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与在南欧闲晃、进行贫穷之旅的六波罗莲相遇──
流浪到地上世界的女神阿芙萝黛蒂似乎就如此搭话:
「那里的人类,为我献出你的身体。」
过于无忧无虑的日本青年向魔法师朱利欧‧布兰德里表示,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多狂妄发言。
「你叫莲是吧?你只要为了我而死就行了,明白吗?」
「哼!地上的男人全是与猪、牛、马等家畜没什么两样的存在。区区驮兽想对我表示意见,还早一千年呢!如果是继承神之血脉的王族或英雄倒还另当别论……」
竟然对保护遭某人追赶的女神,甚至一起展开逃亡之旅的人类说出这种话来,看来她的嘴巴相当恶毒。
敌人的目标是阿芙萝黛蒂的神具「友爱之带」。
六波罗莲与隐姓埋名、自称史黛菈的女神──以神祇与人类这样绝对不可能合得来的组合,在南欧各地辗转移动。
其间,结识了身为魔法师、追寻神话世界之谜的朱利欧。
此外,还有恐怖的「因果报应之女神」……
『六波罗莲为弒神者。』
朱利欧在桌前面对著笔记型电脑,哒哒地敲打著键盘。
他正在草拟预定总有一天,要对全世界的魔法相关人士公开的研究报告。
『阿芙萝黛蒂利用他的肉体作为隐藏神具之处。然而,在不幸的机缘之下,女神遭受濒临死亡的重伤,为了避免她的性命回归虚无,六波罗莲迫不得已地连同神具一起……「吞噬」了她的血肉与灵魂。』
『因此对他而言,这是具有更重大意义的弒神。』
『他与阿芙萝黛蒂克服重重困难的逃亡之旅,最终站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因果报应之神,来自希腊神话的圣域奥林帕斯的追踪者──』
哒哒哒哒。朱利欧轻快地敲打著键盘。他在此时停下动作,望向放在桌上的时钟以及房间的窗户。
窗帘依然敞开,屋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目前,西西里岛上的小都市陶尔米纳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此时的日本应该正要迎接黎明。距离六波罗莲与鸟与梨于奈潜入神域‧特洛伊至今,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以上。
然而,他并不知道神话世界里,时间流逝的速度是否与外界相同。
有些案例是地上一小时相当于神话世界里的三天;有些则相反,地上的十天仅等同于神话世界的半天。
如同日本神话《浦岛太郎》的内容。
神话、传说的世界与地上时间的流逝速度也会有差异。
「不晓得莲与梨于奈现在怎么样了……」
这里并非自己家,而是他挑选来在西西里岛停留的别墅。
时间已晚,但朱利欧并未更衣,还是身穿笔挺的白衬衫以及西装裤。只要穿上外套就能立刻外出。
没错。这种保险起见理所当然。
既然弒神者‧六波罗莲进入了神话世界神域‧特洛伊,那里何时会发生戏剧性的转变都不奇怪。
2
「阿波罗啊,你说了件有意思的事。」
宙斯嘴里虽说「有意思」,心情却显得相当恶劣。
审判爱与美之女神的集会,此时仍在奥林帕斯宫殿进行中。
「你说阿芙萝黛蒂带来的地上人,看穿了英雄阿基里斯的武技?」
「宙斯大人,正是如此。」
灿烂之神阿波罗浮现微笑。
虽然爽朗得毫无阴影,却又显得心怀鬼胎……那是相当符合身为太阳神,以及甘愿行走于黑夜之中的「乖僻之人」的笑容。
「骏足阿基里斯以其引以为傲的神速进攻,区区地上人不可能赢得过他,那怎么看都像是侥幸闪过;而且那个人即使被阿基里斯以身体冲撞,也能若无其事地起身。」
「哦?」
宙斯蹙眉。太阳神阿波罗进一步报告:
「而且方才,经我询问派去希腊船上担任密探的老鼠得知,那名地上人甚至两度乾脆地闪过小埃阿斯的剑。那可是能只身击败一万大军的英杰认真挥下的剑啊!」
「嗯。连吾等众神若是疏忽大意,都有可能遭到那剑砍伤啊。」
听见这段话,史黛菈=阿芙萝黛蒂紧张起来。
刚才感觉到的六波罗莲负伤,或许正是遭小埃阿斯砍杀的剑伤。得尽快赶往莲身边──史黛菈环顾周遭。
然而她无处可逃。帝王宙斯瞪了过来。
「那么,听闻从阿基里斯面前闪躲的地上人一事,让孤回想起某件事。不久之前,某个女神也为了追赶前往地上的阿芙萝黛蒂,从奥林帕斯出发。」
「是……是这样吗?」
史黛菈吃了一惊,但她仍装出平静的模样开口。
「嗯。她在消失踪影之前曾经表示,要惩戒做了什么坏事的爱与美之女神……孤是如此听闻的。」
「哎呀,是这样吗?」
「那名消失的女神啊,在孤……宙斯曾经开玩笑地追赶时,也展现过惊人的逃跑速度喔。有时变化成兽,有时化身成鸟,于天地之间窜逃。正因为是孤,才能够抓到她……涅墨西斯。」
宙斯突然提及往事,接著低喃:
「倘若有地上人能夺走女神涅墨西斯的逃跑速度,想必阿基里斯也会觉得相当棘手吧?而区区小埃阿斯若是没能找到破绽,想必也无法与之为敌……而且……」
宙斯终于如雷霆般大声一喝。
「那名『司掌正义与神罚之女神』如今也不在奥林帕斯!涅墨西斯在追赶著你──阿芙萝黛蒂前往地上后,一直没有归来!」
史黛菈几乎要「噫!」地惨叫,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
这毕竟攸关女神的尊严。然而,她终于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没想到莲的存在,竟令主神宙斯如此愤怒──
就在此时──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奥林帕斯宫殿大厅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开启声响。
「我的搭档似乎在这里,我可以带她回去吗?」
「……莲!?」
走进门里的,正是方才话题中的当事人。
六波罗莲──史黛菈从地上带来的驮兽,连千分之一的神之血脉也没继承,更不是英雄豪杰。
等同于家畜的平庸凡人,没有任何长处可言的地上人──理应如此。
但他吞噬了两尊神祇,一一篡夺她们的权能。
被称作弒神魔兽的青年,以稀松平常的自然态度笑著。
「你总算来啦,莲!」
「因为史黛菈传送意念过来,我才能立刻得知场所。而且运气很好地,我有会飞的朋友,所以就请对方送我过来了。」
莲对遭到囚禁的史黛菈笑道。
然而,与六波罗莲共享一半生命的搭档一脸愤怒地说:
「未免也太慢了点吧!?你知道我独自一人待在这种地方,心里有多么不安吗!?」
「哈哈哈,抱歉抱歉。」
史黛菈没能虚张声势,完全暴露出真心话来,莲则向她致歉。
「我会将你带离这里,迟到的帐就让我以此抵销吧……不过看来似乎没那么容易啊……」
莲暂时搁置天生的悠哉态度,如此说道。
此为建造于庄严耸立的奥林帕斯山顶上的白墙宫殿,位于其中心的大厅里有众多人物──
所有人应该都是神祇或是同等于此的什么吧。
莲根据充斥于此处空气中的神圣气息,很快地察觉到这一点。
接著,一名眼熟的彪形大汉从众神之中出列,迈著沉重步伐往位于大厅入口的莲走来。
那人有著青黑色肌肤、肌肉结实的庞大身躯,以及看似粗野的胡子脸。
不会有错。他正是几个小时前在海上遭遇过的海神波赛顿。
「看来你就是混进吾等神域之中的弒神者啊……」
波赛顿狐疑地望著莲,而后失笑出声。
「哈!笑死人了!你身上完全没有那种野兽特有的杀气及斗志,真是个寒酸的『兽』啊!」
「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看起来很弱也没什么不好啊。」
莲轻轻苦笑。
「毕竟我也不想……被人说得像杀手似的。」
「怎么可能会好?」
傲然站立的波赛顿以强而有力的步伐接近莲。
三叉戟出现在他强壮的右手上。莲之前在绘画中看过,那是希腊神话的海神喜爱使用的武器。
「即使你是这副德行,再怎么说仍勉强算是危害吾等神族的恶鬼之流。就算是个小角色,要是不稍微有点恶鬼的样子,我可会……很伤脑筋的。」
「呜哇!?」
波赛顿突然将三叉戟刺来,莲连忙闪避。
三叉戟的尖端划破虚空,但海神并未停下动作,第二次、第三次……他竟然在短短零点几秒内就朝莲攻击了十七次之多!
这是凌驾于人类极限的速度。
然而,莲靠著优异的动态视力全数看穿。
他将十七次刺击悉数看在眼里,擦过戟尖──
「很危险耶!」
在莲如此叫喊著的瞬间,他已经来到波赛顿身后了。
他顺时针移动著绕了过来。这是运用了莲国高中时代以体保生为目标,而持续练习的拳击手步法。
波赛顿的三叉戟没能刺中莲的身体。
他无法捕捉到六波罗莲异常的敏捷动作,悉数刺向了虚无。
「哦哦……」
波赛顿钦佩地低语。
他并未跟丢绕到自己身后的莲,身躯转向后方,再度以三叉戟对著他。波赛顿已经相当习惯战斗,即使目睹超乎常人的「逃跑速度」,也完全没有动摇。
不出所料,波赛顿呵呵地窃笑出声。
「弒神小子,你逃跑的速度还真快啊……」
「这是我少数的长处之一,不过来到这世界后,我突然遇到感觉比我还快的人,让我十分紧张哩。」
「骏足阿基里斯吗?如果是你,确实能与那个人好好比上一场。」
波赛顿环顾大厅。
这是为了压制在场的所有神祇。他大喊道:
「众神听著!我与弒神混帐之间的争斗,无须出手相助。区区一个小鬼,单靠我一人就足以击垮!尤其是我高傲的侄女啊!」
身披绿色长披肩的银发少女──明眸的雅典娜。
原本握在她手里的长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剑。彷佛随时都要迈出步伐的雅典娜停止动作。
「你绝对不可多管闲事!」
「……明白了,伯父大人。」
智慧与战争女神略显不满地回答。紧接著……
包围著莲的景色突然改变,从众神聚集的大厅来到湛蓝海水的正中央!
「咦咦!?」莲感到惊愕。
不知何时,自己踩踏的已经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海底的白沙。
不愧是海神波赛顿,一瞬间就将六波罗莲带到海里。这么一来他甚至无法呼吸,也因为水的阻力而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接著──
波赛顿宛如袭向猎物的虎鲸或鲨鱼般,猛然扑了上来!
那惊人的气势及速度,足以令人将这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彪形大汉误认为鱼雷。理所当然地,三叉戟也以同样的气势朝莲袭来!
(等等、等等,这样太奸诈了!)
咕噜咕噜咕噜──莲的抗议只能化为从嘴里吐出的泡泡。
然而,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莲紧盯著,凝视那并非虎鲸也非鱼雷、笔直朝自己冲来的胡子脸海神。
看在莲的眼里,波赛顿的速度无异于慢动作。
他看穿了,随时都能行动。在莲如此肯定的瞬间,身体滑溜地游动,从波赛顿胁下闪过。
「哦!你的逃跑速度在海里依然如昔吗!?」
大海之神波赛顿的声音,在水里仍能清楚地听见。
若是打水战,无论怎么想都是对方占优势。莲集中精神,以提高蕴藏于自己身心的神秘力量──不知该说是魔力还是咒力。
为了以意志力拒绝降于己身的咒术效能。
「这种机关,恕我无法奉陪!」
在莲说完之后,海水随即漂亮地从他周遭消失。
他再度回到宫殿大厅里。没错,他漂亮地破解了波赛顿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移转至海里」之术。
要是再多磨蹭个五秒,或许就无法抵销法术了。
「哼,你们果然令人恼火。」
波赛顿瞪著莲忿忿地说。
两人方才明明待在水里,衣服及身体却完全没有弄湿。
「区区终将死亡的人类,却傲慢地除去吾等众神的咒力。」
「那当然啰,我们人类又不是你们神明的玩具。」
「哼!你早已成了人类以外之物了,弒神的野兽啊。竟然自诩为人类代表发言,别笑死人了!」
波赛顿说完,再度将三叉戟刺过来。
而且三叉戟这次还缠绕黄金光辉。无论是戟尖或是长柄上,都闪耀著神圣的金色光辉。
这是授予自己武器一击必杀之威力的进攻。
然而,在这瞬间──
莲同样也使出了「最强的武器」。六波罗莲将自己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笔直向前伸出。
逼近的戟尖与莲的两根手指冲突。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钢铁与钢铁碰撞在一起的金属音,以及痛苦的喊叫声回响。
插图
「呜呜呜哦哦哦哦哦哦!?」
「真是的。因为我总是四处窜逃,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长处,所以大家都……完全误会我了。」
莲淡淡地说著。他的右手及其食指、中指依然笔直伸出。
而海神波赛顿那肌肉结实的蓝黑色庞大身躯……腹部有个东西深深地刺了进去。是三叉戟。
波赛顿所挥舞的武器,竟刺进了自己主人的腹部!
「如果要决斗或干架,我其实并不算弱。倒不如说还算强……不对,我想应该是相当强悍的那方。」
「臭小子……!」
愤怒的波赛顿凭著蛮力,将戟从自己腹部拔出。
然而,此举有些不谨慎。鲜血从三道伤口中猛烈流出。「呜!?」海神因痛苦而喘息,跪倒在地。
莲俯瞰著波赛顿的丑态,对方则回以带著愤怒的视线。
「你竟然将我的戟反弹……」
「以你们的讲法,就是因果报应。以我们人类的风格来说,就是交叉反击?总之就是将你的攻击力原封不动地返还的技巧。」
在那瞬间──
三叉戟不敌六波罗莲的两根手指,「铿!」地弹飞,顺势一转,刺进了拥有者的腹部。
展现精湛本领的莲淡淡地笑著。
「其实我完全不打算杀害神明,不过我会使尽全力拂去飘落的火星,而伤害了我的朋友及重要之人的对象……」
莲直截了当地,冷冷地断言:
「我必定会用上所有能用的方法加以报复。」
「哈!你的讲话方式总算变得『像样些』啦,弒神者啊!」
受伤的波赛顿猛然咆哮。
此时,搭档史黛菈突然以惹人怜爱的声音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与我阿芙萝黛蒂共同守护特洛伊国的诸神啊,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的爱……不对,代替仆人的下贱弒神者‧六波罗莲的力量!」
史黛菈腰际的腰带发出蔷薇色光芒。
不,不仅是腰带,她娇小的身躯全都笼罩在同样的光芒之中。
「与希腊军之间的战争,基于宙斯大人及女流氓雅典娜的偏袒,情势迟早会偏向那一边吧。现在是唯一能翻转局势的好机会,倘若能在此帮助六波罗莲,我们就一定能协助特洛伊军获胜!」
莲的搭档就像说著「就是现在」一般,使用了权能「朋友之环」。
当然,是否回应她的呼唤,端看对象的意志而定。倘若对方无法从史黛菈的话语中找出足够的吸引力,想必只会遭到无视。
然而,就像在等待著这一刻般──某个神祇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啊,阿芙萝黛蒂公主,以及弒神之兽阁下!」
灿烂的美青年痛快地笑了起来。
俊美的太阳神阿波罗──身为史黛菈旧识,亦为从希腊军手中守护特洛伊王国之神,召唤出白银之弓,握在手里。
「没错,飘落的火星应该全力拂去。而这次,放火者是你们这些庇护希腊人的神祇!」
太阳神将银弓指向了……雅典娜。
智慧与战争女神不免感到惊愕,她锐利地质问:
「你疯了吗?灿烂之阿波罗啊!」
「你忘了吗?我阿波罗的权能也包括了预知、预言。老实说……我早已知道此番特洛伊战争将以特洛伊军的败北告终。然而,这样的情节实在过于无趣──」
俊美的青年神勇猛无畏地咧嘴一笑。
莲会意过来。仔细想想,给予卡珊德拉预知能力并施加诅咒的,正是阿波罗,他本身拥有预知能力也不奇怪。
接著,阿波罗指向六波罗莲大喊:
「与我一样来自希腊之外的神祇啊!这名弒神者的闯入可谓一大机会。就让奥林帕斯的众神见识见识吾等的气魄及自尊吧!」
3
「的确──」
首先回应阿波罗号召的,是木讷的战神阿瑞斯。
「为希腊军助阵的神祇从一开始就稍微多了些,无法否认情况于己不利。弒神者的存在虽然令人愤恨,但是……总比落败要好得多了。」
身披青铜甲胄的战神拔出长剑。
此时,美丽的女神也颔首同意阿瑞斯的话语。
「我认为勇猛战神及兄长的话语有著等同黄金的价值。好吧,我阿耳忒弥斯也附议这项企图。」
她以与太阳神如出一辙的凛然美貌冷冷开口。
其为阿波罗之妹──月之女神阿耳忒弥斯。她有著比雅典娜更为聪明伶俐,且看似一本正经的容颜。
亦为不亚于兄长的「远箭女神」。
她唤出黄金之弓与白银之箭,握在纤细的手里,同样摆出临战态势。
「你们这些小伙子!」
海与大地之神波赛顿咬牙切齿。
由于被自己的戟刺中腹部,他至今仍跪倒在地。然而他边露出痛苦的表情,勉强起身。
「竟然试图以尊贵之神的鲜血弄脏奥林帕斯,简直岂有此理……」
雅典娜稚嫩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严厉。
在她纤细的身躯旁出现一面长方形盾牌。那宛如墙壁般的大盾,足以将雅典娜稚嫩的身躯完全挡住,表面贴有山羊皮。
「借自父神宙斯的守护神【埃癸斯】啊,捍卫我雅典娜。」
如今,他们分为两个阵营。
守护特洛伊的太阳神阿波罗、战神阿瑞斯、月之女神阿耳忒弥斯。
为希腊诸国助阵的女神雅典娜、海神波赛顿。
在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双方各持武器相互牵制并瞪视对手……接著,斗争理所当然地展开。
阿瑞斯挥剑斩击,波赛顿刺出三叉戟。
阿波罗、阿耳忒弥斯兄妹俩射出箭矢,雅典娜自山羊皮之盾击发父亲授予的雷击。
而后,一名绝世美女瞪视著特洛伊军。
「我的丈夫宙斯大人啊!」
奥林帕斯的王妃希拉──人们献上白皙双臂、温柔的牛眼等赞颂之语,古希腊位阶最高的女神极为愤怒。
「你身为王,应当对其凭藉年轻与愚昧做出的举动下达惩罚!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希拉身为希腊的大地母神,自然是特洛伊的敌人。
然而,主神宙斯对妻子的埋怨充耳不闻。众神之王此时面对著身为仇敌的弒神者。
众神开始争先恐后地逃离化为混战之地的大厅。
那些是在特洛伊战争中冷眼旁观,或均等协助双方阵营的中立派神祇吧。此外,逃跑的多为女性。
她们远比人类婀娜且美丽,与战事全然无缘……
这些敦厚的女神想必全是精灵吧──莲如此心想。
相较之下,积极参与混战的神祇就十分显眼。
波赛顿、雅典娜、阿波罗、阿耳忒弥斯以及阿瑞斯等。
尽是些连六波罗莲也知道名字的知名神祇,其中,众神之王宙斯如今正站在他的眼前。
他身穿类似长袍的白衣,头发及胡须卷翘。
希腊神话中的最高神祇以厚重的嗓音开口:
「没想到竟会有在吾等神域……与弒神者对峙的一天。」
「我也从没想过竟然会有跟传说中的宙斯面对面的一天啊。」
「莲!」
「史黛菈,有话之后再说。看来我首先得跟这位宙斯大叔谈谈。你能躲起来吗?」
由于搭档以小小步伐拚命地跑了过来,莲对她这么说。
史黛菈随即神情严肃地颔首,啪地消失踪影。为了避免碍手碍脚,她与堪称半身的六波罗莲身体「同化」了。
接著,几乎在同一时间──
「接受孤雷霆【Keraunos】之制裁吧!」
宙斯吟咏咒语,从左手放出电击──
朝著仅位于四、五公尺远的六波罗莲击发。距离极近,而且据说电光能以秒速一百五十公里飞行。没有扑空的道理。
然而,在命中前一刻──
莲迅速地往旁边一跃,闪避了电击!
宙斯的雷霆并未击中弒神者,而是将位于他身后的大厅铁门随著「轰──────!」的惊人声响一同打飞。
「哼,果然连雷电也能闪避吗?」
呼唤暴风雨与雷云之神宙斯眯细双眼。
「再次上阵吧,雷霆啊!」
这回,宙斯一口气从手中击发九道雷击。
那些全都瞄准了六波罗莲。而在危机逼近自身的剎那,莲的全身上下涨满魔力,让五感变得极为敏锐──
以秒速一百五十公里逼近的闪电,全部化为慢动作播放。
逼近、逼近,散发著火星的电光逐步逼近,一共有九道之多。距离将六波罗莲燃烧殆尽为止,还有五十公分、四十公分、三十公分……
这次莲也完全看穿,如此低语:
「启动……加速装置!」
他以早年看动画时记住的关键字作为发动能力的咒语。
在九道雷霆击中自己之前,莲转身背对宙斯全力奔驰,他从铁门被破坏的大厅,一瞬间冲到外面。
雷击破坏墙壁的「轰隆!」声响,在他身后轰鸣了九次。
「涅墨西斯小姐的力量,速度真是惊人……」
莲一边在宫殿的走廊上跑著,喃喃自语。
在低语结束时,莲已经来到建筑物外的蓝天下了。
他以雷电都能闪避的条件反射及速度,眨眼间穿过宫殿内部,从正门来到了「外面」。
这里是巍峨灵峰奥林帕斯的山顶。
建造于平坦山峰顶部的白墙宫殿,从大厅来到屋外的距离超过五公里吧。然而他移动仅需花费几秒钟时间……
此时,他已经回到比普通人稍快一些的速度。
莲停下脚步苦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必须将对手的攻击看到最后一刻才能发动。不过如果随时都能使用这种速度,光凭这点就已经是无敌的吧。」
「──哈!真是愚蠢的误会啊,弒神者。」
嘲笑声突然从上空传下来。
莲抬头仰望,只见距离几十公尺处的头顶上方有只大鹫飞著,天空神宙斯的声音朝莲忿忿吐出:
「只有速度快的小子,孤要怎样了结你都行。」
「呜哇!?」
雷击冷不防地击中莲,让他发出惨叫。
不知何时从地面爬出来的黄金金龟子,从小小的全身迸出电光,袭击了六波罗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遭到电流蹂躏,麻痹、剧痛及热度令莲痛苦地昏厥。
来自脚下虫子的攻击实在是防不胜防。即使如此,莲对「直接影响身心的咒术」拥有强力抗性,因此这次雷击只能发挥原本的百分之几程度的威力,让莲感受到麻痹的痛苦罢了──别说是重伤,甚至不至于受到烫伤──理应如此。
「还真是顽强啊。」
天空的大鹫如此说道,两道闪电又落了下来。
这次并非透过虫子等媒介,而是宙斯亲自施放的雷击。庞大威力足以使天空整体轰隆作响,甚至击毁灵峰奥林帕斯一隅。
莲被来自地面的电击打垮……
根本没有余裕同时闪躲两道闪电!
所以,他再度使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即使受到闪电攻击,他依然竖直两根手指,并弯曲其他手指,吟咏起咒语:
「面对危害性命的恶行,报复女神【涅墨西斯】将下达神罚──!袭击吾之灾祸正是汝之苦痛。愿正义之制裁降于汝身!」
结果──两道闪电反弹回天空。
返回施放闪电的当事人──变化为大鹫飞翔的宙斯。
「唔哦哦哦哦哦!?」
遭自身雷霆击中,大鹫摇摇晃晃地坠落地面。
另一方面,同样受到雷电直击的莲──
「呜呜呜,果然还是得闪开才对……」
他按住胸口蹲下。
宛如短刀刺中肺部的痛楚向他袭来。
「因果报应之权能」连没能成功闪过的攻击亦能反射。然而,原本应当遭受的痛楚仍会像这样回到在自己身上──
假使疼痛超过一定程度,就会陷入假死状态,这点他已经确认过了。
这在打架、决斗中会成为致命的破绽,所以千万不能轻率使用。这是朱利欧曾再三叮嘱过的。
「哎,不过毕竟卡珊德拉也是因此而得救,这次也设法熬过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就都好了吧?」
莲一边因为疼痛而眼泛泪光,一边低语。
坠落在他眼前的大鹫……变回壮年胡须男,也就是人类型态的宙斯。他不快地板著脸瞪视六波罗莲。
「逃跑的本领及神罚报应……亏你完全掌握了涅墨西斯的权能。」
「蒙您称讃,不胜惶恐。」
看来扎进肺部般的刺痛暂时不会和缓。
相对地,宙斯看来仍十分健壮。仔细想想,司掌雷电之神即使遭到电击反击,想必也不会受到多大伤害。
(看来有点陷入危机……?)
莲暗自心想,宙斯则冷淡地看著他。
「你认识女神涅墨西斯……你所杀害的神祇吗?」
「我们地球人似乎称之为『复仇女神』。」
「虽不中亦不远矣。因果报应之女神涅墨西斯会对恶行给予正义的制裁,对善行给予生命的祝福,对傲慢给予劝戒及毁灭。威胁生命者会因为涅墨西斯的神罚,失去自己的生命……」
宙斯看向远方,一脸缅怀地说。
另一方面,六波罗莲的胸口遭到刺痛袭击,不仅是肺部,刺痛感也逐渐移转到心脏一带。
他开始呼吸困难。心肺功能衰落,令他喘不过气,氧气不足。
呼、呼、呼……莲一边喘著气,内心焦急起来。
相对地,宙斯则是一脸愉悦地微笑。
「女神涅墨西斯同时也是逃跑高手。这也难怪,毕竟她身为为了正义而报复的神祇,想必会受到怨恨吧,因此也必须设法闪避危险。」
「她也曾全力躲避过宙斯先生的求爱吧……?」
「确实也有这回事。哎,这都是往事了,孤完全不在意。」
「我想身为受到骚扰的一方应该还心怀不满吧……不过宙斯先生,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事……?」
「不,没什么。只是看你似乎相当难受罢了。」
莲难以承受心肺的痛楚,终于按住胸膛──
而宙斯对这样的莲咧嘴一笑,坏心眼地开口:
「倘若就这样等待下去,你会有什么变化哩?孤想看到最后。」
「个性真差……」
「没什么。孤若是加以攻击,你或许又会以报应之权能反弹回来。既然如此,孤只要等待你兀自变弱即可。这可是明智的做法啊。」
听见不好惹的宙斯的盘算,莲露出苦笑。
「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我只得动用库存了。」
「哦,什么意思?」
「我与涅墨西斯小姐的权能,不仅可以在被攻击时反弹回去。其实还能事先储存起来慢出……」
「什么!?」
在吃惊的宙斯面前,莲并拢右手食指与中指。
发动因果报应【涅墨西斯】──他同时吟咏发动咒语。
「未来之事起于过去之因。命运啊,展现因果之关联吧。」
「──竟然是小埃阿斯!?」
人影在惊愕的宙斯面前显现。
那是希腊联军的英雄──小埃阿斯。是几小时之前,以长剑攻击六波罗莲与卡珊德拉的强者的……半透明的幻影。
然而,小埃阿斯的幻影──
脸上戴有「漆黑面具」。
面具幻象锐利地以长剑斜劈下来。与无情斩杀婀娜的卡珊德拉公主的动作完全相同!
「唔呜!」
天空神宙斯的手上随即出现木杖。
他漂亮地以其挡下小埃阿斯的斩击。毫不胆怯地以木杖应对青铜剑的本领,显示出他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勇者。
然而,莲早已预料到了这点程度的事──
「──愿正义之制裁降于汝身!」
莲依然并拢著右手的两根手指,使出全部魔力。
在这剎那,小埃阿斯改变模样,变成留有一头飘逸冰蓝色长发的少女,黑色面具后方理应隐藏著绝世美貌!
她身穿鲜红色礼服,背后长有纯白羽翼──
「哦哦,涅墨西斯啊!」
宙斯睁大双眼大喊。
没错。那正是之前也曾降临地面的女神──涅墨西斯的身影。
仅在此时,仅为了行使神祇权能而实体化的「涅墨西斯的显身」,右手至今仍握著小埃阿斯的长剑。
接著,她从左手释放出强烈无比的雷击──
「呜哦!?」
宙斯痛苦不堪。涅墨西斯施放的雷击正面击中了他。
那与在不久之前,他最初朝六波罗莲施放的雷霆如出一辙。
「展现因果连锁吧,涅墨西斯!」
莲接著吟咏。
头戴面具、身穿红莲装束的复仇女神再度挥剑,那动作与小埃阿斯在几小时前击倒六波罗莲完全相同。
「混帐!」宙斯下意识刺出木杖。
这把杖上的各处皆镶嵌有红宝石、蓝宝石、玛瑙等宝石。
那应是作为王者之证、神王之位证明的宝物吧。涅墨西斯挥舞的长剑,漂亮地斩断天空神的王杖。
宝石飞散,散发出流星般的光芒。
在这瞬间,莲大喊:
「够了,涅墨西斯!」
面具女神倏地消失了身影。
同时,金色灵鸟自遥远的彼端飞来──
「六波罗先生!」
来者是长有三只脚的日之精「八咫乌」,正是鸟羽梨于奈化身而成的姿态。
八咫乌用三只脚的其中一只,抓住从宫殿里来到奥林帕斯山顶的六波罗莲,带著他飞往天际。
「莲,你这家伙想逃吗!?」
「既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宙斯愕然大吼,莲也坦然地大声回应。他就这样与金色大灵鸟一起飞向天空彼端──
4
在六波罗莲进入奥林帕斯后──
梨于奈命令「白色老鼠」型态的式神潜入宫殿。
她与这只使魔共享听觉与视觉,一边耳闻目睹聚集了奥林帕斯十二神的大厅里所发生的事情经过,同时前往回收「主人」。
就这样,日本国的灵鸟翱翔在神域的天空。
庞大身躯的翼长超过二十公尺,三只脚的其中一只抓著六波罗莲,梨于奈强而有力地飞翔著。
另一方面,遗留在奥林帕斯山顶附近的式神……
传来了警告的意念。梨于奈=八咫乌开始思考。
「果然派出追兵了吗……?」
以有翼胜利女神尼姬为首,敌方也派来许多「飞行者」。
寡不敌众,这场你追我逃的游戏形势于己不利。
因此梨于奈早已决定好要逃往何处。在她派遣式神侦查神域‧特洛伊时,已经事先确认了所在地。
「就是那里!」
最接近奥林帕斯山的空间扭曲点。
在某片平原的正中央兀自显现的「光之漩涡」。那是宛如M78星云的无数光芒集合体──
梨于奈=八咫乌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目前应该先暂时回到地上世界重整态势。这才是上上之策。
与来时相同,他们穿越如万花筒一般的空间。
神域‧特洛伊此时还是白天,应该是太阳再过一会儿才会开始西斜的时刻。
然而现在,引导神武天皇的灵鸟却飞行在夜空之中。
不过前方有著街道的亮光扩展开来。因为这里与无法眺望夜景的特洛伊不同,确实存在电力与照明。
人造的光芒破坏了夜晚的静谧,充斥尘世。
而他们眼下是漆黑的海洋。
几公里远的前方有座滨海城镇,梨于奈望著那道光明。
「看来这里并不是日本,这点不会有错……」
街道的灯光仅沿著海边扩展,看来绝非大城市。
这里有许多以砖瓦建造的建筑物。此外,还有古希腊形式的剧场,随著时间流逝而成的遗迹,也能看见教堂、大圣堂等中世纪建筑。
(欸,梨于奈。)
藏在体内的「行李」似乎开了口。
莲那袭击心肺的剧痛好像总算缓和下来了。
(这里八成是西西里岛喔,应该是美西纳海峡附近吧。在我回日本之前,朱利欧曾让我看过照片。他说这里也有与神域‧特洛伊相连的空间扭曲。)
六波罗莲悠哉的声音传到耳边。
但不知为何,梨于奈没能回应。
「欢迎回来,莲。」
有一群人从海边的沙滩传来意念。
梨于奈=八咫乌在他们身旁降落后,其中一人代表众人开口。那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容貌清秀。
「还有日本的阴阳师小姐也是。鸟羽梨于奈,我从之前就耳闻过你的事了。据说在东方尽头的日出之国,有名守护圣人等级的魔法师,是堪比不死鸟菲尼克斯的灵鸟化身。看来传闻是正确的。」
「我也知道你,朱利欧。」
在对方报上姓名之前,梨于奈就直呼了他的名字。
巨大金色灵鸟变回少女模样的过程,等在海边的众人全都亲眼目睹了。
毕竟所有人都是魔法界人士,应该不要紧吧。
「你是欧洲魔法界首屈一指的名门──结社『Campioness』的年轻总帅。祖先为切萨雷‧布兰德里──」
年轻的天才,魔法界的贵公子──她曾透过资料照片得知对方的长相。
黑发黑眼,清秀的俊美容貌略带异国风情,充满知性且温文儒雅。由于结社根据地所在的缘故,现在似乎住在西班牙的瓦伦西亚,不过家族的根源记得是义大利。
只是,他似乎与拉丁系的活泼爽朗无缘。
朱利欧不带笑容,以强烈的眼神看著梨于奈开口:
「很高兴你知道我的身分。那么,请让我也直呼你梨于奈吧。希望今后我们也能通力合作。」
「我有同感,朱利欧。」
「等一下、等一下,你明明一直以来都用很见外的方式称呼我,为什么在面对朱利欧时就这样直呼其名?」
「……这叫做入境随俗。身为日本人的六波罗先生是另一回事。」
面对嬉闹般搭话的「主人」,究竟该如何回答?梨于奈在犹豫了一瞬间后,姑且冷淡地开口。
「请您稍微保持安静,我想与同为专家的对象交谈。」
「瞭解,真没办法。」
「那么,朱利欧,我可以认为跟你在一起的这些人全是结社『Campioness』的成员,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在梨于奈询问下,年轻贵公子如此断言。
在朱利欧‧布兰德里身后站了十名左右的男女。
约有半数是白种人,其余的人种各有不同,不过所有人都散发一种精通某道之人所拥有的风格、氛围。
应是隶属于结社「Campioness」的「高手位阶者【Maestro】」吧。
其中有几张脸孔,梨于奈曾经在照片上看过。
记得他们分别是被认定为欧洲顶级的眩惑术师、灵视术师、指令术师、变身术师、射击术师、结界术师等人。
(记得是「奇术师」艾马尔、「娃娃脸」大卫、「使蚤人」罗培兹、「老鼠守门人」、「时钟使」、「巴斯克之石门」……)
梨于奈暗自在脑中搜寻他们的姓名及称号。
此外,在海边一带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明明有只等同于大怪兽的黄金八咫乌自夜空中翩然而降──
想必是结社「Campioness」在一般社会与魔法方面,都事先采取了预防措施,避免不相关人士靠近看热闹吧……
身为组织总帅的朱利欧开口:
「由于我们的灵视术师看见了『今晚,西西里的空间扭曲会发生异常』的影像,于是我紧急召集了在这附近的成员。虽然不知道是凯旋或是败逃,毕竟可能是吾等结社之『王』即将归来的迹象,因此我们正引颈期盼著。」
「什么?」
梨于奈偏了偏脑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您刚才说『王即将归来』吗?」
「没错。哎,如果你跟这个经历了长时间的旅行,会感到意外也不奇怪。但这男人──六波罗莲正是吾等结社『Campioness』所尊崇的王,是理应君临地上所有魔法师之顶点的魔王……我们如此相信著。」
一说完,朱利欧就在沙滩上跪下。
而在他身后的高手位阶者【Maestro】也一齐跪下。
他们低头致意的对象并非鸟羽梨于奈,而是在她身旁悠哉傻笑的日本人暨弒神者。
朱利欧对六波罗莲开口:
「王啊,对您平安归来,吾等由衷欣喜。远征神话世界并历经死斗,想必您已十分疲惫。今晚,请由吾等王之仆从齐心为您疗伤养神──」
「这种话会让我背脊发痒,所以千万拜托你不要这样。」
听见服侍王者的话语,六波罗莲坐立难安地这么表示。
「照平常那样跟我交谈,我比较能放松啦!」
「瞭解,那么接下来就回到平时的模式吧。莲,我之后再仔细听取你的报告,现在我只单刀直入地询问一件事:那名并非鸟羽梨于奈亦非史黛菈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朱利欧‧布兰德里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少女──
银发的美丽公主──特洛伊受诅咒的预言者。
梨于奈与诞生于日本的弒神者,一起带回来的卡珊德拉殿下──
初次造访的地上世界及地上人之间的谈话令她感到吃惊,卡珊德拉一直睁圆著双眼环顾周遭。
5
梨于奈等人抵达的地方,是个名叫陶尔米纳的海边小镇。
据说这里曾是以跳水为题材的西洋电影的拍摄地,然而此时为秋季,美丽的海滩如今也是关闭季节。
这秋风瑟瑟的临海城镇,不会令人感觉到大城市常见的窒息感。
而且结社「Campioness」所准备的「宿舍」还是高级度假区的豪华别墅,更令人感到放松。
此时,在别墅的宽敞客厅里──
以六波罗莲为中心,奇特的一幕正在上演。
尽管已是深夜,桌上却摆放不知从何处送来的派对外烩料理,以及大量的酒瓶,备好了宴席。
而魔法师们则轮番来到莲的面前。
「吾等的王啊,真高兴看到您平安。」
「首先请让我敬您一杯。」
「哦,比起这个,请您先乾了我这一杯吧。」
「哪儿的话。既然是吾等的王,还请您务必喝乾我献上的这一杯啊。」
「哎,总之,敬这次也没死成的魔王陛下,乾杯!」
六波罗莲面前摆满大量杯子,装了酒精或无酒精饮料,而端来这些的结社「Campioness」的高手个个笑容满面,最后还喊起「乾杯」,热闹地开起酒宴来。
姑且算是主角的六波罗莲则悠哉地「啊哈哈」笑著。
「能够跟各位重逢,我也很开心喔。我也敬各位称呼我这种人为国王陛下的怪人,乾杯!」
该说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呢,还是器量出乎意料地大呢?
虽然参杂著玩笑话,在尽是些狠角色的高手魔法师【Maestro】环绕之下,他仍以「王」的身分待在场合中心,毫不胆怯,依然神态自若。
六波罗莲拿起装著金色碳酸饮料的杯子,高高举杯。
而魔法师也跟著举起杯子,为「王之演说」发出欢呼。
另一方面,待在莲身旁的卡珊德拉却唐突地向他致歉。
「莲大人,非常抱歉!我做了非常失礼的事!」
「咦?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神话世界的公主继续对双眼圆睁的「弒神者」说道:
「我完全没有察觉莲大人身为一国之王,是如此受到崇敬的人物,竟然把莲大人当成『像兄长一样的人』……」
「哈哈哈哈,以我个人而言,比起突然地称呼我为国王陛下……」
六波罗莲面带笑容地开口:
「卡珊德拉称呼我为『哥哥』,更令我开心一百倍喔!」
「您、您这是哪儿的话!」
「真的真的。基本上,我最近虽然常被人称作国王陛下或魔王陛下,但我也没有那种真实感啊。被岁数比我大上半世纪以上的大叔或老爷爷毕恭毕敬地对待,我反而只会感到坐立难安……」
六波罗莲说到这里,望向略显胡闹的「臣子们」。
「如果要将我当成国王陛下对待,这种程度刚刚好。」
结社「Campioness」的魔法师齐声笑了起来。
不分东西方,这个业界的人几乎都十分封闭──
待在这过于宽广的别墅客厅的其中一隅,鸟羽梨于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悄声低喃:
「六波罗先生跟大家相处得很融洽啊……」
「毕竟无论好坏,他都不是那种会激发他人戒心的个性啊。」
回答梨于奈的,是待在她身旁的朱利欧‧布兰德里。
他也同样当个壁花,观望著「魔王与其奉承者」。
「再加上他又是杀了神祇、夺走其权能的男人,我们结社的成员也都不得不认同他吧。」
「那真的是来自神明的力量没有错吗?」
「这真不像身为安倍晴明再世、火之鸟化身之人会说的话啊。如果关于你的传闻属实,鸟羽梨于奈应该比任何人都理解他的本性才对……」
「……太过一针见血的话是会被讨厌的喔,朱利欧。」
「失礼了。」
「正好,我换个话题。六波罗先生的『因果报应之权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反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攻击的时间点』才是其能力的本质吧?逃跑速度变快不过是附带的。」
「你说的没错。最重要的似乎是要『仔细看清』对手的攻击。只要这么做,就能毫发无伤地突破重围,并将因果报应的威力如里程数般储存起来。」
「而且那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守护特定的某个人……」
「对。那是仅能使用一次的保护能力。由于那么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曾经叮咛过他,在无法获得足够回报的情况下不要使用。」
朱利欧耸耸肩,视线投向卡珊德拉公主。
六波罗莲在她身上使用了「因果报应的保护」,这就是她虽然遭到小埃阿斯砍杀,仍能活下来的原因。梨于奈低喃:
「我想六波罗先生应该忘记你的提醒了……」
「不然就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卡珊德拉在六波罗莲身旁喝著香槟。
看来她似乎对有碳酸的饮料感到稀奇,在好奇心驱使下拿起了放在莲面前的酒杯。
她模仿著接连乾杯的魔法师,「咕噜」地一饮而尽。
卡珊德拉公主美丽的脸庞随即变得通红,酩酊大醉……而六波罗莲则连忙扶住意识朦胧的美丽公主。
就这样,几小时过去──
别墅现在只剩下梨于奈、卡珊德拉公主、六波罗莲及朱利欧‧布兰德里,其余的魔法师都已告辞离去。
四人在各自分配到的寝室里休息到天亮……预定如此。
但梨于奈在睡了三小时左右后就醒了过来。
天才蒙蒙亮,窗外的天空正要转白。然而,或许是因为刚从神话世界归来,「时差问题」导致她再也没有睡意。
梨于奈换上平时的西装制服,走出别墅。
这里是海边的土地。沐浴在升起的朝阳下,沙滩染上了蔷薇色。正当她想漫步走向沙滩时──
「梨于奈,你想去哪里?」
她转过头去,自己的临时「主人」就站在那里。梨于奈冷冷地瞪著他。
「天才刚亮就做出跟踪行为,您还真是相当变态啊。」
「因为我从窗户看见梨于奈走出屋外,才会想过来找你谈谈。」
即使高中女生暨大阴阳师摆出冷淡态度,六波罗莲依然无动于衷。
「所以,我可以询问原因吗?」
「什么原因?」
「从昨天起你就对我很冷淡的原因。」
「想也知道,是因为您这种事到如今还特地询问这种事的粗线条啊!」
「哦,换言之,你对于我隐藏了神明之力感到不爽吗?」
「您明明就很清楚!」
「我不是粗线条,只是不在意气氛罢了。我认为即使是难以询问或难以启齿的事,有些时候还是直截了当地开诚布公比较好!」
莲悠哉地竖起拇指,而梨于奈瞪视著他的视线更为严肃。
「您的个性也是一个原因,但您那满口胡说八道的自我陈述也令人相当火大。什么叫作『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处』啊!?」
「我并没有胡说啊,我的确是个没什么专业技术、也没有知识的人啊。」
「明明夺取了神之权能,足以与众神一较高下,真亏您好意思这么说啊……」
梨于奈对于发怒感到疲倦,她压低声音,转而恶狠狠地瞪著莲。
而青年六波罗则「嗯──」地陷入沉思。
「毕竟神明的力量又不是我历经努力学会的,只是靠跟犯规没两样的方式抢夺过来,所以不应该算进特殊技能里啊。在『演变成必要情况』时虽然确实惊人,但该说那终究是别人的东西吗……」
「您、您还真会说些谦虚话啊……」
「我的奶奶是个传统且十分严厉的人,她总是对我这么说:『莲,听好了,渴不飮盗泉水』。」
这时,六波罗莲罕见地露出正经神情,严肃地低语:
「即使凭藉暴力也什么都无法解决。无论有任何原因,先出手的人就输了;无论面对何种对手,都必须心怀诚意地反覆对话……这些全都是奶奶教我的。」
「不过六波罗先生……」
不被对方以正经态度蒙混过去,梨于奈冷静地吐槽:
「您毫不吃亏地收下阿基里斯的盾牌,恣意击发阿波罗的箭矢,在神话世界里随心所欲呢。」
「毕竟当时顾不了那么多啊。」
连神祇都能杀害的日本人毫无惧色地笑了。
「我会尽可能尊重奶奶的教诲,可是也必须好好地面对现实才行。」
六波罗莲一开口就尽是连篇蠢话。
然而,他在活动身体时……尽管不想用这种形容方式轻松带过,但确实令人清楚感觉到堪称天赋异禀的敏锐。本人曾经自称「算是运动神经还不错的类型」,不过他的身体能力绝非那种等级。
动作的俐落程度、韵律感、反射神经、值得惊叹的机敏……
哎,他就是如此不会令人意识到这一面、不会激发他人戒心的人物。
然而,倘若剥下他的外皮,似乎就会展露出惊人「怪物」的本性来──梨于奈有这样的预感。
若有需要,就会将至亲的教诲及伦理规范搁置一旁,连面对神祇都能与之交战的男人──
自己差点就要被他毫不在意语言及文化的藩篱,轻轻松松与异世界之人打成一片的开朗态度蒙混过去……想到这里,梨于奈惊觉──
「啊!」
「梨于奈,怎么了?」
「我、我事到如今才注意到一件事。说起来,六波罗先生,您在前往特洛伊之后,就能跟异世界之人正常交谈对吧!?」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著急询问自己的大阴阳师,年轻的弒神者依然一脸悠哉。
「梨于奈也是一样,卡珊德拉也一样啊。周遭的人说的明明都是西班牙语,那女孩却完全听得懂内容喔。」
「我是因为使用了学习多语言的法术,而殿下则是因为她身为继承神之血脉的异能者!」
梨于奈随即断言。
「像这样灵魂达到极高层级之人,可以藉由将灵魂研磨敏锐,即使是未知的语言也能在极短时间内学会,轻松实现异文化交流。身为弒神者的六波罗先生也是这样吧!?」
「这么说来,朱利欧也对我说过一样的事啊。」
莲乾脆地颔首。
「在我赢过涅墨西斯小姐后,就突然听得懂西班牙语了。我当时觉得奇怪,所以询问过他。」
「要、要是我注意到这一点,就不会被您那可疑的自我陈述欺骗了!」
「哈哈哈哈,梨于奈其实偶尔也会冒冒失失的啊!」
「唔……!您竟然注意到大部分的人都不会识破的最高机密,明明只是六波罗先生!」
梨于奈满脸通红地抱怨。
「真是个令人火大的『主人』!」
「对了对了,梨于奈,说到这里……」
至今为止谈笑风生的态度突然丕变,他收敛神情认真起来。
「担任我的专属向导,为我引路的约定,现在还有效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梨于奈吃了一惊。六波罗莲接著说道:
「我需要你。我想带卡珊德拉回去,也必须改变特洛伊灭亡的神话情节。前往另一侧时,必定得跟宙斯或雅典娜他们对决,这点无庸置疑……单靠我一个人会有点忙不过来啊。」
「不过六波罗先生,您还有结社『Campioness』的属下在。」
梨于奈恢复了冷静,但莲静静地回答:
「谁知道呢?那些人确实十分可靠,也会使用许多厉害的魔法,可是,我总觉得这并非适材适所……」
「……我就不一样?」
「不一样。这完全是我的直觉:如果我的战斗力是一百,使出全力的梨于奈大约是四十,结社的人顶多只有三、四左右,也有不少人甚至未达一──」
「……您分析得相当正确──我就如此评论吧。」
别说是以日本国,就连以全世界格局来看,鸟羽梨于奈的等级也十分突出。
在名为人类的「框架」中,究竟有没有能与自己为伍的存在──她一直以来都在思考这件事。然而现在,却突然出现一名「从上方」俯视自己的怪物。
这项事实不知为何令梨于奈感到有趣,她低语道:
「六波罗先生的史考特【注】性能不差。」【译注:《七龙珠》中的战斗力探测、估算机器。】
此外,出乎意料地能明确判断自己人的能力值与资质这点也是。
「对了,神明都称呼弒神者为『兽』呢。或许是因为你们那动物般的感受十分敏锐也说不定。」
梨于奈的嘴唇扬起足以用猛禽或女王来譬喻的微笑。
「我对您稍微提起兴趣了。如果您说希望我再陪您一阵子,要我总之先接受再说也可以。」
「如果梨于奈愿意支援我,要我再次下跪磕头也没问题。」
「您还不明白呢,那点程度完全不够。」
「是要我绝对服从吗?好啊,我会铭记在心的。」
「您还是老样子,只有嘴巴特别甜。」
梨于奈完全不信任弒神青年的服从宣言。
没错。恐怕,他的本性绝对没有「软弱」到,人格会因为被尊崇为国王陛下,或魔王这种程度就扭曲。
他总是态度轻浮、善于迎合人,隐藏起自己的强大与强烈的自我。
因此这个人或许很适合……成为王者,但梨于奈绝对不会将这番话说出口,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她仅是冷冷地宣告:
「好吧。不过主人,由于您的真实身分曝了光,因此门槛提高许多。我不会再使用针对初学者的方式,热心仔细地提供个别指导了。今后请您仅以自身实力与才干,来熟练掌握使唤我鸟羽梨于奈的方式。」
「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个别指导课程啊?」
「那是您认知不足。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呢。」
两人在早晨的海岸、秋季的沙滩上交谈。
灿烂的朝阳照耀。当这对临时组成的主从重新结成时,相当富有戏剧性的舞台亦就此准备完成──
「……奇怪?」
「……天气突然变差了。」
不仅是天空唐突地乌云密布而已,甚至雷声隆隆,闪过电光,斗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在神户时,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啊。」
「是天空神宙斯激昂的心超越了空间扭曲,影响到地面的时候吧。我想这次应该也是相同的原因。」
神域‧特洛伊究竟即将发生什么事──?
必须尽快赶回去那里──莲与梨于奈相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