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章

「继续直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动作快。」

拉特利回过头说。

冲出堡垒后过了数十分钟,米菈等人朝稍远处视野良好的广场奔跑。那里是附近最适合团体战的地形。

如果和平常一样以少人数团体狩猎,在森林中设下陷阱并潜伏于树木间是基本功;但这次是以三十人左右的大阵仗与一只魔物正面对决。在视野不佳的森林里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布阵,为此米菈等人才决定在容易彼此配合的广场严阵以待。

猎人们说魔物在监视堡垒,若是离开它一定会追来。换言之,只要在被追上之前抵达广场,就只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迎击就好。

队伍由拉特利与两名老猎人带头,年轻人们紧跟在后,接著是多兰与米菈,最后由神圣骑士在稍远处殿后。会这样安排是因为从后方遭受袭击的可能性最高。

「嗯……连一只小鸟也没有。」

自从离开堡垒,米菈就持续以仙术技巧《生体感应》探索四周;但别说魔物,周围就连小动物的反应也没有。

「毕竟有那么强大的魔物潜伏,一定是全都逃跑了。」

听到米菈的喃喃自语,多兰这么回答。尽管行进速度相当快速,他仍脸不红气不喘,可见虽然年过六十,但体力依旧惊人。

「原来如此吶。」

堡垒周遭似乎已经变成了魔物的地盘。话虽如此就米菈来说,感应不到额外反应反而有利。

一行人就这样在安静到诡异的森林中前进。

猎人不愧熟悉森林,丝毫不受崎岖的地形影响,以惊人的速度在树木间穿梭。不仅如此,他们也不怠于警戒,可见年纪轻轻就网罗了优秀的人才。

米菈没有如他们一般习惯森林,早早以仙术技巧《空阔步》跳到半空中。对米菈而言,和林中崎岖的大地相比,在空中奔跑比较容易。后排的年轻人回头又惊讶又好奇地抬头看著。看来米菈现在无暇顾及自己的短裙比平常人的视线高度还高。

更后方的白骑士则一步一步站稳大地踢开枝叶,强硬地前进。折断的枯木与树枝发出巨响飞散。即使是友方,回头看见的魄力仍无与伦比。米菈并没有发现这也让猎人们加快脚步。

白骑士的行动相当引人注目,不过这当然是故意的。离开堡垒迟早会被发现,那时白骑士若能率先吸引魔物的注意力,就可以让稍远处的猎人们继续安全地移动。

而就在众人稳健地来到距离广场剩下一半路程时,那个时候终于到来。

魔物的咆哮声响起。粗暴野蛮,彷佛在高声主张自我的存在。

与此同时,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恐惧遭到唤醒,好几人停下脚步发起抖来。那时多兰等老猎人拍拍他们的背,鼓励他们继续向前。

咆哮重复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接近米菈一行人,直到米菈终于感应到它的反应。

「老朽就先在此拖延吧。汝等可先行布阵。」

米菈这么说,从空中翩翩降落,听到背后传来猎人们的同意声,面向魔物的方向迈开步伐。

多兰犹豫片刻该不该留下来,但在看到米菈勇敢的背影后,他立刻转头追赶年轻人似地拔腿奔跑。长年累积的经验让他判断应该没有必要留下。

米菈站到白骑士身旁,瞪著森林深处。反应自前方传来,魔物恣意地在林中跳跃,人类确实无法逃过它的速度。

树枝摇摆,大地震动,裸露的敌意逼近。光芒在树梢间闪烁,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风悠闲地吹拂。

暴力与轰鸣的狂风暴雨随后席卷没有生物的静谧森林。

魔物伴随震耳欲聋的咆哮现身,白骑士同时以塔盾挡下它的巨大身躯。激烈的震动造成沉重的巨响,这一击确实具有破坏堡垒外墙的威力。

然而米菈召唤的白骑士却将冲击完全挡了下来。然后,或许是对这项事实提高警觉,魔物立刻向后跳开。

两者在彼此的攻击距离外对峙。

「这家伙,原来如此吶。是棘背暴君(Tyrant Spiked-back)啊。」

漆黑粗壮的双臂、体毛下明显隆起的肌肉、树干似的双脚、以及最具特徵,布满锐棘的背部。米菈看过这类似大猩猩,超越三公尺高的巨大身躯。

棘背暴君。不出所料,这是具有「魔阻毒」,栖息于方舟大陆的高等魔物之一。

战斗在顷刻间展开,魔物一鼓作气拉近距离。它凭著不愧为猛兽的爆发力,眨眼间逼近白骑士。撞击剎那棘背暴君突然翻身,将有棘的背部转向前方冲撞。这一击以媲美攻城武器的破坏力,猛力冲击塔盾。比刚才更加剧烈,犹如爆炸声的撞击声震荡空气。无与伦比的威力足以让濒临崩溃的堡垒眨眼间化为瓦砾。

然而对米菈而言,这点威力不足为惧。专精防御的神圣骑士装甲,即便是高等魔物也无法轻易突破。

于战斗方面可说不需要特别担忧;但除此之外,米菈更在意棘背暴君出现在祈祷者森林的理由。

虽说在预料之内,实际亲眼看到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在游戏时代,这个世界也具有完整的生态系。魔物分布便是其中之一,Ark Earth Online的世界就构筑在这与其他各种要素的平衡之上。

如今游戏变成现实,世界产生了各种变化,而这些变化都让世界变得更现实。

换句话说,正因如此可说是自然法则的生态系崩溃绝对是异常状况,这只罪魁祸首更是异于常态。

这样下去,魔物将会一如暴君(Tyrant)之名君临祈祷者森林的生态系,使生态系大幅脱离常轨。非得排除它不可。

(这么说来,昨天老朽也看到暴雪鹰吶。根据猎人所说,其他还有各式各样的魔物现踪,究竟发生了何事?)

米菈一面思考各种可能,一面顺利地引诱魔物。

尽管难以肉眼看见,不过猎人们仍在森林深处继续向前移动。米菈边用《生体感应》确认,边防守魔物的攻击跟了上去。

「刚才的声音好大,真的没问题吗?」

听见神圣骑士挡下棘背暴君一击时发出的轰然巨响,一名猎人不安地回头。随后,十几人也被他影响,转向刚才走来的路。

几瞬间后,更巨大的声响撼动森林,向后看的猎人们表情同时染上恐惧。冲击与破坏声一再重复,如同追赶他们而来。

即使没有停下,脚步仍越来越沉重。这时多兰高喊道:

「你们听得见吗!她还在战斗!也就是说跟预定一样,那个白色的骑士没有被打倒,现在还在防御攻击。这不是很可靠吗!动作快,离目的地不远了!」

战斗一旦结束,声响当然也会停止;然而声音现在仍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响起。米菈他们还在战斗。

若是在抵达广场前被追上,神圣骑士就会在各就各位之前争取时间。计划相当笼统,但一听就知道能顺利进行。

听到多兰的话,年轻人们发现这点而感到内心振奋,双脚用力一口气继续向前。

不久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看样子做好准备了吶。)

二路纵队前进的猎人以环状扩散开。米菈用《生体感应》感觉到布阵完成,算准时机朝那里大幅后退。白骑士也跟著转身,豪爽地踢散枝叶朝森林深处奔跑。

或许是将两人的身影视为逃跑,棘背暴君发出夸示自我的咆哮,猛然追了上去。

眼前豁然开朗,耀眼的阳光在直径约有三十公尺的圆形草原中倾注而下。于空中奔跑的米菈在中心著地,神圣骑士也止步回身。

这一剎那,白骑士举起塔盾挡下魔物猛力挥舞的手臂,坚硬刺耳的声响如涟漪般扩散至整座广场。

「接下来,现在才是重头戏。」

米菈将神圣骑士留在原地向后退。与此同时,在广场外缘待命的猎人们一涌而上,包围棘背暴君。

接下来猎人们即将以神圣骑士为盾,展开团体战。现在开始米菈自己无事可做,起码只有以防万一让阿斯克勒庇俄斯待命。

棘背暴君笔直盯著白骑士向后拉开距离,在它背后列阵的猎人们也配合它的动作后退。

白骑士举著塔盾,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魔物瞥了猎人们一眼,紧张感便微微扩散,有好几人缩紧双脚。白骑士没有动作。

魔物瞪著猎人们,他们就发出细小的悲鸣,又有几人腿软。白骑士依然没有动作。

棘背暴君观察了一阵毫无动静的白骑士后,猛力挥舞双臂敲击地面发出狂暴的吼叫。

这在转瞬之间唤醒猎人们心中的恐惧。十几人拋下手中的武器,一齐跌坐在地。他们的表情充满畏惧。

然而,这也无可奈何。长时间累积的恐惧不是靠几句精神喊话就能立刻克服的。

而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无疑是下猛药。倘若失败,他们势必会再也无法重新振作。

看到布阵轻而易举地瓦解,棘背暴君露出愉悦的眼神睥睨众人。接著它一口气踏出一步,朝跌坐在地的女猎人挥下强劲的手腕。

女猎人发出不成声的尖叫。下一瞬间,厚重的金属块──白骑士的塔盾重击魔物因愉悦而扭曲的脸庞。

沉重的冲击声响起,棘背暴君同时向后踉跄。女猎人目睹壮烈的景色瞪大双眼。

多兰露出笃定的笑容,拉特利则是喃喃说著「好快。」他并非对白骑士的硬度与力道吃惊,而是对他眨眼间拉近距离的速度讶异。

「怕什么!老朽不是说会保护汝等了!」

米菈如此喝斥茫然自失的猎人们。

若是失败确实无法再起;但是米菈只要身在此处,失败本身就会被他彻底击溃。

「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召唤术!不用怕,拿起武器!」

多兰大声鼓舞众人,紧接著两名老猎人也朝魔物举起武器。随后猎人们一个又一个起身,鼓起勇气手持武器与恐惧的象徵对峙。

棘背暴君站稳姿势,朝正面露出警戒的眼神。白骑士悠然伫立在眼前,再度动也不动。

棘背暴君锐利地环视周遭的猎人,又用双臂敲击地面好几次发出威吓的吼叫。

下一秒,猎人们也像是要盖过它的声音般大吼,从魔物的死角使出充满气势的一击。

剑、斧、枪及箭矢确实在棘背暴君的身体上留下伤痕。

这一瞬间,尖锐的咆哮声响起。那和过去不同,并非夸耀力量的咆哮,而是纯粹让感情爆发的怒吼。

棘背暴君任凭怒气挥舞粗壮的手臂,却打不中早已拉开距离的猎人,直接因为惯性失去重心。猎人们并没有错过这次机会,一鼓作气上前,在魔物巨大的身躯上刻下不屈的意志。

棘背暴君的皮肤厚而坚硬,那些伤口和致命伤相去甚远。猎人们面对没有米菈协助,完全无法抗衡的对手,但他们的表情毫无阴影,奋勇向前。

遭到自己过去逼进绝境的对手反击想必令它很不是滋味,魔物转向猎人发动攻势。

但是,它却再度遭到白骑士的攻击制止。

棘背暴君立刻重新站稳脚步,发出怨恨的吼声朝白骑士挥拳,攻击又再次被坚固的塔盾挡下。

朝猎人发怒就会被制止。或许是理解了这点,魔物将目标锁定在妨碍自己的白骑士身上。

「嗯,看来挺顺利的吶。」

米菈在远方观察战况。他只对神圣骑士下了一道命令:当敌人转移攻击对象时,轻轻殴打吸引它的注意力。

如此一来便和预定相同,魔物无法忽视白骑士,进而增加自己的死角。结果,达成一定会有人从某个角度发动攻击的一连串攻势。

获得自己遥不可及的强者帮助取得胜利,听到这句话的人十之八九会觉得卑鄙。每个猎人心中都有这种感情。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想赢。他们理解哪怕卑鄙无耻,唯有克服恐惧才能再次向前迈进。

因此每个人眼中都没有迷惘与犹豫,开始恢复原本的动作。

然而,尽管如此,对方仍是高等魔物之一。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开始有零星几人撤离前线。

「啊啊,谢谢。得救了。」

来不及躲开而折断一只手臂后退的男人跟立即缠上伤臂的白蛇道谢。手臂复原后,他又再次拿起武器回到前线。

阿斯克勒庇俄斯在战场中爬行,有如医护兵般治疗伤者。虽然因为效果好而需要耗费时间,不过它的能力确实成为猎人们心中的支柱。

猎人和棘背暴君展开战斗经过两个小时。

在远方也能看出猎人们的脸上开始浮现疲倦之色,脱离前线等待治疗的人数也已经抵达半数。即便如此,他们的眼中不见一丝放弃的颜色。

「很好,就是这样。攻击确实有效!」

神圣骑士挡下所有致命攻击,年长猎人不停鼓舞众人,拉特利以锐利的一击给予重伤。这些人的活跃表现一而再再而三地激励年轻人们的内心。

相形之下,棘背暴君的动作反而越来越迟钝。猎人们的攻击只有划破表皮造成轻伤,但是累绩数百、数千道伤痕,小伤所造成的出血也不容忽视。

不知不觉间,脚边的草皮沾满大量血迹,魔物的呼吸也比猎人们还要剧烈。

纵使如此,棘背暴君还是具有怪力。它胡乱挥舞手臂,轻而易举地刨开大地卷起沙尘。

随后,战况产生巨大的变化。

砂土在白骑士身上落下,彷佛要遮蔽他的视线。魔物同时高高跃起,接著握起双拳如同铁锤般挥落。

这是它使尽全力的一击。攻击穿越塔盾的防守,直接击中白骑士的头部。

不论多么坚强的战士,头部承受这种程度的冲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在战斗中得知这点的棘背暴君发出胜利的吼叫。

但它的声音却突然消失。它的双眼和依然健在的白骑士双眸四目交接。

神圣骑士是武具精灵,当然不具有人类的弱点。这是具有些许智慧才会产生的动摇。

这时,拉特利看准这一剎那,眨眼间接近,闯进白骑士与魔物之间。在那里,战斗中始终没有破绽而无法攻击的喉咙近在眼前。

「喝啊啊啊啊──!」

他双手握紧剑柄,以磅礴的气势将尖端刺进魔物的喉咙。

鲜血流下剑柄,魔物巨大的身躯无力地一晃。在场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森林中央的草原霎时间鸦雀无声。

拉特利的一击精准地贯穿要害,不论在谁眼中看来,那都是致命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魔物的手臂一挥,以最短距离攻击,他的身体转瞬之间飞上空中。

「拉特利!」

其中一名猎人大喊,所有人同时朝他跑去;但制止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拉特利自己。

躺在地上的拉特利迅速起身,高高举起手臂。棘背暴君的临死挣扎虚弱到神圣骑士不需要反应。

拉特利宣布胜利的同时,地面随著一声沉重的声响晃动。仔细一看,魔物巨大的身躯卧倒在地,喉咙插著一把剑。这一幕将胜利刻划在所有人心中。

犹如从恶梦中醒来一般,紧张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类似酒醉的欢喜一涌而出,猎人们一齐高声庆祝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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