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米菈等人走下阶梯,凭藉蓝白色的摇曳灯光在漫长昏暗的走廊上前进。

「还挺亮的吶。」

米菈看著艾梅拉等四人腰际散发光芒的提灯低语。漂浮于金属支柱中央的球体发出蓝白色的柔和光芒,照亮没有光源的古代神殿通道。

「我听说你已经准备好了才没去冒险用品店,没想到你连提灯都没有。」

艾梅拉无奈地说,看著米菈头上发出辉煌光辉的球体。那是米菈以无形术产生的照明光球。

「术士至少会用灯光术吧,有此足矣。」

「是这样没错,可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为了照明消耗魔力真的没问题吗?」

芙丽嘉听到艾梅拉的话点头附和。现在才刚进入地下城,接下来势必会发生多场战斗;但是米菈居然不用提灯,反而消耗魔法的源头魔力,也就是MP(魔力值),对一般术士冒险者而言根本无法想像。

「这点程度的术消耗魔力量算不上什么。没问题。」

无形术光源每次消灭都必须重新施展,又无法照亮全部区域,所以难免有些昏暗。有鉴于此,邓不利夫时代他才会带著克雷欧斯到处跑。持有光精灵力量的克雷欧斯使出的照明能照亮全场所有的角落,是高性能的光源。

米菈看著视野不佳的走廊,心里想著「能带克雷欧斯来会有多么轻松」这种艾梅拉等人根本无从理解的事情。

「这……样啊。」

艾梅拉对召唤术士这种职业不甚熟悉,心想应该有某种职业加成而点头。芙丽嘉也认为米菈既然能看见自己看不见的精灵痕迹,她这么说应该也可以接受。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职业加成,米菈的魔力已经回满了。他从前就以魔力值为中心锻炼,魔力最大值与回复速度超出一般冒险者的常识。

聊著聊著继续向前,走廊结束众人来到一个小房间。

接触皮肤的空气相当潮湿,灯光照不到的深处包围在寂静的黑暗中。呼吸声、脚步声与铠甲的磨擦声不停响起,艾梅拉打开地图,朝通往下一个大房间的通道继续迈开步伐。

(差不多该有魔物出现了吧。)

朝地下深入穿越第一个大房间,又在走廊上走了一阵子,前方出现更宽敞的空间。

米菈记得,古代神殿会从第二个大房间开始出现魔物。

【召唤术:神圣骑士(Holy Knight)】

将出现位置固定于自己身旁,米菈行使召唤术做好战斗预备。随后,闪耀的魔法阵立刻出现在地板上,照亮整条通道。

「这是什么光!?」

「什么,怎么了?」

足以盖过灯光与法术光源的闪光,令走在前头的艾梅拉与阿斯帕尔回过头。两人看见纯白骑士从光芒中现身。

「抱歉让汝等受惊了。这是老朽的召唤精灵。」

米菈敲敲白骑士的腰简洁地说。

骑士的身高超过两公尺,手持能隐遮蔽全身的巨大白盾与银光闪耀的长剑。最具特徵的是包覆全身的重铠甲,纯白到闪闪发光,盖住整张脸的面甲下闪耀著红光。

「这就是武具精灵吗……?」

「感觉得到好强的力量喔。」

艾梅拉与芙丽嘉咽下一口口水看著骑士。白骑士(神圣骑士)的存在不仅散发压倒性的魄力,还蕴含著著一股安心感。

「帅耶!」

「这就是召唤术吗?还真厉害啊。」

从前后左右望著高大挺拔的神圣骑士,杰佛发出如同小孩子的欢呼。

阿斯帕尔仔细端详眼前的白骑士,想起艾梅拉的话。

她说,米菈尽管才刚注册,却是C级冒险者。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阿斯帕尔认为艾梅拉要不是头壳坏掉,就是在做白日梦;不过她竟然真的要去古代神殿。

阿斯帕尔是为了确认真相,并在发生意外时不惜用尽全力也要带他们回去而跟来;然而目睹,不,是被迫目睹眼前的神圣骑士,他重新更正自己的认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骑士比自己还强。

阿斯帕尔心想,前所未闻的待遇也许就是这种意思。召唤术士这个职业的深不可测让他稍微感到恐惧。

看到四人或多或少对召唤术刮目相看的反应,米菈心满意足地命令神圣骑士保护塔克特,要他排除来自所有方位的恶意。

神圣骑士的精灵宿于为了守护而被人使用的武具之中。因此只要贯彻防守,甚至能凌驾于高等召唤。这也是他能带塔克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原因。目前古代神殿中,除了米菈本人以外恐怕没有任何存在能打倒倾力于守护的神圣骑士。

确保塔克特安全无虞后,一行人抵达大房间。同时阿斯帕尔以警戒的视线环顾四方,重新握好大槌确认手感。

「先停一下下,有什么动静。」

杰佛将视线从行径方向移往左方,走到米菈与塔克特身边举起双手的短剑。阿斯帕尔挡在米菈与现身的某种存在中间,艾梅拉也立刻折起地图和他并肩。

终于,如同在寂静中扩散的涟漪,某种拖行声开始在四周回响,气息缓慢而确实地朝众人靠近。

阿斯帕尔与艾梅拉举起武器紧盯前方,杰佛负责注意周遭,留意其他方向而来的突袭,芙丽嘉则冷静地手持魔杖看著前方。

「是食尸鬼吗?」

如同剪影般逐渐浮现,随著光源靠近现出轮廓的是数只酷似人类,不停蠢动的物体。

艾梅拉与阿斯帕尔表露心中些许的厌恶,立刻回归镇静举起武器与敌方对峙。

杰佛在两人后方一步继续待命,神圣骑士站在塔克特身后,摆出以大盾挡住他的架式。

(不过视野真差吶。)

对太习惯有克雷欧斯陪伴的米菈来说,看见魔物从黑暗中现身是阔别许久的体验。他眯起眼睛却被见阿斯帕尔壮硕的背部挡住,即使踮起脚尖左右摇晃身体,对方也还太远无法掌握全貌。

「唔……这什么臭味……」

「不知道耶,好奇怪的味道喔。」

徐徐充斥四周的恶臭使米菈皱起眉头。身旁的塔克特似乎也闻到了异味,捏著鼻子嘀咕。

「当然是它们的臭味啊。」

杰佛边说边以视线示意前方的食尸鬼。

没错,米菈闻到的味道是尸臭。寄生于尸体上的魔物由于不能赋予尸体生命,所以无法阻止腐败进行。尸体会继续腐朽直到崩毁,届时魔物会寄生于别的尸体上。

米菈听懂杰佛的意思,露出更为厌恶的表情。接著就在这时,他从阿斯帕尔背后隐约看到食尸鬼的样貌。

「呜……!」

腐烂的肉块说是尸体也令人难以接受,混浊的瞳孔找不到焦点,虚无地看著猎物。嘴唇剥落的嘴巴合不起来,随时有可能脱落的舌头从里头伸了出来。消瘦的脸颊与濒临脱落的头皮顶多只剩下几根头发。皮肤龟裂,随处依稀可见的腐肉缝隙间塞满大量的蛆虫。

太过栩栩如生又几乎不成人形,给人一种吸进肺里的空气都跟著腐坏的错觉。伴随著现实感的这一幕让米菈猛烈地想吐。

可是别过眼看到塔克特,或许是身为带他来到这里的监护人的骄傲,米菈勉为其难地把吐意咽了回去。

「先发制人。」

芙丽嘉如此宣言向前一步,发动准备好的【魔术:真红】。魔力集中于她高举的魔杖霎那间闪耀,火焰漩涡便自食尸鬼群正中央涌现。包围在肆虐的鲜红业火之中,食尸鬼的皮肤遭到熔化,脚应声爆裂,最后它终于向前倒下。火焰继续垄罩食尸鬼,直到烤焦内脏扬起灰烬。

迟来的火葬烈焰熊熊燃烧,净化被不净之物附身的可怜尸骸,连同臭气一并焚烧殆尽。

在照亮周围的红色火光缓缓消失的同时,法术范围外的两只食尸鬼再次展开行动。然而,艾梅拉与阿斯帕尔不等它们行动就向前冲刺,将其中一只食尸鬼切成碎块,另一只则是上半身直接被打烂,散落肉片与蛆虫卧倒地面。就算是不死系魔物,破坏到这种程度也无法继续行动。

「大致解决了吧。」

事情在短短几十秒内发生,却让米菈再次理解游戏化为了现实。

游戏时代的画面描写也相当写实,第一次见到食尸鬼时,自己无法直视;不过玩了一阵子之后就习惯了。

如今再次见到变成现实的食尸鬼,真正的尸体栩栩如生的腐败程度,以及和视觉搭配的嗅觉,就算有心理准备也无法习惯。

众人解除战斗状态后,捏著鼻子的塔克特从神圣骑士的盾牌后方探头。

烧成灰的食尸鬼没有问题,但是艾梅拉与阿斯帕尔解决的食尸鬼残骸仍然飘出腐臭味。米菈闻到表情再次扭曲。

「塔克特,你吃过药了吗?」

「嗯,吃过了。」

听到艾梅拉的问题,塔克特用鼻音回答。

「那么这点程度应该不要紧才对呀?」

「有什么办法咧~我们已经习惯了,可是塔克特是第一次啊。就算能吃药减轻,又不是说马上就能适应。」

杰佛对心中浮现疑问的艾梅拉说,瞥了食尸鬼的残骸一眼。艾梅拉则是说「这么说也是。」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

「老朽说,药是什么?」

在对话中听到某个在意的单字,米菈用袖子盖住嘴角,遮蔽让吐意死灰复燃的臭气这么问。

「当然是指抗臭药啊……米菈难道没有吗!?」

「抗臭药?老朽第一次听说吶。」

听到米菈的回答,艾梅拉一面嘀咕「原来不只有提灯吗……」一面苦笑。

「那个,简单来说,就是能让非常臭变成有一点臭的药……吧?」

「太笼统了,不过差不多。」

艾梅拉大略地说明,阿斯帕尔就耸肩同意。

阿斯帕尔说,那个药从二十年前以上开始活用至今。

抗臭药能够影响嗅觉,暂时麻痹一部分嗅觉机能。药效并非完全阻断嗅觉,而是设定上限,能够在一定时间内保护鼻子免于刺激性臭味。

这种效果在闻不到味道的游戏时代可说是难以想像;但是,如今游戏成为现实,这种药也会产生需要并大众化。

(三十年吗。还真有趣吶,不晓得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造访这个世界以来首次进行像样的冒险,接二连三造访的现实感使米菈心情高亢。

然而,首先得处理现在。四周一如往常充斥著臭气。塔克特下定决心放开手,努力想要习惯,但光凭药的效果似乎还是难以忍受。

就在米菈心想只要习惯就好的时候,脑中浮现某件事情。

现在的所在地是古代神殿涅布拉波里斯,不死乐园地下墓穴。就连最开始的食尸鬼就臭成这副德性了,米菈想起今后也会大量涌现这种敌人,第三层还有巨人食尸鬼这巨大腐臭尸体的事情。那个存在的影响将难以估计。

这一瞬间,米菈完全放弃冒险,稍微远离其他五人,朝身旁伸出右手。

【召唤技巧:秘奥制约阵】

米菈发动技能,右手前方便浮现与身同高的蓝色魔法阵;但米菈的行动不仅如此。确认魔法阵形成后,又直接将手转向左侧。

第二个魔法阵随后出现。缓缓旋转的阵型称为秘奥制约阵,这是召唤术士的专用技能,若有召唤体在这个魔法阵附近,将能获得各式各样的恩惠。数量越多效果越大,提升基础能力、减轻技能魔力消耗等的追加效果也会变多。

不过,米菈的目的并非强化召唤体。秘奥制约阵同时是另一项技能的发动条件。

「米菈,你在做什么?」

「唉,看就知道了。」

艾梅拉发现发出淡淡光辉的魔法阵发问。米菈简洁地回答她的问题,朝魔法阵伸手。

「接下来——」

【召唤技能:蔷薇召唤阵】

米菈触碰魔法阵,两个魔法阵便同时发出光芒,瞬间改写。艾梅拉等人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屏息以待。

收束的光芒中出现大小成长一倍的双重魔法阵。红光闪耀的魔法阵和刚才不同,带著强烈的魔力。感觉到非比寻常气息的芙丽嘉忘却喉咙的乾渴看到入迷。

确认到准备完毕,米菈缓缓开口:

『试问奔驰天际之圣女,何人以闪光为剑扫除群魔。』

米菈触碰一边魔法阵喃喃自语。不只有召唤术,所有高等法术都需要专用的咏唱,而米菈低语的正是高等召唤的咏唱之一。

『其名为阿尔菲娜,向主人宣示忠诚之剑。』

声音自另一侧的召唤阵响起,这个回答宣告召唤准备顺利结束。声音同时传进后方五人的耳中,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环顾四周,接著立刻发现是从米菈的方向传来而将视线移回米菈身上。

『降临吾身边。』

【召唤术:女武神(Valkyrie)】

米菈宣言使用高等召唤术,周围的魔法阵便与其魔力呼应,耀出光芒。

「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事!?」

「好强的魔力……这次又是什么?」

艾梅拉因为强光刺眼而举起手,芙丽嘉则是眯起眼充满好奇心地盯著看。其余三人都因为前所未见的景色哑口无言,只能默默旁观。

米菈身边的魔法阵发出一道强光后消失无踪,随后另一侧的魔法阵缓缓升起,内侧的阵式与外侧的阵式上下分离。

「遵循召唤前来。吾主,许久不见。」

一名女性自宛如残像般留下的光柱中现身。她容貌美丽,身穿天蓝色的轻铠甲、手甲与胫甲,额上戴著金黄色的头冠。如草原微风一般飘逸的深蓝色发丝在背后绑成一束,腰际的长剑收在和铠甲相同的蓝色剑鞘中,却仍无法隐藏神圣的光辉。

名符其实的女武神突然降临艾梅拉等人眼前。

「嗯,许久不见了,阿尔菲娜。」

米菈盯著阿尔菲娜这么说。

受到召唤而来的女武神——阿尔菲娜在米菈眼前屈膝跪下表示敬意。

「主人,您的外表改变了不少呢。」

阿尔菲娜看了米菈样貌一眼说出这句话。

「唔……一、一言难尽吶。」

「是这样吗。」

米菈为了避免自己动摇而做好心理准备,勉为其难保持冷静的态度,却还是没料到会到这种程度而苦笑。

在游戏中,由召唤术召唤出来的召唤体只会回应命令,进行最基础的对话;然而眼前的女武神,阿尔菲娜却以自己的意识说出话来。这件事让米菈心想果然如此。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时候开始,他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了。

和米菈缔结契约的召唤体中不少具有高度智慧,女武神便是其中之一。换句话说,她可能可以跟其他人说话。这对时常单独行动的米菈而言相当幸运,比起吃惊更感到喜悦。

「阿尔菲娜啊,汝至今都在做什么?」

难得召唤她出来,米菈受到好奇心驱使尝试与她对话。

「主要是和姊妹一同修练,努力让自己随时能回应主人的召唤。」

「嗯,这样吗。了不起,汝确实可靠吶。」

「受到主人夸奖实属荣幸。」

米菈心想这么一来单独旅行也不寂寞而展露笑颜。

「欸……欸,米菈,那位是?」

瞪大眼看著气质非凡的女武神,艾梅拉勉强向前一步这么问。芙丽嘉对涌现的魔力目瞪口呆,杰佛则是目不转睛盯著她的美貌。

「她是女武神阿尔菲娜。」

米菈这么回答,阿尔菲娜便起身面向艾梅拉。

「各位是主人的同伴呢。我的名字是阿尔菲娜,请多指教。」

她这么说行了一礼,动作优雅无比,艾梅拉连忙说「我、我们才是,请多多指教。」尴尬地鞠躬回礼。

「真是个耀眼的大美女啊。话说,跟那边的骑士不太一样,还会说话。」

阿斯帕尔回过神来,看著阿尔菲娜佩服地喃喃自语。阿斯帕尔也感觉到阿尔菲娜身上别种次元的气息,对她无可比拟的压力感叹。

「对吧对吧,刮目相看了吧?」

有些骄傲的米菈交叉双手挺起胸膛。确定这样就暂时达成彰显召唤术力量的目的了。

「主人,请您下令。」

阿尔菲娜回过头,再次跪下等待指示。

米菈对她做出将艾梅拉至今为止所有准备与担忧化为乌有的指令。

「歼灭所有从这里到第五层的魔物!」

他再也不想看到恶心的食尸鬼了。既然如此,只要让阿尔菲娜先行一步,全部收拾掉就好。这就是米菈想到的结论。

「遵命。」

阿尔菲娜拔剑出鞘,拖著闪光冲进古代神殿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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