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午第二节课,事件发生了。奥利佛和替身交换回归本人后,那是他迎来的第一节魔法剑课。
“……”
“怎么了?看你表情不开心啊,奥利佛。”
在大房间里,学生们结束了固定套路练习,逐渐转入自由练习,奥利佛却盯着自己的杖剑站着不动。雪拉觉得奇怪,走近他身边,这时罗西却插了进来。
“好,状态不错!接下来跟我打一场吧,奥利佛!”
“……明天不是要决斗吗?”
“有什么关系嘛,不要这么固执啊!突然上场的话你会被我的成长吓一大跳的!”
他不由分说地攥着对方的手拉走。话虽如此,奥利佛也不打算拒绝课上的切磋。问题不在那里。他带着难以拭去的不协调感,以一步一杖的间距和罗西对峙。
“准备好了吧?那我要上了!”
罗西在宣告的同时摆出架势。他将自我风格的大胆主义和库兹流的独特技术融合在一起,动作一天天变得难以看穿。奥利佛丝毫不敢大意,摆出一如既往的拉诺夫流中段,准备迎击对方的独特剑术。
“…………咦?”
剑戟相交第八回合。伴随着罗西呆滞的声音,杖剑发出坚硬的声音滚落在地上。——是被他打中手腕,从奥利佛手中掉下来的。
“““““““——?!”””””””
慢了一拍,周围的学生们同时转过头来。——在这个年级的魔法剑课上,罗西向奥利佛发起挑战的过程已经是惯例了。包括罗西力所不及被反杀在内,对他们来说都是日常情景。但是,却在今天被颠覆了。如果是难舍难分的激战后分出胜负也就罢了,现在应该只是在观望的阶段而已。
“……唔……”
奥利佛呆呆地站着,亲近的朋友们立刻跑到他身边。凯、卡蒂、皮特三人像盾牌一样挡在他前面,然后全都瞪住罗西。
“——你丫,罗西!我看错你了!”
“罗西……!就算一直赢不了,也不能下毒啊!”
“奥利佛,你哪里不舒服?!被他做了什么?!”
“我也太没有信誉了吧?!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不由分说地被怀疑作弊的罗西慌忙辩解。其他学生也加入其中,混乱开始扩大,终于嘉兰德准备出声仲裁——但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抢先说。
“……他说的没错。我没有被他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平息了。奥利佛捡起杖剑收入鞘中,穿过学生之间走到罗西面前,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露出微笑。
“是你赢了,罗西。……我上当了呢。”
带着祝福轻轻拍他的肩膀。罗西呆呆地站着,熟悉的同学们看着他们的样子发出惊讶的声音。
“……看来状态很差啊,Mr.霍恩。”
“真的不是下毒或者诅咒一类的吗?我反而更惊讶了。”
史黛西·康沃利斯和费伊·威尔诺克主从组合同时说,教室另一边的理查德·安德鲁斯也同样用带着疑问的眼睛盯着奥利佛。跟着他们,得知比赛中没有作弊的其他学生们也再次开始嘈杂。
“……也就是说……”“……单纯的不舒服?”“糟糕到会被之前一直完胜的罗西干掉……?”
像是要将他们的小心思全部踢飞一样,咚,响起一声跺地板的声音。
“现在是好机会——有这种想法的杂鱼们,在我面前排成一排。我挨个儿按扁你们。”
在大房间的正中间,约瑟夫·欧布莱特露出无比可怕的笑容伫立着。想要接近奥利佛的一部分学生落荒而逃。教室里再次开始自由练习,凯、卡蒂、皮特三人带着沮丧的表情站在罗西面前。
“抱歉怀疑你,罗西。”“对不起哦……原来你真的没下毒啊。”
“我向你道歉。不过我只是单纯地从可能性最高的开始怀疑而已……”
“你们也太不会道歉了吧!啊,真是的,没办法!连我都不觉得自己赢了!”
罗西揉着自己的头发大声说。然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近奥利佛,用手掌重重地拍他的肩膀。一半是因为不满,一半是带着激励的意图。
“下次麻烦你要完全恢复状态啊。在那之前决斗也延期吧。”
“……抱歉。”
奥利佛乖乖点头。在那之后,他也不在和别人切磋,专心和主动帮忙调整的雪拉一起重复动作,直到这一天的课程结束。
课后。奥利佛有些强行地甩开担心自己身体状况的同伴们,独自走在无人的走廊里。
“……唔……”
身体因为焦躁和恐惧而颤抖。在课程的最后,他甚至已经难以在同伴面前装出平静的样子,但现在才知道真正的恐惧会在孤身一人时才爬上来。旁边没有任何人。这种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直面自己。
奥利佛自己感受到的现状,绝对不是不舒服或者状态不好这种简单的等级。『身体感觉不是自己的。』经过足以令人神志不清可怕修炼才掌握的动作,全都无法正常发挥作用。不是身体哪里不对劲,而是『身体上就没有对劲的地方』。
另一方面,他能想到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可以说太清楚了。魂魄融合——是在与恩里科的战斗中使用的那个术式的影响基本不会错。在死斗之后,经过了三天三夜的痛苦,他从醒来的瞬间起就全身都感觉不对劲。他期盼那是因为负伤和消耗引起的暂时性的情况,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期待正以最糟糕的形式落空。
“……唔……”
『有什么东西致命地坏掉了。』光是想就觉得害怕,但这是最新先浮现出的可能性。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不是这样。原本,经过和克萝伊·哈尔福德长达数分钟的魂魄融合后还能四肢健全就已经接近奇迹了。即使外侧的伤痊愈了,也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在内侧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没有留下致命的损伤。
即使是魔法师,也无法用治愈魔法将受损的东西全部治好。魂魄是其中的代表,而灵体和肉体也会存在不可逆转的损毁。比方说与魔力流相关的内伤的修复就极其微妙。经过成长和修炼遍布全身的“魔力之河”拥有无数暗流和支流,其构造每个人都不一样,由此形成魔法师的能力。这种构造也记忆在灵体和魂魄中,所以通常不会因为重伤而失去。但是也有例外。『特别是在负伤达到了灵体以上的领域时。』
如果是那种情形的话——奥利佛·霍恩至今为止培育的所有力量,都会作为那几分钟战斗的代价,以再也无法挽回的形式丧失。
现在就断定还太早。奥利佛自己也明白。但是并非如此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没打几个回合就败给罗西这件事也加速了他的恐惧,让他不禁觉得那个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负面思考没有止境,奥利佛摇摇头想要停下来。——不管事实如何,在这里想来想去都没有用处。一切的判断都要等到和大哥大姐商量之后。他这样下定决心准备移动脚步,
“走吧,奥利佛。”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在他眼前,熟悉的少女正向他伸出手来。
“……奈奈绪……?”
抬起头,带着和平时一样笑容的东方少女就站在那里。奥利佛反射性地伸出手,她便用双手将其紧紧握住。令人惊讶的温暖瞬间传遍了奥利佛的手,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的冰冷。
“很暖和吧?母亲大人也曾夸奖过,说只要有在下在,冬天的早上也不需要暖石了。”
奈奈绪一边将体温分给少年,一边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奥利佛也只盯着她的后背走着。然后他想起来——他曾经也这样和母亲一起走过黑暗的夜路。
“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
少年的眼中低下泪水。在两人走过的路上,留下点点痕迹。
同一天深夜。在飞龙们的巢穴,迷宫第五层‘火龙峡谷’的一角。
“——啊,是小路。欢迎。”
在倒在险峻岩石地带的机械神的巨大亡骸前,一个仿佛由黑暗凝固成人型的影子亲切地挥手。被对方用罕见的昵称称呼的魔法剑师父路德·嘉兰德向着那个影子恭敬地行礼。
“……保护现场辛苦您了。Ms.穆维兹卡米利。”
“呜喵,那算什么?像以前一样叫我学姐呀。”
咒术教师瓦蒂亚·穆维兹卡米利对他疏远的态度表示不满。嘉兰德苦笑着不做理会,将视线转向机械神的亡骸。还有站在上面的老妇人的背影。
“让您久等了吗,吉克里斯特老师?”
“刚到三分钟。这算不了什么,和教你的那时候比起来。”
咒语学老师,活了千年的魔女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说出尖锐的讽刺。被她拿学生时代举例的嘉兰德略微噎住。背后的瓦蒂亚黑色的外套像水面一样摇晃,她哈哈大笑。
“小路当时是迟到魔呢。”
“……进入正题吧。来这里的目的果然是?”
“当然。你也在意吧?这个的『背面』是什么样子的。”
吉克里斯特用白杖指着机械神的亡骸说。嘉兰德点点头,瓦蒂亚在他背后抱起白色的胳膊低吟。
“果然会在意那里呢。虽然很想让它翻个身,但我来做的话无论如何都会产生诅咒上的污染呢。要是把小凡妮叫来就简单了。”
“我就是赶在那之前来的。以Ms.奥迪斯的粗糙,说不定会让细小的证据白费。”
说到这里,吉克里斯特从亡骸上跳下到地面。嘉兰德察觉到自己的任务,站到魔女身边举起自己的白杖。
“我就是来负责帮忙的是吧。……明白了。要把这个重量翻过来虽然要费一番功夫,但是和老师两个人的话——”
“不要误会。我叫你来是为了给证据的可信度做担保。”
吉克里斯特让以前的学生放下魔杖,轻轻挥动白杖咏唱咒语。
“转吧转吧雷沃雷 天地翻转伊威斯姆。”
咏唱结束后,甚至没有震动作为征兆,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突然浮起来』。它上升到一百英尺左右的上空后一下子停住,然后上下翻了个身,又用和上升时同样的速度慢慢降回地面,在着地的瞬间甚至都没有扬起尘埃。嘉兰德带着尊敬和畏惧见证了这个场景。即使在同为魔法师的人看来,这一连串现象也太过偏离现实了。
“……在老师手里,简直就和煎蛋卷一样。”
“观察。”
吉克里斯特像爬楼梯一样踩着空中走上去,俯视露出背面的机械神亡骸。嘉兰德点点头,占据魔女另一边的下半身,站在自己的扫帚柄上升到上空。
“——现在大概正在被调查吧。”
同一时间,在迷宫一层,杀害教师的主犯们正在交谈。
“没问题。那个巨大身体上的所有伤痕都已经伪装成飞龙和大地龙造成的了。”
“我知道。消灭证据真是累死人了。魔像本身重的要死没法搬动,就只好用咒语在地面上挖隧道,把陛下砍的地方全都粘好。本来加工钢铁就很费事了,还要张开驱人结界通宵作业。幸好你和夏浓把伤痕的位置全都记住了。”
女生耸着肩膀苦笑。格温一边为了小弟在锅子里调和魔法药一边回应。
“斩断钢铁的切断咒语是克萝伊·哈尔福德特有的技术。和第四魔剑一样,那个魔法光是被人看到创面就会被人察觉到我们和她的关联。善后的必要性从一开始就设想到了。
……而且这里的教师们也没有天真到能被完全骗过去。”
他刚说完这句话,房间的门突然传来打开的声音。两个人将视线转过去,只见他们奉为君主的少年正带着完全钻进牛角尖的表情站在那里。在桌边写东西的夏浓停下手站起来。
“你来了啊,诺尔。……看来出现了不适。过来这边躺下。”
格温察觉到小弟的状态,将锅子从火上取下,伸手将奥利佛招向隔壁房间的处置台。在夏浓担心地陪伴下,少年委身于他的诊察。
“——有哪里不和谐。感觉像是表面……被修饰过。”
经过十分钟左右的观察,这是从嘉兰德嘴里漏出的第一句话。吉克里斯特听到后在他旁边的上空轻轻点头。
“你的直觉还是这么厉害。……确实,有魔法加工的痕迹。正面只有些微的不和谐,但背面的处置要略微粗糙。大约是没有将魔像上下翻转,而是挖开地面进行的吧。”
嘉兰德也接受这个推测。看出动手脚的痕迹后,吉克里斯特便干脆地下到地面上。
“这样就能确定不是那小子自取灭亡了。恩里科在这里和某人战斗,并且被杀了。这样认为不会错。”
嘉兰德也点点头下降,从扫帚下到地面上。——她说到这里就停下,反过来也说明现在这个时候看不出更多线索。看来敌人不光是直接的战斗力,连谍报活动的手段都不容小看。他得到这样的认知,又进一步问。
“……老师觉得是谁干的?”
魔女干脆地摇头。这也是嘉兰德预测中的回答。
“现在只知道不是我。……虽然看出了伪装的痕迹,但应该避免从这一点上多加解读。背面处理的粗糙,也可能是为了诱导我们而设下的陷阱。现在应该避免快而不精,先让对方露出马脚。校内监察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正因为如此——不管敌人是谁,都不会坐等我们动手吧。”
隔了一段时间,第二天早上。
金伯利的校园里设有魔法生物饲养区。一年级的时候是为了马可,到了二年级则为了狮鹫,这也是卡蒂频繁到访的地方。魔法生物学的课上也会频繁使用这里,根据时间不同有时会有很多学生出入。
不过,在天刚亮的清晨,在这里漫步的人并不多。首先便是凡妮莎·奥迪斯——这位魔法生物学教师被学生直白地称呼为“暴君”,深受畏惧。从她的职位来看,饲养区自然也是由她管理的。
“啊,吵死了吵死了。别像鸡一样叫唤啊。我要把你们烤来吃了哦?”
醒来的魔兽发出的鸣叫声,在察觉到凡妮莎气息的瞬间一下子就停止了。压倒性的威压甚至能让生物的本能沉默。她一边无意识地暴力地散播着这种压力,一边巡视所有笼子兼做早上的散步。
但是,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她的经验中,魔鸟类都有在早上特别想叫的倾向。以此为基础,现在这个时间最吵闹的笼子应该就那么几个——但不知道为何,那里安安静静地。
“……啊?”
凡妮莎感到奇怪地向笼子里看去。她立刻就看到了狮鹫们的身影,它们都躺在各自喜好的地方贪眠。这场景一眼看上去和晚间毫无变化,然而,
“……哦……”
它们并不是在睡觉。注意到它们『一只不剩全都没有呼吸』的瞬间,凡妮莎大致理解了整个事情。也就是说——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是有某种意图的。
“——喂喂。这是打算对谁挑衅啊?”
变形的右臂攥紧笼子的格子。手掌再次打开时,像纸制品一样被团成一团的铁块从中滚落到地上。
不幸的是,此时有其他几名好事者正好也在校园的饲养区。
“乖乖,好孩子,好孩子。不要动哦,接下来向这边……啊呜?!”
卡蒂被翅膀扇了脸,身体倒在草地上。她想要诱导的幼年狮鹫俯视着她,失去兴趣似的扭开脸。在稍远的地方,密里根抱着胳膊眺望卡蒂的奋斗。
“呼嗯。漂亮地被小看了呢。”
“呜……可、可是,你看!它没有像之前那样攻击!”
卡蒂立刻站起来主张。她准备继续面对格里芬,但蛇眼魔女走到她身边。
“好了好了,你稍微冷静思考一下吧,卡蒂。本质上和马可那时候一样。就如同我们无法和惧怕我们的对手培育出健全的关系一样,对方一直鄙视我们也无法推进关系。索性现在已经让它认识到我们‘不是敌人’了,下一步必须让它认为我们是‘对等或以上的对手’。”
狮鹫注意到密里根接近,提高警惕后退。它嗅出这是不能大意的对手。因为不会被这样警惕所以卡蒂在交流上相对有利,但相应地却产生了“被小看”的缺点。以这个不如意地情况为基础,密里根向共同研究者的少女提议。
“为此果然还是要展示力量。在自然界中,强大在作为敌人时会带来恐惧,在成为同伴时就代表着信赖。展示强大之后再寻求友好,对方应该就无法拒绝了。”
“……可是,我不想弄疼它。”
卡蒂握紧拳头小声说。密里根微笑着点头。
“我知道你不会在这一点上让步。可是——不直接攻击来展示强大吗?有点困难呢。”
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卡蒂和密里根并排思索起来。两人和一只之间就要走进死胡同时,突然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听到动静转向背后,只见熟悉的高个子少年带着一头巨魔站在那里。
“哟,打扰了。”
“凯?——咦,你把马可带来的?散步?”
“也有这个缘故,不过我稍微想到了一个点子。你和狮鹫的交流大概陷入苦战了吧?”
马可先凯一步走向卷发少女。然而,狮鹫实在无法忽视那巨大身体的存在感,竖起羽毛威慑。
“KYOOOOOOOOO!”
“哇……!等、等一下马可!它在警惕了,太靠近的话……!”
“不,别阻止,让它就这么过去。”
“咦咦?!”
少女不知道凯的意图混乱的时候,马可大步走到了卡蒂身边。它用视线从高处一撇,刚才还在大声威慑的狮鹫便害怕了似的沉默了。密里根看到这场景饶有兴趣地用手扶着下巴。
“——嗯。虽然成年体要另当别论,但现在这个阶段明显是马可更厉害呢。它似乎理解了这是它怎么打都打不赢的对手。”
“呜——。要怎么做,凯。”
“就这样站着就行。接下来换你了,卡蒂。”
“咦?我?”
“叫马可让你坐在肩膀上。”
凯毫不犹豫地做出下一个指示。卡蒂听到后疑惑地仰视马可。
“唔、唔嗯……。马可,可以拜托你吗?”
“呜,知道了。”
马可点点头,向少女伸出手,少女乘上去之后,它慢慢地小心地托到肩膀上。不一会儿,少女坐到了肩膀上的,她的眼睛和旁边马可的眼睛高度相同了。从狮鹫哑然仰视的样子中,密里根察觉到了凯的意图。
“……原来如此。来这一招啊。”
“不能无视吧?比自己强的生物服从的样子。”
凯咧嘴一笑。展示力量的方法,不只有施展暴力。支配自己无法匹敌的对手的样子,有时本身就能成为力量的证明。密里根承认这个想法正中靶心,她向着坐在马可肩膀上的卡蒂说。
“卡蒂。今后和狮鹫交流时,暂时带着马可一起吧。不过你不能只是狐假虎威,要把马可听从你指示的样子好好展现出来。”
“好、好的!”
卡蒂也理解了这个方针,开始从肩膀上给马可指示方向。马可听话地四处走动的样子,应该和卡蒂的存在一起作为强烈的印象刻在狮鹫眼睛里了。狮鹫紧跟着卡蒂和马可的视线就是证据。密里根一边看着,一边走到凯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侧腹。
“这招妙啊,凯。”
“谢谢。……那家伙,面对生物的时候眼里面就完全装不进别的东西了。我就觉得她肯定想不到让马可插在中间的做法。”
“确实,反而是我该想到的。”
密里根轻戳自己的头。这时,坐在马可肩膀上的卡蒂发出高兴的声音。
“感觉它看我的眼神变了!也许有效果!”
“啊,那就太好了。不过啊……”
凯的视线扫视少女全身。手和胳膊到处都有擦伤,制服被泥土弄脏,卷发里混进了大量草叶。把这些奋斗的痕迹都看了一遍之后,少年一手扶额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你继续吧。”
“?你是怎么回事,真奇怪。”
卡蒂歪歪头,又回去指挥马可。凯面无表情地继续注视着她,密里根则在旁边偷眼看。
“……你刚才是不是把什么话咽回去了?”
“你是明知故问吧?”
“嘻嘻嘻,被你发现了。不过你看卡蒂看得很仔细呢。”
“正相反。……她每次都弄得遍体鳞伤,让我看不下去。”
少年小声吐出这句话,密里根立刻忍不住按住眼角。仿佛在说太过耀眼无法直视一样。
“……原来如此。……这个二选一确实令人烦恼。”
“你在说什么?”
“不,你不用在意。是我自言自语——”
密里根正要岔开话题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生物的全身都猛烈地紧张起来。
“——?!”“……!”
在那紧迫感下不要说做出动作了,连呼吸都仿佛要被压垮。察觉到原因是从背后逼近的某人的压力,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被吸引向那个方向。人类、巨魔和狮鹫同时看到双臂变成异形的凡妮莎·奥迪斯正大步接近。不同种族的眼睛里,都真真切切地带着一模一样的绝望。
“……KYO……O……”
凡妮莎视线直接看向的是狮鹫,因此她在狮鹫眼中就是无法避免的“死亡”本身。不要说战斗的意志了,连逃走的力气都被瞬间夺走了。因为作为魔兽的本能告诉它——在这个距离上,已经等同于被收入对方口中了。
“……啊、啊!”
但是。在这种不同层次的威压中,只有卡蒂从马可肩膀上跳下来,做出了挡在其他所有人前面的行动。和达瑞斯那时相同,这体现出她的非凡精神。然而——现在这就等同于肉块自己跳到饥饿野兽面前一样。
“……我应该、拿到、许可了。您有——什么事,吗?凡妮莎老师。”
和仿佛杀气集合体的对手对峙,卡蒂试着用语言沟通。对在场的除凡妮莎以外的所有生物来说,这是唯一的希望。如果语言不通的话就毫无办法了。恐怕连没有大脑的生物都能理解一切抵抗都毫无意义。
“——这家伙还活着吗?”
因此。在对方的嘴里返回“话语”的瞬间,死亡就迅速远离了他们。
“……?”
“继续吧。密里根,在上课前你盯一下。”
凡妮莎简短地说完便转过身,用和来时相同的速度大步离去。卡蒂看到后膝盖一软瘫了下去,凯和密里根从两侧扶住她。像是被冬天的雨淋到了一样,少女的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刚才的,是什么……”
“那是……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不同寻常啊。连我都肩膀发抖。”
密里根代表所有人说出感想。卡蒂抓住她的胳膊站稳,突然感到旁边传来视线。只见狮鹫正双眼直直地盯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无法理解的动摇一样带着困惑。
“……是不是很害怕?没事的。……我不会让那个人对你做任何事。绝对。”
说着,少女向着狮鹫的脸伸出指尖。她的小手温柔的抚摸羽毛,而这次狮鹫没有挥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连卡蒂本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魔鸟心中产生了某种变化。也许那是因为——它对这个身体比自己小很多,却敢于面对绝对的“死亡”并将其击退的人类产生了兴趣。
密里根突然察觉到上空的动静抬起头。包括成年狮鹫和飞龙在内的飞行魔兽在校舍上空交错,用狰猛的视线瞪着地表。面对这明显十分严重的场景,密里根表情严肃地低声说。
“上空放出了负责监视的魔兽。——看来校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卡蒂得知事情全貌,是在早餐的餐桌上,刚和固定成员们汇合的时候。
“……骗人,的吧……”
少女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到盘子上。雪拉虽然顾虑她的心境,但也并没有随意含糊其辞,而是尽量平淡地报告事实。
“很遗憾,恐怕是事实。……二年级作为课题调教中的狮鹫大量横死。活下来的只有你照顾的那一只而已。”
卡蒂的肩膀颤抖起来。她立刻就想站起来,但雪拉抓住她的胳膊叫住她。
“冷静,卡蒂。……校方已经展开行动了。那些狮鹫是金伯利的所有物,不会轻易放任它们损坏。你也看到上空放出警戒用的魔兽了吧?”
雪拉担心着朋友说。就算再怎么担心狮鹫,也不能一天到晚地看着,卡蒂心里也理解。但是——心情并不会因此平静下来。卷发少女心念着那些突然遭遇死亡的生命,发出痛切的声音。
“……很奇怪啊!这里确实有些不太平,但是最近特别奇怪!为什么狮鹫一定要死呢?!”
“难道这也是其中一环吗?传闻中说到的教师间的——”
皮特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纵卷发少女的指尖按了回去。然后她提出忠告,不只是向着眼镜少年,还有现在围坐在一张桌边的所有人。
“……一句话。现在真的是一句话也不能随便说。你们明白吧?”
六人之间降下沉重的沉默。这时——奥利佛在桌子下面牵着的手突然被紧紧握住。
“不用担心。”
坐在旁边的奈奈绪笑着断言。雪拉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笑起来。
“……你们两位一直牵着手呢。”
“是在下的任性。”
“嘻嘻,有点嫉妒呢。……不过,现在这样做比较好。”
雪拉这句话是在担心奥利佛的不适。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少年才更加感觉心中疼痛。虽然不是他直接下达的指示,但是——他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到狮鹫大量死亡是同志们干的。进一步说的话,这件事是对凡妮莎·奥迪斯挑衅的一环。
“在事态平息之前,我们还是避免单独行动吧。不光是迷宫,在校舍里也一定要和可以信赖的人一起行动。卡蒂、皮特,特别是你们两个。
“……嗯。我知道了。”“不方便去图书室了啊……”
所有人都带着各自的心情听下了雪拉的忠告。然后在六人简短地吃完饭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个新的消息传来,将本就因为事件而嘈杂的友谊厅又向前推了一把。
“戈弗雷主席好像被校长叫去了!”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男生毅然的声音在校长室中响起。戈弗雷稳稳坐在房间中心的椅子上,即使沐浴着带有威压的视线,他的回答依旧毫不动摇。
“我再重复一遍。恩里科老师和达瑞斯老师的失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学生会的所有成员也都一样。”
一字一句中注入力量,显示出心中没有任何内疚。男生坚守这种姿态,进一步开始反问。
“说到底,为什么我会有嫌疑?我作为学生主席,确实处于可以动员众多学生的立场上,但仅仅因为如此就将我视为嫌疑人实在太过武断。不好意思,希望能够得知做出判断的经过。”
“这是鉴于你自身战斗力的调查,<炼狱>。”
让人联想到冻结钢铁的声音回答他,戈弗雷正面盯住校长的目光。能在这位魔女面前不畏缩,正常交谈——这件事本身可以说是学生主席不可或缺的素养。
“恩里科和达瑞斯都不是稍微聚集些普通学生就能杀掉的对手。谁有可能做到——这样思考的时候,最先列举出你的名字并不是武断而是必然。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嫌疑重大。你就把这当做是对你实力评价的体现吧。”
作为这位校长说出口的话,这可以说是最高级的赞赏。戈弗雷表情依旧严肃,金伯利的魔女又继续说。
“这是校内监察的一环。除你以外也有其他学生成为调查的对象。反过来说,如果你有感到嫌疑的对象的话,也在此申告吧。我对你学生主席的工作评价很高,当然也认为你的话有倾听的价值。”
“我的工作是保护学生。不是怀疑他们。”
男生立刻回答。没有思索的余地。在弄清犯人后也就算了,不过是“可疑”的阶段就告诉老师,会变成学生主席对学生的背叛。至少在戈弗雷心中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校长也理解他就是这样的人。
“没关系。另外还有一件事,以我的名义通知学生。”
“通知?”
戈弗雷惊讶地反问。她在这种情况下打算像学生传达什么?然而——魔女接下来的话大幅度超出他的预想。
“扫帚竞速broom race、扫帚对攻broom fight、扫帚大战broom war的所有项目,校方会对下届联赛追加奖金奖品。将会对冠军得主及冠军队伍的最优秀选手授予现金五千万贝尔库和龙心结石的结晶。主席选举前的决斗联赛也以同样的条件举办。”
“——!”
戈弗雷察觉到其中的意义睁大了眼睛。校长像用柴刀砍断一样宣告。
“话说完了,退下吧。”
“——戈弗雷!”“你没事吧,学长!”
他走出校长室,提姆和蕾赛缇脸色大变地迎接。……被金伯利的魔女叫去,而且是关于事件的调查。毫不夸张地说,无法保证进去的人可以活着出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在最坏的情况下要打破门冲进校长室的心理准备了。
“……没事。虽然感觉像是死了一样。”
戈弗雷擦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说,让两人放心。等了一会儿让他从疲惫中恢复后,蕾赛缇切入正题。
“到头来是怎么回事?你被怀疑杀害教师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戈弗雷用手扶着下巴陷入思考。
“不如说……现在还是一个个筛选可能性的阶段。我第一个被叫去,并不是因为嫌疑大,而是因为现在没有嫌疑大的人吧。”
“也就是说,包括犯人是学生的可能性在内,正在广泛地搜查。……比想象中地更被动呢。不像是那位校长的风格。”
“看来情况比我们认识到的还要深刻。连续两年失去教师,在金伯利的整个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异常事态。
……但是,校长也拿出了对策。对扫帚竞技的三个项目和主席选举前的决斗联赛追加奖金。冠军得主和冠军队伍的最优秀选手能够获得五千万贝尔库和龙心结石的结晶。”
“龙心结石——”
提姆的眼睛睁得像满月一样。那是所有魔法师都想要的稀有品,但对涉及炼金术的人来说价值更要高涨。戈弗雷从他的反应中再次确认到这个事实,确信了这个奖品的意图。
“不用说,这就是诱饵。为了将更多学生一起钓到校舍里。”
“……这诱饵真是高昂。以同样的目的来说,用校长命令强制召集所有学生要便宜得多。”
“如果为了搜查而召集,那就完全是异常事态了,不过如果是作为庆典将人聚集起来的话,印象就大不相同。这是为了显示金伯利的体制稳如磐石吧。用这个诱饵还钓不到校舍的学生,也可以直接当做是嫌疑较大。”
戈弗雷说到这里暂时停下,深呼吸整理思路。——事情的逻辑看出来了,接下来轮到他们采取行动了。他做出决定转向其中一个同伴。
“话说提姆,关于狮鹫大量死亡那件事。”
“不是我干的啦!”
“我知道。我过后会和凡妮莎老师交涉,获得许可的话你去试着调查一下尸体。我想知道它们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杀死的。有可能的话还有死亡时间的推测。”
“我们也独自展开调查吗?”
“不,说白了只是『做个样子』。现在这个时点上我不打算积极寻找犯人。这和之前的事件完全不同,只要无法排除教师内讧的可能性,我们太过深入的话实在太危险了。
但是……狮鹫的大量死亡也暗示着今后可能会牵扯到学生的可能性。有必要对犯人的这种动作进行牵制。『做出搜查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
教师们的纠纷就是教师之间解决——关于这个方针,戈弗雷也基本没有异议。那么他要努力的就是不让学生被牵扯进去。蕾赛缇也点头同意他的这个想法,并加上了一句忠告。
“知道了。不过,也不能忘了选举。……校长抛出了一个特大的柴火。
前学生会的那些人会最大程度利用这个情况的。”
就像低年级学生们聚在友谊厅里喧闹那样,高年级们也有一个大厅充当这个功能。那就是位于校舍四层的“讨议厅”。
“本人,帕西瓦尔·沃雷在此断言。——戈弗雷的体制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在那宽广的空间中心,一位四年级学生正单手拿着白杖发表演讲。在临近选举的时期这场景并不少见,但他主张的内容及其具有攻击性。
“在迷宫,在校舍,现学生会保护了很多学生免受危险,他们广受支持也是因为这项实绩。原来如此,一眼看上去真是美丽的关系。但是——请各位仔细想想。他们这种行为,到头来给金伯利带来了什么?”
自称沃雷的学生停下话头,等了几秒。这个时间不是为了让观众有机会思考答案,而是为了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想出来的”。答案的空格终究要由他自己填上。
“不用说,那就是学生变得软弱。在所有魔法师都应当自立生存的金伯利,他们制造出了一个可以依附的对象。让大家认为他们是可以无条件寻求帮助的对象。这种形式完全违背了我们学校作为基干的自由主义、成果主义理念!”
沃雷露出愤慨大喊。假装是认真的讲述人,实则彻底运用煽动听众感情的手法。他顺着这个教诲,继续加强语调。
“『出了事情先找学生会商量。』——各位怎么想?我打心眼里失望。若是其他那些魔法学校也就算了,但这里是金伯利,居然能容得这种没出息的标语横行。
如果自身遇到危险,魔法师就应当自己想办法解决。若是需要帮助,可以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是调整利害建立合作关系,要不然就靠欺骗、威胁来利用别人。……不管选择哪种手段都可以。这些都是基于自力救济的原则,一点也不违背魔法师的生存方式。
现学生会最令人无法容忍的就是这一点。『他们不要求回报。』不加以考量不加以区分地向所有学生施以救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催生怎样的堕落!”
沃雷主张:他们以为的最大美德,其实是这所学校最应该忌讳的恶行。他说的这些不能一概叱为谬论。因为这里是金伯利,是原本就与外界的伦理相隔绝的学校。
“这种错误仅限三年,定要结束。我们将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令我们拥立的候选人当选,让金伯利回归正确的形态。……听到这里,诸位该投票给谁,想必也不需要思考了吧。你们应该明白不可能有其他选项,只要你们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师!”
他再三强调煽动听众作为演讲的总结。然而话音刚落,在得到他预想到的反应之前,一个奇怪的没干劲的鼓掌声传到了他耳中。将视线转向那边,只见一位用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女生站在那里。那位五年级女生是和他对立的候选人。
“我洗耳恭听了,Mr.沃雷。真不错,太棒了。仿佛时间回到了三年前,让我都感动了呢。哎呀,我真是太惊讶了。居然和那时候选人的主张一模一样。”
“……薇菈·密里根。”
“不过,我对于内容有些小小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戈弗雷学长会想要亲手运营新的学生会?当时的学生会用你们说的‘魔法师的做法’将这里弄成了多么压抑的地方?三年过去,这些经过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不否定在局部产生了那样的腐败。”
在沃雷说出任何反驳之前,一个男生从听众中走出来。他有着长长的闪着光的金发和半边被烧伤溃烂的可怖的美貌。出众的存在感让他只凭一句话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视。
“但是,现在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在三年间将病灶一个不剩地切除了。当然,若是当年我当选了也会同样这样做的。愚蠢之物遭到淘汰才正是本校的法则。”
前学生会派阀的领导人,现在是沃雷后援者的男生,莱昂西奥·埃切巴里亚朗朗说道。密里根在他面前微笑。对方的首领这么快就出来对她来说正正好。
“没能实现真是遗憾呢。……话说学长,还没治好吗?『你脸上的烧伤。』”
于是她先代替招呼煽动了一下。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冻结了。沃雷脸色刷白,莱昂西奥以手扶额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密里根。”
“什么事,学长?”
“。”
就好像用风趣的嘲讽回敬对方的挑衅一样,男生爽快地射出咒语。他从腰间拔出白杖并在咏唱的同时挥出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令密里根反应慢了。在她跟着拔出白杖时,视野已经被金色的火焰填满了。
“[ruby=伊古尼斯]烧除净化(索利斯克灼烧照耀[/ruby)!”
从她背后放出的炎热以同等的威力阻止了金色火焰。两道火焰在大厅中心碰撞,它们既没有蔓延也没有飞散,而是在空中一边较量一边逐渐缩小,就像浮在空中的炉心一样集中到一个地方,最终消失了。
“……双方都收起魔杖!选举还早,太白热化了!”
学生主席艾尔文·戈弗雷举着白杖插进现场。莱昂西奥看见他,仿佛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恋人一样高兴地满脸放光。
“啊啊——戈弗雷。我心爱的炼狱。
抱歉让你久等了。终于。终于做好邀请你到我床上的准备了。”
男生收起魔杖伸出双手,带着亲爱的动作走向戈弗雷。两人之间的距离刚一缩短,就有几个玻璃瓶飞舞到他头上。
“——『跟狗上床去吧,蠢货。』”
那是提姆·林顿越过戈弗雷头顶投掷的魔法药。除了交战中的人以外,周围学生同时向右转回避。没有任何理由认为那个提姆带着杀意丢出的物体不是致死性的毒,既然如此也不能期待它们会花时间落下来。肯定会在空中炸裂。
然而,和他们的预想相反,那里并没有降下死亡之雨。一瞬间之后从对面丢来多个玻璃球——里面全都封存着魔法药,和提姆丢出的瓶子在同一个地方炸裂。那里立刻产生了剧烈的中和作用,全都变成了无害的烟,没有一滴液体滴到地上。
“……完全没有进步呢,提姆。从那时起就一直都只是毒杀魔吗?”
一位五年级学生带着惊讶的表情从学生中走出来。他纤细的身体被改造过的制服紧紧包住,柔和却毫不动摇的微笑巧妙地吸引着观众的目光。男生用单手握着的白杖指向提姆,温和地说。
“要说多少次都可以,炼金术不是那个样子的。光是让人感到痛苦的毒药不过是调和失败的产物。时而治愈、时而迷惑、时而引人发狂的东西才是魔法药。对吧?”
“闭嘴擦你的杯子去,<醉师>。你的鸡尾酒太甜了,不合我的口味。”
提姆也用白杖指回去回应他的挑衅,同时用空着的左手准备好新的瓶子。前学生会阵营的炼金术师<醉师>吉诺·贝尔特拉米脸上露出仿佛是怜悯的笑容。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互相瞪视,莱昂西奥看着他们哼了一声。
“……还是这么没教养的疯狗。你调教的不够啊,戈弗雷。”
这句话刚说完,意识朝向着<醉师>的提姆的脸旁边,突然伸出一根白杖。
“。”
提姆发现得晚了,咒语毫不留情地向着他的头射出,没有回避余地的火花即将炸裂。
“……我不否认教育不足。但是我可不记得请过你们来管教。”
但是在发动的瞬间,蕾赛缇·英格威用自己的魔杖推开对方的魔杖介入其中。两根白杖嘎吱嘎吱地互相挤压。近距离看着她的脸,散发着极其颓废气氛的精灵六年级学生——齐丽格·阿尔布舒赫咧嘴一笑。
“表情真可怕,蕾赛缇。……你还在记仇吗?我睡了你的情人们的那件事。”
“你那张嘴就只会刮出令人不快的声音吗?那就是废物了,现在立刻缝上吧,<贪欲>。”
两人一步不退地瞪着对方。三人三种,和各自的对手都不相上下。戈弗雷在这个状况的基础上再次开口。
“所有人原地听着。……我作为学生主席,在此传达校长的决定。
下届联赛,扫帚竞技的三个项目将由校方追加奖金奖品。冠军得主及冠军队伍的最优秀选手将被授予现金五千万贝尔库的奖金及龙心结石的结晶。主席选举前的决斗联赛也以同样的条件召开——就是这些。”
听到这个报告,莱昂西奥用左手按住胸口,无比感动地仰起头。
“不愧是校长,为这场战斗镀上了相称的金。”
“笨蛋。只是放败犬的砧板变大了而已——”
提姆正要说些讽刺,但声音突然中断了。不——不只是他。大厅里的所有人的意识现在这个瞬间都被一个地方夺走了。
“受不了。——可以在最棒的舞台上,将你变成我的东西。”
“……唔……”
连戈弗雷都抽了一口冷气。他视线的前方,是莱昂西奥的私处。裤子的布料被顶到了让人不禁怀疑自己眼睛的高度。被不断注入的血液驱动着像心脏一样脉动——那正是『超出界限的巨根』。
“啊啊啊,好热……!好热啊,戈弗雷!被你烧掉的脸在燃烧!
为了扑灭这火焰,我要将一切都从你手中夺回来!要将你的一切都夺走!要把失去了一切而茫然的你压在床上,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欺负你,让你叫喊,让你喘息,让你哀求我放过你!我要在你脖子上套上永远也拿不下来的项环!”
男生的情欲和憎恶执念混在一起沸腾,不带任何顾虑地砸向他的意中人,宣言要夺走他的全部。傲慢,自私——但也因此是魔法师无比正确的恋爱方式。
“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敬请期待吧。”
莱昂西奥用依旧带着热气的眼神说,他向同伴们使眼色,转过身。然后那男生完全不隐藏依旧屹立的私处,反而像是在夸耀展示一样,和同伴们一起走出了大厅。
同一天夜里,奥利佛等人按照之前讨论的,准备去找摩根报告艾希伯里的现状。但是鉴于校内比平时更加危险的状况,他们决定六个人一起去。
“——扫帚竞技的三个项目在下知道。不过决斗联赛是什么?”
穿过一层,走在二层‘喧闹之森’的丛林里时,六人讨论着讨议厅骚动后稍晚一点收到的校长宣言。听到奈奈绪的疑问,雪拉细心地解释。
“那是金伯利定期召开的魔法战斗的官方比赛。也分为个人赛和团体赛,但我听说选举前的决斗联赛通常是举办个人赛。大概目的之一是给学生主席候选人们展示个人实力的机会。”
雪拉一边说,一般用起风咒语砍掉挡在路上的灌木。她带头走在变得好走了的路上,又加上一句忠告。
“不过,那要等到明年了。会立刻和我们有关的是扫帚竞技。奈奈绪在三个项目中都能争取名次。如果真想争胜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指定作战计划了。”
“你就认真努力一下吧,奈奈绪。那可是五千万贝尔库哦?你数数看,去加拉忒亚连续畅玩一个月都用不完。”
“凯,动机不纯!……不过,唉,确实是一大笔钱呢。要是我也擅长扫帚就好了。”
“?你想要钱吗?”
“虽然说出来丢脸,但我特别需要钱。……考虑到今后饲养魔法生物,有多少钱都不够用。密里根学姐也对我说了,差不多该认真考虑筹款了。”
世道的艰辛化作叹息从卡蒂嘴里吐出来。研究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白白花钱的,特别是小众领域的研究全都逃不过资金问题。她今后很长时间里都得面对这个问题才行。
奈奈绪听到朋友的这个烦恼,嗯了一声。
“那么,在下去取得奖金后赠送给卡蒂吧。反正也没有其他用途。”
“奈奈绪~!你真是个好孩子~~~!”
卡蒂无比感动地抱紧朋友。于是奈奈绪停下脚步,和她手拉手的奥利佛也微微仰起身。
“……不过,我虽然很高兴,但是不可以这样。你要小心地把钱存起来。即使现在不需要,也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卡蒂抱着对方饱含心意地说。凯看着她们的对话,环住奥利佛的肩膀。
“奈奈绪有那个打算的话,你也得赶紧恢复状态才行啊。”
“喂,不要瞎催。我查了很多资料,魔法师的低潮是非常敏感的问题。如果因为你害得应对出了错误怎么办。”
皮特抓住奥利佛的胳膊往回来,像是要将他从凯那里抢回来一样。结果现在,以本来就牵着手的奥利佛和奈奈绪为中心,不知何时起除了纵卷发少女以外的人全都连在一起了。雪拉看着他们咯咯笑。
“……我也可以加入吗?”
“不要瞎凑热闹,雪拉。……大家也冷静下来先松手。这样也太不方便活动——”
奥利佛出声劝告。但是——这个瞬间,一个大个头的高年级男生突然从前方树丛里伸出脸来。
“——这回人真多啊。”
啊,卡蒂发出声来。他们今天的目标摩根就站在那里。凯等人连忙分开,但奈奈绪和奥利佛依然牵着手不愿松开。于是这次是雪拉代替他上前。
“初次见面,摩根学长。我是二年级的米雪拉·麦法兰。前几天我朋友承蒙您照顾了。特别是您解救凯脱离困境,我表示衷心感谢。
这两位是我朋友奥利佛·霍恩和奈奈绪·响谷。现在校内有些危险,所以他们和我都是为了以防万一跟来的。稍微有些喧闹,还请您见谅。”
“哦哦,你就是西奥多老师的宝贝女儿啊。原来如此,真有风度。
那边的两位也是,感谢你们配合我的任性。”
摩根的视线转过来,依旧和奈奈绪手牵手的奥利佛压下害羞的心情打招呼。大家又说了两三句话,距离就大幅度缩短了。奥利佛略微放心下来,看来和凯他们说的一样,他是个大方又豪爽的人。
在进入正题之前先聊几句家常,于是自然也就说出了校内的现状。听了六人说的金伯利现状的形势,摩根露出惊讶的表情。
“——五千万贝尔库和龙心结石的结晶?那可真是大手笔啊。”
“校方除了炒热联赛的气氛以外,大概还有别的目的吧。……不过我们还是避免再深入解读了。”
“那是正确做法。在这种教师们发生纠纷的情况下,你们低年级的打草惊蛇也不会有任何好事。还是无视背后的缘由单纯享受活动吧。”
摩根对学弟学妹们提出粗略的忠告。对话暂时到一段落,奈奈绪看准时机说。
“方便的话,在下来说一下艾希伯里大人的现状吧。”
“啊啊。拜托你。”
摩根也点点头。之后的十分钟左右,男生默默地倾听她的报告。
“……现在还没能刷新纪录啊。”
全部听完之后,摩根抱起胳膊,低声自言自语。东方少女又加上了自己的感想。
“在下也位居扫帚骑手的末席,因此明白心心相通的防护员有多么令人安心。还有其离开时会带来怎样的不安。”
摩根听到以后,突然看向站在奈奈绪旁边的少年。
“……这小子就是你的防护员吗?”
“您慧眼如炬。”
奈奈绪骄傲地抱住旁边少年的胳膊。奥利佛害羞地低下头,摩根看着他们笑了。
“每对扫帚骑手和防护员的关系都各不相同。有的像你们这样亲密,也有总是吵个不停的麻烦组合。但是……共通的是,不管是怎样的关系,都是无法轻易替换的。”
男生放远目光说。他看向的正是他自己的过去。
“艾希伯里的情况更加好懂。和她配对的防护员一个个都逃走,最后只剩下我了。哈哈哈!”
他想起那经过豪爽地大笑。面对侧耳倾听的学弟学妹们,男生又突然收起笑容。
“说实话,我非常想要回去。但是……我这身体已经当不了防护员了。就算让那家伙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也只会让她失望。”
摩根达观地说。卡蒂听到后有些顾虑,但还是忍不住插嘴。
“……那个,找老师商量的话,身体的事情说不定也——”
话说到一半,摩根突然扭开脸,大声咳嗽起来。他嘴里喷出旺盛的火焰,燃烧起来,一瞬间就将碰巧长在那里的一棵树烧得焦黑。
“……咳咳。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卡蒂不再说下去,沉默了。比起她诉说的任何希望,眼前的场景都压倒性地胜于雄辩。被异界火焰侵蚀身心的男生,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末路——并且直面还要继续活下去的学弟学妹们。
“麻烦你们跑这一趟。顺便再拜托你们一件事——不要告诉她我还活着。不久就会烧成灰的前防护员,就算挂在心上也没有任何用处。”
被他拜托的六个人感到闷闷不乐,但他本人却不愿这样。摩根像是要将阴郁的气氛吹跑似的,用强有力的声音继续说。
“相对的你们帮我替她打打气。——若是撞上了墙壁,她会比任何人都燃气斗志打破它。她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女生。
这次的联赛是最棒的舞台。现在艾希伯里寻求的只有劲敌。”
摩根以此为前置,盯住东方少女。看着这位放眼全校也屈指可数的,能够在同一片天空和艾希伯里竞争的扫帚骑手。
“你愿意在空中直面那家伙吗,奈奈绪·响谷?……我的愿望,就这有这一个。”
少女明确地点头。她心中痛切地感受,到托付给她的心意是那样殷切。
虽然周围的情况剧烈变化,但奥利佛的状态在大哥大姐诊疗之后也完全没有改善的征兆。
“——到此为止。放下魔杖,Mr.霍恩。”
在咒语学课上,他终于遭到了教师的制止。奥利佛凝固地站在原地,吉克里斯特走近他淡淡地说。
“身心的紊乱让人看不下去。以这种状态来上课真是给周围添麻烦。”
“……!”
一句反驳也说不出。眼前的结果诉说了一切。这是本应可以发挥出他灵巧一面的变化课题,应该要摊薄的玻璃板,他却将其变得浑浊成了一片白。无法维持透明度是魔力调节失败的证据。
“胡乱挥动魔杖也不会改变状况。不要急于恢复状态,静下心来面对自己。明白了吗?”
结果他还被总有一天要杀掉的人提出了这种忠告。但是——即使想要避免胡乱努力,奥利佛的视野里也没有光明。他甚至找不见一点脱离低谷的线索,只有不安、焦躁和失败接踵而来。所有课上都一样。
“喂喂,你是怎么了Mr.霍恩。你原本不是飞得这么摇摇晃晃危危险险的吧?是断了两三根骨头吗?要我帮你治愈吗?虽然我来的话会非常疼。”
在帚术课上起飞和着陆连续失败,被达斯汀认真关心起来。常年骑着的扫帚也让他感到困惑,连在空中笔直地飞都觉得不安。
“——嗯嗯。不必在意,Mr.霍恩。今天的课题还挺难的,即使是高年级许久不调和也会有失误。谁都有这种日子啦。”
在炼金术课上调和完全失败,被泰德笑着安慰。对处理材料和道具的每个动作都失去信心,越是慎重就距离成功越遥远。
“……”
因为同伴们选的课不同,炼金术的课上他和奈奈绪不在一个教室。这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但对现在的奥利佛来说,感觉就像是失去了黑夜里唯一的灯火。
“……谁都会有这种时候的啦!别在意,别在意!”
“而且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失败啊。又不是锅子爆炸了。”
一起上课的卡蒂和皮特也察觉到他的不安,努力想要让他打起精神来。就连伙伴们的这种关心,现在的奥利佛都只能回以虚弱的微笑。
“奥利佛·霍恩。皮特·雷斯顿。”
赶紧和其他人汇合吧。三人这样想着着急赶路,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最糟糕的时候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我有事要问你们,现在就到校长室来。”
三人像生锈了的机械结构一样转过身。昏暗的走廊上银色的头发闪着光——金伯利的魔女艾丝梅拉达就站在那里。
前两天戈弗雷坐着的地方,这一天并排摆放了两张椅子。两个二年级学生带着即将行刑的死刑犯的心境坐在那里,校长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开始说。
“你们知道恩里科·佛杰里失踪的事情吧?”
“听到过一些传闻。”“……我也一样。”
奥利佛挤出力气回答,皮特也效仿他。魔女侧眼盯住他们。
“在失踪前不久,你们到访了恩里科的工房。对吧?”
源自那里啊。奥利佛心想着,慎重地选词择句回答。
“……是的。皮特受到邀请,我强行跟去了。”
“说出你们看到听到的东西。一件事也不许漏掉。”
在她的命令下,奥利佛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一开始是皮特受到邀请,他和奈奈绪任务有危险提出同行,他们完成恩里科的试炼到达了工房,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ruby=dea ex machina]机械结构之神(弗拉葛炸裂破碎[/ruby)。这些事情应该认为对方已经从恩里科生前留下的记录中全都知道了,奥利佛也原本就没打算隐瞒。
听完少年叙述的内容,魔女转向他们尖锐地指出。
“——你似乎对恩里科的研究看不顺眼啊。”
怦咚,奥利佛的心脏跳了一下。刚才的说明中完全没有包含这种感想,但参观时他对恩里科表达了不小的反感。他不希望这件事造成他的嫌疑。
“……不是那个意——”
最好稍微恢复一下她的印象。奥利佛这样想着说出辩解的瞬间咒语响起,他背后的椅背哐当一声掉落。在僵硬的他和皮特眼前,校长将手里的白杖插回腰间。
“『是我在提问。』从现在开始,不要说任何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奥利佛的背脊隔了一会儿才涌上颤抖。——『椅背被从正面隔着他的身体切断了。』咏唱没有允许他做出任何反应,极其精妙的控制令他的长袍都毫发无伤。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有那个意思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连着他的身体一起斩断。
“……校、校长您是在!”
皮特大声说。他全身都在不停颤抖,但依旧开口。
“——怀、怀疑吧?怀疑恩里科老师失踪与我和奥利佛有关。也、也就是说……这是作为搜查一环的审问。对吧?”
对方用沉默代替肯定。也许一秒后就会被砍断脖子恐惧折磨着全身。皮特压下它,为了活下去编织话语。
“请告诉我从最后一次目击到恩里科老师,到发现他失踪为止的时间段——也就是事件的推测时刻。我自己的行动大致都记得,我可以详细说出那段时间里我和奥利佛做了什么,和谁一起行动。需要的话可以加上证人。”
那是按照正道证明清白的方法。不等奥利佛插嘴支援,眼镜少年就继续说。
“我听说现场实在迷宫五层。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所以不太清楚,但我知道那里即使是本领高强的魔法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潜入再回来。请让我尝试提供不在场证明。”
“不需要。”
拼命堆积起来的话语,被校长一句话就抛开了。皮特屏住呼吸。
“我不认为恩里科的失踪,是二年级的你们直接下手的。在此基础上找你们调查,是基于恩里科的机械结构之神deus ex machina被打到了这个事实。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反手放出问题。奥利佛代替含泪的皮特充当她的对手。
“……我首先确认一下。恩里科老师给我们看的魔像叫做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是只有上半身的未完成状态。它和校长说的机械结构之神deus ex machina是同一个东西吗?”
“你们在工房看到的是建造中的二号机。这次事件中被打倒的是在那之前制造的一号机。”
“……原来如此。那么……意思是说,犯人实力高强,而且很可能是多人联手。”
“不够。实力高强的数个魔法师发起挑战——那个发明没有温吞到仅靠这样就能打倒。”
艾丝梅拉达一边指出要素不足一边走到奥利佛侧面。这时她说。
“我是这样想的。犯人事先就知晓机械神。”
少年的胃绞紧了。他知道,这是正确答案。
“……您是想说,我们将情报透露给了犯人?”
“是可能性之一。虽然和现场的那个是不同个体,但你们实际看到了机械神。既然允许你们参观那东西,那么恩里科应该至少也说明了动力。在对峙时知不知道这一点有云泥之别。”
奥利佛不知该怎么回答。和校长之间的对话中断了几秒钟,皮特取回了一点点力气插入反驳。
“我知道您怀疑我们的理由了。……但是,恩里科老师展示了那个的人应该不只有我们。而且话说回来,参观工房的应该原本只有我一个人,奥利佛是在去之前突然强行恳求跟来的。连这种插队都获得了允许,应该还有很多学生有机会看到那个才对!”
“真是能说会道,皮特·雷斯顿。”
校长突然说。不是讽刺而是作为赞赏。能够根据对方的发言提出正确反驳的分析能力,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却依然持续抵抗的胆力。眼镜少年展现出的这些素质都是作为金伯利学生值得称赞的地方。
“你的推测正确。确实,恩里科批准参观机械神的不只有你们。我说的可能性‘之一’就是这个意思。根据看法不同,也可以说参观工房时期更靠前的学生,比事发前刚刚受到邀请的你们更可疑。”
感到对方释放的重压突然缓和,皮特一瞬间疑惑起来。然而——魔女接下来的一句话便立刻将其抹去了。
“但另一方面,你说了一句令人感兴趣的话。——『只有你接到了正式邀请,奥利佛·霍恩是强行恳求跟去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皮特像是被闪电劈中一样理解了。——这场审问的真正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魔女的视线转向奥利佛。不,是回到。回到她这次真正选定的猎物上。
“恩里科向你提出了相应的课题。那是普通二年级绝对无法跨越的试炼。正因为突破了那个试炼,你也获准参观机械神。”
“……唔……”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跟去?回答我,奥利佛·霍恩。”
事情发展到这里,奥利佛也正确理解了自己被怀疑的原因。
确实,恩里科批准参观机械神的学生还有其他人。但是——恐怕其中的大半都是因为展现了魔道工学素养而『由恩里科主动』邀请到工房来的学生。不难想象自己提出“希望您带我去工房”的情况是例外。更何况奥利佛在平时对魔法工学并没有特别投入热情。会怀疑他的动机,在现在的情况下不如说是必然的。
在令人作呕的焦急中,奥利佛拼命寻找辩解。——到底该说什么才能逃脱嫌疑?实话实说的话就是:“因为担心皮特一个人去会出事。”但是他不认为那位魔女会接受这种温吞的理由。他没法不去在意背后掉落的椅背。全身都被冷汗打湿。当对方将他说的下一句话视为“没有意义的话”时,这次被斩落的就该是——
“——因为担心朋友而陪伴前行。仅此而已。”
突然,似乎感到一阵温暖的风从背后吹进来。
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少女用无比清澈的声音全都替他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顾虑,不带一丝焦躁。——只有笔直的骄傲。
“没有任何其他缘由。这样说您能接受吗,校长大人?”
一位少女凛然地挺直后背,走到朋友们身边。皮特感觉像是在深沉的黑暗底部收到了一盏明灯一样,呼唤她的名字。
“奈奈绪……!”
和金伯利的魔女正面相对,东方少女站立在那里。同时,奥利佛确实看到了。从未展现过表情的校长——在那一瞬间,有些困惑似的,略微皱起了眉头。
“……出去,奈奈绪·响谷。这次调查没有叫你来。”
“那就奇怪了。那天到访恩里科大人工房的是皮特、奥利佛还有在下三个人。若是怀疑这两位的话,也该同样怀疑在下才对。难道不是吗?”
她用坚定的主张回应,声音却无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或疏远,反而带着对对方的友爱。所以魔女才会疑惑。自从她作为校长君临金伯利,已经很久都没有学生向她投以这样的感情了。
漫长的沉默落下。但是——这已经和刚才的沉默不一样了。不是压迫别人心灵的静寂,而只是单纯地因为一个人类在苦恼的沉默。
“……今天的调查到此为止。你们三个都退下吧。”
最后,魔女说出的话——有些像是叹息。
从魔女的审问中生还了。对两位少年来说,这句话中没有任何夸张和比喻。
“……哈啊、哈啊……!”“……”
蹒跚走出校长室,几乎是爬过走廊来到了低一层的谈话室。现在,摊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皮特像全力奔跑过后似的喘着粗气,奥利佛则深深低着头一动不动。奈奈绪绕到他们两人身后,从肩膀到后背抚摸安慰他们。
“已经没事了,两位。”
“我这就泡茶!”
卡蒂说着,连忙将热水注入加了茶叶的茶壶。走到友谊厅就能与雪拉和凯汇合,还能得到准备好的茶和食物,但现在的奥利佛和皮特没有力气走那么远。他们的身心在几十分钟内剧烈消耗。不过作为在密室中和金伯利魔女相对的结果,这已经可以说是破格的幸运了。
“……你能来,帮了大忙了……那样下去,不知还能承受多久……”
皮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表示感谢,奈奈绪听到后微笑着摇头。
“在下才是要对没有从一开始就同席表示歉意。幸好卡蒂来呼唤。”
“奈奈绪之前不是说和校长喝茶来着吗?我想起那件事,觉得比我什么都不想就冲进去要好……。有效果的话就太好了。”
卡蒂迫不及待地盯着茶壶中的茶叶说。在这段时间里,皮特的呼吸总算恢复了平静。
“……不过,面对那位校长,真亏你能那样自然地说话呢……。我每次回答,心情都像是从悬崖上跳下去……”
皮特呆呆地注视着倒进杯子里的红茶说。卡蒂看他逐渐冷静下来感到放心,又看向另一位少年。
“奥利佛,要喝吗?我加了很多果酱,能令人心情平静哦。”
她说着,递出加了很多杏酱的红茶。在红茶文化盛行的联合中,这是北方风格的喝法。奥利佛有气无力地接过,被杯子中升起的温暖水气吸引着含了一口。
“……唔……”
温热甘甜的液体滑落喉咙,温暖胃脏的瞬间。从他双眼中滚落了大滴的泪珠。
“……咦……?”
正在泡第三杯给奈奈绪的卡蒂和喝着自己那杯红茶的皮特看到这情景立刻定住了。奥利佛像是用双臂抱住温暖杯子似的缩起身子,杯中的水面因泪水而摇晃,他无声地继续哭泣。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道歉的话冲口而出。少年简直想要就此消失,他继续说。
“……直接救了我们的是奈奈绪。叫来奈奈绪的是卡蒂。在奈奈绪来之前一直反驳校长的是皮特。
只有我什么都做不到。被校长的魄力吞没,只会一直颤抖。都不能好好辩解……我都只是被你们保护着……”
一但起了头,少年的自责便无休无止。卡蒂在他面前慌张地不知所措,最后至少从长袍怀里取出手帕擦拭奥利佛的眼泪。
“……啊……”
于是从近距离注视他的脸时,卡蒂才第一次发现。——这个男孩子在哭出来的时候,表情会变得如此年幼。
“……我拥有的力量,本来就微不足道。和这所学校的恐怖之处比起来……。
……但是,正因为如此——失去这微不足道的力量,让我觉得如此可怕。在走廊上的每一步,发出的每个声音,甚至仅仅是呼吸……我现在都害怕得不得了……!“
一直隐藏起来的感情像决堤了一样溢出。卡蒂和皮特看着他,同时感到了完全相同的印象。——简直就像是,马上就要四分五裂的陶土做成的心,赤裸裸地浮在水面上一样。
两人都比起思考,身体先动了起来。忍不住抱紧他。因为他们知道,正是眼前这即将崩溃的人,一直保护着他们。
接触到的身体冰冷得令人心痛。两人依偎着颤抖的少年,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奈奈绪环住三人的肩膀,像是用毯子将他们一起包裹住一样。在四个杯子中升起的水气消失前,他们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奥利佛。今晚去秘密基地吧。”
最后,奈奈绪开口说。像是要将一切不安吹跑一样,她笑着露出牙齿。
“在下有个想法。”
同一天晚上。他们和凯、雪拉汇合后前往秘密基地,在那里再次讨论了奥利佛状态失调的深刻性。已经不能说“慢慢就会治好了”这种悠闲的话了。首先要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一点。
“……”
听完了所有的话,纵卷发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绕过桌子走到奥利佛面前——半崩溃似的握住他的手。
“……是我的失误。分析、应对都太过迟缓了。多么愚钝啊。在魔法剑课上,就早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对不起……对不起,奥利佛。我这个朋友这么不中用……!”
这是入学以来她受到的最大的打击。自己没能理解朋友痛苦的无能和自责,比任何魔法都要猛烈地让雪拉弯下膝盖。没能对重要的人保持诚实——注意到这一点时,她的心流血了。
“……不对……不是的,雪拉……”
低着头的奥利佛嘴里漏出否定。但是这否定太过无力。由于无法自己找到解决方法,现在的奥利佛没有办法鼓励她。无处可去的友情在两人间来回来去,凯看不下去出声说。
“喂喂,冷静点。你们为什么总是马上责怪自己啊……。
是谁的失误、什么时候发觉的,全都没有关系吧?接下来大家一起思考解决。就这么简单。”
和两人正相反,凯的思考很单纯。他的意识偏向于让将来变得更好,从好的意义上和不好的意义上都不会对过去念念不忘。现在这一点很可靠,卡蒂和皮特也点头表示同意。
“凯说的没错。再加上——在下认为,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奈奈绪干脆地说。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雪拉擦着眼泪问。
“……真的吗,奈奈绪?真的能治好奥利佛的失调……?”
“和‘治好’的意思有点不一样。不管怎样——百闻不如一见。”
她说着故乡的谚语,开始朝着问题解决做出具体指示。要使用的是秘密基地的大房间。那个空间平时兼具马可的房间、卡蒂的生物饲养区、凯的菜园和室内运动场四个功能,这次据说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它的宽广。六人合作将物品和生物移开,花了三十分钟左右做好准备。
“嗯,大概是这样吧。马可,现在稍微靠边一点哦。”
“田地也没问题,现在正好是在收获之后。另外按你的要求向地面施加了软化咒语,这是要做什么?要在这里做摔来摔去的事情吗?”
他们按照奈奈绪的指示整理场地,结果大房间变成了整体都像垫子一样具备柔软性的开阔空间。东方少女看着周围满意地点头,转向五人说。
“谢谢。那么,大家一起玩扮鬼吧。”
扮鬼?五人头上都冒出问号。他们对于这个没听过的单词感到困惑,但听奈奈绪说明概要之后,所有人都立刻换上了理解的表情。
“……啊,简单的说就是捉迷藏呗。”
“我们那边叫做躲猫猫。”
“好怀念哦。日之国的孩子也会玩同样的游戏呢。”
“但是,为什么现在要玩这个……?”
奈奈绪转向带着疑问表情的奥利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谚语。似乎是在思考之前先尝试的意思。虽然多少还留着些疑惑,但奥利佛还是点点头。现在只要全部相信她就好。
“通常的规则是被鬼抓住的人会交换当下次的鬼,但我们这次稍微变一下吧。鬼即使抓到人也还是鬼。也就是说随着游戏进行鬼的数量会变多。”
“啊,这种规则的我也玩过!最后剩下的人会被好多鬼一起追拼命逃跑!”
“那输赢怎么算?按照这个发展,最后大家都会变成鬼吧?”
“没错。因此不分谁赢谁输。当人的时候就拼命逃跑,变成鬼了就全力去抓。小孩子的游戏就是这样的。”
不是争夺胜负的竞技,终究只是游戏。奈奈绪这样说明了这个活动的主旨,转身背对五人,然后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由在下最先来当鬼。接下来会从一数到十——各位要趁机逃跑哦。”
她在宣言的同时开始数数,奥利佛等五人在没有障碍物的开阔空间中,跑到互相间隔一定距离的位置。没有人太靠近墙壁,为了在被鬼追赶时留下更多逃跑的选项。
“……七、八、九、十。各位,都准备好了吧?
那么——在下来也!”
奈奈绪数完后猛地转过身,最先盯上了卷发少女,直线跑过去。卡蒂也立刻转身逃走,但她的动作太过直白了。奈奈绪预测到她的路线一口气追上去,用手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哇,这就被干掉了?!”
“卡蒂现在也是鬼了!”
“真是的!既然这样那我要把大家都抓住!嘎哦!”
“哎呀……!”
奥利佛向后跳躲过突然像猛兽一样扑过来的卡蒂。向前扑着跳过来的卡蒂就这样摔倒地上,但地板事先施加过软化咒语,以适度的弹力接住了她的身体。卡蒂借势迅速站起来。
“……一点也不疼!这个真棒!可以尽情活动呢!”
“皮特,你的背后在下收下了!”
这时,在大房间另一边,奈奈绪的手掌向着眼镜少年逼近。被逼到墙边的皮特本以为已经无处可逃,没想到他沿着墙壁斜着跑上去继续逃跑。奈奈绪说着“哦哦”看呆了不禁停下脚步。几秒后快要保持不住平衡的皮特再次回到地面,站在附近的奥利佛瞪圆了眼睛。
“……可恶,三秒就是极限了。练习还不够啊。”
“壁面踏步?皮特,你什么时候……”
“曾经见过的招式我全部都会复习。当然的吧?”
皮特干脆地撇下一句话又跑起来。奥利佛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刚认识时没有的可靠,但他和奈奈绪视线相交,连忙再次开始逃跑,在步法中加入假动作试图甩开她。
另一方面,开始没多久就被抓住变成了鬼的卡蒂,她继奥利佛之后又被雪拉甩开,这次将凯逼到了墙边,他们两人已经都停下脚步对视。从完全没有加速的状态开始壁面踏步的难度很高,凯剩下的逃走路径只有左右两个选项,卡蒂打算等他移动再做出反应抓住他。
但是凯不甘于这二选一。他从腰间拔出白杖咏唱咒语,混在制造出的烟雾中穿过卡蒂身边。巧妙逃脱的少年一边跑一般说。
“没说不让用咒语吧!”
“喂,凯赖皮!还带这样的?”
“只要不是会让人受伤的魔法就行!这样怎么样,奈奈绪?!”
“当然赞成!”
规则根据要求立刻扩张。奥利佛苦笑起来,但想想看这也是小孩子的游戏中常有的事情。脚步轻快,心变得自由。这种童心的姿态在心灵的角落里微微苏醒——跟着这感觉奔跑的少年的身体,突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嘻嘻嘻嘻嘻。抓住你了,奥利佛。”
“……啊啊。被摆了一道啊。”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比预想地涌起更多不甘心。一边在脑中切换成鬼的职责,一边在心里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要被捉住。他根本没注意到这正是沉迷的前兆。
其他地方。卡蒂再次开始追雪拉,她用余光看到奈奈绪从背后抱住奥利佛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这样啊。因为要捉住,所以能碰到身体。”
“你发现了一件好事呢,卡蒂。”
处于被追的立场上的雪拉回应她,两人交换意见互相点头。这场游戏之后的发展是,鬼增加到三人后凯一下子就被捉住,逃到最后的雪拉也被周围团团围住陷落了。那之后他们立刻开始第二局。
“这次由我开始当鬼。我要开始数十了!”
雪拉双手捂住眼睛开始计时。根据第一局的经验和扩张后的规则,五人到达各自的位置。
“……九、十。——我来了!”
宣告的同时转过身。然后雪拉第一个盯上的是居然自己跑到房间角落的皮特。他明显是有什么打算,也因此令雪拉感到兴趣,她直线跑向那里。
“分隔阻挡库利佩斯!”
皮特拔出白杖在角落较高位置制作出凸起,用三角跳的要领踢着左右墙壁用手够到那里,然后立刻将身体拉上去,从那里俯视跑到正下方来的雪拉。
“——这样如何。事先声明,要爬上来的话我就用风把你吹下去。”
“……原来如此。不是一直逃跑,而是制作出可以蹲守的安全地带。”
“我知道这违反捉迷藏的游戏特性。这一招只在这一局里用,下次在想别的办法。”
皮特在立足点上好不松懈地举着魔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纵卷发的少女嘴角突然露出笑容。
“放心吧,皮特。没有那个必要。”
雪拉说着走起来,随意地将脚踏上一边的墙壁。没有像皮特那样借用跑步的势头,而是像走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样,『悠然地走着爬上垂直的墙壁』。看到眼前的场景,眼镜少年脸颊抽搐。
“……骗人,的吧……”
“请看好。虽然到底还是达不到爸爸的领域——不过这才是真正的壁面踏步。”
她和高处的皮特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少年也回过神来射出风咒语,却理所当然似的被对抗属性抵消。这样大胆地用壁面踏步行走的过程中,雪拉依旧有余力使用其他咒语。
“……唔……!”
这里已经不是安全地带了。皮特领悟到这一点,用暗幕咒语遮蔽视线,然后试图从雪拉的另一侧跳下。但他的目标和动静都没有完全藏住。雪拉先一步跳下到皮特的逃跑路径上,用双臂稳稳接住了落下来的少年。
“——哇?!可、可恶……!”
“第一个是你呢。那么,恕我冒犯了。”
“……咦?喂、喂——”
皮特在雪拉臂弯中不知所措。纵卷发的少女不由分说地用双臂环住他紧紧抱住。突然被体温和柔软包裹住的少年立刻支撑不住僵硬了——之后又继续拥抱了整整十秒钟,雪拉终于解放了对方。皮特像被石化了一样一动也不动,而雪拉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真是个美妙的游戏呢,奈奈绪。居然可以拥抱遇见的每一位亲爱的朋友!”
“?!喂,等一下!没有必要每次都抱住吧?!”
“当然没有了。但是反过来说,规则中也没有说抓住的时候『不能紧紧抱住』。凯,你使用咒语是也是一样的吧?”
面对表示异议的高个子少年,她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反论。这样就堵住了凯的抱怨。因为一开始是他拓展规则的,所以被别人做同样的事也没法抱怨,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被干掉了~。我也是鬼了~。”
又过了两分钟左右,卡蒂被抓住了。她乍看上去是在拼命逃跑,但变成鬼时的样子总觉得是在装傻。她看向房间另一边的奥利佛,咧嘴一笑。
“……要原谅我哦?抓住的方法可能会有点激烈。”
“……感、感觉到了不纯的动机啊,卡蒂。”
奥利佛畏缩了。那笑容给人的印象就像是食肉动物看向小动物。卷发少女向着他跑过来——但下一个瞬间,凯拿着魔杖挡在前面。
“不会让你得逞的!在规则之前还有个东西叫做分寸!”
“凯你也想抱谁就抱谁不就好了吗!我不在意哦!”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接下来轮到你了哦,凯!”
雪拉也加入进来,捉迷藏继续加速。奥利佛等人在那之后被迫拼命逃离她们这些可怕的拥抱族的暴虐行径。
使用全身疯玩了三个小时。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魔法师,也有人开始耗尽体力了。
“……呼……呼……”
皮特仰面躺在地上粗重地喘息。他、卡蒂、凯依次退出了游戏,现在都一个挨一个地瘫倒在墙边。
“……喂,你满意了吗……对别人的身体,狠狠地为所欲为……”
“……都怪凯,插手好几次……我还想,再多抓几次奥利佛呢……”
“……你这真心话全都掉出来了啊……好歹稍微藏一下……”
“……这是,朋友之间的,肢体接触嘛……才没有,奇怪的意味呢……”
凯和卡蒂用断断续续地声音争论。另一方面,其他三个人现在依然在继续捉迷藏。他们不禁没有疲惫,反而因为互相水平变得接近,动作更加剧烈了。
皮特抬起上身看着那场景,小声说。
“……那三个人,亏他们还能继续活动。已经三小时没休息了……”
“是啊……。就算状态不好,我们果然还是比不过他啊……”
“……不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卡蒂突然觉得不对劲,开口说。她模糊地说出直观的感受。看似自然的场景,但好像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奥利佛……跑得有那么快吗……?”
这个异变,他本人都还没注意到。
“……呼……呼……!”
奥利佛身处于纯白的高涨中。只集中于眼前的“游戏”,委身于追或被追的单纯世界,不安和焦躁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自己的低迷状态有多么深刻,有可能无法治愈,他脑中现在完全没有这些事情。完全不考虑未来,只感受着每个瞬间奔跑。向右躲,向左跳,假装想下逃然后猛地跳跃——奈奈绪立刻追上来敏锐地用手抓住他的脚腕。
“抓住了!”
“……再来一局!”
“那么我来当鬼!”
着地时立刻开始下一局游戏。——参加者只剩三人,规则也自然收紧,禁止使用咒语,取而代之的是将捕获的条件改成“抓住”身体某处。
也就是说,即便是背靠墙壁和鬼对峙的情况,只有手臂或身体不被抓住就有逃跑的可能。
“喝啊啊啊!”
雪拉灵敏地伸出手,站在正面的奥利佛用手背拨开。双方夹带着假动作一直重复到分出胜负。三人都很有格斗的素养,这已经接近于武术的攻防了。不是鬼的人不能“抓”,但是可以“拨”开。根据实力也可以和鬼正面对抗。
“身体热起来了呢……!两位,干脆规定鬼要把对方按在地上如何?!”
“是柔术的要领呢!那也是一件趣事!”
“我参加!从现在开始,让对方的后背碰到地板算‘捕获’!”
连这种规则都不能让他们满足,终于把扭打加入到游戏中了。雪拉刚才经过攻防抓住了奥利佛的手臂,现在又将视线转向东方少女,双手抓住她。奈奈绪也一步不退地接受挑战。她们互相攥住对方的衣襟和袖子,以这个姿势比试技巧。
“魔法剑中也有『压制』的技术……!不过这样认真比试起来才发现,扭打也很开心呢……!”
“会咬到舌头哦,雪拉大人!”
在互相破坏平衡的攻防之后奈奈绪行动了。右手抓住对方手肘附近的袖子,左手抓住衣襟——从双手抓住的姿势一口气转身钻进对方怀里。雪拉的身体猛地弹起来,直接纵向绕了一圈,后背落在地上。只是她在故乡修习的响谷流柔法中的一招。
“……奥利佛!”
“……来吧!”
剩下的两个人仅仅这样就沟通了想法。根据规则,他们现在都不是鬼,但着已经不是问题了。这原本就是小孩子的游戏。那么——只要按照各自心中所想就好。
“——喝!”“——哈!”
互相抓住的瞬间血液就开始沸腾。奥利佛确信只要有一点大意就会飞到空中,用出全力抵抗。不再依赖于精度下降许多的领域魔法,将一切赌在预测对手的动作在抓住时机反击上。
他理所当然地遭到反击,被引诱、被背起来、被扫腿,两次三次被摔到地上。他每次都想着下次一定要赢,站起来继续挑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那种事情双方都想也不想。奈奈绪跳起来伸出双腿想要夹住他的胳膊。奥利佛用直觉猜到那是『压制手肘』的招数,错开身体的轴心勉强回避。
“哈哈……!关节技实在有点过分了吧,奈奈绪!”
“抱歉!实在太开心,身体自己动起来了——!”
少女放开没有别住的手臂笑起来。经过激烈的过招互相抓住衣襟和袖子,然后再次较量招式。用右手顶起手肘的同时,奈奈绪的身体逆时针旋转钻进少年怀里。『是刚才丢出雪拉的那招』。在发觉的同时奥利佛也移动身体,不抵抗力量的流动,主动向着被丢出的方向跳——在空中没有失去身体的控制,转了一圈又用脚着地。
“……唔!”
“喝啊啊!”
奈奈绪想要解除纠缠状态恢复身体姿势,但奥利佛抓住她的动作反过来发起进攻。他连续使出三招推倒类型的脚法,对方应对时会重心前移,他趁此机会松开对方手腕转而抓住衣襟。身体前后翻转钻进怀里。绕到下面的右臂抱住少女的右臂,全力弹起腰。『最先制服拿杖剑的惯用手』,基于这个原则的拉诺夫流魔法剑招数——投技“折杖水车break wheel”
砸到地面的轻快声音响起。奈奈绪仰面倒地,奥利佛也就着使出全力丢出去的势头倒在她身边。两人就这样并排喘息。
“——漂亮。”
少女说出称赞。其他四人看到这一连串的情景同时站起来。
“奥利佛,你……”
“咦——刚才把奈奈绪丢出去了?!”
“喂喂!你这是状态恢复了吧?!”
凯的话道出了一切。在他们看来,奥利佛的动作越往后越利落。他本人虽然在那期间变得忘我,但事后回想起来也发觉了。——『身体在移动。知道该怎么动。』一直折磨着他的不对劲的感觉,仿佛在操纵陌生人身体似的笨拙感,现在都像骗人的一样远去了。
“……这很简单。既然身体变化了,就应该先试着活动那个身体。
不要想着:『必须和以前一样活动』。也不要束缚自己:『必须这样那样活动』。——只是专心致志地,像是在原野上奔跑的孩子那样,以崭新的心情。”
奈奈绪“大”字躺在地上说,看向旁边的少年。
“心与体没有咬合。回顾一下便会发现,就只是这样而已。
奥利佛——你没有失去力量。而是『获得』了。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获得了用之前的感觉无法掌控的力量。”
奥利佛听到这些话,感觉仿佛被光照亮了一样。而另一方面,皮特、凯、卡蒂三人光听奈奈绪的解释还是无法理解情况,将脸凑近纵卷发少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雪拉?”
“……在很短的时间内,魔力循环大幅度强化了。结果控制魔力的诀窍也大幅度变化,本人的意识跟不上身体的变化被抛下了。……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
“还有这种事?”
“……不能说没有。我们作为魔法师还处于成长期。
只不过——在我的记忆中,奥利佛的魔法威力一直很稳定。虽然伴随身体成长一点点增强,但是应该没有出现过这样飞跃式成长的征兆。包括他本人较晚才察觉在内,可以说是非常稀有的例子。……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契机吧。”
虽然还留下不少谜团,但雪拉这样分析少年的状况。在她的视线前方,奥利佛仰面躺着喃喃地开口。
“……我没有变弱吗?”
“没有。反而是变强了。”
“并不是失去了吗。……至今为止积累的全部东西。”
“即使天地倒转,那些东西也绝对不会背叛你。”
奈奈绪用毫不动摇的声音保证:他培育的所有东西,都毫发无伤地留在他的身体里。
“……啊——”
喉咙颤抖。视线模糊。从心底涌上来的东西抑制不住地溢出。
“——啊啊啊啊啊……!”
在感情的奔流中少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失去力量。
因为无法实现愿望。因为无法为母亲报仇。因为无法亲手报答死去的同伴。——这些都是正确的。但并不是全部。
不用说,这力量是应当忌讳的东西。受借于一个伟大的灵魂,结果却是如此凄惨的扭曲,称之为模仿都令人觉得可笑。就像狂老指出的那样,和克萝伊·哈尔福德灵魂原本的剑风似是而非。用沾染着憎恶的手挥动的凶刃,无论如何磨练都只会是杀人之剑。
但是——即便如此,也有细微的联系。仰慕母亲,憧憬母亲,以母亲为目标。这是在他的这条路上获得的力量。回头看去,地面上留下来自己扭曲的足迹,沿着足迹走过去,前方真切地存在着和她一起度过的闪耀的时间。不论他现在已经踏入多么深沉的黑暗,都能知道还与那些日子联系在一起。
所以。即便是无可救药的错误的姿态,这也是『牵绊』。
“——呜——啊——”
回忆着再也无法回来的日子,向着内心的灵魂呐喊——妈妈,我爱你。
爱得宁愿变成如此模样。爱得即使变成如此模样,依旧疯狂地思念着你。
“……不要哭,奥利佛……求你别哭了。”
奈奈绪表情扭曲,抬起上身。她凑到不断哭泣的少年身边,压到他身上,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
“在下无法做到。面对这样的眼泪——无法像木偶一样只在一边看着。”
然后她低下头,和少年嘴唇重叠,像是要为对方的眼泪盖上盖子一样。
“喂,奈奈绪……!……?!”
卡蒂忍不住叫出来,雪拉从旁边伸出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她的侧脸在诉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扰他们。眼前的场景,没有第三者介入的余地。
凯和皮特也感觉到了。他们压低呼吸,注视着发展。
“……噗啊……”
过了很长时间,奈奈绪移开了重叠的嘴唇。她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显示出一直坚持到屏息的极限。
对面直直仰视自己的少年,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
“……对不起……想不到其他安慰的方法……”
对自己缺乏自制的行为感到害羞,少女道歉。她紧紧握住的拳头,在理性和感情间摇摆的眼睛,都在诉说着不论怎样的责备她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面对这样的她——奥利佛静静地微笑,低声说。
“……抓住的时候不能亲吻。好像也没有这条规则嘛。”
他用这句话解放了少女的自责,又张开双臂拥抱奈奈绪,安慰似的抚摸她的头,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在动作中注入了全部的感谢和亲爱之情。
过了一会儿,他结束和奈奈绪的拥抱站起来,转向其他同伴。凯接受了他的视线,对刚才的行动为难又慌张地说。
“……需、需要回避一下吗……?”
“不要瞎关心,凯。”
奥利佛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近这位朋友,不由分说地抱住他。凯被他出其不意,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
“唔哦……?!”
“现在还在捉迷藏的过程中呢。紧紧抱住是规则允许的。……对吧?”
奥利佛在他耳边恶作剧似的说,戏弄似的挠他的侧腹。他看差不多了便放开发出惨叫的朋友,接下来又转向眼镜少年。视线相交的瞬间,皮特猛地扭开脸。
“……哼,真扫兴。这么快就解决了,我都没机会保护你了。”
“没事。……你保护我了哦,皮特。”
奥利佛连同少年遮羞的态度一起将他抱住。皮特一边带着平静的表情接受他的拥抱,一边在长袍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住对方的衬衫。
结束了第三个人的拥抱,奥利佛的视线这次转向卷发少女。卡蒂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慌张地向后躲。
“……那……那个……奥利佛……”
“你会原谅我的吧,卡蒂。拥抱的方式可能会有点激烈。”
少年带着满脸地笑容用对方的话回敬。少女的退路被完全封住,遭到奥利佛毫不留情地拥抱。真的很激烈,手上动作简直就像是在抚摸爱犬。
把完全被击沉的卡蒂交给奈奈绪,奥利佛继续转向最后一位纵卷发少女。
“……雪拉。每次我想道歉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会被你道歉。”
“……嗯,真的是。这是我们两个的坏毛病呢。”
互相露出苦笑后,他们完全同时伸出双臂抱住对方。虽然看上去是自然的动作,但雪拉在这期间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失控。朋友打起精神令他太过高兴,一个不注意她也会重蹈奈奈绪的覆辙。
“……真是头疼。只拥抱一圈感觉完全不够呢。”
奥利佛离开纵卷发少女露出苦笑,说出仿佛被她的兴趣传染了一样的话。雪拉听到后挺起胸膛重重点头。
“那今后想抱多少次就抱多少次就好了。……是呢,干脆剑花团内部今后就自由拥抱怎么样?”
“自由拥抱是什么鬼……。又不是咖啡或者红茶。”
凯惊呆地说。但雪拉听到他这句话也只是笑着,完全没有把这当成玩笑的意思。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也就是说她完全是认真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回答。先从卡蒂开始。
“……尽量事先说一声哦。我要做心理准备。”
“……我不愿意的时候会推开。如果无所谓的话就随你们便吧。”
“在下原本就是想抱谁就抱谁,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
皮特和奈奈绪也接着表示赞同,奥利佛也点点头加入。一下子就被逼成少数派的凯大吃一惊,被其他人默默盯着,终于放弃了。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随你们便吧!相对的就算一身汗臭也不许抱怨啊!”
凯嘴硬地大喊。五人听到后咧嘴笑了,同时抱住他。卡蒂抓住想要逃走的少年的胳膊拉近,大声闻了闻。
“……嘻嘻!确实有汗臭味!”
“放心吧。现在大家都一样。”
“唔哦哦,别聚过来!洗澡水!去烧洗澡水,来人啊!”
凯的惨叫响彻秘密基地,其他五人喧闹的声音紧跟其后。
在其中一片枯萎的时候,其他花瓣会支撑它直到它再次取回力量。他们的剑之花今天也这样强有力地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