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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3 开始行动的人们

贝杰拉克游击队在戈里草原击败弗桀军时,首都尼斯出了大事。

天还没亮,手中拿剑,穿著铠甲的士兵们就已经封锁了通往位在柳贝隆山半山腰的王宫的道路,把所有有事前往王宫的诸侯与官员、神官、商人全都赶回山脚。

「宫中发生了无法公开说明的紧急状况。」封锁道路的军队的队长如此解释。那队长身上披著画有金色独角兽的披风,只要对贵族稍有认识,就知道那是嘉奴隆公爵家的家徽。

队长没有说谎。王宫里确实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可怕事态。

怪物大军突然出现,攻击王宫里的人们。

全副武装的骷髅、全身腐烂的尸体、人形的黑雾残杀守卫王宫的士兵与骑士,屠戮官员与侍女,一面以鲜血染红墙壁与地板,一面在走廊上前进。惨叫与哀号回荡在王宫中,是恶梦般的光景。

士兵与骑士们拚命按捺恐惧应战,但就算以剑与长枪攻击骷髅与尸体,也无法阻止他们活动;至于黑雾,武器根本派不上用场。

全身腐烂的尸体捉住呆若木鸡的骑士,以手指挖下骑士脸部或手臂的肉。那些尸体的力气大得惊人,只要被捉住,就难以挣脱。

黑雾包围士兵。士兵挣扎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四秒。视野变暗,全身发麻,体内的温度迅速被夺走,呼吸也变得困难。等士兵松手放下武器,倒在地面时,已经以痛苦的表情断气了。

躲在房间中的人,一一被怪物们发现,杀害。逃出王宫想下山的人,被潜伏在山坡林间的怪物们捉住,没有任何人成功抵达山脚。

「真没意思。」

男人悠然地踏在被怪物们净空后,由鲜血与尸体铺设成的走廊上。

那男人的长相很奇特。秃头,眼珠如铜铃般凸出,但是眼睛本身很小。身材矮小,从绢制衣服下透出的手脚枯瘦如柴。

这人是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公爵。他以看著路边小石头般的眼神眺望著走廊上以奇怪的方式弯折的众多尸体,走向王座厅。

跟在他身旁的,是与骷髅、尸体、黑雾不同的奇妙存在。几乎完全透明的,不是人形也不是兽形,有如空气集合在一起,只有模糊轮廓的什么。

面对这些前所未见的入侵者,骑士们努力地以他们想得到的方式作战。将桌椅堆在走廊作为障碍物,在地板泼油点火,想尽办法阻止怪物前进。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嘉奴隆与那些怪物。只见怪物们速度不变地排除障碍物,踏上燃烧的地毯。

最惊人的是,即使在火焰中,那些怪物与嘉奴隆还是能面不改色地前进。别说烧伤嘉奴隆了,就连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焦痕。

「太少了……」

嘉奴隆仰头看著走廊上的华美雕刻,眉毛微动。

他指的不是雕刻。虽然说他在天亮前就封锁了柳贝隆山,但是王宫里应该有更多的官员、客人、仆役与侍女才对。嘉奴隆一直藉著怪物掌握宫内的情况,所以看得出来人数明显不对。

「有人看出我的行动,偷偷让宫里的人逃走了吗?挺行的嘛。」

不消多久,嘉奴隆与怪物们就踏入王座厅。

王座厅深处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是法隆•索雷耶•路易•布兰维尔•夏立尔,今年四十三岁,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他正坐在王位上,以坚毅的表情看著入侵者们。虽然神情严峻,但是金发与服装都不见紊乱。

另一个人穿著铁灰色的铠甲,手中拿著剑,身材中等,年纪已经超过五十了。

他是贝杰拉克家的当家,曾经是纳瓦拉骑士团团长的拉斯洛•纳瑟•贝杰拉克。他周围的地上散落著不少粉碎的骷髅与全身腐烂的尸体。

嘉奴隆佩服地「哦」了一声。他知道拉斯洛是杰出的战士,但是没想到拉斯洛能光靠剑术就打倒怪物。

──毕竟是那个『黑骑士』的剑术老师吗……

不过嘉奴隆很快地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坐在王位上的国王。

「没有逃走,很有胆识嘛。或者说,是来不及逃走?」

「是来不及逃走。」

法隆神色不变,坦白地承认。

「所有逃脱路线都冒出了怪物──就连朕不知道的密道也是呢。」

国王的碧眼中充满挖苦之色。

「距离始祖夏立尔建国至今,已经三百年了。就算有什么人谁偷偷建造密道,但是忘了告诉下一代,也不足为奇。虽然朕在即位之后,已经尽可能地清查密道了……你倒是比朕更熟知王宫的构造呢。」

「是啊。对于这点,我还挺有信心的。」

嘉奴隆让骷髅与尸体停在原地,带著透明的怪物向前走。

「话说回来,你似乎让大部分官员和侍女逃走了呢。最近这几天,都是以最低限度的人员管理王宫吗?」

法隆用力握拳,瞪著闲话家常般的嘉奴隆。他心中充满「最低限度的人员」全部被杀的愤怒、自己害死那些人的自责,以及面对能使骇人怪物服从的存在的恐惧。

就如拉斯洛对乌鲁斯•冯伦说的,法隆已经料到嘉奴隆会攻击王宫了。因为他发现嘉奴隆手下的士兵少量分批地潜入首都。

国王的第一个想法当然是镇压他们。虽然想避免在首都开战,但是坐视不管的话,事态肯定会更加恶化。

法隆为此私下传唤拉斯洛,命他强化宫中的警备并编组镇压部队,同时让宰相玻德瓦等主要的大臣官员们悄悄离开首都。

最令人担心的,是敌人可能从密道入侵王宫。

那并非不可能的事。法隆早已接获报告,知道巴谢拉是如何入侵罗兰防守的纳瓦拉要塞的了。巴谢拉将士兵送入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密道,让士兵潜入要塞里。而告诉巴谢拉哪里有密道的人,极有可能是嘉奴隆。

嘉奴隆对过去的历史瞭若指掌。而且谈论那些事时的语气,彷佛亲眼见过那些场面似的。法隆见过好几次嘉奴隆以那种态度说话的模样。

所以,就算嘉奴隆知道连法隆也不知道的王宫密道,其实也不奇怪。

希望自己只是多心了。法隆如此下结论。

到头来,嘉奴隆的做法远远超过国王的想像。话说回来,假如有人能料到嘉奴隆命令潜入首都的士兵封锁柳贝隆山,自己亲自带著怪物攻击王宫的话,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人了吧。

对嘉奴隆来说,法隆的对应之快,也出乎他的意料。刚才对法隆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嘲弄,但也包含了赞许之意。

嘉奴隆不当一回事地笑著承受国王有如杀意之枪的眼神,又问:

「你放走的人中,有吉斯塔特的战姬对吧?那战姬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呢……可能是叫伊娃娜•伊瓦诺薇莎•伊芙诺瓦吧。」

尽管处于被非人怪物逼到绝境的情况,法隆还是故意装傻。而且这么做能让他稍微平息激动,恢复冷静。

「嘉奴隆公爵,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打算拥立巴谢拉为国王,再把王位让给你吗?」

法隆发问,但是心里认为一定不是那样。如果他真打算篡位,就不会做出带著怪物攻击王宫的事了。

「就算是暂时的,我也不会让那种杂种坐上王位好吗?」

嘉奴隆发出令人不愉快的笑声。法隆再次努力压抑翻腾的感情。虽然是巴谢拉的强烈希望,但果然不该让这男人成为他的监护人。

不过,他的怒气马上因为嘉奴隆的下一句话而烟消雾散。

「当然,我也没打算让你女儿坐上王位。」

法隆头冒冷汗。毫无疑问,嘉奴隆知道真相。

「虽然观察你想把那柔弱的女孩当儿子养到什么时候,也挺有意思的……她叫蕾琪是吧?假如国民知道雷格那斯王子其实是女人,会怎么想呢?至少不会认为她适合坐在王位上吧?虽然她似乎有王家的正统血脉。」

与亚斯瓦尔不同,布琉努不承认女性有王位继承权。所以公主是不可能成为女王的。

「还有,我也不打算自立为王。」

法隆与拉斯洛都露出惊讶又疑惑的神色。既然不想称王,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难道还有其他能坐在王位上的人吗?

见到两人的反应,嘉奴隆浮起浅笑。

「愚蠢的人,就算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答案的。好了,跟我走吧。放心,我会郑重地对待你,不会做出把你丢进牢里的事哦。」

嘉奴隆向前踏出一步。拉斯洛立刻挡在他的前方。

到目前为止,拉斯洛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警戒嘉奴隆与怪物们的缘故。特别是嘉奴隆身边那些透明的怪物,给拉斯洛极为危险的感觉。假如一松懈防备,对方就会如雪豹般灵敏地扑上来吧。

「招赘的阁下,劝你别把勇气与无谋搞混哦。」

嘉奴隆冷笑。拉斯洛并非贝杰拉克家出身,是被贝杰拉克家的女儿看上,结婚后才成为当家的。

拉斯洛警戒地举著剑,严肃地道:

「嘉奴隆公爵,你明明出身于始祖时代就存在的名门世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只背叛王家,还使用妖术,你不觉得可耻吗?」

「名门世家?」

嘉奴隆由衷感到不解似地歪头。

「我从不认为嘉奴隆家是名门哦。贝杰拉克家也是。」

拉斯洛脸上出现少许的困惑,嘉奴隆露出讥嘲的笑容。

「嘉奴隆家的开祖啊,是与尊贵无缘的,浑身脏污的山中隐士。是只要能在深山或森林里与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玩耍就心满意足的无聊男人。他之所以成为公爵,是因为被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的佣兵从深山里拖出来,被拉著到处跑,帮他建国,机缘凑巧的结果而已。」

拉斯洛以见到诡异事物的眼神看著嘉奴隆。

假如祖先是罪犯,或者曾经惹过什么麻烦的话,厌恶自己的祖先就没话说。可是嘉奴隆对三百年前的祖先那种不屑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代的嘉奴隆公爵不是将始祖夏立尔赐给他的领地治理得很好,以木材与果物致富吗?甚至还被称为『森林的嘉奴隆家』。」

「就算财富增加,体内流的血也不会因此变尊贵。」

嘉奴隆冷冷地说完,露出残虐的笑容。

「招赘的阁下,你知道贝杰拉克家开祖的事吗?」

没必要回答这种问题。但拉斯洛还是开口了。在情势对自己压倒性不利的情况下,应该尽量争取时间,说不定能找出敌人的破绽。

「我听说是以发现矿脉见长,接连发现金山银山的矿脉,支援始祖夏立尔战斗的人。贝杰拉克家之所以被称为『矿山的贝杰拉克家』,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不过现在是『没有矿山的贝杰拉克家』呢。」

嘉奴隆恶意地补充。

虽然同为公爵,可是贝杰拉克家的影响力不如嘉奴隆与泰纳帝。

贝杰拉克家曾经有许多矿山,但是在最近数十年里,有些矿山被变卖,有些矿脉枯竭,财产因此急遽减少。

尽管如此,贝杰拉克家的力量还是仅次于其他两公爵而已,而且深受王家信任。但就像嘉奴隆说的,有不少人私底下如此嘲笑贝杰拉克家。

「贝杰拉克家的开祖啊,别说出身名门了,根本是穷酸渔夫。」

嘉奴隆的话使拉斯洛皱眉。他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你不知道啊?也是。那家伙很虚荣的,所以拚命粉饰自己的出身。而且他对自己那比一般人大的鼻子与阴囊都很自卑呢。其实夏立尔的部下都是些其貌不扬的恶棍或穷光蛋,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啊。」

拉斯洛无法不与从心底涌上的恐惧感战斗。

为什么这男人能像认识本人似地谈论三百年前的人呢?

「那家伙水性很好,喜欢潜到河底捕鱼。有一天他出远门,在不同的河里捕鱼时,在河底发现金沙,于是逆流而上,进入山里,发现金矿。这就是『矿山的贝杰拉克家』的由来──这算名门吗?」

不只拉斯洛,连法隆也说不出话了。

「顺便说,泰纳帝家的开祖是经营破烂旅馆的地痞流氓。他的麦田与葡萄田几乎都是在战乱中强夺来的,结果却被风光地称为『小麦与葡萄的泰纳帝家』,真是太讽刺了。」

嘉奴隆抖动肩膀嗤笑。

「名门什么的,追本溯源的话,也不过是那种货色。每天过著不知道下一餐在哪的人,运气好得到巨富而已。只要知道这些过去,就不会说什么不知羞耻之类的蠢话,只要基于我看你不顺眼这种理由杀过来就行。」

嘉奴隆说完,双眼晶光大亮。拉斯洛感到一阵恶寒,就像被冷风吹过背脊似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对抗恐惧似地开口:

「身为陛下的臣子,我要制裁你!」

尽管激动,但是动作没有半分多余之处。拉斯洛一面挥剑,一面跃起,在绝妙的距离劈砍嘉奴隆的秃头。速度之快,招式之凌厉,不下于罗兰。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拉斯洛的剑从中间处粉碎,但是嘉奴隆光秃的头顶没有任何伤口。

嘉奴隆右手微扬,拂过拉斯洛的左膝。虽然看起来像是帮他拍去尘土,可是拉斯洛身体猛地一歪,摔倒在地上。只见他左腿不自然地弯折,膝盖异常凹陷,看来是粉碎了。

「原来如此,难怪能一个人保护法隆。」

嘉奴隆居高临下地看著因剧痛而呻吟的拉斯洛。假如自己不是带著怪物,而是带人类士兵攻击王宫的话,说不定早就被这男人突破重围了。

嘉奴隆彷佛想捏碎拉斯洛头颅似的,把手放在努力想站起的他头顶。

「──慢著。嘉奴隆。」

王位的方向传来凌厉的声音。嘉奴隆住了手,抬起头。

法隆以护身用的短剑指著自己的颈子。

「如果你杀了贝杰拉克,朕就立刻自尽。」

这是豪赌。

刚才嘉奴隆说,他不会杀法隆,应该是真话吧。假如嘉奴隆有那个意思,法隆早就和拉斯洛一起成为亡魂了。嘉奴隆之所以不那么做,应该有什么理由。

「招赘阁下有个好主人呢。无能的主人与无能的部下,真是好搭档啊。」

嘉奴隆说著,从拉斯落身边退开。法隆松了口气,但是乐观不起来。因为他完全无法明白嘉奴隆在打什么主意。

「你打算把朕如何?想以朕为人质,把雷格那斯……不,把蕾琪叫到王宫吗?或者打算利用朕的名字掌控布琉努呢?」

法隆一面发问,一面拚命思考。

──嘉奴隆的靠山是谁?

假如知道嘉奴隆夺取首都,国内的骑士团与泰纳帝公爵不可能默不作声。嘉奴隆肯定也早就料到他们会有的反应,并且做出什么准备了。

最有可能的,是接受其他国家的支援。假如邻国介入内乱,骑士团与泰纳帝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了。

──但是亚斯瓦尔与萨克斯坦的内乱才刚结束,应该没有余力干涉我国的事。

除此之外,就是吉斯塔特或墨吉涅了。但吉斯塔特与布琉努一直处于友好关系。

至于墨吉涅,虽然一直表现出想攻打布琉努的态度,但他们在出兵前,应该会先除去名为吉斯塔特的威胁才对。再说,在攻入布琉努的国境之前,应该会做些什么事,以引开布琉努的注意力。

嘉奴隆露出类似怪物的诡异笑容:

「这就是你的极限吧。你果然也只是匹驽马。虽然和杰瑞米或米罗相比,是比较像样一点,但仍然没有服侍你的价值。」

法隆皱眉。嘉奴隆说的人名,毫无疑问是第三代国王杰瑞米与第八代国王米罗。他们都是被称为暴君或昏君的国王。

──刚才提到各公爵家的起源时也是……

那态度,就像亲眼看过那两名国王在位时的模样似的。

法隆一直有这个疑问。不是现在才突然想到的。从以前就有的怀疑,如今转变成确信。

「嘉奴隆公爵……」

紧张与恐惧,使法隆的声音沙哑。

「你今年几岁?」

「在这种情况下,问什么怪问题呢?我今年四十二岁。」

「看来这个问法不好──你究竟活多久了?」

对法隆来说,问出这个问题,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他从一出生就是王子,在二十三岁时成为国王,一直处理著名为政务的现实。

就算碰上现实中不会出现的情况,也必须尽可能地做出属于现实的结论,并以现实的方式处理。尽管如此,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未免太不现实了。

嘉奴隆笑了。有如老师赞许总算想出答案的笨学生似的。

「为什么这么问呢?」

「朕从以前就觉得你很可疑了。对于极为古老的事,你总是能说出只有当时的人才知道的细节。虽然吟游诗人会在英雄赞歌中加油添醋,制造高潮,可是你完全不是基于那种理由说的。不过,让我产生确信的原因,是你的姊姊。」

嘉奴隆嘴角的笑容消失,以视线要求国王继续说下去。

「她叫多明妮可是吧?听说你姊姊其实与嘉奴隆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朕加以调查之后,确定那谣言是事实,也因此开始调查嘉奴隆家的事。在与你保持距离的情况下。」

法隆从王位起身。虽然他努力保持冷静,可是脸色很苍白。

「嘉奴隆家会定期出现个子极为矮小、秃头、给人奇妙感觉的当家。除此之外,那些当家的知识都相当丰富,并且对王家傲慢不逊。」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朕从诸侯与王宫的古代文献中抽出与当时的嘉奴隆公爵有关的描述,加以整理后发现的。」

嘉奴隆扬起嘴角。

「这种苦干的方法,很有你的风格呢。但你还是太嫩了。我只要主张嘉奴隆家的人都有那样的特徵,其他人就无可辩驳了。」

嘉奴隆缓缓向前迈步,缩短与法隆之间的距离。

「不过,还是告诉你真相吧。你猜得没错,我从始祖的时代就活著了。早就忘记真正的年龄了。」

嘉奴隆双眼发亮,透明的怪物无声地活动起来。法隆倒抽一口气。

「放心。这些家伙和人类不同,不会基于一时冲动杀了你的。」

嘉奴隆已经不再隐瞒自己非人的事实了。

──这种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就是嘉奴隆的靠山……不,是他的实力吗?

法隆无声地确认了这件事。

──泰纳帝能使唤龙,嘉奴隆能操纵怪物吗?

尽管觉得可怕,但是法隆又觉得幸好能在自己在位时明白这些事。必须趁著自己还是国王时,收拾掉他们才行。

「朕想为贝杰拉克公爵疗伤。」

法隆不让决心外露,向嘉奴隆提出要求。嘉奴隆点头道:

「可以。但是除了你们,王宫里的人全都踏入鬼门关了,山顶神殿也没有活人的气息。所以得从市区找人过来,需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

法隆不得不同意。只好让拉斯洛暂时忍耐了。

骷髅们扛起拉斯洛,法隆被透明的怪物左右包夹。

「送他们去最豪华的客房。」

法隆与怪物们一起离去。经过嘉奴隆身边时,国王开口道:

「你弄错了一件事。」

法隆的声音中带著些许的怜悯。嘉奴隆没有漏听。但他并不发问,只是默默看著国王走出王座厅。

空无一人的王座厅。嘉奴隆并不在王位坐下,而是站在王位旁。

三百年前,曾经有段时期,这里是他的固定位置。

法隆他们离开后约三十分钟左右,嘉奴隆的部下们来到王座厅。这些部下都是人类,总数三十。一半是武官,一半是文官。

尽管他们已经看惯怪物,不会对怪物特别恐惧了,但王宫里的惨状与浓浓的血腥味,还是使他们难以保持平静。每个人都脸色苍白地站在嘉奴隆面前。

嘉奴隆简单地说明状况后,命令他们清扫王宫与照顾法隆。

「听好了。绝不能让法隆少吃一餐,也要让他做适度的运动。每天都要以清水擦拭他身体,为他净身。绝不能让他生病或受伤。假如他的身体出现什么闪失,你们就改以死者的身分为我工作吧。」

部下们浑身发抖,保证会严守命令后离去。

现在的王宫里,充满了妖魔鬼怪。除了嘉奴隆带来的怪物,被杀的王宫士兵与骑士、仆役与侍女也纷纷站了起来,成为新的怪物,等待主人的命令。所以这些部下们非常清楚,嘉奴隆的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部下们退出房间后,嘉奴隆沉默地看著王座厅,忽然露出失望的表情。

「地龙的尸体全被消灭了吗?明明有五十头,居然连一个战姬都杀不死。果然素材本身欠佳的话,就算化成尸体,也是废物吗?毕竟是听命于多勒卡伐克的生物……」

几天前,嘉奴隆让罗兰在森林中迷路,准备杀了他。没想到多勒卡伐克却冒出来搅局。多勒卡伐克是泰纳帝手下的占卜师,真实身分是与嘉奴隆敌对的魔物。

嘉奴隆杀了所有多勒卡伐克召唤来的地龙,击退了多勒卡伐克后,把那些地龙的尸体收为部下。

在得知原本造访王宫的战姬逃出王宫,朝北移动后,嘉奴隆命令尸龙去追杀她。原以为这么多尸龙,应该能有一定的成果,看来自己是太高估尸龙的能力了。

「不对……根据巴谢拉的报告,战姬总共有两人呢。」

想起这件事,嘉奴隆忍不住皱眉。

「另一名战姬应该与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以及贝杰拉克家的小娃儿一起行动才对。埋伏在夏立尔的捷径的死者就是被他们消灭的。难道说,逃出王宫的战姬已经和他们会合了吗?」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嘉奴隆闭眼思索。

「总之,先挑衅看看吧。」

这天傍晚,王宫发表的消息,震撼了整个首都。

『国王御体欠安。任命嘉奴隆公爵以代理宰相的身分处理政务。』

几天前明明还很健康的法隆王突然病倒,而且无视原本的宰相玻德瓦,把政务交给嘉奴隆公爵处理。这是不可能的事。熟悉王宫内情的诸侯与商人不得不醒悟到,嘉奴隆公爵已经篡位的现实了。

雷格那斯王子与大贵族泰纳帝公爵当然不可能对此保持沉默。他们一定会大声宣告要讨伐嘉奴隆公爵吧。首都陷入战火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人们仰望著位在柳贝隆山半山腰的王宫,以忧郁的表情窃窃私语。

这天,泰纳帝坐在自宅的办公室里,聆听心腹斯堤德的报告。从首都回到自己的领地涅梅塔库之后,他就积极收集各种消息,每日对支持自己的诸侯做各种指示。

在听说贝杰拉克游击队于蒂耶尔塞败给巴谢拉后,泰纳帝凶恶的脸上出现嘲弄之色。

「果然是『没有矿山的贝杰拉克家』吗?那女娃儿后来怎么了?」

「露蒂安妮似乎逃走了,我猜她会卷土重来。」

斯堤德今年三十四岁,有一头短金发与胎毛般的胡须。脸上没什么血色,脸部肌肉像是被蜡固定般面无表情。但是与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他的剑术、带兵作战以及处理事务的能力都很强,是非常优秀的人才。

「继续注意他们去向。如果贝杰拉克能牵制嘉奴隆,就多少给他们一点支援。」

这时候的泰纳帝与斯堤德都还不知道贝杰拉克游击队已经重整旗鼓,打败了弗桀军的事。毕竟从奥德到涅梅塔库,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以上的时间。

「嘉奴隆的底细呢?」

「很抱歉,关于这部分,还没有得到成果。虽然已经掌握了嘉奴隆的姊姊不是前任嘉奴隆公爵的亲生女儿的证据。」

斯堤德诚惶诚恐地道歉,泰纳帝不在意地挥手。

「无妨。就算是你,应该也没办法那么简单查出来。不过至少可以知道嘉奴隆极力隐瞒自己的事。巴谢拉那边呢?」

「已经查出他出生于卡庞特拉了。他以佣兵身分游走于各地,在去年春天回到那小镇。不久之后,他母亲就病死了。」

「卡庞特拉……是离马希利亚不远的那个小镇吗?」

泰纳帝微微睁大眼睛,斯堤德把事先准备好的地图摊开在桌上。

那是一张粗略的布琉努南部地图。沿海地区有一个名为马希利亚的都市,是泰纳帝家以雄厚财力支援的港湾城市之一。

「国王说,巴谢拉的母亲是伊夫里奇亚的贵人……原来如此。」

作为港湾城市,马希利亚有许多外国人来来去去。萨克斯坦人与墨吉涅人不用说,还有来自南海,与布琉努没有邦交的伊夫里奇亚人或库勒涅人。

泰纳帝可以简单猜到,巴谢拉的母亲定居在卡庞特拉的原因。

她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逃出祖国的伊夫里奇亚的贵人。假如住在有许多伊夫里奇亚人的马希利亚,说不定会被看出真实身分。但是她肯定又很在意故乡的事。

卡庞特拉离马希利亚有著徒步两、三天的距离,是个有不少混血儿,但是相对宁静的小镇。住在那儿,可以安全地接收祖国的消息。

「嘉奴隆的手下是在巴谢拉的母亲过世后与他接触的吧?」

「关于这部分,似乎还有其他与巴谢拉接触的人物。据说巴谢拉因母亲的死而极度消沉,有一段时间根本闭门不出,是与那个人物见面后,才恢复精神,开始外出的。嘉奴隆的手下也是那时候才出现。」

听了斯堤德的报告,泰纳帝皱眉。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几天前,泰纳帝还在王宫时,曾看过宰相玻德瓦整理的关于巴谢拉的调查报告,但是没有提到这件事。

「能把他从母亲死亡的打击中拉出来,应该是非常亲近的人吧?或者……去查出那个人的身分。除此之外,还有查到什么吗?」

「有个原本住在卡庞特拉,与巴谢拉熟识的人物,现在搬到北部的卡特马格斯的莫西亚神殿居住了。可是那神殿只有巫女能进入。假如能与对方接触,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听到地名,泰纳帝皱起眉头。布琉努北部是他的死对头嘉奴隆公爵的势力范围,不但距离遥远,而且相当危险,就算特地去接触对方,也不保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不试著接触。

「找几个人,多带点银子过去。大部分的神殿只要看到奉献金,就很好说话──首都尼斯那边呢?」

「最新的报告,是六天前的了……」

虽然斯堤德的语气还是一样平淡,可是眼神锐利了起来:

「有人看到嘉奴隆的手下们在首都出没。至于法隆王,则是以各种理由把官员和骑士们送出王宫。也许是在提防嘉奴隆有什么不轨的行动吧。」

泰纳帝双手抱胸,低声沉吟。

──我慢了吗?

考虑到尼斯与涅梅塔库之间的距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泰纳帝还是想知道最新的消息,说不定嘉奴隆已经带著军队压制首都了。

──如果是那个男人,确实很有可能那么做。可是巴谢拉目前还没有王位继承权。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嘉奴隆拿下首都,就会成为逆贼。或者说,那家伙打算挟持法隆王,以国王的名义对诸侯发号施令呢?

「斯堤德,明天出征的话,可以准备多少兵力?」

泰纳帝以充满野心的声音发问。斯堤德立刻回答:

「在这个涅梅塔库,能立刻动用的兵力有一万。以首都为目标前进,沿路号召诸侯军加入的话,抵达首都时,应该有两万五千到三万人吧。」

泰纳帝不满地哼了一声。与嘉奴隆开战的话,兵力似乎不够充分。

──要叫多勒卡伐克准备龙吗?

泰纳帝想起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占卜师。虽然他来历不明,但是很忠诚,所以很受泰纳帝赏识。战斗时不能太依赖龙的力量,这点已经在墨吉涅之战中证实了。可是有龙在,心里还是会比较踏实。

但多勒卡伐克已经消失一个月了。那个老占卜师一声不吭地不见,是常有的事,泰纳帝原本不怎么在意,可是现在却对此有点不耐烦。

「雷格那斯王子还是龟缩在拉尼永要塞吗?」

「距离太远,无法掌握正确的消息,但应该是那样没错。」

泰纳帝决定不管王子的事。他唾弃那种只会躲起来等人拯救的懦夫。假如对方主动找自己接触,就另当别论,但既然对方没有动作,就让雷格那斯和巴谢拉去互斗到两败俱伤吧。

「命令部队做好准备,为了从逆贼手中夺回首都,明天要出兵北伐。」

泰纳帝说完,考虑起儿子的事。萨安•泰纳帝目前正在布琉努东南方的阿尼亚斯牵制墨吉涅军。

──为了萨安好,应该让他留在阿尼亚斯或涅梅塔库才对。

直到刚才为止,泰纳帝都打算那么做。

让斯堤德守在涅梅塔库,假如自己出了什么事,就把萨安叫回来,让他继承泰纳帝家的当家之位。只要有斯堤德在,萨安成为当家应该就没问题。

但就在刚才,泰纳帝突然想起某件事。

泰纳帝在首都尼斯与法隆王谈话后,在王宫走廊遇见了乌鲁斯•冯伦。

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奥尔米兹?「因为那是小犬的期望。」对于泰纳帝的问题,乌鲁斯是如此回答的。

「斯堤德。」几秒后,泰纳帝唤著心腹的名字。

「送信给萨安。」

「要他回涅梅塔库吗?」

「不是。」泰纳帝摇头。

「告诉他,『只有这次是例外,随你高兴怎么行动』。」

斯堤德倒抽了一口气,显得难以置信。

「这样好吗?」他无法不加以确认。

「直到去年春天为止,我应该都觉得不好吧。」

泰纳帝闷闷地道。

「但泰纳帝家的当家必须是强者才行。既然萨安参加了亚斯瓦尔的战斗,也得到功勋了,这次就让本国国民见识他的力量吧。」

「我明白了。」

斯堤德恭敬地垂头。

贝杰拉克游击队做完战后处理,抵达拉泽斯镇时,已经是戈里之役结束的两天后的中午了。

游击队的阵亡人数不到五十,可是受伤的人超过三百。不过那是因为原本就有许多伤兵,在战斗中伤口再次裂开的缘故。

至于弗桀军的阵亡人数超过四百,受伤的人更是多了一倍。

投降的弗桀兵大约一千人,逃走的有六百人。但是能活著回到自己领地的,加起来应该不到三百人吧。

那些投降的士兵的下场,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以查巴农子爵为首,有将近五百名士兵被奥德人民处死。剩下的士兵则被罚强制重劳动,免于一死。

回到拉泽斯后,露蒂再次于镇外慰劳士兵,马斯哈宣布会致力复兴遭到弗桀军攻击的村镇,接著开始进行庆功宴。

堤格尔等人也参加了庆功宴,但只有最初的一个小时。之后堤格尔与米拉、苏菲、奥尔嘉、露蒂、乌鲁斯、马斯哈改成在宅邸的大房间中集合。

庆功宴的部分,马斯哈交给莉莉安打理。顺带一提,莉莎去帮莉莉安的忙了,所以不在场。

屋外的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马斯哈等侍者们为众人倒好葡萄酒,把乳酪放在桌上后,看向乌鲁斯。

「好了,让我听听原委吧。为什么在首都的你会逃来这里呢?」

嘉奴隆打算攻占王宫。这句话对堤格尔他们带来相当大的冲击,可是不能因此疏于战后处理,也必须确实地慰劳士兵才行。

直到现在,众人总算有时间聚在一起好好瞭解详情了。

「嗯……说来话长,还是从去年初冬开始说吧。」

乌鲁斯喝了一口葡萄酒,开始娓娓道来。

看完堤格尔的信后,乌鲁斯对儿子与不只一名吉斯塔特的战姬们有交情的事感到担心。假如被疑心病重的贵族或诸侯知道,说不定会认为冯伦伯爵家与吉斯塔特私通。

必须在那种人出现之前,向国王禀告这件事才行。

法隆王原本就知道亚尔萨斯与奥尔米兹之间有友好关系,应该不用担心连国王都感到猜疑。

「我把迪安和领地交给巴多兰照顾。而且蒂塔也在。就算在首都过冬,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可是……」

除非有要事,否则乌鲁斯很少前往首都。

一方面是因为亚尔萨斯位在国土的东北边缘,离首都很远,还有就是乌鲁斯认为保护领民,发展领地才是领主的职责,所以一年顶多去一次首都。

「抵达首都后,我听说庶出的王子现身,非常惊讶。虽然我不怀疑陛下的深思熟虑,但还是担心这会变成斗争的火种。后来知道巴谢拉王子没有王位继承权,心想不愧是陛下,不过在知道他的监护人是嘉奴隆公爵时,又有不好的预感。」

乌鲁斯在首都等了三天,总算见到国王。就乌鲁斯的身分来说,只等三天已经很幸运了。他自己甚至做好等上十天的觉悟。

「陛下笑著听完报告后,愉快地说他知道了。但是之后又说了以后会让你很头痛的话。」

后半段是对儿子说的。堤格尔忍不住探出身子。

「陛下说了什么?」

「虽然离题了,不过反正这是迟早一定要告诉你的事。就是该让你和哪家的诸侯千金结婚,在王宫任官呢?或是与吉斯塔特交涉,让你以驻外武官的身分,长年待在吉斯塔特呢?再说──」

说到这里,乌鲁斯苦笑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向奥尔嘉:

「在你写了那封信后,又认识了奥尔嘉阁下与伊莉莎维塔阁下。虽然在战姬阁下们面前说这些,有些冒犯,但是依你的作为,说不定能卖很大的人情给吉斯塔特王呢。陛下是这么说的。」

堤格尔张大嘴,怔怔地看著父亲。先不说在王宫任官,他从来没想过能以武官的身分待在吉斯塔特。

「卖很大的人情给吉斯塔特王,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吉斯塔特王是很贤明的国王,但是想与七位大贵族保持良好的关系,还是相当困难。」

也许是顾虑到米拉她们吧,乌鲁斯说得很简略,但是堤格尔马上懂了。

米拉与宓莉莎、苏菲、莎夏很要好,但是和艾莲的关系很差。虽然现在与奥尔嘉处得不错,可是在前往萨克斯坦之前,她根本不认识奥尔嘉。和莉莎的话,虽然有点头之交,但也就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苏菲以前也说过,身为公国的统治者,战姬们一定无法避开利害冲突,或是被卷入附近诸侯的争执里。

战姬本身不但是优秀的战士,而且也拥有强大的兵力。假如有人能与所有战姬保持良好关系,对吉斯塔特王来说,肯定是万金难求的人才。

「这些话很有意思呢。」

苏菲笑盈盈地道。

「驻吉斯塔特武官也不错,不过我个人建议让堤格尔担任来回于七公国之间的巡检使,这样还能让堤格尔增广见闻。」

奥尔嘉佩服地点头。感到不满的只有米拉与露蒂。

「像现在这样,继续待在奥尔米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奥尔米兹离亚尔萨斯近,对堤格尔也比较方便呢。」

米拉装出怎么做都无所谓的态度,含蓄地反对。露蒂则是直接反驳:

「我认为让堤格尔在王宫任官比较好。与堤格尔交好的,不只吉斯塔特的战姬而已。蕾……殿下也很赏识堤格尔哦。」

堤格尔不知该怎么回应。贸然开口说不定会自讨苦吃,所以不能随便说话。马斯哈似乎发现了什么,露出贼兮兮的笑容看著堤格尔。

「感谢各位如此抬举小犬。但这都是将来的事了。等目前的事解决后,陛下说不定又会有其他想法。」

乌鲁斯郑重地道谢,拉回话题。

「话说回来,我原本打算向陛下说明完原委后就立刻回亚尔萨斯,可是身不由己。宰相玻德瓦阁下告诉我,就如我担心的,宫里已经开始出现奇怪谣言了。」

「是葛雷亚斯特侯爵吧?」

露蒂加以确认,乌鲁斯点头。

「直到洗清嫌疑为止,都待在王宫比较好。由于陛下如此劝我,所以我让随从们先回亚尔萨斯,自己则一面协助玻德瓦阁下办公,一面静观事态的发展。」

「你被玻德瓦利用了吧?」

马斯哈皱眉。他与宰相是多年老友,所以只叫名字不加敬称。

「玻德瓦阁下确实很擅于使用身边的资源,可是这次他答应日后会支援亚尔萨斯,所以仍然是笔不错的交易哦。」

「是这样就好。因为你人太好,所以会让人担心。」

马斯哈摇头,催乌鲁斯继续说下去。

「我主要是帮忙收集与巴谢拉王子或嘉奴隆公爵有关的消息。每天在市街走动,打听有没有关于王子的传闻。」

「那家伙果然把危险的差事推给你了嘛。」马斯哈抱怨。

「但是,只要想到事关整个布琉努,我就无法拒绝。再说这也是为了保护堤格尔免于被嘉奴隆公爵算计。毕竟葛雷亚斯特侯爵是嘉奴隆公爵的心腹。」

踏实地收集消息的结果,乌鲁斯打听到两件关于巴谢拉,令他在意的事。

「第一件事是,王子的母亲似乎是伊夫里奇亚人。」

「伊夫里奇亚是位在南海的王国吧?听说那个国家的人肤色和墨吉涅人一样黝黑呢。」

米拉说完,露蒂插嘴道:

「那倒不一定,也有肤色白的人。但是……」

碧蓝与鲜红的眸子中浮现疑惑之色。

「我国与伊夫里奇亚没有邦交。而且是从我出生的很久以前就一直没有邦交了。就算陛下宽大为怀,也很难想像他会宠爱伊夫里奇亚人。」

「就算那传闻是真的,既然法隆王承认巴谢拉是庶出的王子,他的立场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动摇。虽然有些诸侯会失望就是了。」

苏菲不感兴趣地说。

──就我而言,是不太想用这种手段啦……

堤格尔心想,看向露蒂。

对她来说,想要雷格那斯的命的巴谢拉是不可原谅的对象,也是非打倒不可的敌人。

再加上露蒂的父亲贝杰拉克公爵目前身陷险境。堤格尔在旅行中知道露蒂有多尊敬父亲,不可能不担心公爵的现况。

所以,假如她想不择手段地打击巴谢拉,其实也情有可原。

露蒂转头看著堤格尔,彷佛看穿他想法似地开口说道:

「如果多少有效,我们就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可是这方法太费工夫,而且效果似乎不大,所以还是算了吧。」

堤格尔缩了缩肩膀。露蒂应该不是顾虑到他的想法,而是经过冷静的判断,才下结论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她感到有点抱歉。

「冯伦伯爵,另一件事是?」苏菲发问。

「我们都知道王子原本是佣兵。但其实他是在战场上受了无法继续当佣兵的重伤,才会回到故乡的。」

堤格尔与米拉、露蒂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在近距离见过巴谢拉,可是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动作也不像受过那种程度的重伤。

「我和露蒂两人齐上,都无法赢过他哦?究竟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他受那种程度的重伤呢?」

米拉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露蒂也用力点头道:

「虽然说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还是相当难以置信呢。」

堤格尔也向父亲提出疑问。

「他身上显眼的伤痕,只有右眼部位的疤而已……难道是流了很多血,所以被误以为受了重伤?」

乌鲁斯并不否定三人的说法。

「告诉我这些事的佣兵,当时也喝醉了。但同为佣兵,应该不会把流血误认为重伤才是。不论如何,巴谢拉王子回布琉努时,是直接回到出生的故乡。去那儿打听的话,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他出生的故乡在哪呢?」

「玻德瓦阁下说,是在比南部的涅梅塔库更南方,名为卡庞特拉的小镇。」

堤格尔等人或是摇头,或是仰望天花板。那儿离这里实在太远了。

乌鲁斯继续说下去。

由于葛雷亚斯特侯爵不断地把冯伦家与吉斯塔特私通的各种证据送到王宫,所以乌鲁斯一直无法洗清嫌疑,直到春天,都被留在首都。

「光轮祭的大约二十天后吧,我见到了奥尔嘉阁下。」

乌鲁斯看向奥尔嘉,淡红色头发的战姬面无表情地点头道:

「我抵达王宫,向法隆王说明原委后,见到了乌鲁斯阁下。」

「虽然说这种话很不敬,但当时陛下与玻德瓦阁下的表情真的很精彩呢。陛下是拚命忍笑,宰相大人则是一脸苦涩。」

「那也没办法,因为来了个让你的嫌疑不减反增的队友啊。」

马斯哈调侃地看向堤格尔。

「不在这里的伊莉莎维塔阁下也是战姬吧?还有你没见过的战姬吗?」

「还有一位,就是治理莱格尼察的战姬亚莉莎德拉阁下。她因为生病,一直无法离开自己的公国。」

「但是莎夏──亚莉莎德拉对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印象很好。因为她是我与苏菲亚、艾蕾欧诺拉的朋友。」

米拉在一旁补充说明。马斯哈笑了起来。

「你果然只能在首都任官了吧。」

「我会考虑的。」

堤格尔耸肩,看向父亲。乌鲁斯继续说下去:

「听完奥尔嘉阁下的话后,陛下保证会派使者去阻止巴谢拉王子。虽然奥尔嘉阁下想立刻离开首都,但是陛下劝她留在首都,直到明白你们的正确位置为止。」

「必须感谢法隆王才行呢……」

米拉松了口气。假如奥尔嘉前往凡唐伯爵的宅邸或洛伊森要塞,双方碰头的时间应该就更晚了。

「九天前,贝杰拉克公爵把我与奥尔嘉阁下找去谈话。他说,嘉奴隆公爵有可能在首都做出某些不轨的行动,要我与奥尔嘉阁下尽快离开首都。」

露蒂向前探出身子,好让自己听得更清楚。

「我问公爵阁下他自己如何打算,他说要留下来保护陛下,而且他还有指挥王宫部队对抗嘉奴隆公爵的职务在身。」

之后,贝杰拉克公爵把给女儿的信交给乌鲁斯。既然堤格尔与露蒂一起行动,那么乌鲁斯就是最有可能遇见露蒂的人。

关于贝杰拉克公爵的事,乌鲁斯只说到这里。

「虽然陛下命令我保护我国的贵客奥尔嘉阁下,而我也打算那么做,但实际上被保护的是我。自从离开首都后,直到抵达奥德为止,包含那些尸龙在内,我被袭击了好几次,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早就曝尸荒野了。」

「不必在意。」

奥尔嘉得意地挺胸。

「我是战姬。堤格尔是我的朋友。保护朋友的家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谢你。」乌鲁斯向奥尔嘉道谢后,看向马斯哈。

「我听奥尔嘉阁下说拉菲纳克来你这里,所以想说来奥德的话,说不定能打听到堤格尔的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没关系,来我这里是对的。」

马斯哈抖动著胡子,哈哈大笑。乌鲁斯也笑了,但是在得知拉菲纳克与加雷宁又前往亚斯瓦尔后,叹了口气。

「还真是辛苦他四处奔波了。连我都没去过亚斯瓦尔呢。」

「对不起,因为我想不到其他方法……」

堤格尔道歉,乌鲁斯打气似地将手放在儿子肩上。

「考虑到现状,从国外找援兵才是正确的。虽然我只见过桂妮薇亚殿下一面,但她是明白事理的人,就算无法支援我们,也不会对拉菲纳克他们失礼才对。」

「话说回来,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马斯哈问道,乌鲁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是回亚尔萨斯。明天早上就出发。」

「这么急?」

马斯哈很惊讶,乌鲁斯摇头。

「没办法,我在首都待太久了。回亚尔萨斯后,我会派一些士兵过来的。虽然人数不会太多,但是应该多少派得上用场。」

考虑现状的话,加强亚尔萨斯的防卫其实才是优先事项。尽管如此,乌鲁斯还是会出兵,这是身为贵族领主的诚意。

「要我陪你吗?」

奥尔嘉抬头看著乌鲁斯问道。碧空如洗的眸子中闪烁著友情的光芒。冯伦伯爵家的当家笑著摆手。

「谢谢,但我希望你能为小犬发挥武艺。」

「知道了。」

似乎早就知道乌鲁斯会这么说,奥尔嘉面无表情地与他握手。

「有件事想请冯伦伯爵帮忙。」

这时,苏菲打岔道:

「回亚尔萨斯后,可以请您联络莱德梅里兹吗?只要把我们目前的情况告诉艾蕾欧诺拉,她应该会向我国的陛下报告此事,而且也会通知奥尔米兹。如此一来,亚尔萨斯应该能得到某种程度的协助。」

「原来如此。虽然说能得到战姬阁下的协助,令人不胜惶恐,但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呢。」

堤格尔露出安心的表情。艾莲很值得信任。

「冯伦伯爵与亚尔萨斯的部分就这样吧。我们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米拉冷静地向露蒂发问。

「虽然我们预定前往首都,可是照目前的情况,似乎有困难呢。」

乌鲁斯与奥尔嘉沿路受到攻击,表示首都一带已经落入嘉奴隆的手中了。不构成战力的莉莎先不说,纵使游击队这边有三名战姬,以不到一千人的军队前往首都,仍然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关于这点,我有个想法。」

露蒂用力握紧放在桌上的拳头,环视众人。

「我们去攻打葛雷亚斯特侯爵的领地帕尼亚吧。」

堤格尔等人惊讶,马斯哈则沉吟起来。

「这招也许不错……毕竟葛雷亚斯特侯爵已经死了。」

马斯哈把查巴农子爵交给领民制裁之前,花了半天的时间,从查巴农那儿问出各种情报。虽然主要是为了知道他攻打奥德的原因,以及嘉奴隆公爵的动向,不过查巴农有提到葛雷亚斯特死了的事。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这消息了。

露蒂兴奋地涨红脸,继续说下去:

「侯爵是嘉奴隆公爵的心腹。前往帕尼亚的话,说不定能知道更多与嘉奴隆公爵或巴谢拉有关的事。就算得不到更多消息,也还是能对嘉奴隆公爵造成打击吧。光是这样,就能帮上雷格那斯殿下的忙了。」

「说不定还能洗刷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冤屈呢。」

米拉同意地点头。

「听说葛雷亚斯特很不得人心。只要严禁士兵略夺财产,不做粗暴的事,当地领民应该就不会过度反抗我们吧。大家觉得呢?」

露蒂环视在场者,徵询意见。堤格尔代表众人点头:

「我们去拿下葛雷亚斯特侯爵的领地吧。」

就露蒂而言,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应该也非常想前往首都吧。但她还是顾虑到布琉努与雷格那斯、游击队,选择了以大局为重的道路。

堤格尔想支持这样的露蒂。

晚餐后,堤格尔邀米拉与乌鲁斯来自己房间。

是为了与父亲讨论家传宝弓的事。之所以邀米拉来,是因为黑弓与战姬的龙具有某种关联的缘故。

堤格尔说完在亚斯瓦尔与萨克斯坦经历的事后,把两支黑镞交给乌鲁斯。乌鲁斯慎重地接过,眯眼细看。

「触感与我们的家传宝弓很相似呢……」

虽然乌鲁斯不使弓,但是不曾疏于保养传家之宝。

接著,乌鲁斯接过米拉的拉斐亚斯。宓莉莎•葛林卡造访亚尔萨斯时,他曾见过宓莉莎的龙具,但这是第一次摸到龙具。

「感觉有点像铁,但又不是铁。笔直,没有任何弯曲之处。」

乌鲁斯郑重地把拉斐亚斯还给米拉。

「就连我这样的人,也看得出龙具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冯伦家的家传宝弓为何能与龙具共鸣,我就不知所以然了。小犬应该有告诉过您这把黑弓的由来,除了这是祖先使用过的弓之外,没有留下其他传闻。」

「那么,亚尔萨斯有什么与弓有关的传说吗?」

米拉发问,乌鲁斯摇头。

「虽然不是没有,但都是很常见的传说。例如始祖夏立尔曾经带著弓进入孚日山脉狩猎之类的。」

为了建立自己的国家,夏立尔闯荡过许多地方,也因此在布琉努各地都留下不少传说。乌鲁斯提到的,是很普遍的传说之一。

「虽然这么问有点失礼,但第一代的冯伦伯爵有可能是吉斯塔特人吗……?」

「有可能呢。」

米拉小心地发问,乌鲁斯正经地点头。

「布琉努与吉斯塔特只隔著一座孚日山脉,而且两国语言有共通之处,信仰的神祇也相同。再加上我家的先祖是猎人,翻越山脉来到布琉努也是有可能的。但假如因此主张这把弓属于吉斯塔特,我会很困扰就是了。」

「不,我并没有那么想。」

米拉赶紧澄清。乌鲁斯露出不以为意的稳重笑容。

「我明白的。等这次的动乱平息后,也许该重新审视关于这把弓的事呢。虽然会造成您的困扰,但也许必须让小犬再去您那儿叨扰一段时间。」

「不会困扰的。因为堤格尔──」

说到这儿,米拉顿了一下,微笑。

「因为堤格尔给了我许多宝贵的东西。」

由于在场的只有三人,就算以昵称称呼堤格尔也无所谓。米拉似乎是如此判断的。

堤格尔红著脸,移开视线。尽管乌鲁斯似乎从两人的态度察觉到什么,但是并不多说,而是看向自己孩子。

「堤格尔,你想怎么做?」

堤格尔转换心情,认真地看著父亲。乌鲁斯又道:

「要我说个人看法的话,我认为你不该继续用这把黑弓。它太危险了。虽然我刚才说这黑弓不属于吉斯塔特,但是依情况,送给吉斯塔特也行。不,应该硬塞给吉斯塔特才对。」

「父亲大人……!」

堤格尔忍不住想站起来。米拉也惊讶又紧张地交互看著冯伦父子。乌鲁斯表情变得柔和,要儿子坐下。

「听到最后吧。所以我才问,你想怎么做?你比只把这弓当成传家之宝保养的我,更瞭解它。」

堤格尔坐回椅子上,吁了口气,看著父亲。

「我想知道这把弓的真相。再说,魔物还没有消失。我不能坐视他们胡作非为。」

夺取了米拉祖母身体的茨魅,还没被消灭。

不论如何,都必须打倒那魔物才行。

「我知道了。别太逞强哦。」

父亲微笑,可是笑容中带著些许寂寥。

但是他又立刻正色,向米拉致意:

「琉德米拉阁下,小犬就麻烦您多多关照了。」

有那么一瞬,米拉说不出话。她拚命压抑突然激昂起来的感情,努力开口道:

「请交给我吧。对我来说,堤格尔已经和家人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乌鲁斯如何解释米拉的话,不过他以明朗的笑容向米拉道谢。

在那之后,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乌鲁斯谈起去年夏天之后亚尔萨斯发生的事,米拉说著奥尔米兹的各种消息。堤格尔不太主动说话,只在旁边稍做补充说明。他希望乌鲁斯能与米拉多聊一点。

话题告一个段落后,乌鲁斯起身,说接下来要去马斯哈房间喝酒。堤格尔与米拉走到房间外,目送乌鲁斯离开。

乌鲁斯正想迈步,又回过头,想起什么似地对堤格尔说道:

「对了,箭镞是弓的灵魂。法隆陛下似乎在什么场合那么说过。」

堤格尔歪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也许从儿子的表情看穿他的内心了吧,乌鲁斯笑了起来。

「你也没听说过吗?我想,那句话应该和剑与长枪是骑士的灵魂差不多的意思吧。假如我弄错了,下次再告诉我吧。」

「我知道了。」

堤格尔将父亲的话深深刻在心里。即使现在无法理解,说不定将来就会懂了。再说,他有种不能忘记这句话的感觉。

乌鲁斯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后,米拉摇晃动著蓝发,抬头看著堤格尔。

「我也该休息了──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呢。」

和煦的笑容从米拉脸上消失,她以冰冷的眼神瞪著堤格尔。

「红狼的丹矢,是吗?你好像很活跃呢。」

那是分遣队的士兵为了称赞堤格尔而想出的外号。

「不,那个是因为……」

堤格尔狼狈了起来,努力对米拉解释那么做是必要的。虽然米拉气呼呼地将手扠在腰上,但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原谅了心上人。

「过去的事就算了,但是以后别再那么做了。刚听说这件事时,我还以为自己会昏倒呢。拿著弓箭站在敌人正前方,实在太乱来了。」

「我会小心的。」堤格尔说道。

那不是保证,而是一种讨好。尽管明白这一点,米拉还是很快地以嘴唇在堤格尔左脸轻触一下,暂时息了怒气。

堤格尔注视著米拉的背影,将手按在左颊。下次自己又再犯的话,说不定会被咬吧。他模模糊糊地想著。但米拉的怒气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堤格尔也很清楚这一点。

由于不想直接回房间,堤格尔信步走著,离开宅邸。

他来到前庭,发现已经有人先来了。白银的发丝在黑暗中隐约浮现。发现堤格尔的脚步声,银发的主人转过头,果然是露蒂。

「堤格尔?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出来吹吹风的。你呢?」

「我也一样。」

露蒂笑著回答。堤格尔发现她手中拿著贝杰拉克公爵的信。

信中的内容,他已经从露蒂那儿听说了。她的父亲把首都与王宫中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告诉露蒂,只有最后一行,是对女儿写的。

『有始就要有终。』

应该是要露蒂对游击队负责到最后的意思吧。是可以包含了严厉与温柔,能够感受到对女儿的爱情的一句话。回拉泽斯镇的路上,堤格尔目击到好几次露蒂读信的模样。

──为什么要特地来前庭读信呢……

想到这里,堤格尔明白了原因。

因为露蒂想独处。在房间里读信的话,假如米拉回来,一定会特别顾虑她的。所以她才会来这里看信。

尽管想对露蒂说点什么,但是堤格尔又闭上嘴。与父亲平安团圆,直到刚才还与父亲谈笑的自己,究竟能对她说什么呢?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直接离去,因此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两人陷入沉默。

忽地,露蒂扑进堤格尔怀里。虽然很惊讶,不过堤格尔还是确实地捉住她的身体。

「对不起。现在就好,只要一下子。让我稍微这样……」

微微发颤的声音传入堤格尔耳里。柔软的白银发丝拂过脸颊,年轻人默默地将手环到露蒂身后,彷佛想从春季中旬的夜风保护她似的。

直到风停为止,两人都保持著同样的姿势。

隔天早上,堤格尔在宅邸前与父亲道别。

乌尔斯不是一个人,还有三十名奥德兵随行,是马斯哈为他安排的。

「堤格尔啊……」

乌鲁斯唤著儿子的名字,但是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是为了完成只有自己做得到的事而回亚尔萨斯的。堤格尔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留在游击队。尽管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无法为孩子背负重担的懊恼,还是使他说不出话。

半晌后,总算从口中说出的,是极为平凡的句子。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哦。」

「您也是。亚尔萨斯就拜托您了。」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堤格尔笑著与父亲握手。父亲的手很厚实,很粗糙,但是很温暖。堤格尔展现出自己已经独当一面的模样,追加道:

「我们首都再见吧。」

乌鲁斯笑著点头。

堤格尔目送父亲一行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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