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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5 妖气巨人

九匹马沿著主要干道朝北前进。其中七匹马载著人,没载人的另外两匹上,则背著许多行李。

堤格尔一行人从索莱马尼出发,已经三天了。远远地可以见到拉默尔斯贝格矿山,「明天应该就能到了。」亚特里斯也这么说。

太阳落入地平线前,一行人抵达一个小镇。

这儿离矿山只有徒步半天的距离,有事前往矿山的人,经常会在此停留。半年前,亚特里斯与瓦尔特洛缇也曾来过这里。

一行人找了间旅馆,让奔驰了好几天的马儿休息。他们要了两个大房间,男女分房。

吃过晚餐后,众人回到房间。又过了一阵子,原本保养黑弓的堤格尔忽地停手,向亚特里斯说道:

「殿下,可以问一件事吗?」

亚特里斯正看著从天花板垂下的油灯发呆,似乎在想事情。他听到堤格尔的声音,回过神。

「不好意思,有什么事?」

「可以告诉我,半年前的拉默尔斯贝格发生了什么事吗?」

堤格尔看著亚特里斯的眼睛,直接了当地道。

那座山是敌人的大本营,他想瞭解更多相关的事。

亚特里斯犹豫了一秒,说道:

「说的也是……不告诉你们的话,就太卑鄙了。」

他说给自己听似地呢喃著,把当时的事告诉堤格尔。

起初,奥古斯都王只命令亚特里斯与瑞沃伦斯家讨伐邪教徒。但是国王的堂弟寇特自告奋勇,想担任王子的辅佐。

寇特那时三十一岁。他的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很结实,剑术也很高明。虽然比亚特里斯大上十岁,但是两人很合得来。

是寇特的话,也好。奥古斯都王同意寇特的要求。

你的悟性很好,在旁边看我是怎么做的吧。

寇特对亚特里斯这么说,熟练地展现了如何挑选士兵、编队、准备武器与粮食、燃料。而且看士兵们的态度,可以明白他们很信任寇特。

「我负责与瑞沃伦斯家沟通。不过那应该是寇特堂叔为了让我在名义上也有做事,特意安排的吧。」

亚特里斯等人来到拉默尔斯贝格矿山后,开始调查详情。

邪教集团总共约五○、六○人。成员不只萨克斯坦人,还有亚斯瓦尔人、布琉努人、吉斯塔特人,甚至连墨吉涅人都有。要不是他们会劫掠矿山附近的城镇,举行残忍仪式的话,应该只会被当成普通的盗匪集团吧。

由于敌人逃进矿坑里,所以坑道成为主要的战场。

尽管邪教徒熟悉矿坑的一切,而且还有密道,但是在寇特、瓦尔特洛缇的父亲维卡克的指挥下,再加上瓦尔特洛缇的骁勇善战,讨伐行动以胜利作结。被捉到的邪教徒,全被斩首了。

「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

战胜邪教徒的隔天,寇特来找亚特里斯。

他想再次进入邪教徒挖的密道深处。

「其实啊,我听说宝剑巴尔蒙格就在那里。」

亚特里斯记得说这句话时,寇特的眼睛异常晶亮。与邪教徒战斗之前,虽然寇特身上带著霸气,但是没有这么充满欲望。

「那种事,应该只是传说吧。」

尽管亚特里斯这么说,但是寇特不肯退让。

不然我自己去。由于寇特这么说,亚特里斯只好也跟著过去。不是讨厌被拋在一旁,而是因为担心堂叔。

寇特只带著一把剑就进入矿坑。亚特里斯带著剑与油灯,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就算没有光线,寇特还是能在矿坑中行走无碍。

抵达密道深处时,亚特里斯发现了一半被埋在地面下的宝剑。但是比起宝剑,他更在意看著宝剑发出奇怪笑声的堂叔。

亚特里斯把油灯放在地上,正想挖出巴尔蒙格时,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事──寇特突然抽剑大吼,要亚特里斯别碰宝剑。

见到堂叔眼中的疯狂,亚特里斯反射动作地举起自己的佩剑。瓦尔特洛缇与维卡克就是在这时抵达的。

寇特毫不留情地攻击亚特里斯。亚特里斯的剑脱手飞出,手臂酸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寇特再次朝自己劈来,而且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闯进视野之内。亚特里斯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就被推开了。

亚特里斯滚到一旁,见到被寇特的剑砍中的维卡克的背影。他需要一拍的时间,才能理解自己被维卡克舍身相救了。

寇特也同样攻击瓦尔特洛缇。瓦尔特洛缇摔倒在地上,剑被挑飞。亚特里斯抱住堂叔,想阻止他,但是马上就被甩开了。

之后,瓦尔特洛缇抽出宝剑起身,斩杀了寇特。

「现在想想,我堂叔……寇特,恐怕是变成狼人了。虽然症状不太一样,但那完全判若两人的模样,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似的。」

也许回忆起当时的事了吧,亚特里斯脸色发白,声音发颤。

确实有这个可能。堤格尔心想。从时间看来,当时狼人酒应该已经完成了。虽然不知寇特是在什么时候喝下的。

但是,他不觉得该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因为寇特已经死了。

堤格尔向王子深深低头道谢。

「谢谢您,殿下。」

「希望这些话能帮上你们的忙。」

亚特里斯勉强露出笑容。光是回想,应该就很难受了吧。

「话说回来,您不去见瓦尔特洛缇阁下吗?」

也许想打破沉重的气氛吧,拉菲纳克问道。出乎意料的问题,使亚特里斯狼狈到面红耳赤。

「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抱歉,但是在下认为,有机会说时,还是要趁机表达才好哦。」

加雷宁含蓄地道。亚特里斯目光游移了一阵子,最后下定决心似地起身。

「我去外面吹吹风。」

目送他离去后,堤格尔看向加雷宁。

「抱歉了,加雷宁阁下。」

这位初老的骑士,应该很想跟在米拉身边的。但是在米拉分配每个人的任务时,他只是默默听从。假如堤格尔建议让他一起去,米拉应该会接受吧。可是堤格尔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认为那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我只希望琉德米拉大人能在万全的状态下战斗。」

加雷宁稳重地笑著摇头。

「不过,我很对不起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等到回奥尔米兹之后,可以请您接受我安排的相亲吗?」

堤格尔瞪大眼睛,拉菲纳克喷笑。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您与琉德米拉大人也需要一点危机意识。」

加雷宁气定神闲地道。

亚特里斯走在黑暗的走廊上,朝女性们的房间前进。

可是他又立刻回头,从完全不同的走廊绕回原点。他已经这样绕三次了。因为他还没整理好想对瓦尔特洛缇说的话。

就在第四次踏上走廊时──

「你在做什么啊?」

傻眼似的声音传入亚特里斯的耳中,他身子一颤,回过头,见到穿著睡衣,套著披风,左手握著巴尔蒙格的瓦尔特洛缇。

「哦,那个,我有话想和你说。」

面对本人,亚特里斯反而很快地恢复冷静。

两人经过走廊,在转角处停步。

瓦尔特洛缇以稳重的表情问道:

「有什么事?明天就要前往矿山了,必须早点休息。」

「我知道。我会长话短说的。在闵达时来不及说,我对你──」

「这不是该对即将深入险境的人说的话呢。」

瓦尔特洛缇打断亚特里斯的话,摇头。

「说过多少次了,要考虑双方立场。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那就以立场来谈吧。」

亚特里斯不让对方逃走似地向前踏出一步:

「我们必须改变现状才行。如果和你,一定能做到。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你要我违反父亲不愿意对王家屈膝的遗志吗……」

「继承遗志固然重要,但你是瓦尔特洛缇,不是维卡克阁下。」

亚特里斯尖锐地道,瓦尔特洛缇耸肩。

「要不,乾脆以武力逼我就范吧?」

瓦尔特洛缇眼中亮起挑衅般的艳色。亚特里斯一呆,又恢复成认真的表情,再向前踏出一步,伸出双手,把瓦尔特洛缇抱在怀中。这次换她傻住了。

「你太没有防备了。说不定会被我斩杀哦?就像你的好朋友寇特那样。」

「如果你真有那个意思,根本不会先说,会直接动手的。你就是这种人。」

亚特里斯平淡地道,瓦尔特洛缇闭上了嘴。除了巴尔蒙格,她身上还带著其他短剑,但是她都没有碰它们。

亚特里斯继续道:

「半年前,寇特对我说过,就算他有什么万一,我也不能扭曲自己的信念。那是在与邪教徒开战之前说的。他当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应该是认为情况相当危险,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觉悟吧。」

「你想听从朋友的话?」

「你不也是听从维卡克阁下的话吗?」

无可奈何的挑衅,被简单地驳倒。瓦尔特洛缇再次闭上嘴。抱著自己的臂膀虽细,但很有力。透过紧贴著的身体,可以感受到他的热度。

「我不能忘了寇特的死。就像你不能忘了父亲的事一样。但是,我想在这样的前提下,和你一起前进。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

亚特里斯说完,瓦尔特洛缇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剥下他的手臂。

「光是瑞沃伦斯家,就够我焦头烂额了。」

瓦尔特洛缇背对亚特里斯,走回自己房间。

瓦尔特洛缇回到房间时,米拉正与奥尔嘉谈论统治者该怎么做。自从离开闵达后,奥尔嘉只要一想到什么相关的事,就会找米拉或自己商量。

──她可能快回吉斯塔特了呢。

尽管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瓦尔特洛缇还是感到一丝寂寥。但她并不把这想法表现出来,而是微笑著加入两人的对话。

奥尔嘉正在与米拉讨论「假如自己不再是战姬,该怎么办」。毕竟离开自己公国超过两年,会担心这种问题也很正常。

米拉的回答很简单明快。

「到时候,就恢复成普通的游牧民族不是吗?你可以利用这个立场辅佐下任战姬,或是提供建议之类的。」

「你会那么做吗?」

「是啊。就算我不再是战姬,对我来说,奥尔米兹还是很重要的存在。不过从游牧民族的立场思考整个布列斯特的事,似乎有点难度就是了。」

奥尔嘉若有所思似地低下头。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瓦尔特洛缇又再一次受到冲击。刚才的话令她很在意。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总之,那些话刺激到自己的某处。

米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瓦尔特洛缇立刻挂起笑容,改变话题。

拉默尔斯贝格矿山的山脚,有个同名的城镇。

那城镇的规模中等,由于以采矿为主,所以镇上有许多酒馆、娼寮、蒸气澡堂。镇上风气鄙俗,就连神官的遣词用字都很粗鲁。

在这镇上,握有强大发言权的,是矿工以及维修采矿道具的工匠,还有提炼从山里开采的银、铜矿的冶炼厂的工人。从矿山流到镇上的河流受到严格管理,假如水质受到污染,他们甚至会罢免镇长。

「这里和我太不对盘了。」

前往镇长家的路上,米拉如此说道。

堤格尔如迷路孩童般地左右张望,观察周围。必须找出到底是谁在这镇上制造狼人酒才行。本来以为会很花工夫,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很快就找出原因了。

「──就是那个。」

从矿山流到镇上的河流。看在握著黑弓的堤格尔眼中,非常危险。

「愈往上游走,应该愈危险。」

「太过理所当然,总觉得有点失望呢。」

听瓦尔特洛缇这么说,堤格尔摇头。

「不。那座矿山本身就是恶意。把人类变成狼人的原因,恐怕就在那座山里。」

必须感谢黑弓才行。虽然不知为什么能察觉危险,但总之托了黑弓的福,他才没喝下狼人酒,也能抵达这里。

──这把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开始思考平常不会特别去想的问题。

──不过,我想熟悉这把弓的力量。

否则就无法与茨魅战斗,也无法支持米拉。

毕竟是王子亲自到来,堤格尔等人没等多久,就获准进入镇长家了。

进入会客室与镇长见面的,只有亚特里斯与瓦尔特洛缇。亚特里斯开门见山地说,因为要进入矿坑,希望矿工们能暂时离开避难。

「有什么事呢?又发现了新宝剑吗?」

起初,镇长的态度很不合作。

既然有给矿工合理的休息时间,除此之外的时间,就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地工作。再说,镇长必须把每个月采掘出来的银矿与铜矿上贡到首都,所以也不算故意刁难。

「半年前,邪教组织不是藏匿在这座山里吗?我们接获消息,组织的残余党羽仍然潜伏在这里。我们在从这镇上送到汉诺威的酒中查出毒物,和邪教徒使用的相同。」

为了避免混乱,亚特里斯隐瞒了狼人的部分,如此说道。

镇长听得脸色发青。半年前,王家大动作讨伐邪教徒的事,他当然记得。他还以为事情早就结束了。

「这、这样的话,必须尽快解决才行呢……要出动镇上的士兵吗?」

「不用了。镇上的士兵只要保护镇民就好。剿除邪教残党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我们就是为此来到这里的。」

镇长以怀疑的眼神看著亚特里斯。他知道王子没什么战斗力,更何况这次没有带大量兵马前来。

亚特里斯也不多说,看了身旁的瓦尔特洛缇一眼。

「你也知道她有多强吧。再说,在客房待命的那些人,全都是能以一当千的强者。而且矿坑中的邪教残党人数并不多。」

假如堤格尔他们听到这些话,应该会呆住吧。但是有米拉与奥尔嘉在,所以也不能算完全说谎。总之,只要能暂时净空矿坑就好。

镇长以不怎么友善的眼神看著瓦尔特洛缇,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命令矿工们离开矿坑的。」

「麻烦了。还有,命令守城门的卫兵,没收所有从城里运出的酒。我也知道这事不好办,但是从外观,看不出哪些酒被下毒。对了,最近镇民或士兵有出现什么异状吗?」

根据镇长的说法,没什么异常。

「很谨慎呢。或者说,是没被发现呢?」

「敌人的目的是在国内制造混乱,让我们陷入内战。考虑达到目的前就被发现的风险,不在自己的根据地惹事也很正常。」

两人收下镇长准备的坑道地图,向镇长道谢后,前往客房与待命中的堤格尔会合。米拉看著地图,皱起眉头。

「挖得太深,看起来和迷宫一样呢。」

「毕竟从两百年前就开始采掘了。」瓦尔特洛缇道。

「假如矿坑内有制作狼人酒的邪教徒,应该是躲在密道里吧。」

亚特里斯指著地图的某处。

「半年前,我们只有把密道的入口封起来,没有把里面完全填死。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就该做得彻底一点。」

「先去调查那里,找不出线索的话,再调查整座山,是吗?」

米拉问道,亚特里斯点头。

「我想,应该没有其他方法。」

亚特里斯与拉菲纳克、加雷宁,在镇长家待命。

「琉德米拉大人,请您务必小心。如果您有什么万一,我已经做好折剑的觉悟了。」

折剑等于交回身回骑士的资格。除非犯了被逐出国外的大罪,否则不会要求骑士那么做。可以说是非比寻常的觉悟。

「我会小心的。我还没打算让你退休呢。」

听著主人与随从的对话,拉菲纳克也叹了口气。

「既然加雷宁阁下没意见,我也不能任性地吵著说我要跟。少爷啊,如果有什么万一时,就算把整座山炸了,你也要回来哦。等你回来后,我要和你喝酒喝到天亮,好好讨论一下留下血脉的超超超超重要义务。」

拉菲纳克闹别扭地道。在场年轻人全被狠狠戳到痛处。

毕竟一个是布琉努贵族,一个是萨克斯坦王子,还有萨克斯坦土豪。吉斯塔特的战姬虽然与血统无关,但是母亲与祖母、曾祖母都是战姬的米拉,还是无法不意识到这件事。唯一无所谓的,只有奥尔嘉而已。

亚特里斯打破尴尬的沉默,正面看著瓦尔特洛缇。

「只要想成能第一个迎接你,就觉得还不坏。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哦。」

见瓦尔特洛缇沉默著,奥尔嘉插嘴道:

「你也该说点什么吧。」

似乎无法无视少女的话,瓦尔特洛缇一手玩弄著巴尔蒙格,以无奈的表情看向亚特里斯。

「你的品味也真奇怪。」

「所以才能担任王子啊。」

如此这般的,堤格尔与米拉、奥尔嘉、瓦尔特洛缇离开镇长家,前往矿山。

矿工避难得很匆忙,采矿道具散落一地。堤格尔等人一面避开那些道具,一面爬坡或阶梯,来到矿坑前。坑道颇宽,足以让两名成人并肩行走。

「这样的话,这个长度也没问题呢。」

米拉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拉斐亚斯的枪柄。这龙具能随她的意志变化枪柄长度。瓦尔特洛缇准备了两盏油灯,一盏自己拿,另一盏交给米拉。

米拉与奥尔嘉带头,四人走进坑道。走了十几步后,外头的光线再也无法进入,众人被黑暗包围。坑道内的空气湿冷,有种沉重的感觉。四人份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在隧道中安静地响著,两盏灯的微光勉强地驱赶黑暗。

四人依照拿地图的堤格尔指示,向前行走。奥尔嘉忽地抬头。

「原来坑道里有梁柱啊。」

「是啊。不然的话,天花板会承受不了重量,最后坑道整个被压垮。」

瓦尔特洛缇答道。她环视周围,露出不满的表情。

「完全没有敌人的气息呢。」

「如果邪教徒在这一带出没,早就被矿工发现了吧。应该要再前进一点。」

堤格尔回道。瓦尔特洛缇的声音中带著类似焦躁的感情。因为这里是改变她命运的场所吗?

众人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即将抵达密道入口时。米拉与奥尔嘉同时止步。前方有好几道人影。

那些人一言不发地朝这边前进。铠甲铿鏮作响。浮现在油灯光线下的,是穿著铠甲,拿著短斧与盾牌的武装士兵。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感情。

「来对地方了!」

米拉与奥尔嘉朝地面一踢,冲上前方。以长枪刺穿,以斧头砍杀狼人化的士兵。

作为战士,奥尔嘉的武艺相当优秀。她猛地钻进对方怀中,一劈击倒敌人。虽然是因为武器的攻击范围狭窄,所以才会这样战斗,但是不可思议地,不会替她感到危险。

为了方便奥尔嘉战斗,米拉积极地攻击对方的武器与盾牌。化为狼人的士兵不会害怕敌人的武器,但是也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武器。只要针对武器攻击,就能简单地使他们失去平衡。

攻击四人的士兵大约十人,转眼之间,全都倒在地上。

「根本不需要帮忙呢。」

瓦尔特洛缇把手从巴尔蒙格上移开。如果情势不利,她本来想加入战斗的。但是,她又立刻发现异变,再次握住宝剑。

「还没完。」

米拉与奥尔嘉也发现异变,警戒地后退数步。

倒在地上的士兵,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那是令人怵目惊心的场面。士兵的脸开始变形,鼻子与嘴巴向前突出,耳朵膨胀变大,并且朝头顶移动,脸和手上长满硬毛,指甲变得又尖又长。

不到五秒时间,以双腿站立的狼,出现在众人眼前。

狼人再次袭向米拉与奥尔嘉,速度与之前完全无法比拟。

米拉立刻摆好架式,快如闪电地刺出数枪。一只狼人的眼睛、喉咙与胸口被刺穿,整个人向后飞去,摔倒在地上。

奥尔嘉劈下另一只狼人的右手,趁著对方暂时停止动作时,毫不留情地劈下厚重的斧头。狼人的胸口被剜出一个大窟窿,向后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两人又杀死三只狼人后,其他怪物转身逃跑。看著躺在脚边的尸体,奥尔嘉与瓦尔特洛缇叹了口气。

「就算是琉德米拉阁下说的,我本来也无法完全相信……原来如此,魔物啊……一直喝狼人酒的话,早晚会变成这样呢。」

四人来到密道前。那是个类似洞窟的燧道,地上掉落著许多碎石。

「他们就躲在这里面。就算人不在,应该也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行人进入洞穴。与坑道不同,这里没有整顿过,所以天花板很低,地面也不平坦,宽度也不一定。四人排成一行,由米拉带头,接著是拿著油灯的堤格尔。

「那些家伙的夜视力很好吗?没有灯光,居然也在这种地方奔跑。」

堤格尔傻眼地叹气,奥尔嘉说道:

「好像有点向下。」

「这一带和之前来时没什么不同呢。」

瓦尔特洛缇说道。

不久之后,四人来到一个宽敞的场所。大约有镇上广场那么大,天花板也很高。与之前湿冷的坑道不同,空气中带著温度。堤格尔等人心中一凛。

「没看到类似通道的地方……」

米拉歪著头,瓦尔特洛缇踏步上前。

「这里交给我吧。」

她来到空间的中央,蹲在地上,摸著地面。

「半年前,我来这里时,巴尔蒙格有一半被埋在土里。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是某种处置?」

瓦尔特洛缇起身,率性地将巴尔蒙格刺在地上。地面响起一阵沉闷的声音,开始不自然地崩塌,出现一个足以让幼童进入的深坑。

「是钥匙呢。接著就是把这里挖开……」

奥尔嘉走到她身边。

「让我来。」

瓦尔特洛缇脸上微现惊讶之色,但还是退开一步,让出空间。

奥尔嘉以双手握住龙具,高举过头,停止不动。

似乎是在集中精神,或是判断劈下的部位。

最后,她的双眼凝视某个点,大喝一声,挥下斧头。岩石破碎,一阵轰然巨响后,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堤格尔等人慎重地朝下方窥探。那洞穴并非垂直,而是个平缓倾斜,足以让成年人挺直身子行走的坑道。

四人再次排成一行,走入坑道之中。堤格尔有些不安地做起深呼吸。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的,关于冥府的故事。为了躲避风雨,逃进洞窟的旅行吟游诗人,发现一个向下的坑道,他基于好奇心,不断前进,最后来到死者之国。

「大家都在吗?」

堤格尔忍不住发问。一拍后,每个人都回应了。

「只有一条路,不可能走丢吧。」

奥尔嘉苦笑,米拉认真回道:

「还是要小心为上。说不定会在不知不觉中走散哦。」

众人继续前进,来到一个宽阔的场所。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个巨大的空洞,其中耸立著古老的建筑物。四人小心翼翼地接近,藉著灯光加以观察。那建筑物,似乎是座神殿。

「竟然有办法建在这种地方。」

堤格尔半是佩服,半是傻眼地叹道。

瓦尔特洛缇仰望神殿的柱子,冷静地道:

「应该有其他出入口。我们刚才经过的通道,没办法搬运这么大块的石头。」

「可是,为什么要在山里挖这么大的空洞,建造这样的神殿呢?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呢。」

奥尔嘉讶异地道。米拉突然出声。

「墙上有文字。这是……吉斯塔特文……?」

「也有布琉努文……」

堤格尔茫然凝视著刻在墙上的文字。尽管有些部分已经磨平,或者有缺损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写的是『一切为了女神』。

「也有萨克斯坦文。『地上不属于人类』……」

瓦尔特洛缇冷静地读出文字,脸上出现不安之色。

「地上不属于人类。也就是说,属于魔物啰?」

瓦尔特洛缇啐道:

「从以前起就说这种笑话,但是一直没有实现呢。」

堤格尔与米拉无言地对望著。

战姬与魔物,以及魔弹之王之间的牵扯,就是这么来的吗?战姬与魔弹之王联手,一起击退了想统治地面的魔物吗?

「是说,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得到地面?应该不是真的想杀光人类吧。」

「不知道。但是回想之前交手过的家伙们,说不定是我们无法想像的方法……」

堤格尔说著,看像神殿的入口。

一行人拿起武器,慎重地走入其中。灯光照亮了散落在地面的破碎器皿,全都古老又乾燥。

「──你们来啦?」

四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茨魅正站在高处,周围是已经完全狼化的士兵,以及还保持著人类外形的士兵。

堤格尔皱眉。士兵脚下的地面,有许多红黑色的线条,似乎是某种巨大的图案。看到那些线条的瞬间,堤格尔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瓦尔特洛缇上前一步,怒瞪著茨魅: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死亡。」

茨魅说出与被堤格尔质问时,相同的回答。

「我只是希望你们死亡。」

堤格尔握紧黑弓。不单纯是因为愤怒,从刚才起,他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是因为这儿被黑暗包围吗?

「这建筑物墙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堤格尔调整呼吸,问道。

「你们想说,地面是属于你们的?」

「没错。」

茨魅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回道:

「本来是要给我们的,但是又反悔。所以我们要夺回。」

瓦尔特洛缇皱眉问道:

「怎么做?」

「方法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是这样。」

茨魅抬起右手。士兵脚下的花纹,发出诡异的紫光。

士兵们出现变化。有些人脖子以上变成狼,有些人头上长出角,有些人背上长出翅膀。

骇人的光景,使堤格尔等人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

「什么意思?」

米拉瞪著茨魅。茨魅淡淡地道:

「让不属于这世界者,吃光人类。」

「是这样啊。」瓦尔特洛缇道。

「妖精会告诉人类,说山里有金银财宝,把人类带到山里,让怪物把人吃掉。我本来以为那只是民间传说,原来是你们干过的好事啊。」

「传承、传说,民间故事……」

茨魅佩服似地道:

「原来如此。虽然我对这些没兴趣,没想到不能小看呢。」

这说法,等于肯定了瓦尔特洛缇的推论。

地面大幅晃动了起来,一条带著蓝色电光的巨大胳膊从紫光中出现。

空气震动,一只巨人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巨人约有四○切特(约四公尺)高,赤身裸体,只有腰部缠著布块,虎背熊腰,手脚粗壮,白发倒竖,脸上长满胡须,右手戴著鼠灰色的手套。

茨魅看了米拉一眼,对巨人下指示。

巨人与化为怪物的士兵们咆哮著,朝堤格尔等人冲来。

「要上了!」

米拉握紧拉斐亚斯,迎战怪物。奥尔嘉与瓦尔特洛缇也跟著上前。

堤格尔举起黑弓,朝变成怪物的士兵射箭。他现在该做的,是帮米拉开路。

瓦尔特洛缇毫不犹豫地斩杀士兵。剑法之高明,以及果断的态度,使堤格尔相当惊讶。不过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援护她了,只要专心支援米拉与奥尔嘉就好。

巨人的拳头带著电光,朝米拉挥来。米拉原本打算以拉斐亚斯接招,但是又临时改变心意,朝旁边跳开。巨拳在地上击出大洞,电光四散。

「就像雷神索尔似的。」

瓦尔特洛缇颤傈地自语著,就算想上前攻击,可是巨人全身都被电光包覆,难以接近。

「──寂静的世界啊!」

米拉以龙技使地面结冰。发出紫光的花纹也被冰冻,失去光芒。

尽管巨人脚下也被寒气包围,可是怪物不以为意地踩著玄冰前进。奥尔嘉纵身跃起,以龙具劈向对方。

巨人赤手空拳地接住奥尔嘉的攻击。不只如此,还连著斧头,先把奥尔嘉重重摔在地上,接著挥朝她挥拳。

「──牙崩之壹。」

面对巨拳逼近,奥尔嘉不失冷静。她将龙具从右到左横劈,斧头的锋刃朝上下伸长,变成锯齿状,看起来就像龙的牙齿似的。

金属碰撞般的声音响起。巨人之拳被龙具弹开。

奥尔嘉瞪大双眼。巨人的手套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米拉抡枪刺向巨人。但那其实是为了帮助奥尔嘉而做的牵制。巨人似乎也明白这点,厌烦似地以拳头挥开枪头。奥尔嘉趁机一个打滚,从怪物身边退开。

「真惊人。」

奥尔嘉讶异地道:

「就连巨岩都会被这招粉碎的说。」

「那种怪物不能以人类的标准衡量。光靠我或你,都没办法单独打倒他。」

奥尔嘉理解米拉的意思。两人一左一右地包夹,但都被巨人以双手打发掉了。黑暗的环境使两人更加处于劣势。至于巨人,也许因为夜视力很优秀吧,他总是能正确地捕捉到两人的动作。

米拉转动视线,寻找茨魅的身影。她还是老样子,站在空间的深处,看著众人战斗。

──为什么?

想打倒米拉等人的话,现在是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行动呢?

巨人的掌心忽然发出电光。出其不意的招式,使米拉呆立原地。

奥尔嘉倏地以龙具制造出土墙,挡住攻击。

土墙粉碎,奥尔嘉身上也多了许多烫伤,但她仍然稳稳站著,定定看著巨人。

「──姆玛。」

奥尔嘉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呼唤自己的龙具。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觉得自己配不上姆玛的力量,觉得自己不配当战姬。

为什么不离开我呢?我甚至觉得你很麻烦。

「我知道这么说很任性,但是,希望你把力量借我使用。」

我有想保护的事物。有想帮忙的对象。

龙具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光芒透过斧柄,流到奥尔嘉身上。

「──爪碎之肆。」

奥尔嘉朝地面一蹬,向前奔跑。动作比刚才更快,也更有力。

巨人抡起拳头,奥尔嘉以斧头招架。

电光四散,冲击力使双方后退,并迅速施展下一招。

巨拳被奥尔嘉的斧头弹开。巨人身体一晃,失去平衡。奥尔嘉趁机钻到巨人脚下,砍伤巨人的脚踝,使他摔倒在地。电光袭向奥尔嘉,可是被包覆少女全身的淡红色光芒隔绝了。

然而,奥尔嘉的攻势到此为止。

巨人踢飞奥尔嘉。奥尔嘉再次起身时,巨人已经用力踏在地面的图案上了。只见怪物身上的伤口在转眼之间全数愈合。

随著欢喜的咆哮,巨人朝众人放出电光。

米拉与奥尔嘉分别以龙具,堤格尔则临时射出带著『力量』的箭,抵消了电光,但是瓦尔特洛缇被电光击中,倒在地上。

不得已,米拉只好使出龙技。

「──穿过天空,冻结吧!」

拉斐亚斯发出寒气,制造出长大的冰枪,袭向巨人。巨人以戴著手套的手朝冰枪一挥,将其打到一旁。

堤格尔举起黑弓,拉紧弓弦。米拉的拉斐亚斯、奥尔嘉的姆玛分别发出白色与淡红色的光芒,在空中画出螺旋,流入黑弓。尽管身体因此变得沉重,但是对堤格尔来说,也是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必杀的一击,确实伤害了巨人,可是那怪物又会立刻再生。

「什么东西啊……」

堤格尔呻吟起来。这巨人的强度不下鲁萨尔卡、列许、托尔巴兰。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打倒他呢?

忽地,他看向绑在自己腰部,装著黑色箭镞的皮囊。

关于这箭镞,堤格尔只知道与魔弹之王有关,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但是,既然魔弹之王把它留给战友,说不定其中隐藏了什么力量。

──不管怎样,还是试试吧。

堤格尔拿出黑色箭镞,握在手中。

只有箭镞的话,无法使用。就算粗制滥造,也需要作为轴心的箭身,以及稳定飞行方向的羽片才行。

可是他没空把箭镞装在手边的箭身上。就算装上去了,也无法保持稳定。

堤格尔举起黑镞,朝米拉叫道:

「拜托!帮我制作箭身!」

其他人应该不懂堤格尔在说什么吧,但是米拉一听就懂。拉斐亚斯发出寒气,集合在堤格尔手边。

一支冰制箭身的黑箭,出现在堤格尔手中。箭尾甚至有羽片,也许这是米拉激励堤格尔的方式吧。

堤格尔把黑箭搭在黑弓上,拉紧弓弦。

黑箭朝著巨人眉心飞去,发出巨响。怪物的头被炸得粉碎。

黑雾代替血,从巨人的伤口喷出。

巨人的身体如砂一般地崩溃了。

米拉左右张望,寻找茨魅的身影,但是魔物已经消失了。

「逃了……?」

愈来愈不懂了。或者说,她在侮辱米拉他们吗?

就在这时,地面出现龟裂。原本就因与巨人战斗而变得脆弱的地板,承受不住堤格尔的攻击,出现裂痕。

龟裂一口气朝四面八方扩散,地面整个垮了下去。

在惊叫声中,四人落入黑暗的地底。

堤格尔在温柔的呼唤声中醒来。自己刚才似乎昏过去了。

米拉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

「还好吗?会不会痛?」

堤格尔试著坐起,这才发现全身都在喊痛。但他还是勉强挤出笑容,以免让米拉担无谓的心。

「我没事。你呢?还好吗?」

他一点一点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地板因自己的箭而崩垮,自己也因此昏迷。幸好黑弓仍然紧在左手上。堤格尔放心地起身,环视四周。两把龙具发著光,发挥照明的功能。

「我没事,不过瓦尔特洛缇受伤了。」

堤格尔朝瓦尔特洛缇看去。只见她左手被以衣服急就章制成的吊带固定,挂在胸前。

「你还好吗?」

「幸好不是右手受伤。」

瓦尔特洛缇淡然道。但是脸色苍白,声音也带著忍痛的感觉。

──幸好没带拉菲纳克他们来。

堤格尔心里暗忖道。

「是说,这是哪?」

堤格尔问道。既然地面会崩塌,表示这个空洞在他们刚才战斗的场所的正下方。还是说,洞窟是向下延伸的呢?

他不经意地看向左手的黑弓。弓身微微带著热度。

──不是我身体的热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把黑弓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就算发生任何事,也都不足为奇。但是直到刚才为止,都没发生什么怪事,所以是因为使用了黑镞的关系吗?

「这里有东西。」

奥尔嘉突然说道。其他人朝她说的方向看去。米拉高举龙具,作为照明。从黑暗中浮现的东西,使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一尊高达二○阿尔昔(约二○公尺)的巨大女性雕像。女子坐在黑色的生物上,身上只有少数布料蔽体。那生物,是一只黑龙。

──是梦中的雕像……

堤格尔想起那个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梦境。仔细想想,这里与他梦中的空间非常相似。瓦尔特洛缇在不远之处惊讶地道:

「这不是蒂尔•纳•法吗……」

堤格尔与米拉吃了一惊,回头看著她。

「你知道?」

瓦尔特洛缇对两人的反应感到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布琉努与吉斯塔特信仰的女神对吧?我父亲曾经调查过祂的事。虽然我没问为什么要调查。」

「也就是说,这里是蒂尔•纳•法的信徒……邪教徒的大本营了?居然是在萨克斯坦……」

瓦尔特洛缇冷静地问道:

「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四人面面相觑。奥尔嘉说道:

「应该有能回到上面洞窟的通道或楼梯吧?」

「不。」瓦尔特洛缇摇头。

「就算有,八成也在地面崩塌时毁了。」

「也就是说,我们出不去了?」

奥尔嘉的声音有点乾涩。米拉恍然大悟地点头。

「难怪茨魅不见了。因为她知道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呢。」

堤格尔呻吟起来。

「就算找出人变成狼人的原因,打倒可怕的巨人,最后还是输给了茨魅吗?」

「是的话就糟了。」

瓦尔特洛缇皱起眉头。

「如果我们没回去,亚特里斯应该会有动作……但是假如找不到我们,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了。」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堤格尔强而有力地道。

「我要以黑弓之力,在岩壁开洞。这里有两名战姬,应该做得到。」

「如果失败了,天花板和岩壁说不定会崩塌,把我们全部活埋。还不如用我的巴尔蒙格或让琉德米拉使用龙技,一点一点地挖出通道,比较安全。」

「不行。」

米拉道:

「我也想过要那么做,但是龙具的力量被压制住了。不知道是茨魅干的,还是……」

米拉仰头看著蒂尔•纳•法。在这个空间里,不论发生任何事,米拉都不会觉得奇怪。正因为她是吉斯塔特人,所以不会对蒂尔•纳•法抱有任何好印象。

堤格尔也同样仰望女神。不安与疑惑在年轻人的眼中晃动著。

──我的黑弓,和这女神有关吗?

回忆梦境,堤格尔只能这么猜想。再说,第一次使用这弓的『力量』时,在脑中对自己说话的,是女性的声音。

──和我说话的,是蒂尔•纳•法吗?

堤格尔开始觉得从左手传来的黑弓触感很可怕。因为黑弓之力对魔物管用,可以与米拉并肩战斗,所以堤格尔一直认为黑弓之力是好的。难道说,真相其实完全相反吗?

──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也要使用这把弓的力量。

我不想让在场的人,死在这里。

他唯一在意的,是米拉提到,龙具的力量受到压制的事。在这种情况下,黑弓能发挥威力吗?

堤格尔划伤左手手背,奥尔嘉与瓦尔特洛缇吃了一惊,正想说什么,却被米拉制止。堤格尔弯弓搭箭,深深吸了口气。

拉斐亚斯与姆玛分别出现『力量』的光点,在空出画出光芒,流入箭镞之中。奇妙的是,堤格尔感受不到平常的那种压迫感。

──拿走我的血吧。

堤格尔在心里对黑弓说道。假如能以此引出更多『力量』的话。

倏地,堤格尔觉得黑弓如生物般出现脉动。弓身冒出黑雾,缠绕在堤格尔左手上。

堤格尔全身发冷。别说血液了,感觉就连全身的温度、活力都被抽走了似的。堤格尔口中发出痛苦与恐惧的喘息。

尽管如此,堤格尔仍然紧握著黑弓。他感受到黑弓的『力量』,正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很好。堤格尔扬起嘴角。

忽地,堤格尔觉得有人在看他。不是米拉她们。

那是很奇妙的视线。似乎是从极近之处看的,又像从极远之处。像是自下而上,又像自上而下。彷佛春风般温暖,又宛如冬风般冰冷。是因为被黑弓吸了血,身体太累的缘故吗?

──你想要什么?

意识深处,有声音问道。是告诉堤格尔这把弓的隐藏之力的声音。

──想为了心上人,牺牲生命吗?

不是。堤格尔咬紧牙关,在心中回道。

──我想抓住未来。

弓弦被拉到极限,也锁定狙击的目标了。是女神像右侧的岩壁。那儿的岩壁较薄。不知为何,堤格尔就是知道。是女神告诉自己的吗?

就在这时,堤格尔的目光落在搭在黑弓的箭上。不知何时,原本的箭镞变成了黑镞。那黑镞明明在射中巨人之后弄丢了。他没空去把黑镞找回来。

──不过,这样的话。

堤格尔放开手指,箭笔直地向前飞,刺在岩壁上。

非比寻常的爆炸声在黑暗的空间中震荡。米拉与奥尔嘉必须互相支撑,才能免于摔倒。岩壁冒出灰色的烟尘。大约过了十秒,地面总算停止震动。

堤格尔筋疲力竭地倒下,米拉叫著他名字,奔到堤格尔身旁,双膝跪地,将他抱起。

「我,没事……」

堤格尔握住米拉的手,气喘吁吁地道。

「只是,有点……」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

米拉勉强挤出笑容道。堤格尔双眼一闭,立刻睡著了。米拉认真观察,确定堤格尔真的只是睡著后,放心地吁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向被堤格尔射中的部位,变了脸色。

明明是那么强力的攻击,岩墙却只出现了一个小孔。她让堤格尔躺在地上,走到孔洞前。那孔穴很小,顶多能让拳头勉强通过。虽然可以看到外头的光线,可是也能因此明白,这道岩壁究竟有多厚。

自己的龙技能打破这道岩壁吗?米拉正在思考,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肩膀上。米拉伸指一摸,是岩壁的粉尘。堤格尔刚才那一击,使这个巨大的空洞整体出现龟裂。

──得快点才行。

龙具的力量回来了。透过握著枪柄的手,可以感觉到这件事。堤格尔射出的箭,似乎破坏了压抑龙具之力的机制。

既然如此,这次轮到自己成为堤格尔的力量了。

米拉下定决心,举起拉斐亚斯。

「让我来。」

奥尔嘉扛著斧型龙具,走到米拉身边,抬头向上看。

「你帮忙把除了小洞周围之外的岩壁与天花板冻结起来。以免我在扩张这个小洞时,洞窟塌陷。」

奥尔嘉说完,回头看著堤格尔。

「好厉害的人。难怪你会喜欢他。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谢谢。不过──」

米拉道谢,但是只有这点,非说清楚不可。

「堤格尔的能耐,可不只这样哦。」

奥尔嘉正面看著那小孔穴。

瓦尔特洛缇无言地凝视著她的背影。

──战姬觉醒了呢。

她应该和瓦尔特洛缇一样,都是第一次与狼人、巨人这类可怕的怪物战斗。可是,与不中用的瓦尔特洛缇不同,奥尔嘉的战斗非常精彩。

看著那没有任何迷惘的娇小背影,瓦尔特洛缇觉得很开心,同时又感到寂寞。

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迷路小羊般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我也不能再逃避了。

等到离开这里后,必须向前踏步才行。

否则,自己将无法与她成为对等的朋友。

等米拉把天花板与岩壁冻结后,奥尔嘉深深吸了口气,将其吐出。姆玛的握柄开始伸长。娇小的双手,确实地握紧斧柄。

她大喝一声,将斧头由右至左横劈。惊人的碎裂声之后,以孔穴为中心,岩壁出现一道横向的巨大裂痕。奥尔嘉一翻手,片刻不停地由左至右,再次做出横劈。透过斧柄传来的感觉,使淡红色头发的战姬心生确信。

「──破坏之伍。」

斧头的锋刃于瞬间变得极为巨大。奥尔嘉高举姆玛,劈在岩壁上。岩石粉碎并崩落。

奥尔嘉轻吐一口气,斧头变回原本的大小。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人类可以简单通过的洞穴。

「真厉害……」

米拉佩服地道。向奥尔嘉问出她一直有点在意的问题。

「身为战姬,其实不该问这个,不过……你的龙具,操纵的是什么?土吗?」

之所以会这么猜,是因为姆玛的攻击,对天花板与岩壁造成的冲击出乎意料地小。奥尔嘉点头。

「是没错。不过到目前为止,我都没使过那力量,所以不太清楚。」

「是吗?既然如此,以后好好和龙具相处,慢慢瞭解就行了。」

米拉笑道。奥尔嘉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在意吗?」

「当然在意了。不过──」米拉装模作样地板起脸。

「假如你继续担任战姬,我和你就是朋友兼竞争对手了。游牧民族之间应该也是这样吧?就算两个部族之间很要好,有利害冲突时,还是不能退让。」

也许心里有数吧,只见奥尔嘉低下头。

「真困难……」

但是她又马上摇头,彷佛想甩掉杂念似的。

「不过,等到我不是战姬时,可以把我担任战姬时经历的事,回馈给游牧民族。」

奥尔嘉抬头,与米拉并肩看著前方。

洞穴的另一端,是冬季的天空。比这里明亮太多的灰色天空。

接著,她们听到说话声。是男人的声音。

米拉等人反射性地警戒著,但是在听清楚对方的声音后,露出笑容。

不久之后,亚特里斯、拉菲纳克与加雷宁出现在洞穴另一头。

「你们没事吧?」

米拉等人笑著迎接从洞穴进入空间的三人。

「不是叫你在镇上等吗?」

听瓦尔特洛缇这么说,亚特里斯很是傻眼。

「整座矿山都摇起来了,而且还出现惊人的巨响。我们怎么可能继续待在镇上呢?」

「没冲进坑道里,就该称赞我们了。虽然一方面也是怕岩层崩落啦。」

拉菲纳克背起失去意识的堤格尔,轻松地道。

米拉朝奥尔嘉伸手,加雷宁也出手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著奥尔嘉。其实她也累坏了。

七人离开洞穴。清冷的风,使他们觉得很舒畅。

冬季的荒野,有个部队正朝瑞沃伦斯家的领地前进。

那是由六千名步兵组成的戈德伯格军。总司令不用说,当然是戈德伯格本人。

虽然没有下雪,但风势强劲。半圆形的头盔下,每个士兵的脸都被冻红了。有些人甚至套了两层披风。只有带头骑在马上的戈德伯格,即使寒风扑脸,也毫不在意。狮子鬃毛般的白发,在风中跃动不已。

三天前,他召集领地中的重要人物,宣布进攻瑞沃伦斯。

「瑞沃伦斯家的当家果然和王家勾结在一起了。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成为王家的奴才,攻打戈德伯格。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目前瑞沃伦斯的当家与亚特里斯王子共同行动,不在领地。我们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同时,戈德伯格也派遣使者前往汉诺威。

使者对汉诺威如此说道:

「瑞沃伦斯家的瓦尔特洛缇在拉默尔斯贝格矿山中杀害了亚特里斯王子。你们快点前往矿山做确认吧。虽然我并不效忠王家,但是我很期待与王子在战场上再次交手。既然如此,我只好讨伐瑞沃伦斯,以证明我身为土豪的荣誉。」

这些话并非完全凭空捏造。戈德伯格一直有派细作探察瓦尔特洛缇的动向。根据探子报告,她与亚特里斯进行会谈,并与王子一起前往拉默尔斯贝格矿山。戈德伯格也做了查证,这些事都是真的。

「王子与瑞沃伦斯进入矿山山脚的小镇那天,矿山出现惊人的声音。不是雷声,更像是整座山被炸飞似的声音,小镇也因此陷入慌乱之中。」

戈德伯格根据这报告,捏造出「瓦尔特洛缇杀害了亚特里斯王子」的谎言。并假装基于愤慨,决定讨伐瑞沃伦斯。

大言不惭地扯谎。但是为了预防王家介入,这种程度的鬼话戈德伯格当然说得出来。

此外,戈德伯格也以瓜分瑞沃伦斯的土地为诱饵,号召其他土豪参战,而且也收到霍夫曼等土豪的正面回应。他们应该正带著军队,朝瑞沃伦斯前进吧。

那些土豪原本就很警戒与王家也有交流的瑞沃伦斯家。但是一对一开战的话,打不过瑞沃伦斯。不过,假如戈德伯格也加入,就有胜算。他们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

──如果能占领一半瑞沃伦斯的领地……

戈德伯格作为土豪的地位,将安如磐石。其他土豪全都会以他为首,就连王家也无法不敬他三分。

从以前起,戈德伯格就一直觊觎瑞沃伦斯家的土地。可是,土豪之间无意义地互斗的话,只会让王家坐收渔翁之利。就算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占领,也要尽可能减少伤亡才行。

如今,机会总算到来。就算瓦尔特洛缇没事,也不可能立刻回到领地。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戈德伯格家是与王家对等的土豪。不是屈服于王家的诸侯。」

基于这样的信念,戈德伯格进入了瑞沃伦斯家的领地。

「不要碰普通城镇或村子,也不要理会缩在要塞里的士兵。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索莱马尼。」

进入瑞沃伦斯领地的戈德伯格军对其他场所不屑一顾,笔直地朝索莱马尼进军,三天后,抵达了目的地。

索莱马尼的所有城门紧闭,表现出彻底抗战的态度。尽管瓦尔特洛缇不在,但是士气仍然相当高昂,吶喊声不输戈德伯格军。

「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一口气击垮他们。」

一设置好营地,戈德伯格就高压地下令。必须在短时间内攻下这座城市才行。虽然派使者说明过了,但王家还是不可能不出动部队的。

戈德伯格兵搬出数十块长木板,架在护城河上,将攻城梯靠在城墙上。

索莱马尼的士兵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们对敌兵发射箭雨,从上方扔石块,泼热水。把装满油的袋子丢在木板上,朝木板扔火把。木板接连燃烧起来,戈德伯格兵纷纷摔下护城河。

「意外地顽强呢……」

尽管如此,戈德伯格仍然相信自军有绝对优势。从对方士兵的动作看来,人数远少于我方,应该不到两千人吧。虽然现在能以士气弥补人数差距,但是既然瓦尔特洛缇不在,就不可能持续太久。

戈德伯格命令士兵以喊话做心理战。戈德伯格兵开始叫嚣,或是要求瓦尔特洛缇出面,或是恐吓说其他地点也被攻击,不会有援军来帮忙等等。

傍晚,戈德伯格停止攻势,收兵回营。

他愉快地鼓舞士兵,要士兵警戒敌人夜袭,并好好休息。虽然自军也有一定程度的伤亡,但是比预期中的更少,展现出双方的兵力差距。

──明天就攻下索莱马尼吧。

没想到,隔天早晨,戈德伯格从侍从那儿听到的,是出乎意料的消息。

「瓦尔特洛缇在城墙上!」

戈德伯格连披风都来不及穿,抓起巨大的战斧,直接冲出营帐。为了不让士兵感受到自己的动摇,所以没有用跑的,但是脚步飞快。

他来到城墙前,仰起头,瞪大眼睛。

瓦尔特洛缇正站在城墙上,身穿铠甲,红发随风飘扬。

「戈德伯格,我有话和你说。」

戈德伯格只能点头。

瓦尔特洛缇走出城门。身边有个同行者,是亚特里斯。

也许戈德伯格就是在这瞬间明白自己输了的吧。但他还是昂首挺胸,傲然站立。

双方隔著护城河,站在河畔对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回来的。我有个很会相马的朋友,她帮我挑了许多好马,让我一路不停换马赶回来。当然,在抵达这里之前,我已经先派人回来传令了。」

戈德伯格呻吟起来。不过这时的他,还能压抑自身动摇。

「所以呢?你想和我说什么?难不成想问我攻打这里的原因?」

「那种事晚点再说──我决定服从王家,成为诸侯了。」

戈德伯格高大的身体摇晃起来。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为、为什么……?」

土豪战士的声音发颤。他以错愕的表情问道。

「你父亲不是被王族杀死的吗?你不想报仇了?你身为土豪的骄傲呢?还是说,你被王子迷到分不清是非了?」

最后一句话,是看著亚特里斯说的。

「既然不是一国之王,土豪想和谁合作,不都是土豪的自由吗?没道理因为是土豪,所以只能和土豪合作。」

瓦尔特洛缇神色自若地说完,摇头道:

「而且你也不配说这些。我是遵照父亲的遗志,考虑怎么做对瑞沃伦斯最好,才如此决定的。」

听了这话,戈德伯格挑动浓眉。瓦尔特洛缇继续道:

「父亲死前交代我,要我保护好瑞沃伦斯家。」

而不是要她以土豪的身分活下去。瓦尔特洛缇总算明白了。

是蓝发战姬的话,让她发现这一点。

「王子殿下也承认瑞沃伦斯的诸侯身分了。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戈德伯格倒抽一口气。也就是说,瑞沃伦斯家的领地成为王家的势力范围了。

「再过不久,王家的军队就会抵达此处。你还是退兵吧,戈德伯格。」

瓦尔特洛缇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似的转身就走。亚特里斯也一样。

戈德伯格一言不发地看著两人离去。

土豪的时代结束了。说不定,戈德伯格就是在这时感受到这件事的。光靠土豪,已经无法与王家抗衡了。将来,土豪只会一点一点地被王家吞噬。

总有一天,土豪将成为过去才有的存在。

戈德伯格呆立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最后,他转身背对索莱马尼,下令退兵。

脸之所以变得通红,应该不单纯是因为冬风冷冽的缘故。

矿山深处,蒂尔•纳•法的雕像前。

茨魅沐浴在幽冷沉静的空气中,一动也不动地看著女神像。因为戴著面具,所以看不出表情。但就算拿下面具,也依然无法窥探魔物的内心吧。因为茨魅的感情,不会反映在这副身体上。

──应该是这样的。

异界的巨人与堤格尔等人战斗时,茨魅好几次打算使用力量。想趁著米拉与奥尔嘉的动作出现破绽时,叫出昆古尼尔。

这副身体,完全没有抵抗之意。

但是那顺从的反应,反而使茨魅心生疑惑。关于这副身体,她有太多不瞭解的部分了。

做什么事时,身体才会出现抵抗呢?在没弄清楚这问题之前,果然不该轻易战斗。

──芭芭雅加似乎也开始行动了。虽然不能相信她,但是至少能争取时间才对。

忽地,茨魅身后的空气无声地晃动起来。

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一名矮小的老人站在她身后。老人当然不是从通往外界的洞穴进来的,而是扭曲空间,凭空出现的。

「墨吉涅、吉斯塔特、亚斯瓦尔,最后是萨克斯坦吗?真是辛苦你了。」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没有责怪之意。

但是却使茨魅微感不快。

「多勒卡伐克。你有什么事?」

那是老人的名字。他与茨魅及芭芭雅加同样,都是魔物。

「我只是来给你忠告。」

多勒卡伐克眼中发出红光。光是这样,周围空气就开始变得阴暗浑浊。

「布琉努由我来毁灭。希望像虫子一样到处乱飞的你,别插手那边的事。」

「在泰纳帝底下装成人类,真的那么有趣吗?」

话说出口,茨魅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挑衅多勒卡伐克。但是被挑衅的一方不动声色,安静地道:

「那男人有野心,也有实力。有把布琉努烧成灰烬的实力。唆使人类互相残杀,让大地被尸体覆盖,被鲜血淹没。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过,有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一拍之后,茨魅这么问道。多勒卡伐克眼中的红光更亮了。

「到最后一刻时,只要自己能站在女神身边就好。你该不会是这么打算的吧?」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不管怎么看,你都在故意放水。」

「你过奖了。」

茨魅回头,摘下面具。长发飘散。

「除了附在尸体上,我没有其他能力。而且这副身体与我特别合不来。有时会不按照我的想法,擅自停止动作。」

多勒卡伐克沉默地看著茨魅,彷佛在掂量她是否说谎似的。

忽地,老人身影消失。

茨魅重新戴上面具,不出声地自语道。

──前几天是芭芭雅加,今天是多勒卡伐克。失去三个同伴,果然会紧张呢。

还是再观望一下吧。自己也需要更多时间来稳定这副身体。不管多勒卡伐克想做什么,布琉努还有科西切在,他不一定能事事顺利。

不一会儿,茨魅也消失了。

只剩女神像安静地俯视黑暗。

萨安•泰纳帝回到涅梅塔库时,冬季已经过一半了。

考虑到涅梅塔库与亚斯瓦尔之间的距离,不只是晚了一点而已。假如飞龙一直线地飞回来,应该不用十天,就能抵达这儿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花这么多时间呢?不单纯是因为飞龙会随心所欲地到处飞,也是因为萨安到处绕远路的缘故。事到如今,他才开始担心惹父亲生气的事。

「虽然我违背父亲大人的命令,离开涅梅塔库,可是我在亚斯瓦尔立下了出色的功勋。也得到了桂妮薇亚公主的赞美与奖赏,没有丢了名门泰纳帝的脸。我的脸没有受伤,也没有少了胳膊或手指。放心吧。我有一大堆可以说服父亲大人的理由,没问题的。」

他不停说服自己。但是只要一想起父亲怒容满面的模样,少得可怜的勇气就会立刻烟消雾散。面对父亲,比面对龙更可怕。

萨安的父亲泰纳帝公爵生性暴戾,对于犯错或不听命令的人,绝不手下留情,会亲自鞭打他们。萨安从小就看著那光景长大。背部的肉被鞭子剜起,血肉模糊的模样,不是一句凄惨能形容的。

「冷静点。我是父亲大人的儿子。不论如何,父亲大人都不可能那样对我。顶多只会狠狠骂我一顿。而且斯堤德也会帮我说情的。应该……」

斯堤德是泰纳帝公爵的心腹,深受公爵信任。

如此这般的,萨安任凭飞龙决定前进方向,到处绕路。之所以不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是因为大家都怕飞龙。

看著村长带著一头羊过来,颤声哀求自己离开。就算是萨安,也没办法在村里待下去。虽然很想叫飞龙吃了对方就是。

总之,萨安还是回到了涅梅塔库。

飞龙的身体很显眼。萨安一在宅邸附近落地,领民们就奔了过来。

「萨安大人!幸好您平安无事!」

「很高兴看到您回来!」

「我们已经期盼这天很久了!」

意料之外地受领民欢迎,使萨安不由得扬起嘴角。

「嗯,有劳你们出来迎接我了。」

萨安下了飞龙,难得地口出慰劳之词。但是在听到几个单字,察觉事情的真相后,又不高兴了起来。

──原来是在怕父亲大人啊……

萨安不告而别后,泰纳帝公爵的心情明显变差,脾气也愈来愈暴躁。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怒骂责罚领民。所以大家全都殷殷期盼萨安早日回来。

乾脆再骑著飞龙离开好了?

萨安脑中闪过这种念头。要是他们因此惹父亲生气,萨安反而会觉得痛快。对萨安来说,领民不值得珍惜。反正就算死了,也会从哪里冒出新的人口。

──可是,这么大的骚动,应该已经传入父亲大人耳中了。

看到飞龙在上空回旋时,领民们很有可能已经去向父亲报告了。假如萨安再次离开,父亲的怒火应该会指向他吧。

──我和这些家伙不一样!

逃避与父亲见面的话,就和这些领民一样了。萨安绝对不要被划上等号。

他将飞龙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进入宅邸。虽然想笔直地朝父亲房间前进,却在玄关后方的大厅停下脚步。

侍女阿劳艾特正站在那儿。唯一不怕飞龙的那个女孩。

「欢迎少爷回来。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

「嗯……」

阿劳艾特恭恭敬敬地低头。萨安僵硬地回应。

如果不是阿劳艾特装作不知情,他是不可能溜出涅梅塔库的,所以萨安很感谢她。可是,又拉不下脸向她道谢。

行过礼后的阿劳艾特抬起头。萨安眉毛挑了起来。因为她的左脸又红又肿。

怒气没来由地涌上心头。这女孩,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父亲打了。

这一瞬,恐惧从萨安心中消失。他快步走向父亲的办公室。怒气冲天的模样,使门口的守卫自动退开。

萨安敲门,不等回应,就用力推开门,看著坐在桌前的父亲,大声说道:

「父亲大人!我有件事想请问您!」

泰纳帝微微皱眉,但还是无言地催儿子说下去。萨安这时仍然是旅行装扮,头发凌乱,脸上满是尘土。面对这样的儿子,还能冷静听他说话,也许该说不愧是公爵家的当家呢。

「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侍女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但……」

「你在说什么?」

公爵冷静地问道。萨安疑惑地住了口。

面对国王或诸侯时,父亲固然会尔虞我诈,但是不会对他装傻。除非是与政治有关的问题。

更何况,萨安问的是一介侍女的事。

「应该是那个名叫阿劳艾特的侍女吧。」

骑士斯堤德向泰纳帝附耳说道。他看向萨安,郑重地行礼。

「萨安少爷。虽然我有许多话想对您说,不过还是先回答您的问题吧。阿劳艾特是在带驴子回马房时,不小心被踢到,撞到脸,才变成那样的。」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萨安狼狈不已,颤声问道。斯堤德确实非常精明能干,但是不可能掌握每个侍者的所有动向才对。斯堤德理所当然地道:

「我一直在注意阿劳艾特的动向。因为我本来认为是她协助您离开的。」

萨安在心里呻吟。幸好没开口要求她帮忙。

斯堤德继续道:

「再说,这四个半月以来,她每天都认真清扫飞龙的龙舍,以便您随时都能回来。就这点来说,值得赞赏。」

萨安怔在原地。

真的有人在等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自己与飞龙。

也许是基于义务感才做的,但不是因为惧怕父亲。

萨安胸口发热,不知该以什么词汇形容目前心中的感情。

正当萨安为此感到烦闷时,一道低沉的声音敲响了他的鼓膜。

「好了,萨安啊。既然你已经问完想问的……该和我聊聊了吧?」

烦闷的感情立时云消雾散。父亲看著自己,脸上挂著笑容。就算发现猎物的野兽,表情也不至于如此狰狞。

「父、父亲大人。抱、抱歉我还没梳洗就过来──」

「没关系,坐下吧。还没梳洗就跑来找我,可见你很有精神呢。」

泰纳帝公爵指著空著的椅子,说道。明白自己逃不掉了,萨安以眼神向斯堤德求救,但忠于公爵的骑士只是冷冷地回望著他。

「萨安少爷,我刚才也说过,我有许多话想对您说。」

「你是初秋离开的。应该会说上很久吧。我叫人准备葡萄酒。飞龙的话,就交给那侍女照顾吧。反正多勒卡伐克也在。」

萨安找不到藉口逃走。因为他不会打扫龙舍。

多勒卡伐克是泰纳帝手下的老占卜师。把地龙与飞龙带到泰纳帝面前的就是他。他当然知道怎么驯龙。

父亲的眼神如龙般晶亮。样子看起来比平常巨大好几倍。

萨安只能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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