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打倒巨大兵器不久之后,五十铃联盟的主战力和控制基地的残存势力激烈冲突。在距离战场稍远处的岩石地带阴影处,星光的照耀下,一部分岩石向一旁滑开,一名背著大背包,身穿长袍的男子四处张望,从岩石后方走了出来。
「瑟尔,你果然逃出来了。」
声音来自在男子头上,格拉多居高临下,等候已久似地瞪著长袍男子,瑟尔。
「呃!格拉多哥哥……我看到那个火焰就想该不会是你,没想到你居然会跟别人联手。」
瑟尔迅速回头拉开距离,看著格拉多面露浅浅的笑容。他的视线前方,被苍蓝色烈焰吞噬的小村庄在黑夜之中浮现。飞舞的火花在燃尽之前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辉,彷佛溶入星海之中。
「与我无关,是那家伙自己跟来的。」
背对渐渐消失在苍色火焰中的村庄,格拉多举起十字弓指向瑟尔。他的声音比苍色还要冰冷,表情除了恨意之外失去所有感情。
「你不逃吗?」
「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格拉多哥哥,凭你一个人已经打不赢我了。」
听到格拉多的话,瑟尔拔出漆黑的剑浅浅冷笑。
「话说回来,看你的眼神跟你的表情,和那个时候比起来变了不少呢。你就那么恨我吗?」
「那当然,你与我同为神官,却带走了村庄重要的守护神艾蒂妮雅大人。」
格拉多回答,双眼深处透露出更深一层的负面感情。那是染上纯粹杀意的憎恨。
然而,即使面对不假辞色的敌意,瑟尔仍愉快地扭曲嘴角,笑了出来。
「说我把人家带走太难听了,起码该说我们是私奔才对。毕竟我们彼此相爱啊。可是在虔诚的村子里,神官和守护神无法结为连理,所以我们才一起从村子里逃了出来。」
「少骗人了!」
瑟尔说话时的语气带著一抹嘲讽,动作也像是在演戏一样夸张;但是让格拉多怒吼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他说出口的内容。
「骗人?我跟艾蒂妮雅彼此相爱,这哪里算是骗人?」
「……」
瑟尔假装拥抱什么,看著格拉多露出无惧的微笑。
精灵与人类彼此相爱在精灵信仰的村庄属于禁忌,但在其他地方并不稀奇。即便如此,格拉多仍默默以锐利的眼光瞪著瑟尔,凭藉心中强烈的证据否定他的话。
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唯有拔剑出鞘,表示拒绝回答,以及省略无谓问答之意。
「没错,你说不出口。那我就帮你说吧!」
瑟尔这么说,方才扭曲的得意表情顿时从脸上消失。他用手挥开飞来的箭矢,向前一步正面逼近格拉多。
「艾蒂妮雅爱的是格拉多哥哥!然后你也爱她!对吧!?」
瑟尔的黑剑与格拉多的细剑互相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连声作响的剑戟声之间,瑟尔继续说道:
「我不论怎么表白自己的心意,她都不肯回应我。她的笑容、她的泪水、她的声音、她的爱,全部都是你的!我们兄弟同样都是神官,你跟我究竟有什么差别!」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吶喊。长年来不断闷烧的感情,在面对对方的同时爆发了。
瑟尔的剑和全身的精灵武具共鸣,气势越发雄浑,渐渐压过格拉多。瑟尔并没有任何地方输给哥哥。两人过著相同的生活,跟同样身为神官的格拉多感情融洽地努力工作;然而,纵使明知自己会触犯禁忌,他们仍爱上了同一个精灵。同样表达心意的结果,在此产生了差异。
这成为决定性的差别,在瑟尔心中挖出又深又黑的空洞。
「……」
「你说话啊!还是在同情我吗?你明明夺走了我的一切!」
瑟尔的剑擦过格拉多的脸颊。即使负伤,格拉多依然没有回答。不对,是无法回答。就算知道亲弟弟瑟尔心中的感情、自卑,格拉多的内心仍旧只有杀意。
两人的剑数度交错,每次都发出类似尖叫的声响,在岩石地带回荡。瑟尔手中的黑剑含有杂乱的负面情感,另一方面,格拉多锐利精准的细剑也染上深沉纯粹的杀意。
「夺走的人是谁?」
剑刃交错的片刻,格拉多看著细剑另一头的对手开口说道。他的语气丝毫不含怜悯或同情,只有冷若冰霜的无情。
「哈哈……的确,只有艾蒂妮雅是我的!」
格拉多也是遭到剥夺的人。瑟尔在他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高声大喊,愉快地大笑。
下一剎那,慑人的气息支配全场,格拉多的细剑描绘出正常不可能实现的轨迹刺向瑟尔。
「这是什么……!?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利剑的剑路变化多端,瑟尔不断招架,最后仍追不上完全无视惯性的动作,受到重重一击。但是,他勉强在最后一刻洒下圣水展开结界,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致命伤。
「那是【退魔外法:操列圣】吧?你竟然对禁术出手,居然会为了杀我做到这种地步……呵呵,真是光荣耶。」
瑟尔又洒下更多圣水,在四面八方张开结界,笑著这么说。
禁术《操列圣》。简单来说,是能自由自在操纵身体的法术。乍看之下或许平凡无奇,但这个法术的精髓在于「自在」并没有限制。想飞上天就能飞上天,也能跟格拉多刚才展示的一样,做出完全无视惯性的动作。
「不过,真可惜。刚才是你唯一杀得了我的机会。这下格拉多哥哥就没有机会了。禁术最长只能发动一分钟,你有办法在短短一分钟内打破这个强化过的结界吗?」
瑟尔在结界里从包包取出药水一饮而尽,看到全身伤口治愈之后浅浅一笑。
如瑟尔所说,法术的效果时间并不长,再加上会被称为禁术的原因在于那会对肉体造成剧烈的负担,越是行动就会对身体造成越多损伤。换言之,禁术结束后,将会对身体造成致命影响。
瑟尔深知这点,毫不犹豫地固守防御拖延时间。他从还是神官的时候开始,在结界的使用上就是村庄内无人能及的高手。这是拖延时间的最佳策略。
「我一定会杀了你。」
格拉多低沉冷澈地宣言,水平举起细剑,尖端指向瑟尔。
格拉多也是神官,当然知道弟弟瑟尔的结界具有足以挡下精灵力的强度。在全方位展开,确实堪称铜墙铁壁。
不过他也深谙结界的脆弱性。
一闪。想必没有人能看见这一剑。剎那间施展的超速突刺冲撞结界,轰然发出破碎声。冲击波同时朝四周扩散,让空气与大地低鸣。
「不愧是格拉多哥哥……」
一点突破的攻击是瑟尔结界共通的弱点。格拉多看破弱点,用细剑精准地贯穿结界,刺中瑟尔的肩膀;但那和致命伤相去甚远,瑟尔克抽身逃离利刃,又喝了一口药水。
随后,细剑的剑尖伴随轰然巨响,以恐怖的速度穿透结界,擦过立即侧身的瑟尔脸颊。是格拉多的第二击。
「呼~好险好险。」
只要知道会有点状攻击,即使看不到,闪躲难度也会降低。瑟尔在眨眼间修复的结界之中凝视著抽出结界的细剑,双手握紧黑剑准备应对下一击。
格拉多摆出架式的瞬间,细剑的前端一晃,逼近音速的刺击轻而易举地刺穿结界。
瑟尔在最后一刻闪身,更加锐利的一击却依旧划过他的侧腹。血沫飞溅,瑟尔皱起眉头,这时他挥下黑剑砍中细剑的剑身,发出沉重的金属音。
「这是……!?」
细剑从中间断成两截,顿时失去剑刃。自从战斗开始以来,格拉多的表情第一次动摇。
「哎呀,剑被折断就动摇,难不成那是谁的遗物吗?那还真对不起呢,格拉多哥哥。」
瑟尔用脚踩了踩掉到脚边的剑尖,嘴角向上扬起。细剑专门用来刺击,如今剑折,已经不可能一击贯穿瑟尔的结界了。
随后,结界再次受到冲击。而且不是一次,而是接二连三,使结界缓缓龟裂。
「给我把你的脚拿开!」
重复冲撞结界一点的是十字弓的箭矢。格拉多握著十字弓的箭,满脸怒火痛殴结界。
「哎呀,仔细一看这不是精灵宝剑,艾蒂妮雅授予获选为村庄守护者的秘宝吗?」
瑟尔用夸张的动作抬起脚,故意这么说,朝细剑的剑尖挥下黑剑,断裂的剑身就如玻璃艺品般应声粉碎。
「哎呀,居然这么脆弱。该不会是赝品吧?」
他用脚踢开散落一地的碎片,把黑剑举到格拉多面前炫耀。
「瑟尔,你这浑蛋!」
格拉多悲愤至极,一面怒吼,一面用十字弓的箭刺向结界;但就算用禁术强化身体,那一击也比不上精灵宝剑的攻击,被结界挡下。
「伤脑筋,真是学不乖。话说回来,法术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结界由精灵力强化,原本不可能轻易贯穿,必须凑齐禁术《操列圣》,及精灵宝剑才有可能成功。因此十字弓的箭矢本来应该不足以构成威胁。
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攻击一点,直到肉体和精神都超越极限,使结界稍微摇晃。
接著终于,十字弓的箭矢穿过结界,前端却无法触及瑟尔,被修复的结界固定在原处。
「就算用了禁术,居然能不用宝剑就伤到我的结界……有两下子,格拉多哥哥。可是这看来就是你的极限了。」
垄罩格拉多的玛那一口气散去。瑟尔在结界之中看著他的模样,用指尖玩弄被敲钝的箭头歪嘴冷笑。禁术的效果终于结束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
「喔喔喔喔喔喔喔!」
格拉多以磅礡的气势,耗尽剩余的玛那勉强移动身体。他扭转上半身,握紧现在还留在手中的细剑剑柄,用断剑精准地刺中箭矢尾端。
这使尽浑身之力的一击伴随强烈的爆裂声将箭矢向前推,如同子弹一般贯穿结界。
「呼~好险好险。果然到最后都不能掉以轻心呢。」
在千钧一发之际,瑟尔迅速抽身偏离射线,避开这一击。
十字弓的箭矢撞上瑟尔背后的结界弹开,无力地掉到地上。低头看了一眼失去力道的箭矢,瑟尔仔细观察虚弱到跪下的格拉多。禁术解除之后,他似乎没有继续战斗的余力了;但是他熟知格拉多,继续维持结界,绷紧神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接下来会耍出什么把戏。
「你不扑上来吗……」
格拉多这么说,缓缓起身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他收起手中的断剑,取而代之拿著刻有象徵太阳之圣印的银色怀表。
瑟尔见状,表情透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他知道那个银色怀表是什么。
但他只有动摇仅仅一瞬,就立刻从包包里拿出玛那恢复药水一饮而尽,更加提升结界的强度。
「银色圣印(Argent Stigmata)……你现在拿那个出来想做什么?你应该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个结界的强度了吧?居然还拿出比不上禁术的高等退魔术触媒……」
不论多么强大的高等退魔术,都不可能打破他以精灵力强化、在巅峰状态展开的结界。瑟尔起码有这种程度的信心。
只不过,格拉多即使毫无意义的举动,都一定有某种意义。瑟尔对此瞭若指掌,提高警觉注意四周,重新握紧黑剑。
「瑟尔,你从以前就太依赖你擅长的结界,缺乏其他关于退魔术的知识了。」
格拉多举起怀表贴在结界上,笔直看著结界里的瑟尔,瑟尔就忽然扭曲嘴角面露微笑。
「你错了,格拉多哥哥。如果是退魔术的事情,我已经看过所有书卷,全都学会了。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也知道所有能够利用那个触媒发动的法术。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打破这个结界。」
格拉多出类拔萃的退魔术士天分,足以让瑟尔感到自卑。而他唯一超越格拉多的,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结界术。
现在,面对使用禁术而满身疮痍的格拉多,瑟尔笃定自己胜券在握。这是他动员所有退魔术相关知识,最终得到不容动摇的自信。
「不对,我已经不用打破结界了。」
格拉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窜上瑟尔的背。
他是不是漏看了什么?退魔术难道还有突破这个状况的方法吗?瑟尔开始仔细思考,忽然看著前方哑口无言。
眼前,格拉多的表情充满漆黑的疯狂,一心渴望杀死瑟尔。
即使隔著结界身在安全的地方,他仍旧因为超出想像的杀气而忍不住后退。这时──
「哇啊!」
瑟尔踩到了某样东西,失去重心跌坐在地。发出喀啦喀啦声响在地上翻滚的,是十字弓的箭矢。由于箭矢又粗又短,害他不小心被绊倒。
「可恶!」
明明处于优势却感到害怕,又难看地跌倒。瑟尔起身咒骂这份屈辱,一脚踢飞箭矢,狠狠瞪著格拉多。
下一剎那,格拉多脸上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声音响起。
『以禁忌使徒之名,引导仿徨的罪人至祝福之地。』
瑟尔认得这段咏唱,绷紧全身。那不是透过圣印使出的法术,而是以圣水为媒介发动的高等退魔术。
格拉多意有所指地拿在手中,刻有圣印的银色怀表,是隐藏他真正意图的障眼法。瑟尔发现这点,仍然勉强保持镇静。大前提是,就算触媒不同,退魔术也不可能打破精灵力强化过的结界。
『此世乃永恒之漆黑,固定大地之锁链,断罪之火解放一切,将惩罚交给遥远的天空。』
但格拉多却似乎不以为意,反而是瑟尔感受到被逼至绝境的焦躁感,忍不住四处张望。
「这该不会是……」
瑟尔终于发现了,格拉多说「不用打破结界」是什么意思。瑟尔终于发现了,唯一在结界里的东西。
恐惧浮上他的表情,格拉多的神情同时染上冷澈的色彩。
『汝该知晓,火化乃是最微小的慈悲。』
【退魔神法:无尽苍破葬】
窜升的魔力操纵玛那,形成法术。瑟尔脚边的箭矢瞬间引爆,装在里头的圣水扬起苍蓝色烈焰。密闭结界中陷入一片火海,内部传来亡者堕入地狱般的惨叫。
火焰在结界之内无处可去,只能在密闭空间内涡漩,烧得更加旺盛。然而,时间并不长。结界解除的剎那,突然吹起一阵强风,吹散媒介圣水,霎时扩散的苍色火焰便眨眼间散去。
「没想……到,居然用这种方法……」
失去力量的风属性术具粉碎后,瑟尔当场单膝跪下。他的身体焦黑糜烂,全身的精灵武具只剩下长袍,有一半化为焦炭。
「你还有气啊。」
格拉多因为禁术的代价,全身剧烈疼痛,面如槁木;但是他直直看著瑟尔,眼神中的光辉令人不忍直视。
格拉多默默从腰间拔出短剑,为了贯穿瑟尔的要害拖著脚步靠近。虽然他的动作丝毫不见方才的敏捷,但对身负重伤的瑟尔而言,他的脚步声依旧是确切的死亡倒数。
「可……恶……」
瑟尔拚命移动手脚,拿出藏在怀里的回复药喝下;然而药效却不足以治疗身上的重伤,就连起身都得费尽全力。不过他还是勉强移动身体,捡起滚出焦黑背包的包袱。包袱的大小正巧和人头一样。
「居然会用到这个……可是格拉多哥哥的话……就可以吧……」
瑟尔抱著包袱,这么说诡异地笑了。
「就让你看看……我们的爱有多强大!」
随著这句话,瑟尔解开手中包袱上的布。目睹布中物体的瞬间,格拉多大吼:
「瑟尔,你这浑蛋啊啊啊啊!」
格拉多无以伦比的怒气震撼空气。自布中出现的,是个透明的容器。问题是内容物。里头装著他熟悉无比……所爱之人的头颅。
格拉多以怒不可遏的眼神瞪著瑟尔,鞭策无法自由行动的双脚前进。
「嘻嘻嘻!已经结束啰,格拉多哥哥。」
瑟尔像是在嘲笑格拉多一般,解下腰带上的银筒歪嘴冷笑,丢进透明容器中。
随后,爆炸声撕裂夜空,轰然巨响与震动淹没附近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