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一也工作了。在食堂拚命甩动锅子。
星期二也工作了。在孤儿院照顾小孩们。
星期三也工作了。在学园教导学生技能。
星期四也工作了。在图书馆被魔女捉弄。
星期五也工作了。在公会处理麻烦差事。
星期六也工作了。解决各式各样的委托。
好艰辛。真的是充满艰辛的一星期。
好漫长。真的是无比漫长的一星期。
但是!即使如此!这些辛劳也会在今天获得回报!
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今天,今天正是──
期待已久的星期天啊!
「星期天啦啦啦啦啦啦!」
「……是的。」
「休假啦啦啦啦啦啦啦!」
「……您说得没错。」
时间已经超过十点。
太阳早已高升而起的时间带,我终于起床了。
没有整理睡翘的乱发。衣服也照样穿著睡衣。当然也能随心所欲睡回笼觉和回笼觉──
就算做这些事情优米尔也不会生气,当然是因为今天是休假日。
「哎呀──睡得好饱。睡得太饱了,睡到浑身发懒的程度。」
「……您想吃些什么呢?」
「面包和咖啡就可以了。啊,果然还是帮我泡杯咖啡欧蕾好了。」
「……我明白了。」
优米尔乖巧点了个头,前往厨房。
她这个人也是属于平日像个魔鬼一样工作,休假日则好好休息的类型。
即使有工作尚未处理完毕,她也不会逼人在星期天继续工作。她自己不会这么做,也不会如此要求我。
当然,工作的委托人里,也没有那种星期天还逼人劳动的混蛋。
一星期内绝对要有一天休假。一旦休假就必须彻底休息。这就是这个国家的文化。
「……请用。」
「喔喔,谢啦。」
我坐在位子等待,优米尔将早午餐端了过来。
她将餐点放到桌上后,也坐到我对面的位子上。
「你今天打算做些什么?」
「……我打算到伊贝塔小姐那里学做料理。」
「是喔──那个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主人有什么计画吗?」
「该做些什么才好呢?偶尔去剧场看看戏好了。」
「……晚餐有什么打算呢?」
「在外面吃也不错啦,不过,还是在家里吃吧。」
「……我明白了。」
像这样悠闲散漫地闲聊也没有任何问题。
优米尔既不会亮出些危险的武器,我也不会惊慌失措。
休假果然很棒。休假真是太美好了。坦白说乾脆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休假的话就更好了,但──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似乎会被这样骂,因此我怎样也不敢把这个想法脱口而出。
「好啦。那我先去换件衣服吧。」
迅速解决掉早午餐,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结果优米尔凑过来,抬头望向我询问。
「……您要外出吗?」
「嗯──对啊,我去外头晃晃。」
「……祝您玩得愉快。」
「喔喔。你也是。」
还是没变,依然是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啊。就算把手放到她头上左扭右转,这家伙仍旧是一张扑克脸。
有时候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好歹也相处一段时间了。这家伙确实有著喜怒哀乐,也期待著休假日,这点至少我感觉得出来。
她说她要去附近邻居那里学习料理啊。说不定比起我,她更能度过充实的一天。
但是,这样也很好。只要优米尔能过得开心,那再好不过。
要说为什么,因为今天是休假啊!是每个人都该自由度过,尽情随心所欲的日子!
要如何度过休假日,这可不是能拿来比较的,也不需要彼此竞争。
重要的是可以自由度日,至于该如何运用,内容怎样都好。
(没错,睡午觉也好,去外面玩也行,都是我的自由!)
尽善尽美的休假日。
神明赋予我们的自由时间!
压倒性的解放感使我的心灵雀跃,我盘算该如何度过,一面踏出轻盈的步伐离开了起居室。
─2─
休假日又称为安息日,尽管如此,街坊并没有变得宁静安分。
不如说是熙熙攘攘。毕竟是都市,当然会人声鼎沸,但假日的喧闹气氛不同。平日能听见脚步声、马车声还有谈话声,今天的街道则是交混著欢声与笑声。
或许是感受到这股明亮轻快,整体的气氛变得更为欣喜雀跃。
我发愣地感受这股舒心空气,在路上闲晃走动。
「我想想,该做些什么呢?」
尽管之前告知过优米尔,但我也没有特别想观赏的戏剧。
该说有什么样的戏剧,我完全没有概念。
因此转而去做别的事情也可以──但我还是想不出来该做些什么。
看来,这就是所谓奢侈的烦恼吧。
不过,光是这样思考就很令人雀跃。
就这样继续在路上闲晃,随心所欲,顺著自己的心情行事吧。
「吶吶,要去哪儿?」
「去花街怎么样啊?现在手头很宽裕吧?」
「现在还太早了。等晚上再去啦。」
「在市场看到很稀奇的饰品……」
「港口好像有很壮观的渔获……」
「路边摊贩的街道那里有很好吃的……」
中级区大街道里,行人与马车彼此交错行走。
络绎不绝的人群里,可以听见各种令人感兴趣的对话。
(花街啊。还真是精力旺盛的家伙们。)
完全就是年轻小伙子之间的对话。
(市场的饰品啊。)
确实,到那里买东西也不错。
(港口有很壮观的渔获。)
我有点想去见识见识。顺便去钓鱼似乎也不错。
(接著是,路边摊贩的街道。)
那是非去不可的啊。要享受边走边吃,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先撇开花街柳巷,各种选项都不坏。
到市场闲晃也不错,去港口吹吹海风也是个好选择。当然前往路边摊贩的街道也挺好的,让我想想究竟该做些什么好呢──
「哎呀?是贵大吗?」
「嗯?」
「果然是贵大!」
我停下脚步,在街头呆愣时,附近传来了声音。
我心想著是谁,环顾四周──随即在人中找到一张熟面孔。
「什么嘛,是薰啊。」
薰。薰•罗克亚德。
「满腹亭」的看板娘,今天身穿便服,提起脚步跑向我。
「怎么啦,贵大?站在这里,你在等人吗?」
「不是啦──我只是在四处闲晃。」
「哦──是喔。」
「对啦。」
薰穿越人群中的空隙,走近并站在我旁边,用熟稔的态度向我搭话。
怎么说,我们的关系确实相当熟稔。不只是身为邻居的立场,作为食堂的顾客和店员,我也经常与她碰面。
也许是因为这样,薰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种感觉──
「小优米呢?」
「啥?」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才没有咧。那家伙有自己的安排。」
「哦──?」
「怎样啦。」
以为她的态度和平常一样,想不到有点奇怪。
她露出打探般的眼神,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我说我说,那不然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啥?」
「你没有其他安排,又是一个人对吧?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嘛!」
「咦咦咦……?」
「别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啦!」
我又没有嫌弃的意思。
虽然没有,但是怎么说呢,今天的薰意外的强硬。真令人困惑。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店吗?」
「也不是啦。」
「那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之类的?」
「嗯──好像……算是吧?」
「别反过来问我啊。」
这下立场完全对调了。
看著一脸纳闷的我,薰慌慌张张开始说明。
「你听我说喔,我今天本来和朋友有餐会。」
「嗯。」
「结果我去朋友家的时候,没想到对方感冒了。」
「嗯嗯。」
「然后我准备好的便当就剩下来了。」
「所以咧?」
「就这样一个人吃掉也有点寂寞,所以想说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本以为会有什么复杂的原因,结果普通到不行。
她莫名强硬,又表现出奇怪的态度,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总、总之就是这样啦,有什么关系!好嘛?我们一起吃饭嘛!」
「是可以啦。」
「就这么决定了!那我们去公园好吗?走吧走吧!」
「好好好。」
薰左手拎著提篮,右手挽住我的手臂,使劲把我拖了出去。
无所谓,反正没有其他安排,肚子也有点饿了,对我而言说不定也算刚好。
我一面如此思考,被薰牵往公园。
中级区的自然公园,这地方待起来相当舒适。
铺上草皮,树木适宜生长,河川潺潺流动,有著平缓的山丘──诚如所见,就是市民们的休憩场所。
在这个疗愈人心的空间里,我和小薰开始稍微迟了点的午餐。
「果然都市很厉害呀~繁殖期就被当成是祭典一样呢。」
「郊区不也是这样吗?你们会顺便进行收获祭吧?」
「是这样没错,虽说是祭典,其实很辛苦啊~」
我一面闲话家常,吃著薰做的饭团。
里面包著剁碎的白肉鱼,混合罗勒叶酱料。这种不知所云的奇妙料理还是别来无恙。
「啊,不好吃吗?」
「不会。还挺不错的。」
「是吗?太好了。」
薰安然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我频频盯著饭团瞧,让她稍微有点不安。
「和以前比起来,我认为进步很多了喔。」
「啊,我不是说了要你忘记以前的事吗──!」
「哎呀,放入盐渍菜的饭团之类的,吃起来还真是新颖特殊啊。」
「真是的~!」
薰害臊得鼓起脸颊。总之,那也算是个好经验。
这家伙的祖父似乎是东洋人,但她本人可是个连日本国都没见识过的四分之一混血。光是听取做法是无法做出日式料理的,何况也有很多材料与调味料不够。
尽管我经常协助她,仍然处于反覆尝试、不断摸索的日子──
「对了对了,话说回来啊。」
「嗯?」
「贵大之前也加入征讨队了对吧?那你看到了那个对吧?」
「哪个?」
「艾露缇呀!英雄艾露缇!很厉害对吧──竟然靠一个人就打倒了等级一百五十级的魔物。她才十五岁而已哟。和我只差了一岁而已耶!」
「啊~……」
可能是因繁殖期这个词而想到,薰说出了这种话。
「果然她有著不输给男人的满身肌肉吗?还是说反而是个美人呢?」
「嗯~……」
「欸欸,告诉我嘛~」
完全符合我的计画,城市里充斥著艾露缇的话题。
这睽违数年的大新闻,街坊由里到外都在讨论著那家伙。
但是,该怎么说呢,破坏薰的幻想也不太好──
「你已经见过对方了啊。」
「咦?」
「喏,她之前就在你们店里啊。就是那个偷偷摸摸的红发女孩。」
「咦、咦咦?」
「那个人就是艾露缇。英雄艾露缇小姐。」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她露出一副好像在诉说「怎么可能」的表情,可惜这是如假包换的事实。
「不是吧,咦咦咦咦咦?什么?那孩子就是传闻中的?」
「传闻中的艾露缇。」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来我们店里?应该说,原来你们认识?」
「我也不清楚。」
是认识没错,但我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熟识?朋友?还是说是救命恩人?不,我认为最接近的关系,应该是跟踪狂与受害者。
(该不会……)
那家伙今天应该没跟过来吧?
我这么想,开始确认周围。幸好到处都没有看到那家伙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尽管没看见艾露缇,却有张好像在哪看过的脸凑近我。
不,是一鼓作气贴近我身边,坐了下来。
「什……呜哇!谁,是谁?」
「汪汪!」
「汪呜!」
被我的视线吸引的小薰吓了一跳,大大颤抖了下身体。
然后,「那些家伙」才终于发出叫声。
「什么嘛,是克露米亚啊。你和小金在散步吗?」
「汪汪汪!」
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是犬兽人种族的克露米亚,以及大型犬小金。
「贵大,吃饭?你在吃饭?」
「没错……等等,啊啊,别这样。别压上来,别凑过来闻我。」
一个人和一只狗兴高采烈甩动尾巴,纠缠住我不放。
连我自己都觉得他们已经相当亲近我了。自从解决米凯罗提事件以后,这两个家伙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
「贵、贵大?这孩子是谁?你们认识吗?」
「这两个家伙,你也见过一次面才对啊。就是那个,之前来找迷路狗狗的。」
「啊啊,原来是他们!」
毕竟那时候他们一眨眼就离开食堂了,薰应该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种硕大体型,薰马上就回想起来,她慢慢朝可爱亲人的狗狗们伸出手。
「你们叫做克露米亚和小金对吧?」
「汪!」
「哇哇哇,好松软喔。真可爱~」
「汪呜。」
薰判断可以触碰以后,开始尽情抚摸小金的身体。
光是只有小金也不是不行,但克露米亚似乎也想要加入,于是把头蹭了过去。薰也开始抚摸她,克露米亚欣喜雀跃发出欢笑──
哎呀~真是和平~多么和平的光景啊。
「啊~对了。克露米亚,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汪汪?」
「没关系没关系,食物还有很多呀。」
薰和克露米亚这两个家伙沟通能力都很高啊。
马上就打成一片,已经要一起吃饭了。接著小金也凑到她们身边,一下子我这里突然两手空空。
不过,算了,这样很好。这样真不错啊,好和平。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理想中的休假日。
若能许愿,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持续到永远──
我一面如此希望,慵懒地向后仰,躺在草皮上。
─3─
「那下次见喽,贵大。」
「Byebye。」
「喔喔,下次见啦。」
悠闲地吃完午餐,顺便稍微睡了个午觉。
度过这番时光,时间缓缓来到下午四点。薰和克露米亚似乎在这之后都有其他事,即使看来依依不舍,仍提起脚步迅速离开了自然公园。
当然,我没有任何安排。
是有说过要回家吃晚餐,但距离日落还有段时间。
剩下两三小时可以随心所欲。
(虽然这时间有点不上不下啊。)
不过应该还算充裕。
可以去看街头表演、逛逛露天摊贩,或是去咖啡店读点书。
选项多的是。该怎么利用时间也是我的自由。果然休假日是如此美好,我尽情咀嚼这珍贵时光的滋味。
「哎呀,是老师吗?」
(好想落跑。)
我反射性这么想。
「老师?佐山老师?哎呀,果然是老师。」
马车门敞开的声音。有人下车的声音。靠近我的少女的声音。
不会错的。是法兰莎。那个大公爵家的千金小姐。
即使背对她,对方那名流气场也会穿透肩膀传达过来。蔷薇香水的气息轻柔飘逸,我无庸置疑地确信就是她本人。
因此,我打算当场拔腿落跑──
啊,不行。仆人们若无其事地把退路给堵住了。
关键的法兰莎本人也近在咫尺。
「午安,佐山老师。」
「你好。」
我也只能乖乖觉悟。
对方都已经凑近到这种距离了,现在才逃跑反而显得不自然。
因此我露出死鱼眼般的眼神,面对法兰莎。
「真是巧遇呢!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您。」
「是啊。」
巧遇个屁,你这个混蛋贵族啊啊啊啊啊啊啊!
究竟是有什么理由才会让贵族偶然路过「这种地方」啊。下级区与中级区,马车一般而言都是直接开过去的好吗!
真想抱怨她那副装蒜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狠狠拔起法兰莎的金色长卷发,不过还是用成年人的忍耐力强压下冲动。
「老师,您现在……是一个人吗?」
「是啊。」
嗯唔唔,好痛苦。配合这种小剧场好痛苦。
明明状况一目了然,却还是要一一进行确认。
我配合她以后,她接著拋了这种话过来。
「哎呀!那么,能稍微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什么?」
「我有点事情想请教您……」
看吧,来了。和我猜想的一样。
毕竟担任学园的讲师以后,我渐渐会碰上诸如此类的搭讪方法。如此直白的表现已经习以为常,拐弯抹角的搭讪手法,我差不多也产生了耐性。
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最近,学生们应该已经把目标转向埃尔那里去了才对──
「为什么要找我?比起我,埃尔要优秀得多吧?」
至少她的脑袋构造和我有天壤之别,天才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以埃尔为基准考量的话,我的脑袋大概和跳蚤没什么两样。埃尔远比我知识渊博,脑袋运转速度很快,也很擅长教导他人。虽然她话匣子有点长,但只要忽视这点,作为教师可说是相当优秀。
所以,其他学生应该几乎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了。
「老师。我是这么认为的。」
「什、什么?」
「老师所拥有的知识可不只有这样。肯定还有很多很多深不可测的秘密。」
(什么──!)
这、这家伙是怎样。她究竟知道多少?
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在推测而已──啊,埃尔该不会对她说了@wiki的事情?
(不,不对!应该不可能!埃尔那家伙不会做那种事!)
她可是一个没注意,甚至可能不惜杀掉我也要把书抢走的家伙啊。
独占欲强大到可不是开玩笑,要是削减了阅读@wiki的时间,说不定会就此发狂。
(所以不会是她。不可能,但是……)
那么,法兰莎那张意义深远的微笑是怎么回事?
像是在打探我,然而似乎又确信著某些事,就是那般深藏不露的微笑。
「老师……」
惨了。糟糕了。惨了惨了!
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被迫进入带出场路线!
但是就这样敷衍贵族逃回去的话,也会衍生出其他问题……啊啊啊啊!
(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
就算这么祈求,也没有任何人对我伸出援手。
我就这样即将被法兰莎带走──
「喂。」
此时,锐利的声音降临了。
昂首一看,栉比鳞次的公寓住宅屋顶,某个人飘扬降落。
这家伙是──这个动作,以及那头燃烧般的红发!
「艾露缇?」
原本以为是救世主降临,没想到是艾露缇登场。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一股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的预感,让我无法自拔地紧闭双眼。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身边竟然还带著贵族,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你接下来是打算去哪里啊!」
这些都是我想讲的台词才对。
尽管上面全都是艾露缇说的话,但这些全部,都是我才想问的。
「喂,一句话都不说是怎样?」
我保持沉默,艾露缇就狠狠瞪了过来。
可惜我们之间有著身高之差,她就算这样抬头怒瞪我,坦白说也感受不到什么魄力。
比起她,我家的女仆更要可怕好几百亿倍──不行不行,我开始逃避现实了。
「我哪有什么企图啊。」
「啊啊?」
「我只是受邀而已。要是你有事情想问,就去问这家伙吧。」
语毕,我指向法兰莎。艾露缇总算把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
「……你是那家伙的学生?」
「是的,没错哟。」
「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嘛。」
「是的。我和老师相处得很好。」
「真的假的啊。」
(假的。)
不知怎的,法兰莎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艾露缇则是用一种看待猪只的眼神盯著我。我说什么也想要订正她们的认知,无奈事情越来越棘手。因此我乾脆闭上嘴不说话。
「该不会,你就是传闻中的艾露缇小姐?」
「是又怎样?」
「哎呀!你就是传说中的『英雄艾露缇』小姐对吧!」
法兰莎啪地阖起双手,开心地看向艾露缇。
「我有从父亲那里听到你的活跃事迹。你竟然独自一人成功击倒了愤怒的恶鬼。」
「那、那个是──」
「真是太优秀了。冒险者的同伴们想必也很引以为傲吧。」
「唔……!」
所以我说,不要朝我这里看啦。
你们两个继续像这样相亲相爱地聊天就好了。拜托别在意我。
我一边如此祈祷一边张望四周,果然仆人的数量还是没减少──
「追根究柢,都是你这家伙的错!」
「呜咕!」
「隐瞒了一堆秘密!又在那边鬼鬼祟祟的行动!」
「咦、咦咦咦?」
我的肚子突然挨揍了。
出自愤怒或其他情绪的艾露缇面色涨红,不知道为什么朝我揍了一拳。
虽然说没有很痛──但我在意起她说的话。
(隐瞒秘密?鬼鬼祟祟?)
这家伙,她又知道我的哪些底细?
话说回来,这段日子,这家伙一直跟在我身后啊。
「……你到底知道多少?」
「呜!」
我猜想的没错,果然那时候,艾露缇还留有一丝意识。
该不会她调查我,从中找到了什么真相也不一定。
「你那时候看到了什么?欸,快告诉我。」
「我、我看到……」
我凑近艾露缇的脸,将她堵到墙壁上。
红通的脸颊,紊乱的喘息。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家伙果然知道些什么!
「喂,你说点什么啊。」
「唔唔唔……!」
她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我尽可能靠近她的脸,试图悄悄地、确切地问出她的话──
「吵死了!你这个混蛋老鼠──!」
「呜嘎!」
然后狠狠吃了一记全力头槌。
紧紧捉住我的头部以后再来个头部直接重击。这下【紧急回避】也无法发动。
我的鼻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听好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卑鄙小人!像你这种家伙,我才没有话好讲!」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跟踪我啊……」
「少啰嗦啦──!」
她就像是起了癫痫的小孩子。
不,怎么说,十五岁这个年纪确实还是个小孩,我却认为她更加年幼。
真是奇怪,我所认识的艾露缇,总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才对──
「我说,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啊?」
我按住鼻子缩在一团,身后传来了一阵冰冷的声音。
同时,冰凉的空气传递而来。一股非同小可的预感使我的背脊发出毛骨悚然的颤抖。这是──这是法兰莎散发出来的气息吗?
「你说的老鼠,是指老师吗?你竟然说老师是老鼠?」
「啊啊?是又怎样?」
如冰晶般寒冷的法兰莎,以及如火焰般震怒的艾露缇。
遑论外貌、立场与言行举止都天差地远,在我看来,这两个家伙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共通点。
那就是愤怒与敌对心。方才还有办法对谈的两人,如今把我夹在中间,完全成了对立状态。
(饶了我吧……)
我就算求饶也于事无补。
一度燃起的火焰已难以熄灭,这两个人甚至再度引爆了火势。
「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佐山老师是我的老师。他也是在王立学园执教鞭的讲师。你竟然像这样捉住他,还称呼他是老鼠,即使是英雄也不可原谅。」
「干我屁事。那家伙就是老鼠。又胆小又卑鄙,舍弃了冒险者荣耀的混蛋老鼠。对你而言就算他是老师,但对我而言他就只是只老鼠而已。」
「是吗?你没有打算收回那句话就是了?」
「哪可能收回。谁会乖乖听你们这种贵族大人的话啊。」
「是吗?」
难以得出结论。
何止如此,情况愈发恶劣,渐渐导向破局。
事态恶化的证据就在于法兰莎从腰间拿出短杖,对准艾露缇。
接著她说出这种话──
「那就决斗吧。我会为了守护老师的尊严而战斗。」
用不著守护我没关系。
还有尊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那种东西。被称呼为老鼠我也无关紧要──
「算你有种。我奉陪,那就来一决高下吧。」
你这家伙也别接受对决啦,艾露缇!
不好,一点也不好!就算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得利……啊啊啊,她拿出短刀来啦!
「稍微砍个几刀你就哭出来的话我也会很困扰。我就装著刀鞘跟你决一胜负吧。」
「无所谓。毕竟只要在被砍到以前打倒你就行了。」
「你还真敢说啊!」
停下来停下来,不要挑衅人家啊!
仆人们、路人们,你们也别默不作声快点来阻止这两个家伙──
不行!几乎全部的人都很兴奋地在看戏!非但没有阻止的打算,还把这里当成了剧场!你们这群用肌肉思考的战斗毒瘾发作的混蛋们!
「你、你们住手。」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做法兰莎。」
「冷静点。」
「法兰莎•德•费尔迪南!」
「冷静下来。」
「哈!光听名字就是个贵族大人呢!」
「使用暴力不好。」
「作为我的对手,也算够格了!」
即使死缠烂打也打算阻止她们,这两个人却仍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她们不是为了我而打架吗?但是她们两个眼里除了对手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如寒冰般澄澈,或是如火焰般燃烧斗志,满脑子根本只剩下战斗!
「那么,我要上了!」
「接招啊啊啊啊啊!」
浩大对决一触即发。
大贵族与英雄之间的对决,使周遭一举升温到燥热的地步。
(没、没有办法奉陪了啦!)
施展魔法,或是挥振短剑,铿锵有力碰撞冲突的少女们。
我避开两人的热气,终于当场逃离。
─4─
「呼啊!呼啊!呼啊!呼啊!」
我穿越狭窄的巷弄,爬上阶梯,时而直接闯入建筑物内部,不断逃亡。
呼吸渐渐喘不过气来,我仍持续逃跑,这次躲进了建筑物的阴影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太奇怪了。绝对有问题。
短短数小时前,我还在享受理想的休假日才对。
为什么会突然差点被贵族给绑架,接著被英雄给找碴,然后又差点被卷入两个人的战斗之间啊?
「休假,我的休假……!」
应该更为安稳,更为安定才对。
应该是无可取代的贵重时间,能够自由度过的一天才对。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变成那样,然后又变成这样──
「可恶!」
巷弄的尽头,大约是死胡同的地带,我疲惫地弯下腰来。
现在才傍晚左右,我却有种已经结束了一天的错觉。至少从这里到回家的路途上,我丝毫没有绕路或折到别处闲晃的心情。
「唉唉……」
有句话形容「遑论过程,结局圆满就好」,但也有反过来的情况。
那就是「结果悲惨就功亏一篑」,一旦中途出了闪失之后就回天乏术了。
「回家吧。」
总觉得精疲力尽了。
这下只能回家好好泡个澡,快点上床睡觉。
然而身体果然还是很沉重,我摇摇晃晃站起来。
「咦,嗯嗯?这里是哪里?」
彻底专注逃亡的缘故,我完全不记得沿途经过了什么道路。
不记得该通往哪里,甚至可说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我跑到哪里来啦……?」
终于感到不安,我打开选单开始确认地图。
「我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结果还挺惊人的。
我现在位于中级区东侧的住宅街。中间夹著自然公园,与我家的位置完全相反。
看来是全心全意逃亡,结果迷路到这种地方来了吗──
「中级区还真大啊。」
老实说,我还没有完全摸透这一带的土地。
什么地方会连结到哪里,哪条道路会通往何处,我浑然不知。
「真是没办法……」
或许会稍微被路人投以怀疑目光,还是一边打开地图一边探路吧。
我下了决定后,就这样开启散发出微微光芒的蓝色面板,循著面板上标示的地图踏出步伐。
「嗯~」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人烟稀少。
还有点萧条荒凉。四周又很阴暗。
毕竟是在巷弄里,这也无可奈何,但如果再稍微明亮一点的话──
沙。
「………………嗯?」
刚刚,好像有什么。好像有某个东西,从视野尾端一闪而过。
「是猫吗?」
不,感觉比猫还要更大一点──
沙沙。
又来了。又有某个东西从巷弄一端穿越到另一端。
这次我稍微看清楚了。看起来像是──某团漆黑抖动的物体,好似蜘蛛般在地上攀爬。
「看起来也不是狗。」
我可没见过那种狗。又更该说,我根本没见过那种生物。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魔物,城市里应该不会出现那种东西才对──
喀沙。沙沙沙沙。
呼,咻。咻,呼。
「怎、怎么了?」
我察觉到声音更接近了。
同时,某种像是喘息的声音一并传入耳际。
「喔,啊啊啊啊,呼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有种缓缓深呼吸,又喘气般吐出气息的声音。
宛如死灵在呼吸。阴暗巷弄的深处尽头,简直就像是随时会冒出怪物一样。
不,不对。实际上真的有东西在靠近。
摩擦拖地的脚步声开始加速,确实朝这里逼近!
仔细一瞧,此刻巷口的对面,正有个好似怨灵般的女人披头散发──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吼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等等,原来是你喔!」
我还以为是怪物蜘蛛之类的生物,结果竟然是埃尔在地上爬。
一段时间没碰面的埃尔又恢复成那副破烂邋遢模样,舞动手脚,发出某种怪异的叫声。她发出怪叫,紧抓住我的选单面板不放。
然后指著选单的某个区块,眼睛发出绚烂的光芒。
「艺术维基!维基!维基维基!」
「这、这家伙……」
她是多久没吃药了?
啊,不对不对。是@wiki的戒断症状啊。
这么说来,已经好一阵子没让她读书了啊。本以为她早就厌倦了,看来执著心尚未衰退。
(再这样放任她下去,迟早会变成真的怨灵。)
尽管我觉得为时已晚──总之还是拿出书本,递给发狂的埃尔。
「拿去啦,给你读。」
「维基~♪」
「是怎样……你这个人到底是怎样……」
原本就很疲累,现在我更是精疲力尽。
我忍不住瘫坐在现场,背后倚靠著墙壁,把脚打直。
「哈啊、哈啊,很爽、很爽喔……!」
「是喔,很爽喔。」
「超爽的喔喔喔喔喔!」
「是喔……」
只单纯撷取对话,听起来就像是咸湿的床戏现场。可惜现场丝毫没有这种氛围。
现场只有体力耗尽倒地的一名男人,以及几乎要把书籍吃乾抹净、读著书的一名女人。
好空虚──一切都空虚无比。
难得的假日,为什么我却得在这种地方,和这种家伙独处啊。
好想回家啊。但在这家伙满足以前,她不会放我走吧。即使我尝试悄悄离开现场──
「芬啾噜哞喝呗啦啾啰啾噜吼咿嗝啦嗝啰啰啰啰啰啰!」
「至少给我讲人话啦!」
就会演变成这样。
遭受失去理性的埃尔威吓,我连家也无法回。
因此我除了默默凝视夕阳西沉的天空以外别无他法──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喂喂──在这里!」
「什么?」
包围巷弄的建筑物群,屋顶上忽然冒出一个熟面孔。
「这家伙在这里喔──!」
「咦、咦咦!艾露缇?」
本以为成功甩掉的艾露缇,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此现身。
不,何止如此,巷口另一侧的入口也停了辆马车。
「老师,原来您在这里呢。」
「法兰莎也来了!」
连艾露缇的决斗对象也闯进来了!
「啊啊?那女人是谁啊?」
「哎呀,埃尔……老师?您看起来很憔悴的样子呢。」
「这家伙也是王立学园的教师吗?那张脸看起来很凄惨耶。」
「那是因为,该怎么说呢,确实是如此。」
刚才还火花四射的两人如今竟然打成一片,来到这里。
(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两个家伙照理说应该沉浸在决斗里了才对。
「比起这个,老师?您刚刚是怎么了?」
「给我好好见证到最后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看来不知不觉之间,我被当成了决斗的见证人。
她们对于我突然落跑感到不满,才特地追到这里来。
「好了,重新开始吧!这次绝对要分出高下!」
「当然,正合我意。就在老师的见证下展开决斗吧。」
我丝毫没有想要见证对决的欲望,但对这两个家伙而言似乎很重要。
果然伊森德王国属于实力主义社会。胜利败北的评判比起任何事都来得举足轻重。
「那么,我要开始进攻了喔!」
「啊啊,放马过来!」
毫无改变,她们依然把我晾在一旁径自展开了女子擂台。
魔法师与战士的对决,展开一进一退的攻防战。这副景象宛如华尔滋,看来就像某种艺术表演──但我可没心情陪她们在这种地方耗下去。
(我要回去了!)
我下定决心,战战兢兢逃离现场──
「不准逃。」
结果被埃尔给捉住了。
埃尔从后方对我施以纳尔逊式锁。
那仅剩下外皮和骨头的身体究竟哪来这么强大的力量,埃尔紧紧固定住我,灵巧地阅读起@wiki来。
另一方面,我眼前则持续展开著铿锵作响的激烈战斗──
「为什么会这样……」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花都为舞台的纠纷大骚动。
我遭受纷乱波及,休假日就此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