷。感觉很清纯。」

『啊哈哈!谢谢!』

我们互相称赞时,水斗在旁边打了个呵欠。

『说到这个,水斗同学也是戴眼镜呢。』

东头同学这么说。她说得没错,画面中的水斗戴著眼镜。

水斗打完呵欠闭起嘴巴,说:

『是滤蓝光眼镜啦。用电脑时都会戴。』

『呼欸~……好适合你喔。可以萤幕截图吗?』

『不可以。』

『为什么啊!很帅很可爱的说!』

『总觉得很恶。』

这时,我感觉水斗的视线似乎动了一下下。虽然没跟我四目交接,但说不定是看了我在画面上的脸。

很、很恶……?对啦,我以前让你戴眼镜又狂拍照片,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恶!但我也没办法啊!谁教你要长得这么帅!(很恶)

「……还是别再聊天了,差不多该开始念书了吧。」

我如此说道,不再去正视过去那个恶烂的自己。

「累了的话随时都可以退出喔。就用互相小监视的方式来念吧。」

『OK!啊,对了。麻希还有奈须华说她们可能也会中途参加喔。所以川波,你不要进到画面里来!』

『啊?为什么啊?』

『我还没跟她们俩说你住我隔壁啦!你很迟钝耶!』

『跟你说很痛了!不要踢!』

川波同学从画面外抱怨,至于东头同学则是一脸烦腻。

『唉~……隔著画面看别人打情骂俏,真让我这个单身族备感凄凉……』

真的。我要是可以也想跟水斗同一个房间啊,就只有晓月同学可以,不公平!

『水斗同学,我下次可以去你家过夜吗?』

『不可以。』

『呜呜──!为什么这个也不可以──!』

『感觉你好像想伺机下手,很恶。』

『理由变得比刚才更详细了……』

隐藏在东头同学的背后,我沉默了。对不起我不该想伺机下手。

伊理户水斗◆饱经历练让他成长茁壮

『呼喵……』

在电脑分割成五块的其中一个画面,伊佐奈打瞌睡打到点头如捣蒜。

我注意到她的状态,从数学课本抬起头来说:

「伊佐奈。」

『呼啊……?我没有睡……哈呼──』

「想睡就去睡没关系。勉强念书也没有用,记不住的。」

『嗯扭扭……』

连回答我的话都是意味不明的叫声。看来是真的到极限了。

『唔呵──好温柔喔──♪』

结女一个中途加入的朋友……呃──对了,坂水麻希打岔取笑。我还没忘记她是谁。

看起来开朗活泼的短发女生,一手支著脸颊边转自动铅笔边说:

『伊理户弟弟啊──平常老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还以为个性应该更冷淡的说──没想到有些时候还满温柔的嘛──特别是对东头同学♪』

「是她太弱小了,让我忍不住有点保护过度。还有我不是弟弟。」

『听说你跟伊理妹同一天生日?真是好巧啊。』

这个说话悠哉悠哉,『啊呼』一声打了个小呵欠的鲍伯头女生是……呃──金井……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金井奈须华。我还记得我还记得。

她睡眼惺忪地用手指揉揉那形状原本就够像是昏昏欲睡的眼睛,说:

『不行了呀~……小妹我可能也撑不住了。或许该去睡觉了。』

『咦──?那我今天也念到这里好了。反正还有一个礼拜嘛!』

坂水『嗯──!』一声伸个懒腰。结女苦笑著说:

『说著说著时间就没有了喔。明天再集合吧。』

『好啦好啦──了解──』

这段对话结束后,坂水与金井的画面就消失了。

至于伊佐奈,早就在镜头前趴倒在书桌上了。

「伊佐奈,不要在那里睡觉。到床上去睡。」

『嗷~』

『东头同学──?……不行,她没听见。』

真是,拿她没办法。我暂且把麦克风调成静音,然后拿起手机打给伊佐奈的手机。

在画面上,伊佐奈半自动地把手伸向旁边,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系……哩好……』

「(──不乖乖到床上睡觉,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别抱怨喔。)」

『哈噫!』

我一压低声音呢喃的瞬间,伊佐奈剧烈抖动了一下抬起脸来。

「(乖孩子。你现在把画面关掉,上床去睡觉。)」

『好、好的……我、我机道了……』

伊佐奈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回答,画面消失了。

然后,我透过手机对她说:

「(晚安。)」

『哈呜啊──』

噗滋。通话结束。

「搞定。」

『你跟她讲了什么啊……』

结女眼神半畏惧半傻眼地说。没有啊,我只是叫她去睡觉而已。

南同学把下巴搁在两只手上,半睁著眼看我。

『伊理户同学,你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会哄骗女生了?就因为东头同学太好骗了。』

「这招只对那家伙有用,我有自知之明。但是,想要控制那家伙基本上没人能预测的行动,也只有这点方法了。」

还有就是这样好像能让她开心。

『不准给那女的尝到甜头,伊理户!』

在坂水与金井面前躲著不说话的川波,从南同学的旁边倏地冒了出来。

『那家伙会越来越得寸进尺!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明明没在交往却摆出女友嘴脸!』

「这个的话我觉得已经摆过很多次了──但没关系啦。伊佐奈不是那种不懂得分辨玩笑与真心话的家伙。别人误会没关系,我们自己明白就好。」

『真的是这样吗……』

伴随著语气带点忧郁的低喃,南同学用力把川波的脸推了回去。

『结女你觉得呢?他跟东头同学变成朋友后,有没有觉得他有哪里不同?』

『咦?……嗯──……很难说耶。好像也没有变多少……』

『咦──?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么会玩弄女生?』

结女眼光闪烁了一下,大概是看了我在画面上的脸,说:

『……或许吧。』

听你讲得好像深知内情似的。

国中那时候,我可没有蓄意玩弄你的感情。是你自己在一头热。

……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样想东想西,成天烦恼了。

『哦?那就说来听听嘛,伊理户同学!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玩弄女生的桥段──』

『好了好了!今天就此解散!我想去洗澡了!那就这样喽!』

『啊,她逃走了。』

结女的画面消失了。川波见状,矛头转向我说:

『那么伊理户!你应该心里也有底──』

「那就这样了。」

『啊,喂──』

我退出通话……那个偷窥狂,不知道有句话叫打草惊蛇吗?

伊理户水斗◆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

远端读书会结束后,我拿著课本走到楼下的客厅。今天准备先看过一遍的部分还没结束,因此我打算稍事休息之后继续温习。

我用快煮壶烧水,拿红茶包泡了茶。听说晚上喝茶会失眠,但一方面因为我本身是夜猫子,所以很少为咖啡因所苦。

我坐到沙发上,喝一口热红茶,花点时间等大脑重新启动。然后我再次翻开课本。

后来过了几分钟──当我翻了一页之时,客厅的门打开了。

「啊,你过来了啊。」

是穿睡衣的结女。远端读书会时戴的眼镜已经拿掉,头发绑成两束垂在肩膀前面。

「嗯……」

听我这么回答,结女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

「你不去洗澡?」

「晚点再去。」

「嗯。」

我听著拿杯子倒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专心阅读课本的文章。

没过多久,就听见轻轻放下杯子的「咚」一声。然后,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我。

「欸。」

被她呼唤,我才终于抬起脸来。

结女从沙发椅背探身向前,从旁凑过来看我的脸。

「我可以……在这里,跟你一起念一下书吗?」

霎时间,种种解释窜过我的脑海。

头一个浮现的说法是:她有些关于准备考试的问题要问我。

接著浮现的说法是:她想继续刚才解散的远端读书会。

然后然后,最后的最后浮现的解释更单纯、更简单、无需理由也没有必要,纯粹只是忠于欲求,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差啊。」

大量的思考,最终凝聚成了这四个字。

不得不承认,我只有掩饰自己的心意最在行。

结女像是安心了,嘴角绽放微笑说:

「我去拿课本。」

她用小跑步离开客厅,上了阶梯,很快又回来,在我身旁坐下,把课本与文具等在桌上摆好。

就这样,接续刚才的读书会。

这次不像刚才那么热闹。我只是看我的课本,结女只是用笔记本解题目。没有问问题也没有对话。自动铅笔的书写声、课本的翻页声、时钟指针前进的声响,唯有这些飘荡于宁静的客厅。

我有些时候,会偷瞧一眼结女面对笔记本的侧脸。

像上学期期中考那样,显得有些气势逼人的神情已经不见了。她神情平静,但态度严谨地面对练习题。

(插图012)

──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你看了最多侧脸的人。

伊佐奈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被她这样单纯地下定义,会害我无从欺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代表的意义。我只不过是在看她的侧脸,却觉得好像在做某种令人害羞的事──分明很想调离视线,但一回神发现自己又在看她。

好吧,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尽管令我生气,尽管并非我心甘情愿。

……唉,可恶。就连这种内心的思维都变得这么好懂,不过是难看的自我欺瞒罢了。

我坚定自我,把目光放回课本上。现在还不到可以为任何事情神魂颠倒的时候。等顺利搞定期中考后──一进入十一月,那一刻就会到来。

不久,时钟的短针指向了十二。再不去洗澡,水就要凉掉了──就在我如此心想,准备阖起课本时,发现结女正在看我。

(插图013)

「……怎么了?」

「啊,没有……」

结女一边频频偷瞧我的脸,一边说:

「只是觉得……你念书的时候与阅读的时候,都是……同一种表情呢。」

──所谓喜欢的人,一定就是……

不知为何,伊佐奈说过的话又重回脑海。

我想在脑中串联起那些理由、那些解释,但随即作罢。

担心不假思索地让事情发展下去,会尝到苦果。

「……因为都是看书,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说出了这种枯燥无趣的回答。

然后,我只留下一句「我去洗个澡」就离开客厅。

……我,是不是在害怕?

或许是当然的吧。

毕竟这次,可不容许失败。

伊理户结女◆仅此一种的处世方式

每晚举行的远端读书会,带来的效果比想像中更好。

好就好在远端这点上。如果真的集合碰面可能只会开始玩闹而无法专心念书,但透过通话App能做的事有限,而且最让人分心的智慧手机被用来进行视讯通话了。这个做法对我来说相当成功。

我们就这样顺利地度过段考周,有一天,我放学后想先自习一下,于是顺道绕去学生会室,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先到了。

「辛苦了──……」

我轻声细语地打招呼,但两位先来的成员没有回应。

这是当然,因为两人似乎都睡著了。

两人一个是星边学长,今天照常仰躺在会客沙发上,把打开的课本盖在脸上。

另一个人,对我来说很意外。

明日叶院同学竟趴在会议桌上,打著瞌睡。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看看明日叶院同学的脸。她把脸颊贴在翻开的笔记本上,面色红润地睡得香甜。由于她本身长得五官端正,睡觉时的表情就像小猫一样可爱。

右手还握著自动铅笔。看来是自习到一半,不小心睡著了。

她一定很累了吧……自从进入段考周,学生会活动暂停后,我就没多少机会见到明日叶院同学了。但是,我偶尔会在走廊上与她擦身而过,才不过一瞬间,就看到她脸上满是明显的倦容。

也许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况且看她对这次的考试鼓足了干劲──真的,就像是看到以前的我一样。

我从隔壁的资料室,把星边学长带来的毯子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披在明日叶院同学的肩膀上。

先让她睡一下好了。

后来,我保持安静,屏气凝神,开始念自己的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吧。明日叶院同学的肩膀,扭动了一下。

「嗯…………」

明日叶院同学慢慢爬起来,毯子随之从肩膀上啪沙一声滑落。她有好一段时间,用迷茫的双眼往下看著掉在地上的毯子。

「早安。」

我一出声呼唤,明日叶院同学的眼眸徐徐恢复清醒,然后猛地看向被她当成枕头的笔记本。

「我,我……!该不会是睡著了吧!」

「嗯。睡得很熟。」

「啊……」

明日叶院同学懊悔地歪扭著娃娃脸,捡起掉在脚边的毯子。

「这是你……替我盖上的……?」

「嗯。看你好像很累了,想说让你睡一下。」

「……谢谢你。可是……如果可以,我宁可你把我叫醒。」

明日叶院同学抬头看时钟,露出遗憾万分的神情。

「只睡了短短二十分钟而已呀。至少从我过来的时候算起的话。」

「对我来说却是一刻千金。为了超越你,成为榜首……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

我懂她的心情。上学期期中考的时候,我也钻牛角尖觉得非得维持年级榜首的成绩不可,同样也觉得时间怎样都不够用,心急如焚地压缩睡眠时间……

可是,我看得跟性命同等重要的地位,其实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重要。水斗藉由从我手中抢走榜首的方式,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明日叶院同学,我想问你……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赢过我呢?」

面对彷佛当时那个我的她,我忍不住要这么问。

我为了守住年级榜首的优等生形象,曾经坚持非拿第一不可。那么同理来说,明日叶院同学又是为了什么,以第一名为目标?

「因为我只有这点长处。」

明日叶院同学重新握起自动铅笔,一边翻开课本,一边口气强硬地回答:

「我……从以前个头就很小,也很不会跟人起争执。所以那些男生取笑我的名字是『淫乱』的时候,我也没办法骂回去……所以,我只能念书。为了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只能用功念书……」

说话的同时,明日叶院同学仍然没有停止温习功课。好像这样做是理所当然。

「即使用功没白费拿了一百分,那些男生还是只会称赞跑得快或是很会打电动的人,说我是书呆子。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那种懊恼不甘心的心情。」

「所以,你就一直用功念书到现在?为了对那些人还以颜色?」

「……不……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过,」明日叶院同学小声接著说了。

「我……没有气馁。我觉得自己只有这点长处,就不断地拿一百分。」

「……你为什么能这么努力呢?你希望能对你刮目相看的那些人都不理你,你为什么还能……」

「不──我想起来了,只有一次。」

尽管语气经过压抑,声音听起来仍然坚定有力。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考一百分的时候……有个男生……好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记不清楚了……应该是说『超强的~』。」

又是「好像」又是「应该」,这些含糊不清的说词,一定全都是在掩饰。

证据就是这话既没有力道,也不让人感动,就只是随口说说,她却记在心里──属于那种即便说话的本人不记得,但听在当事人耳里会永生难忘的话语。

尽管只是无心的一句自言自语,却成了明日叶院同学的心灵慰藉──她一定是难以忘怀那时候的事,才会继续用功吧……

「……总而言之,这是我唯一能跟外人对抗的方式。只能用功念书不断拿第一……」

然后,明日叶院同学终于抬起脸来,注视著我。

「而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这个人,伊理户同学。」

她那双眸的魄力,震慑了我。

当我入学考拿了榜首,在入学典礼朗读新生代表的致词时,我根本无法区分讲堂里众多学生的长相。只能勉强认出水斗、妈妈还有峰秋叔叔的脸。

当时,她就在那些我无法分辨的脸孔里。

把我当成阻碍自己道路、不共戴天的敌人,抬头看著我。

「──无聊死了。」

忽然有个声音岔进我俩之间,就看到星边学长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身。

原来他醒著啊。「呼啊。」星边学长边打呵欠,边把手放在沙发椅背上托著脸颊,望向明日叶院同学这边。

「自己只会念书?真是无聊透顶──人类哪有你想的这么单纯啊。」

明日叶院同学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自动铅笔也停了下来。

不合她那娇小体格的怒气油然勃发,吓得我浑身僵硬。这使得我来不及劝架,明日叶院同学已经转头过去说:

「可以请学长不要随意批评我的处世方式吗?天底下不是没有我这种人,只是学长不懂而已。」

「我就是认为没有这种人,只是你不懂而已──在学校用功是学生才有的专利,你难道想留级一辈子吗?」

「请你不要乱挑语病!我想说的是,也有一些人只能靠著专一目标活下去!」

「所以就宁愿牺牲其他的一切吗?我的天啊,你简直把自己当故事主角了。」

相较于明日叶院同学咄咄逼人的态度,星边学长显得无动于衷。

学长已经没在看她的脸,岂止如此,甚至还拿出手机开始滑。

「我说你啊……再继续用这种态度过日子,迟早会死掉喔。」

「是人皆有一死,难道不是吗……!」

「真是没搞懂啊,没搞懂呢。好吧,区区一个高三小鬼是没资格讲这些──但我觉得与其硬撑把自己搞死,还不如量力而为好好过活吧。」

其实星边学长,绝没有忽视明日叶院同学的心情。

态度不能说很好,但我感觉他说的话,都是在关心明日叶院同学。

然而情绪激动的明日叶院同学,听不出他的真意。

「因为学长你……!是那种成天睡午觉,也不用做多大努力,就能轻松推甄上大学的人!像我这种,非得拚命努力才能成功的人……你根本不会懂!」

明日叶院同学吼完这些话,就把笔记本与课本往书包乱塞一通。

「明日叶院同学!」

我想叫住她,但明日叶院同学把书包挂到肩膀上,就快步走出学生会室了。

我叹一口气,望向滑手机杀时间的星边学长。

「学长……我明白你担心明日叶院同学,但也不用那样说吧……」

星边学长轻轻抓了抓头,说:

「我果然说错话了?」

「我觉得是说错话了。请让亚霜学姊教教你如何跟女生相处。」

「这处罚也太重了……」

星边学长大叹一口气,仰望天花板。

「不好意思,伊理户。我有点太激动了,真不像我的作风。」

「我觉得看起来还好……但学长怎么会激动起来?」

「嗯……这么说吧……」

星边学长低声这么说做个中断,然后放在椅背上的手,反覆张开又握起。

「其实我啊,右臂没办法举高到超过肩膀。」

「咦?」

「这样讲,你听得懂吗?」

星边学长没有看我。表情也没反映出任何情感。

但是,我似乎明白了。

学长总是显得洒脱自在、难以捉摸,成天打瞌睡又缺乏干劲。但是红会长与亚霜学姊都对他抱持敬意,从体格来看也像是有从事过某种运动般强健有力。

我感觉,我似乎变得──更了解这位学长了一点。

「明日叶院那边,就麻烦你多看著她了,伊理户。」

「我吗……?」

「不管是哪种金玉良言,都得由对的人说出口,才能打动人心啦。」

然后到这时候,星边学长才终于看了我的脸一眼。

伊理户结女◆一定是因为有你守护

「结女──水斗──我们先睡了──」

「你们两个,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啊──」

「好──!」

妈妈跟峰秋叔叔离开客厅,回他们的房间去了。身旁的水斗眼睛继续对著课本,对两人轻轻举个手。

每晚的远端读书会结束后,我与水斗总是不约而同地到客厅集合,各自用功。

半夜在其中一人的房间集合可能会引来奇怪的误解。但如果是在客厅,妈妈他们都在看,专心念书就不会害他们多担心了。我并没有跟水斗商量好,但我们就好像通过密道一样,一起度过夜半时光。

换成直到上学期为止的我,一定会神经紧张,无心念书。但现在的我,即使身边有水斗的存在也不会过度在意──甚至反而让我感到既安心,又平静。

比起从前,我现在能够抱持更轻松的心态温习功课。或许多亏于此,念起书来也比以前更有效率了。

……不知道明日叶院同学,今天是否也在勉强硬撑著努力念书?

不管是哪种金玉良言,都得由对的人说出口才能打动人心──星边学长如此对我说过。的确,我自己在上学期期中考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勉强念书,结果输给水斗,落到了全年级第二名。后来,我在期末考夺回了榜首,但并没有像期中考那样把自己逼得太紧。

但我如果因为这样,就叫她像我一样放轻松──也只会变成高高在上地给人建议……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对于努力到走火入魔的她,以同样方式塑造出今天这个自己的我,能为她做什么……?

「──手。」

忽然间,水斗说了。

「你的手停下来了。」

「咦?……啊。」

看来我想著想著,竟忘记自己也要念书了。

水斗把视线从课本移到我的脸上,说:

「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不,没有,我没出什么状况。」

「那就是学生会了?」

他怎么知道的?……不过既然是水斗目光不及的范围,大概自然就那几件事吧。

「嗯……学生会里有个女生,让我有点担心。」

「已经有多余心思担心别人了啊。了不起。」

「也是因为有你帮助啊。」

我笑了笑如此回答,同时心想,说不定……

没有理由。他也没用态度表示什么。

但是──我不禁觉得,他说不定在等我倾诉烦恼。

「……如果你也有多余心思,我想聊一下。」

「要多余心思的话我比你多出五倍。」

「那方便听我说吗?……最近有件事,让我有一点点烦恼。」

水斗沉默地,把眼睛转回到课本上。意思是听我倾诉不算什么大事,边念书边听也行。我将他的反应解释成这种回答。

我大致讲了一下。关于今天在学生会室发生的事、明日叶院同学的状态,以及星边学长对此表示的看法。

整件事情讲完后,水斗眼睛没离开课本,简洁地说:

「我赞成那个前会长的看法。与其硬撑把自己搞死,不如量力而为。的确是至理名言。」

「嗯……我也觉得他说得对。可是……」

「用某种事物作为心灵支柱,表示一旦那个事物没了,就会再也撑不下去。就像上学期的你那样摇摇欲坠。我不认为那样算是取得平衡的人生。」

当时的我,输给水斗之后,才发现不用当榜首也不会失去朋友。从紧抓单一立足之地的状态,发现到其实还有很多平坦的地面可以走。

可是──

「──可是,那是在讲效率的问题。一个心怀热忱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听在她的耳里,大概只会像是游戏影片留言下指导棋吧?」

「说得……也是。真的。因为正确的言论……不管说得再头头是道,听不进去的时候就是听不进去。」

「这让我想起决定报考哪所高中时的事了。我们那所国中既没有人考上过这所高中,我要的又是特待生,所以级任就用一种难以启齿的语气建议我重新考虑。」

「啊!我也是!那时我心想『我才不管咧──!』因为我以为不去洛楼,就会跟你念到同一所高中了。」

「确定考上之后级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但一点都没有打动我。」

水斗小声窃笑。当时我发现弄了半天还是要跟水斗念同一所高中,心情可以说是绝望透顶。现在讲起来只觉得好笑。

「当时我心想,确信自己会成功的永远只有当事人,旁人总是替他担心失败的后果。其实哪边才是对的,要实际去做才知道。没有了心灵支柱,当事人或许会灰心丧志,也或许会再接再厉。也不能一口咬定你说的那个女生,一定不是个脑袋坏掉不懂得何谓灰心的人。」

「脑袋坏掉的人……你有见过那种人吗?」

「东头伊佐奈。」

……啊──我不禁恍然大悟。像那个女生都被水斗甩了,却完全没有灰心……

「结果说到底……只能说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吗?」

每个人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大家各不相同,大家都很棒──所以,就不能给任何意见?

「那样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寂寞。」

就好像在跟我说,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好像在跟我说……无论以为彼此心灵如何相通,到头来每个人还是有所不同,因为大家各不相同,所以在最根本的部分无法互相理解。

水斗先是沉默了半晌,接著慢慢指了指我的笔记本。

「既然这样,你先准备考试再说。」

「咦?」

「试试看就知道了。全力以赴。这样就会知道……谁才是对的。」

难得听水斗交出这么单纯的答案。

不……或许反而很像水斗的作风。

胜者为王──为了理出这么单纯的答案,让他耗费了这么一大篇理论。

明日叶院同学必定只能用考赢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既然这样,我就阻止她,阻止她,再阻止她──也许有一天她会几乎气馁,重新审视自己的作法,到那时候才能倾听别人的建议。

在那之前,我只需要以朋友的身分守护她。

虽然可能令人焦急……但一个人能对他人的处世方式造成的影响,或许也就这样了。

「要是累了再告诉我。我可以代为守住榜首的宝座。」

对于这句故意气人的话,我卯足全力酸回去。

「不用你费心。反正我看你还是当第二比较自在。」

「哼。」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现在待在他身边比以前更安心了。

因为就像我选择默默守护明日叶院同学──他一定,也在默默守护我。

伊理户结女◆处世方式的学习方式

就这样,下学期的期中考考完了。

从结论而言,我胸有成竹地结束了为期两天的段考。水斗考得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远端读书会的成员都没有露出绝望的神情,所以应该还好。

问题是明日叶院同学。

期中考所有科目结束后,我来到许久没有全员到齐的学生会室,在那次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和明日叶院同学碰面。

「得心应手。」

明日叶院同学用她那娇小的身子挺起大胸部,面带洋溢自信的笑容抬头看我。

「这次是有史以来我最有把握的一次。要找出我不会的题目都还比较难。伊理户同学──看来你的天下也到此为止了。」

听到她自信满满的口气,亚霜学姊说了:

「标准输家的台词,超好笑。」

「学姊!请不要把虚构作品与现实混为一谈!」

「不是啊──」

亚霜学姊口气像小孩子一样,大口吃著超商卖的布丁。说是考完了奖励一下自己。

我回看她散发自信光彩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要不要来打赌?」

决定使出早就想好的一个计策。

明日叶院同学连一点困惑都没有,鼻子哼地喷了一口粗气。

「好啊。假如我输了,要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嗯?你是不是说什么都行?」

「爱沙,看场合说话。」

红会长接手管束探身向前的亚霜学姊。

「作为交换,伊理户同学,你如果输了要为我做什么?」

「这个嘛……让你看我的笔记本与课本怎么样?应该满有参考价值的。」

「……原来如此,分享秘诀就是了吧。可以。虽然你我是敌人,但或许还是有值得借镜之处。那就约定输的一方,要分享自己的笔记本与课本了?」

「不用。假如我赢了,明日叶院同学──我要你每天睡足八小时。」

此话一出,沉默支配了学生会室。

亚霜学姊愣愣地偏头。

「……咦?就这样?很普通嘛。」

对,很普通。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要求!」

明日叶院同学后退一步,用一种好像见到鬼的眼神瞪著我。

「八小时……!那岂不是浪费时间吗?你是打算夺走我的念书时间吧!然后藉此保住自己屹立不摇的名次……!取巧!你这是投机取巧!」

「嗄?……不是,等一下。兰兰,你平常一天都睡几小时啊?」

「大约四小时!」

听到她回得光明正大,亚霜学姊震惊地张大了嘴。

「四小时?每天?真的假的?你会死的!」

「不用担心。因为我是短眠者。」

……是吗?

真正的短眠者,会打瞌睡吗?

总而言之,我彻底扮演摔角比赛的反派。

「就是这么回事。到下次考试为止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再打赌,如果我又赢了,我就要你在下下次考试之前生活中睡足八小时。这下你每天都会丧失四小时的念书时间,我的首席毕业等于是确定了!」

「……没差。反正我是赢定了,你这套卑鄙的计画不会收到效果。你就趁现在准备好要献给我的笔记本吧!」

我拿了第一名。

「……呼……呼……嗯~……」

期中考结果公布的当天放学后──我、亚霜学姊与红会长在学生会室,探头看著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明日叶院同学。

亚霜学姊戳戳她那肌肤弹嫩的可爱睡脸,说:

「哇~真的吓到我了~……她一看到榜单就倒地不起,我还以为她昏倒了呢。」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断线了吧。疲劳一口气爆发了。」

红会长如此说道,静静地替明日叶院同学盖上毯子。

排名结果我拿第一名,水斗第二,明日叶院同学又是第三。第二名与第三名之间总分相差了多达十分,恐怕不能用偶然做藉口。

水斗的说法是──「睡眠不足就像是替大脑套上枷锁」。

说得实在有理。我们不可能输给自己限制自我能力的人。

「但愿她遵守约定,每天睡足八小时就好了……」

「她会遵守的。对吧,阿丈?」

被会长问到,羽场学长从会议桌看过来,对我们点头。

羽场学长平时总是彻底当背景,连开口都很少,但或许也有在担心明显硬撑的明日叶院同学。况且会长的说法是……他看人的眼光比谁都细腻。

「兰兰个头这么小,会不会就是睡眠时间太短造成的啊?喏,不是都说爱睡的孩子长得快吗?」

「原来如此,这样想也有道理……也就是说,小生一直长不高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了。这下可伤脑筋了。」

「咦?……会长,你平常都睡几小时?」

「三小时。小生是短眠者。」

听到红会长讲得若无其事,我与亚霜学姊都对她冷眼相看。她脸上毫无倦色,搞不好还比一般人来得健康。她是拿破仑吗?

水斗说得对,有时候还真的会遇到脑袋功能坏掉的人。

……但是,假如毫无根据地以为自己也是那样,会无益地减损自己的寿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可是,身体可不会忖度主人的心思。

「……哦。怎么了,今天人都到齐啦?」

我们三个正怜爱地看著熟睡的明日叶院同学时,星边学长来了。

看到学妹在平常被他当床躺的沙发上睡得香甜,他显得有点尴尬,但也带著安心呼了一口气。

「看来你做得很好,伊理户。」

「这就难说了。我想学长说的话能不能打动明日叶院同学,还是要看她自己。」

「这样啊……你说得对。」

真要说起来,星边学长是叫我「多看著她」。我只是照他所说,做一个旁观者罢了。

「哎哟~?」

听到我们的对话,亚霜学姊嘻嘻笑著凑近星边学长。

「该不会是又犯了吧?学长的鸡婆病!反正一定是惹兰兰生气了吧~谁教学长嘴巴这么笨,偏偏又很关心学弟妹嘛!」

「你很烦耶……!偶尔不鸡婆一下,我岂不是真的变成只是跑来碍事的OB了!」

「本来就是吧?」

「学长以为自己不是吗?」

「讲话客气点,两个二年级的!」

星边学长活脱像个不讲理的学长那样咒骂,迈著大步走进来,把纸袋放在沙发前面的桌上。

「这是?」

被我问到,星边学长尴尬地别开目光,说:

「……讲话冒犯到她的赔礼。帮我拿给明日叶院。」

「咦~?里面是什么啊,学长?」

「铜锣烧。没有人不喜欢豆馅吧。」

「……不,倒也不一定喔,学长。」

「啊?你在骗我吧?」

「这很难启齿,但我那个继弟就不太喜欢吃豆馅……」

听我举出实例,星边学长顿时变得满脸焦急。

亚霜学姊抓准机会,探头过去一边抬眼看学长的脸一边落井下石。

「学长你这个人……在最根本的地方,真~~~~的很粗神经耶?」

「……啊,该死!算啦!假如她不吃就你们吃吧!我会再去买其他东西给她!」

「啊~闹别扭了~♪」

星边学长摆脱缠著他取乐的亚霜学姊,快步离开了学生会室。

就算明日叶院同学无视于约定,又开始想硬撑,这几位好心的学长姊,也一定会指正她。

一次又一次的指正,会让明日叶院同学知道正确的硬撑方法。就算她只有这一种处世方式,也能学会不至于危害健康的硬撑方法。

不管明日叶院同学如何严词拒绝,这几位学长姊──还有我,都再也不会让她溜掉。

因为,我们都已经变得太喜欢这个性情认真、顽固,又可爱的女生了。

……顺便一提,明日叶院同学很喜欢吃豆馅。

把铜锣烧塞得满嘴不停咀嚼的明日叶院同学,就像小动物一样看了非常疗愈,谨在此附记中特别声明。

伊理户结女◆短短三个字不足以……

当晚。

我觉得既然问过人家的意见,就有报告的义务,于是将事情经过说给水斗听。

水斗手里的书从课本变成了文库本,把整件事听完之后……

「这样啊。」

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认为他会摆出明显的安心神色,也不觉得他会长篇大论地发表感想;这个回答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星边学长虽然指名要我,但明日叶院同学这件事,就算我没出面,大概也会有别人插手。

与她认识最久的亚霜学姊也许会逼她去睡觉,也有可能是目光敏锐的羽场学长透过红会长解决此事。

我如果没跟水斗商量,一定不会跟明日叶院同学提那种赌注。我会照常考赢她。而她可能会更进一步逼迫自己,念书念到病倒。

这样一想,就觉得……虽然怪难为情的……但或许可以说……他有在支持我。

也实际感受到,现在的我说来说去……或许还是有些地方,在依靠水斗……

「……我想说──」

谢谢你。

面对眼睛对著文库本的水斗,我正想这么说,但在前一刻把话吞了回去。

用这么简单的话语解决好吗?

用仅仅三个字的这么一句话,表达我的心情?

一想到这,心中忽然凝聚出一个点子。

「我想说──有一个日子,希望你能空出来。」

听我这么说,水斗终于从文库本抬起了脸来。

我一直在思考,那天该如何安排。

早在期中考之前,体育祭之前……不对,是在更久之前。

「……哪一天?」

「……下一个节日。」

水斗的眼睛,稍微睁大开来。

那天对我,或是对水斗而言,都是个特别的日子。

大概对妈妈以及峰秋叔叔而言,也是如此吧。那天对我们伊理户家的所有人来说,都不只是个节日。

进入十一月的,第一个节日。

十一月……三日。

「──我们的生日。那天,你要空出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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