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搭乘魔像马车离开亚修港后,直指岛津的故乡而去。
我看著妮可拉的脸庞。说起妮可拉,她近来好像怪怪的。看似一直在思考事情,比从前更经常露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有可能是圣乔治沉入大海的关系。
由于丹尼斯的实验宣告失败,虽然我们勉强打倒了重获自由的【嫉妒】邪神利维坦,不过妮可拉费时好几年才开发出来的强化外骨格「圣乔治」,原本是为了打倒摧毁故乡的巨龙,如今很不幸地在此大战中沉入海底。
尽管妮可拉没有谈及此事,但她怎么可能不会为此感到悲伤,怎么可能不会为此感到懊恼。
那可是妮可拉为了实现梦想而完成的结晶。
因为我很担心妮可拉,所以自从离开亚修港之后,就寸步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
「史拉,瞧你这阵子都待在妮可拉的身边,但即使这样,人家也不会拿零食给你吃喔。」
「哔咿!哔咿!(我又不是在讨食物吃!)」
妮可拉似乎以为我是想吃零食,才老是这样缠著她。
确实,妮可拉经常会赏我吃零食,对于无法靠自己取得零食的我来说,是有对此抱著一丝期待……不过我现在是真的很担心妮可拉。
「妮可拉是闹你的,人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之所以像这样一直跟著人家,是因为人家失去了圣乔治。妮可拉明白史拉你是在关心人家,但人家不要紧的,是真的没事了。」
妮可拉轻轻一笑。
接著将魔像马车切换成自动驾驶。
「你看。虽然对于失去圣乔治一事,人家确实是感到很悲伤,但人家有继续向前迈进,已经在著手准备打造新机型了。」
妮可拉取出一张全白的图纸,以飞快的速度让笔游走于纸上。
「当妮可拉与老爸携手修复圣乔治时,接触到各种未知的技巧以及灵感。这段时间,人家不停在脑中思考,该如何活用老爸传授给人家的事物……如今终于找出答案了。妮可拉所要打造的机体,将会比那时与老爸一起改造的圣乔治更厉害。」
妮可拉逐步在纸面上绘制设计图。
我在一旁看著上头的内容。
太令人惊讶了。我在那短暂的时间内所披露的各种技术,妮可拉不光是理解其中的原理,甚至还懂得融会贯通。
照此看来,她是真心想打造出比我们之前改造的圣乔治更厉害的机体。
由于这是全新的机体,因此在改良上完全没有任何限制,我受限于当时的情况而弃之不用的技术,妮可拉全都心领神会,并且实现在图纸上。
……等到她完成的那天,必定可以展现出比起与我一起修复的机体更加优异的性能。
看样子,我似乎太小看妮可拉了。
这几天,我一直以为妮可拉很沮丧,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她只是为了打造出更棒的圣乔治,而绞尽脑汁不停思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即便只是草稿,也无法当场绘制出这么精良的设计图。
「史拉,这张设计图仍处于草稿阶段,纯粹是一些大方向,内容还非常粗糙。不过妮可拉坚信,只要人家继续研究,绝对可以打造出很棒的机体。史拉,等到人家造出一台新机体时,你愿意再驾驶看看吗?」
「哔咿!(当然愿意!)」
这对小史拉而言是一种乐趣,对大贤者马林•耶莱特来说更是充满好奇。这可是承接在我所传授的【炼金】之后,目前还无人接触的未知领域。
「嗯,谢谢你,史拉。其实妮可拉在落海当时,做出了就连自己都很意外的举动……那就是人家为了拯救克莉丝而立刻脱下圣乔治。比起回收圣乔治,反而先去抢救克莉丝。」
在那个情况之下,即使想把失去飞行能力的圣乔治运回岸上是绝无可能,但还是可以延缓它沉入海底的时间。
若是妮可拉付诸实行的话,她就可以在圣乔治身上留下发信器,等事后再去回收。
可是,妮可拉并没有这么做。她为了拯救克莉丝,就连这点时间都不想浪费。
「史拉,你会觉得妮可拉很奇怪吗?」
「哔嗯哔嗯。」
我摇头否定。
这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应该予以嘉勉。
妮可拉与过去一样是研究成痴,但在待人处事上有所成长。
身为父亲,自然是十分乐见妮可拉的成长。
「妮可拉、小史拉,点心时间到啰。其实之前在城里,我有偷偷多买点饼乾存放喔。」
一旁传来欧儿菲开朗的呼唤声,同时飘来一股甘甜的香气。
「这真是帮了个大忙,欧儿菲姊。妮可拉在绞尽脑汁后,很想要补充点糖分。」
「哔咿哔咿!」
我也非常爱吃甜食。纵使自己成了一只史莱姆,但味觉可没有改变。
「我帮大家泡好茶了。」
岛津端著茶走了过来。
岛津泡的茶非常好喝,与饼乾简直是绝配。
那么,接下来就是快乐的点心时间。
◇ ◇ ◇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睡在马车里。
换作是往常,我都会偷偷溜进森林里狩猎魔物,设法取得新技能……很遗憾我现在不能这么做。
原因是妮可拉的床位那里,还散发著微微的亮光。
似乎是她利用魔力灯当作照明,即使在床上也不放下手边的工作。一旦我偷溜出去,很可能会被妮可拉发现。
所以我放弃摸黑出去,直接来到妮可拉的身边。
妮可拉正在绘制设计图。
……看来她决定继续完成白天给我看的新型圣乔治设计图。
妮可拉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史拉,不可以熬夜,快去睡觉。」
「哔咿,哔。(妮可拉也是。)」
「妮可拉等等再睡……因为人家忽然有灵感,直到验证完毕并且确定能否加入设计图之前,人家会在意到睡不著觉。」
除了设计图以外,妮可拉的身旁还摊著好几张纸,上头写满了计算公式。
为了避免灵感无疾而终,总是需要缜密的验证。我完全能够理解,当脑中有新点子时,若是不赶紧完成这项程序,我也会感到浑身不对劲。
妮可拉持续进行验证作业,却不知为何竟然开始落泪。
我舔掉她脸颊上的泪水。
「史拉,这样好痒喔。」
「哔咿哔?(你怎么哭了?)」
我发出担心的鸣叫声。
妮可拉在白天曾说过自己不要紧,但她果然还没走出失去圣乔治的伤痛吧?
「……史拉,难道你很在意妮可拉为什么会哭吗?」
「哔咿!」
我很有精神地出声回应。
对于我这样的反应,妮可拉忍不住露出苦笑。
「其实也没什么啦,单纯是妮可拉再次体认到老爸已经不在了。其实妮可拉最喜欢老爸了,每次人家一有新发明,总会不分白天或深夜跑去找老爸,与他分享人家的新发明。虽然大多都不是新发明,纯粹是人家会错意,但偶尔也会有全新的发现。」
这些往事,对我而言恍如昨日才刚发生的。每当妮可拉有了新发明,她是真的不分昼夜都会冲进我的房间里,即便我已经就寝,也会被她挖起来。
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妮可拉,唯独这时候会因为期待而露出神采奕奕的神情,并且变得十分健谈,还透过双眼不断传达出想要得到表扬的讯息。
当妮可拉想出优秀的发明时,我就会称赞她。那时的她,脸上总会浮现出非常甜美的笑容。
对于这样的妮可拉,我是打从心底疼爱不已。
「妮可拉刚才忽然有个好点子,不加思索地想去找老爸……不过人家随即想到老爸已经不在世上,才会忍不住哭出来。」
「哔咿……」
这种时候,很容易会忽然感到寂寞。
我瞥了一眼妮可拉的设计图跟计算公式。
稍微偷看一下妮可拉这次有什么新点子。
上面写有将魔力转换成动力的魔法公式。这真是太惊人了,转换效率竟然比现有的方式再高出两成。
这可是就连我都不知道、由妮可拉独力找出的新发现。
倘若我还是大贤者马林•耶莱特,这时就会摸摸妮可拉的头以资鼓励。
所以……
「哔咿哔咿。(好棒好棒。)」
我让身体变形,伸出触手抚摸妮可拉的头。
就算失去了大贤者马林•耶莱特的外表,我还是有方法称赞妮可拉。
眼眶泛泪的妮可拉,脸上浮现出笑容。真是一张令人怀念的笑容。
是妮可拉在被人称赞自己的发明时,感到既自豪又开心、也是我最喜欢的笑容。
「谢谢你,史拉。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你跟老爸长得完全不一样,却让人家觉得自己很像是被老爸摸头表扬。妮可拉已经打起精神了……好,这下子就完成验证,可以安心睡觉了。史拉,今天就一起睡吧。」
「哔咿!」
我钻进妮可拉的被窝里。
接著妮可拉把灯关掉,紧紧把我拥入怀里之后,便闭上眼睛睡著了。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感到既安心又平静。
不知为何,我反射性地伸出触手,轻轻摸了摸妮可拉的头。
妮可拉的表情更加放松了。直到她进入梦乡之前,我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吧。
◇ ◇ ◇
隔天,我们同样享受著舒适愉快的旅程。
日暮时分,我们决定好露营地点之后,欧儿菲和岛津前去准备今天的食物。
至于我和妮可拉──
「史拉,关于人家昨晚想到的魔力转换动力公式,试算结果是完全OK,因此今天就来进行实验吧。」
今天妮可拉一路上都将魔像马车改成自动驾驶,不断在制作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材质的背包,上头有一对翅膀与大型喷射口。想来是为了实践新理论而打造出来的。
这画面只给我一股不祥的预感。
妮可拉把背包装在我的身上。
「哔咦!?」
即使我想脱下来,也完全解不开。
而且不知基于何种原因,我没办法改变形体。史莱姆躯体可是能够变化自如,随时随地都可以立刻挣脱束缚才对。
难道妮可拉在把我的身体制成软胶时,趁机【分析】我的细胞,找到了阻止我变形的方法吗?
「史拉,你尽管放心,就只是会飞上天去而已。不过理论终究是理论,直到实验过后才能够成就发明。」
「哔咿!哔咿哔!(正常来说都不会第一次就拿人体来实验啊!)」
我不停鸣叫表示抗议,也不知妮可拉是听不懂还是充耳不闻,不见她有任何想要中断实验的迹象。
「史拉,祝你一路顺风。」
妮可拉按下手里的遥控开关。
魔力立刻从喷射口转换成动力,于是我就这么一飞冲天。
「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身上的背包不停吸走我的魔力。至于那些被吸收的魔力,似乎都转换成动力了。
于是,高度与速度不断提升……接著传来一阵「噗嘶」的声响,我就停止继续往上飞,反倒是开始向下坠落。
这东西完全不听使唤。
就只是一直往下掉。
错不了的,这东西故障了。
「哔呃!」
我重重地摔在地面。一段时间后,妮可拉跑了过来。
「实验成功。即便是史拉的魔力量,也能够达到这样的速度和高度。接下来只要克服耐用度跟稳定性,就可以达到实用阶段。」
「哔咿!哔咿!」
我不断大声抗议,若非自己是史莱姆,早就一命呜呼了。
妮可拉抱起我,低头道歉说:
「对不起喔,史拉,等等妮可拉将私藏的点心分你吃,你就原谅人家嘛。至于这个是谢礼。」
妮可拉吻了一下我的史莱姆躯体。
我可是不会被亲吻和点心唬弄过去的。话虽如此……
「哔呼~」
真拿你没辙,这次就原谅你吧。
瞧妮可拉这么开心,我怎么可能还有办法对她发脾气。
「史拉,你再继续陪人家做实验吧。」
「哔咿!」
虽然我才刚吃完苦头,但是面对宝贝女儿的请求,我实在是拒绝不了。
妮可拉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这丫头还是老样子太瘦了。好硬。但是感觉还不坏。不对,这也有其独特的魅力。我真是太幸福了。
今天,史莱姆也被矮人养女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