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住在位于京巫中心处的府邸里。
所谓的中心处并非单纯指地理位置,而是在龙脉和灵脉上都位居京巫的心脏。
圣上以神明之姿君临京巫,不只被奉为神明的象徵,甚至拥有近似于神明的能力。
简而言之,名为京巫的城市,就是透过整座城市孕育现人神(注:以人类之姿存在于世上的神明。)的巨型魔法系统。
……藉由人类之手创造神明是极为傲慢的想法,不过这也是魔法士跟阴阳师梦寐以求的终点之一,能在限定条件下实现此事也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史拉,你怎么了?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哔咿哔~(没事。)」
我被妮可拉抱在怀里,一同前往圣上的住处。
当然是为了参加商讨降神仪式的会议。
兼定是极东第一刀匠,人脉极广,妮可拉以徒弟的身分参加此会议,我则是被当成宠物允许出席。
想当然耳,岛津也在现场。
岛津是降神仪式的当事人……身为彩樱家最后一名生还者,自然要参加这场会议。
岛津身穿法事专用的特制服装。
那是一套造型清纯的冷色系和服,很适合酷劲十足的岛津。
我们穿过大门,行经壮观的庭院走向别屋。
这是极东独立发展出来、称之为风雅的价值观所打造而成的绝美庭院。像这种强调自然美的概念当真很不错。
「岛津姊,你的脸色好糟糕。」
「因为我有点紧张。」
岛津的脸色苍白到就连妮可拉都看得出来。
真拿她没办法。
「啊、史拉,别乱动。」
「哔咿!」
我从妮可拉的怀里挣脱,以史莱姆跳跃扑向岛津。
「呀!史拉小弟,你吓到我了。」
岛津慌张地接住我。
我使出史拉磨蹭开始撒娇。
「史拉小弟,你弄得我好痒,快停下来。」
我不要。
我继续使出史拉磨蹭,将史莱姆躯体紧靠在岛津身上。
起先深感困惑的岛津,终于冷静下来了。
史莱姆躯体具有能让人放松的效果。
「呵呵,说来真是奇怪,总觉得自己的视野变开阔了。」
「哔咿哔!(我会陪著你的!)」
岛津紧紧抱住我。
她的双手不停颤抖,但在感受到我的体温之后,颤抖慢慢止住了。
「……谢谢你,史拉小弟。只要有你陪著我,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岛津露出微笑。
看来她应该不要紧了。
……我恶狠狠地瞪著四周,确切说来是位于庭院里的贵族和武士们。
岛津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反常,全都是这帮家伙害的。
他们从刚才就不断说著岛津……甚至是彩樱一族的坏话。
听力卓越的岛津自然也听得见那些内容。
诸如导致降神仪式失败的宗主沦落成恶鬼,简直是丢人现眼的一族。
明明都逃出国去了,事到如今还回来干嘛?
那身可怕的模样,听说是神兽之力造成的变化。
「哔唔唔唔唔唔。(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
降神仪式之所以失败,都是嫉妒彩樱家的另外一族解开邪神的封印所致,彩樱家是一点过失都没有。
而且竟敢说岛津是逃出国去?根本是错得离谱。
……我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在邪神一战结束后,岛津抱著必死的决心来拜访正在疗伤的我,泪流满面地求我让她变强。
生父变成恶鬼,自己也身受重伤,又因为代表阳气的神兽之力令外貌产生变化。
置身上述这种任谁都很可能会自怨自艾、忍不住停下脚步的状况,岛津却为了下一次的降神仪式渴望变强。
而且她只因为听说来自异国的贤者是世上最强,事实上对此人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拜对方为师,此举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拜师时表示愿意献出自身一切的她,这种心态需要多么深刻的觉悟?
这样的她真叫人钦佩,这样的她真叫人著迷。
所以我才决定收她为养女。
岛津在耶莱特姊妹之中属于异类。说起其他女儿,都是无处可去才被我领养。
唯独岛津是凭藉自我意志来我身边。
她经历严厉无比的修行与多不胜数的战斗,从勉强能胜任演武的菜鸟成长为【剑术】的耶莱特。
……看著那群人侮蔑岛津的这份意志,以及她至今累积下来的血泪和努力,我气得想破口大骂。
「哔呼哔──!(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
「……史拉小弟,谢谢你为我生气。光是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开心了。」
岛津微微一笑。
真是个好孩子。我很庆幸她即使面临那样的变故也没有误入歧途。
在接下来的会议里,我们必须跟那群人正面冲突,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
◇ ◇ ◇
在女佣们的带路下,我们抵达召开会议的别屋。
贵族、武士以及阴阳师们稀稀落落地来到现场。
其中不乏熟面孔。
「哎呀,这不是史莱姆先生与彩樱家的公主吗?」
是清明。
他身穿阴阳师的正装。
「好久不见,阿倍大人。」
岛津鞠躬行礼。
即使岛津出身纪州的名门,贵为彩樱家的公主,终究是属于阴阳师的一分子,在京巫是清明的地位比较高。
「请您抬起头来,彩樱家的公主。您和我是对等的存在,毕竟您可是老师的女儿。」
「谢谢您的关心。」
尽管清明这么说,但眼下还是别摆出过于熟络的态度比较妥当。
清明领著徒弟们离去。
人群里能看见我为了拯救欧儿菲闯进屋内之际,被我击败的阴阳师。他不悦地瞪著我。
我发出叫声跟对方打招呼,他却立刻将脸撇开……真令人难过。
居然无视如此可爱的小史拉我,这小子真是心胸狭隘。
现场不光只有清明的徒弟们,也有一位熟人置身其中。
「岛津姊姊,好久不见。小史拉你也来啦。」
「哔咿哔~(欧儿菲~)」
看见欧儿菲挥著手走过来,我随即发出叫声回应。
欧儿菲穿著一套白色与红色的和服。这是所谓的巫女服。
起先还以为金发碧眼的欧儿菲不太适合巫女服,不过实际穿上后是非常好看。
太可爱了……晚点再偷偷跟清明讨要一套巫女服。毕竟唯独极东才有机会目睹这身打扮就太可惜了。
一如妮可拉以兼定徒弟的身分出席,欧儿菲也以清明徒弟的身分参加。
「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瞧你的样子,已顺利学会清明大人的各种技术是吗?」
「嗯,极东的魔法……阴阳术当真是很有意思。我目前正在尝试结合东西两方的魔法。另外名叫符咒的魔法子弹也非常有趣,我正在进行实验。」
相信欧儿菲能创出新奇的魔法。
真期待见识到她的成果。
此时我恰好跟清明对视,他朝著我扬起嘴角。
依照清明的表情,一定是他成功把我提供的史莱姆细胞制成式神了。
等晚点两人独处时,再来见识失序史莱姆(暂定)的效能吧。
「彩樱家的公主,差不多该就座了。看情形似乎没时间让我们聊天了。」
如同清明所言,今日的主角们都已经到场。
岛津点头回应,坐在安排好的位子上。
极东对于这方面的礼仪章法严谨到略显苛刻,光是座位就十分讲究。
……不过清明当真是非常体贴。
他之所以主动向岛津攀谈,不只是基于过去的交情才来打招呼。
而是趁著会议开始之前,藉此表达以他为首的阴阳师们是跟岛津站在同一阵线。贵为阴阳师之首的清明表态支持我们,可说是一剂强心针。
此时,脑里突然出现一股声音。
能做到此事的人只有清明。
『老师,请务必要当心……在贵族跟武士之中有部分的人对降神仪式颇有微词。当初就是他们提议牺牲京巫来镇压恶鬼。他们为了保全颜面,打算让自己的提案通过,而非降神仪式。』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等阴阳师们都不愿失去京巫,因此决定在降神仪式和彩樱家的公主身上赌一把……不过他们已将必须牺牲京巫一事说出口,也让百姓离开京巫避难,自己也做好逃离的准备,可说是骑虎难下。这群人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和利益,甚至不惜牺牲京巫。』
太愚蠢了。
退一步来说,京巫的危机等于是整个极东的危机,他们竟然只在意自己的面子?
若是真如清明所说,贵族们为了阻止降神仪式,绝对会不择手段污蔑岛津。
……仔细想想,先前在院子里听见那些贬低岛津的言论,恐怕是想藉机酝酿出降神仪式无法信赖的气氛。
这么一来,我更是不能离开岛津身边。
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岛津抱著我总是不妥,于是我乖乖待在一旁。
反正带著式神前来的阴阳师大有人在,也不会太介意我才对。
『哔哔,哔咿哔~(主子,全员已各就各位。)』
『哔嗯,哔~(嗯,辛苦了。)』
『哔咿哔~哔?(有一群人藏身在屋顶上,全都手持弓箭,需要除掉他们吗?)』
『哔咿?哔~哔咿。(什么?先继续监视就好。)』
『哔咿沙!(Yes Sir!)』
为求谨慎,布署在屋子周围负责监视的(透明)冒牌小史拉们向我通风报信。
除了一个人以外,参加者都已经就座。
接著那个人来到现场。
此人就是圣上,也是极东的现人神。
决定极东命运的会议即将揭开序幕。
在降神仪式开始之前,必须让众人都同意执行降神仪式。此事的关键就在岛津身上。
但我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岛津绝对会处理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