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繁星点点,人类的灯光则将星光掩盖。今天也有船停到港口。
人类这一种族跨越了星球,把活动范围拓展到了宇宙,自此过去了多长的岁月呢?
与其他星球的贸易兴盛地进行,技术和文明也无止尽地发展。各种东西都变得自动化,越来越多的领域不再需要人手,产出也开始趋于饱和。
不需要工作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去获取就能被赠与,不需要嫉妒,不需要争夺……世界确实已经非常发达。
然而,欲望消失的世界,愿意主动行动的人逐渐减少的世界……看上去也像是在缓缓步入灭亡。
连接着星球和宇宙的轨道电梯里,全部都是由一种叫做魔道机械的东西来管理,即使没有生命体在工作,机械每天也都正常运行着。
在那里有道人影,身披黑袍的一道小小的人影,就好像重力不存在似的,沿着轨道电梯的墙壁向上走去。
神奇的是,无论是生活在地上的人们,还是作为警卫的魔道机械,都没有认知到那个人影。
那道人影来到轨道电梯的中间部分,开始坐在轨道电梯的墙壁上眺望景色。生命体靠肉身是绝对无法在这个高度活动的。
黑袍的缝隙中露出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瞳望着这个世界。那道人影……不,少女望着世界的眼瞳非常冰冷,甚至有一些死了心的意思在内。
自从少女变成了超越人类范畴的怪物,经过了数不胜数的岁月。
她换过数不清的名字,改变过数不清的外貌,有时作为抵抗邪恶的勇敢学生的伙伴一起战斗,有时扮演反派作为派去对付正义的使者的前哨队。
少女一边这么做,一边顺应时代,作为世界的一员生活,积累下众多的情缘……并不断失去它们。
她邂逅了多得夸张的人们,精通了所有能想到的领域的技术,还环游了好几次世界。
然而她的挚友给她留下的诅咒,至今仍然束缚着她的心……她要找的东西仍然没有找到。
于是她理解了:她要找的东西绝对『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找到』……是的,她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现在的人忘记竞争,变得只会甘于享受被给予的东西,这样的他们,不可能成为她所期望的存在。
于是少女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因此她决定去搜寻其他的世界。
在最后,少女将轨道电梯的景色烙印在自己的眼球中,接着使用了现在已经失传的『真正的魔法』。
这一天,曾经将这个世界从强大的邪神中拯救出来,在传说中留名的少女消失了。她没有见证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缓缓灭亡……
* * * * * *
建造于次元的边界线,只有那名少女能进入的空间中,排着太多太多的坟墓,那些坟墓的主人,是至今为止和她结下缘分,如今只存留在她的记忆中的她所珍视的人们。
她守望着这个世界,见证过大量珍视的人死去,当那珍视的人亲属断绝,或是对方被世界所遗忘的时候,少女便会暗暗回收那人的坟墓,保存起来。
像那样建造起来,只收集了和她有缘之人的骨灰的墓地……就是这个地方。
「……各位,对不起。我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继续呆在这个世界,也找不到我要找的东西……所以我要前去别的世界」
少女面对不会说话的墓碑静静讲道。当然不会有回答,广阔的空间中只有少女的声音在回响。
「这是我的任性,我希望大家能跟来……作为『我的一部分』……」
少女嘀咕之后,她的身体中释放出大量光芒,一道一道向墓碑延伸。
「百臂巨人……把大家的骨灰收入我的身体……」
光芒无声地将墓碑吸收,每吸收一个,本就强大的她的力量便进一步上升。等到吸收完所有的骨灰时,缠绕她的魔力膨胀到了原本的数倍。
「……好,走吧」
静静地自言自语后,少女发动了她长年研究的术式……转移到了其他的世界。留下的只有一无所有的、空虚而广阔的空间……就好似象征着她的心。
* * * * * *
在广阔的魔界一角,耸立着巨大的……能称作是城堡的房子。庭院里,有几个魔族在其乐融融地谈笑:
「……到这就差不多了吧。茨瓦伊也变强了不少嘛!」
「是!感谢指导,梅基德殿下」
『你身体没有异常吧?梅基德比较粗暴,我有点担心你』
「没关系的。谢谢您的关心,莉莉伍德殿下」
在那里的,是以一名魔族为中心的家庭。
「……茨瓦伊……你真的……变强了」
『是啊,毕竟年纪轻,成长就是快』
「嗯~我吃惊的倒是梅基德老爷竟然能正常地指导~」
「喂,你有说什么吗?奥兹玛」
「没没没,没什么!?」
众魔族高兴地谈论着他们最年幼的孩子,魔导人形茨瓦伊的成长。在往往弱肉强食、争斗不绝的魔界中,这里则少见地非常和平。
「各位,我准备好了红茶」
自称克罗姆艾娜的佣人,对此决不妥协的艾茵准备好了每人份的红茶——除了体型上没办法喝红茶的马格纳威尔。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谈笑:
「……说起来……艾茵……克罗姆艾娜呢?」
「克罗姆殿下说要镇压南方发生的大规模纷争,出去了。我觉得马上就会回来」
「什么!?喂喂……怎么不叫我一声」
『你要去的话只会徒增受害吧……』
一家之主克罗姆艾娜毫无疑问具有魔界最强的实力,但她对支配魔界没有兴趣。
在魔界的霸权争夺中,克罗姆艾娜也基本上尊重个人的意志,不加干涉。不过这次,有被卷入南部纷争的少数种族前来求救,因此她前去镇压了。
凭借克罗姆艾娜的实力,要镇压纷争轻而易举,这些身为家人的魔族也没有怎么担心,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
可这一如既往的日常,却突然遭到破坏。
「!?……这魔力……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就是突然出现在我张开的结界内部!』
『竟然连莉莉伍德也无法感知……而且这魔力』
「嗯,我明白,很强……这家伙相当强」
这些魔族个个都非等闲之辈,因此都注意到了,附近突然有个拥有海量魔力的人出现……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敌意,不过不能坐视不理」
艾茵说完这句话,所有魔族就一起站了起来。
「奥兹玛!你留下来保护茨瓦伊!」
「其实我也想参加……好吧,我明白了,你们都多加小心啊」
「嗯!」
留下奥兹玛来担当实力不足的茨瓦伊的护卫,包括艾茵在内的五名魔族前往巨大魔力出现的场所。
五个魔族转眼间就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发现浓烟翻腾,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坠落了。
烟的中心充满了巨大的魔力,这让他们确信,他们要找的存在就在那里。
「……很期待啊。这么足的魔力,看来很强吧?」
『梅基德,不能抑制住杀气吗……不要随便刺激对方』
「有什么关系?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既然进到了莉莉伍德的结界里来……那就是入侵者吧?」
同时也是战斗狂的梅基德释放出杀气来进行威吓,其他的人也警惕着望向烟的中心。
在刺人肌肤的紧张感中,响起了过于脱线的迟缓声音:
「……唉,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该不管怎么说先为成功而高兴,还是该感叹所有的都怎么看都不是人类呢……我曾经也是人类,人类之外的是不可能成为恋爱对象的~」
「「「「「!?」」」」」
是的,响起了声音……『从梅基德的头顶上』。
不知什么时候,梅基德的头顶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金发少女,露出无奈的表情自言自语着。
「……你是什么人?」
「……」
「啧!?」
少女没有回答梅基德的问题,她再次隐去身姿,站在众魔族之前……『以双手拿着短刀的临战态势』……
「看来你想打一架?」
「……」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拿着黑白两把短刀。尽管表情藏在长袍底下看不见,实际上少女的内心非常焦急。
(难以置信……这些家伙强得可怕。如果这等级是『这个世界的平均水平』……那就累人了)
在少女面前的魔族拥有的实力,在魔界中也近乎顶点,但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少女并不知道这一事实。
在这个世界,这种水平的强者也许随处可见。少女在内心感到战栗,不过她没有显露出心中的动摇,蹬地说道:
「喝!你们既然过来了,那就代表战斗开始!」
看到少女直线冲过来,梅基德露出凶猛的笑容,挥舞巨臂迎击。少女跳跃起来躲避具有巨大身躯的梅基德的拳头,冲上梅基德的手臂。
(怎么看都是靠蛮力进攻的近战类型,挥舞范围大,动作迟缓……不过防御力应该相当高,打击对那肌肉起不到太大作用。这样的话……!)
少女分析着梅基德的实力,同时身体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她反手持刀,借冲上臂膀之势,朝着梅基德的脸挥动。
但突然出现的艾茵抓住她持刀的手臂,阻止了那一击。
(瞬间移动?不,没有预兆……很难想象是以我无法察觉的速度移动的。既然不是攻击我而是抓住我的手,可能性比较高的是停止时间。在时间停止的状态下不能攻击我,只好用抓的来阻止……)
在被艾茵抓住手臂的一瞬间,少女思考并看穿了对方的能力。她扭过被抓住的胳膊,解开艾茵的束缚。
与此同时,少女利索地转动视线确认其他人。
(其他人没有进攻过来。从所处位置、视线动作和魔力的运转方法来考虑,那个白头发的是魔法类型。那个和树合为一体的家伙,在中等距离下把精神集中在整体上,比起我更关心她的伙伴,估计是支援型。那只大得要死的蜥蜴不攻过来……是因为攻击范围太大,可能波及到自己人吗?)
少女思考着这些,动作也没有慢下来一丝一毫。梅基德接连打出的一拳一拳,她都以流水般的动作回避。
正如少女的分析,这些成员中是由梅基德和艾茵负责近战,其他人则准备看准少女远离梅基德两人的时候发动攻击。
这时,艾茵再次停止时间,打算绕到少女的背后……
「这、这是……魔力的丝线?什、什么时候……」
少女周围出现了大量魔力丝线,阻止了艾茵的行动。魔力丝非常细,蕴含的魔力也弱,只要碰一下就会断开……
然而这魔力丝唯独对艾茵发挥出极大的效果。停止的时间中,物体是不变的,绝对不会被破坏,因此这丝线在时间停止时绝对不会断……从而成为阻碍艾茵行动的障碍。
艾茵对少女只使用过一次能力……仅这一次,少女就看穿了艾茵的能力,甚至还找出了应对的方法。
艾茵的实力在魔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她凭借直觉理解到,这个少女很危险……战斗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爱西丝!快攻击!连着我们一起打也没事!」
「……明……明白」
爱西丝听从艾茵的话张开双手,一道巨大的魔法阵随之浮上空中。
接着,从那魔法阵中,放出冻结一切事物的、绝对零度的苍蓝闪光……
「别小看我!」
「什么……反射术式——啧」
少女猛地一挥短刀,闪光就像经过镜子的反射一样,向爱西丝飞去,爱西丝慌忙闪避。
紧接着,梅基德朝着为应对爱西丝的魔法而转过身的少女挥出拳头。
「破绽百出!」
「……哪来的破绽」
「什么!?切……」
然而少女的反应很快,她没有回头,就把白色短刀朝梅基德投掷。梅基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动作有一瞬间慢了下来,少女趁此机会采取回避行动。
将设置的魔力丝全部消灭后,艾茵也加入战线,可惜少女的回避非常精准,十分难以捕捉。
只不过,少女那边也并不从容,她找不到反攻的机会,始终只能苦于防守。
战况陷入僵局……在场的所有人都闪过这一想法的时候,少女率先展开了行动。怎奈是多对一,被拖进持久战可不好过。
因此,少女一改先前的策略,和梅基德、艾茵拉开了距离。她明知爱西丝和马格纳威尔会趁这机会攻过来……
对准离开梅基德和艾茵的少女,爱西丝打算放出针对了反射的魔法,马格纳威尔则准备放出广域的吐息。当他们要攻击时——却看丢了少女。
『嗯!?』
「……消失……了?」
两人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他们都是顶尖的强者……很快就重新捕捉到了少女的身影。
少女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向梅基德投出的白色短刀落下的地方,流畅地捡起那只短刀,将其握住,
接着,少女拿着的白色短刀发出高亢的声音,开始超高速地震动。
「……穿刺·死亡!」
『唔哦!?』
『马格纳威尔!?』
从少女的手投出的白色短刀,快如闪光地穿透了马格纳威尔的前足。短刀对马格纳威尔坚固的鳞片视若无物,将之粉碎。这对拥有巨大身躯的马格纳威尔也不过是一点擦伤……然而,马格纳威尔对自己的鳞片被轻松贯穿这一点受惊不小,思考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接着,少女再次隐去了身姿,马格纳威尔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就被打飞到了天上。
『咳!?』
「……不出所料,肚子下面比较软」
「这!?那家伙……又一瞬间就移走了……」
少女无视惊愕的梅基德等人,静静瞄准她打飞到空中的马格纳威尔。
(老实说,这条大蜥蜴很碍事,超大质量的攻击没法招架开……如果有那个会停止时间的女人做后援,那就麻烦至极了。我是感觉那么大的身子飞不起来,才打飞了它……那能不能靠这个解决呢?)
少女想要靠这波攻防来解决马格纳威尔,但马格纳威尔展开了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打碎了她的这份期待。
『你很有本事嘛!!』
「呜哇……这么大个头还能飞,真的是讨厌啊——哎哟」
「以我们为对手,你还挺从容啊」
少女露出厌烦的表情,躲开接近过来的艾茵的攻击,保持距离。
追击而来的艾茵朝少女挥出拳头,由于提防着魔力丝,她不敢随意使用时间停止。
「从容倒不至于……不过你们是不是没怎么配合起来战斗过?你们的配合很草率,因为担心伤及自己人,所以不敢深入地攻击」
「就算这样,你不利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哦?」
艾茵对少女回复了提问感到些许吃惊,她一边继续攻击一边说道。少女招架着以惊人的速度打出的拳头,同时露出无畏的笑容:
「不利?这也太可笑了……比如说,现在这一刻,就算双方的人数和条件有差距,这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哦……」
「你蠢吗?『只有利用好这些优势,才能算得上有利』。利用不上人数的优势,那就根本不是什么有利。你们去练习一下团队协作再重新来过吧」
「原来如此,可以参考。『打败你之后』就把这当作今后的课题吧」
正如少女所说,艾茵他们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怎么协作战斗过。那是因为这些人各自拥有无与伦比的实力……即使不用协作也能获得胜利,因此不需要去协作。
但面对现在这个对手,这就行不通了。她面对艾茵等人,甚至有插科打诨的从容。艾茵更加集中精神向少女出拳……而少女第三次消失了。
「呃!?又是瞬移!?」
是的,对艾茵等人来说,少女这个能力很麻烦。少女招架攻击的本事了得,速度和力量也都不错,但这些都没有强得过分,艾茵等人也完全能够应对……唯独这瞬移无法预判。
拥有操纵时间的能力的艾茵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这就说明没有停止时间。这样的话,在既没有魔法阵,也没有魔力的波动的情况下就这么消失——这实在是太难以捉摸。
然而事实上,少女就是消失了,她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捡起来的白色短刀,这次朝着莉莉伍德直线冲过去。
艾茵也立刻想追,不过在那之前,少女就在自身后方张开了魔力丝线。
「……先打败回血的可是基本原则」
『可不会让你得逞!』
艾茵被魔力丝阻挡,梅基德和爱西丝距离太远,马格纳威尔也不擅长迅速救场。即便如此,莉莉伍德自己也是魔界首屈一指的强者,尤其是防御魔法,在魔界也是登峰造极。
面对接近的少女,莉莉伍德创造出包裹自己的一个巨大的……连艾茵等人也难以打破的树木障壁。以此加强防御,再依靠反击来进攻,这就是莉莉伍德最主要的战斗方式。
然而少女见到这树木的墙壁,依旧面不改色,她向前方投出『黑色短刀』,向后方投出白色短刀。
追着少女的其他四人一瞬间思考了这可谓奇妙的行动……其中第一个发觉的是梅基德。
「不好,莉莉伍德!?不是瞬间移动!是『强制转移』!那家伙能『把黑色短刀碰到的东西强制转移到白色短刀所在的位置』!!」
梅基德发出叫喊,和黑色短刀刺上的树墙忽然消失,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少女敏捷地跟惊愕的莉莉伍德缩短距离,就这么猛地一拳打上去。
『呃!呜哇……』
「莉莉伍德!?」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莉莉伍德身子弯成弓形飞了出去。爱西丝发出惨叫般的声音,终于去除掉魔力丝的艾茵则停止时间,移动到了少女的后方,全力对少女打出一拳,在命中之前解除了时间停止。
艾茵确信这次完全捕捉到了对方,放出的拳头……把少女的身体往旁边击飞了。
接着艾茵再次停止时间,前往尘土扬起的地方——也就是莉莉伍德被打飞去的地方。
「莉莉伍德,你没事吧!」
『嗯,没事』
艾茵搀扶倒在地上的莉莉伍德站起身子。尘土阻碍了视野,她便摆好姿势,把莉莉伍德护在身后,以便少女从哪里进攻都可以应对……
『艾茵!你搞错了!那不是我!!』
「这——不好!?」
「得手了!!」
听到莉莉伍德的声音,艾茵一瞬间就理解了一切:自己揍飞的少女是分体;对方故意让自己攻击分体,诱使自己进入了陷阱……『从一开始,少女想第一个解决的就是自己』……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为了让自己无处可逃而张开了极细魔力丝,凶器从背后逼近过来……无法回避,时间停止也来不及。
少女的凶刃就这样命中了——空气。
「……诶?」
这道声音是从确信必杀的少女口中脱口而出的。战斗如自己所想进行,这是解决能力最麻烦的艾茵的最佳机会。
然而如少女所想进行的只到这里为止……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如果你要继续伤害我的家人,我是不会饶过你的」
是的,就好像在嘲笑少女的失算一样……魔界最强克罗姆艾娜……降临了。
克罗姆艾娜出现了,少女对此首次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个怪物怎么回事……魔力的质量、密度、控制……无论哪一条,跟其他家伙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少女以她天生的洞察力把握到克罗姆艾娜的实力,并理解了她那破格的力量。少女的背后留下冷汗,全身都不再从容。
然而,克罗姆艾娜只是以温和的声音向少女喊话: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是为了什么攻击我的家人,能不能讲给我听……」
「喝啊啊啊啊!」
「……听——看来不能呢!!」
「嘎噗!?」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少女将自己被抓住的手变化成丝线那么细,摆脱了束缚,并立刻把手恢复原状砍向克罗姆艾娜。
如果是平时的少女,或许会应对得更加冷静……但讽刺的是,现在少女的精神算不上是正常。
最大的原因在于,在少女原先所在的世界,少女是最强的存在,在那里没有人能威胁到少女的性命,这数万年来,她从未感受到生命危险。
然而少女才来到这个世界,拥有强大力量的……『有可能杀死自己的存在』就朝她释放出杀气,她也以动武来回应。
接着,她在战斗中获得了优势,还没缓过气,眼前就出现了强到让人绝望的强者……隔了几万年,她再次强烈地感受到生命危险。
少女还不能死,死了就不能实现挚友的愿望了。所以她全力且迅速地行动起来,驱逐眼前的威胁。
……可那一击被克罗姆艾娜轻描淡写地一挥左手弹开,紧接着蕴含暴虐威力的一拳打到少女身上。
克罗姆艾娜一拳打到底,在遥远的远处便升起了蘑菇云。
「……你们呆在这里,接下来我去解决」
跟家人们说完,克罗姆艾娜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移动到少女所在的位置,悠悠站在巨大的烟尘前方。
如果是一般的魔族,吃下刚才那一击就消失得灰都不剩了。然而克罗姆艾娜完全不觉得刚才的那一击能杀死少女。
准确来说,克罗姆艾娜原本就没打算杀死对方。克罗姆艾娜温柔得甚至能算天真,尽管她为少女伤害了她的家人而生气,但并没有打算夺走对方的生命。
「……可以的话,我想要跟你好好商量……唉,看来不行呢」
克罗姆艾娜叹着气自言自语,几乎同时,众多光束出现,撕裂了巨大的尘烟。
「——缝织缘分!百臂巨人!」
「……这是……」
看到身缠流星般光辉的少女,克罗姆艾娜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是什么啊?虽然感觉力量很强,但和魔力有些不一样……是我不知道的魔法?还是什么别的能力?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在承受我的一击后,还选择发动这个,应该不容小觑)
克罗姆艾娜盯着身缠闪光前来的少女,也静静握住拳头摆好了姿势。
零点几秒后,大量的闪光和漆黑的光炸裂。
* * * * * *
艾茵等人听着远方传来的轰响,排成一列等待克罗姆艾娜的回归。
「……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不过现在还能听得到声音,说明对方和克罗姆殿下不分上下吧……真了不得」
「……克罗姆艾娜……没事……吧?」
『克罗姆艾娜不会输,不过恐怕也不能轻松地除掉对方。那个人真的很强,梅基德的话应该很清楚吧?』
艾茵自言自语地说着,爱西丝听到后露出了担心的表情,莉莉伍德则一边疗伤一边安慰爱西丝,只是安慰的话语中还补充说不能轻松分出胜负……
「……嗯,我们始终被那家伙压着打的理由很简单,不在力量,也不在速度……而在战斗技术。关于这一点,那家伙比我们要厉害得多。很不甘心的是,无论是身体动作、应对能力还是临场判断,那家伙都完美得让人赞叹」
『……话说,要不是你一开始释放出杀气,就根本不需要战斗吧?』
「啊~你也这么觉得?老实说,我也不觉得对方是无法交流的人……抱歉」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无济于事。就是老夫面对那样的强者,也做不到冷静判断……』
某种意义上算是事情开端的梅基德听到马格纳威尔的提醒,老老实实地低头承认自己的过错。跟少女有过几句对话的艾茵,也无法在那场紧张激烈的攻防中做出「冷静对话」这样的判断。因此没有人再去进一步责怪梅基德。
此后,五名魔族只是静静坐着……等待克罗姆艾娜的胜利。
* * * * * *
(……可惜)
经过大量攻防,克罗姆艾娜隐隐约约地想到。
(这孩子虽然很强……但没有充分利用好她巨大的魔力。是缺乏全力解放魔力战斗的经验吗?要是能完美地运用那份魔力,肯定能更强的)
想着这些事情,克罗姆艾娜的一只手被砍飞,然而她并不怎么介意,将飞开的手臂化作黑烟,顷刻间就重新长出被砍断的手臂。
(……好厉害,我完全不能依着自己的想法的行动。她化解了我全部的攻击,还很擅长抓住一瞬间的破绽……唔~说明我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在跟『另一个我』战斗前,锻炼一下战斗技术得了……?)
面对拼了命进攻的少女,克罗姆艾娜的心中仍有从容。这也是自然的,少女的战斗方式确实高超,在技术方面远胜克罗姆艾娜。
但也就不过如此而已,无论是力量、速度、耐久,甚至魔力量,都是克罗姆艾娜远超对方。如果少女能完美运用魔力的话也许还要另当别论,但目前的状态下,可以认为克罗姆艾娜完全没有会输的理由。
(……不过已经过去挺久了吧?唔~没办法……这招对周围产生的影响太大,我本来还尽可能不想用的……)
要等少女的体力或者魔力用尽也不是不行,就算化解、躲开了克罗姆艾娜的所有攻击,最先倒下的也毫无疑问会是少女。
然而这真的非常耗时,考虑到少女的魔力量,恐怕要花上十多天。这样一来,波及的范围也自然会扩大。
因此克罗姆艾娜选了了另一个手段,『拿出真本事速战速决』。
少女猛挥的短刀穿过克罗姆艾娜,周围被黑烟所包裹……在黑暗中,金色的眼瞳睁开。
「!?」
少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也没办法:对方本来就令人绝望的魔力又增长到了几倍……不,几十倍。
少女一瞬间停下了脚步……克罗姆艾娜自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黑烟立刻化作巨大的拳头打向少女。
「——!?」
少女受到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冲击,同时脑海中仍在快速思考:
(好快!?好重!?不行,躲不掉冲击……这感觉不妙……大概有 0.1 秒到 0.2 秒会失去意识……)
零点几秒的破绽,在这一等级的战斗中实为致命。做出判断的瞬间,拥有庞大战斗经验的少女的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开始了行动,她从腰间的小包中取出小球,在被打飞的过程中将它投向克罗姆艾娜。
那小球放出的光充满了整个被黑暗所包围的空间。摔倒地面上的少女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还没等身体因伤害而发出悲鸣,她就跳了起来。
「……你真的很厉害」
「——怎么行」
「嗯?」
「在这里死掉可怎么行!!今日——我当缝织世界!百臂巨人!」
感受到克罗姆艾娜压倒性的力量,少女终于打出了最大最强的王牌。
心具百臂巨人的究极形态——存在于周围的流星一样的光融入了少女的身体。
将所有的光都收入身体后,少女——『口吐鲜血跪到地上』。
「……?」
「……为什……么……」
克罗姆艾娜并没有做什么,是少女自己跪下了。她愣愣地睁大眼睛,僵住不动了:
(为什么?百臂巨人没有回应我……力量没有涌出来)
是的,少女跪下的理由很简单,是因为她打出的最强王牌『落空』了。少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片刻过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悲哀地笑了。
(……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无论报上什么名号,无论成为什么样子……我一直都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爱丽西亚,但实际上,只是我一直装作没有注意到……)
少女力量的根源是心……缔结的情缘是她的力量,也是闯过众多困境的英雄的根本。
(我的……爱丽西亚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坏掉了)
想来也有前兆,即使是在战斗中,她也不再有以前那般「能够无穷无尽地变强」的感觉了。
不断失去珍视之人,变得满是缝隙的少女的心……在少女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碎裂,现在只剩下了小块的碎片。
(那现在在这里的我……内心坏掉,只是如同行尸走肉活着的我……究竟是谁呢?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我很明白一点)
少女无力的双眸盯着黑暗中的金瞳,流下一道眼泪。
「……对不起……伊莉丝……我没能……遵守约定」
少女做好了死去的准备,耷拉下头颅……要说结果的话,死亡并没有降临。
看到丧失斗志的少女,克罗姆艾娜变回原本的模样,靠近垂头丧气的少女,平举起手。
「……诶?」
「好啦,呆着别动。我给你上治愈魔法」
克罗姆艾娜微微笑着给少女疗伤,少女难以置信地凝视克罗姆艾娜。
当克罗姆艾娜用魔法进行的治疗告一段落时,少女静静问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理由有很多。比如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你,比如我还不了解情况。这么多的理由里面……最重要的是……嗯,因为我觉得,『既然会为珍视的人流泪,那你就还不应该死』?」
「……」
听到克罗姆艾娜露出温柔的笑容说完,少女沉默片刻,坐到地上仰天道:
「啊~服了。我输了,是你技高一筹……随你怎么处置我吧」
少女的口吻自然而然地变得尊敬了一些,或许是她认为自己不再是曾经的英雄——爱丽西亚这一意识的体现。总之,少女放弃了抵抗,决定交由克罗姆艾娜来判断。
克罗姆艾娜看着那样的少女露出苦笑,然后缓缓地组织语言:
「……那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你的情况?啊,在这之前先自我介绍。我叫克罗姆艾娜,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
听到这一问,少女露出思索的表情。她已经不想再用爱丽西亚这个曾经的名字来自报家门了。
因为她认识到,爱丽西亚这名英雄的心已经碎裂,在这里的自己不过是碎片而已……
「嗯?你难道没有名字吗?那我来给你起一个!」
「……」
「『多莱』怎么样?」
「……唔~这样吧,我就用夏提雅这个名字好了」
夏提雅——这是少女原本所在的世界的单词,意思是『幻想的碎片』。是的,现在的自己是名为爱丽西亚的英雄所怀有的梦想——也就是幻想的碎片。带着那样的含义,少女报上了这个名字。
「……夏提雅?诶?那我想的多莱呢?」
「才不要呢,那么『土气的名字』……」
「土、土气!?」
「克罗姆艾娜……克罗你起名字的水平不太行呢」
「不太行!?」
看到克罗姆艾娜露出备受打击的表情,少女——夏提雅才终于在抵达这个世界后首次露出了笑容。
* * * * * *
和克罗姆艾娜战斗结束后,夏提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假面戴了起来,接着被克罗姆艾娜带回去了。
艾茵等人从克罗姆艾娜那里听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戒备心稍微放松了一些。接着夏提雅被艾茵他们带到了克罗姆艾娜等人的居所。
「哎呀~总之,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可是要我说的话,也是你们先朝我释放杀气的……不过我们都有错,就一笔勾销吧,反正我已经不怨你们了。啊,对不起,再来一份蛋糕!」
哑口无言……这个词用来描述众人的表情再合适不过了。他们看着夏提雅一个接着一个吃下蛋糕,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放松得根本不像才打过一场的人相处。
能依靠的克罗姆艾娜可能是受了什么打击,她在房间的角落一个人嘀咕着「我会起名的啦」不来加入话题。
「重新来过,我的名字是夏提雅,请多多关照……啊,那边的大猩猩不用关照也行」
「啊?」
「话说,这个没点风度的大猩猩是什么啊……宠物?是宠物吗?克罗,退一万步说,那边的巨大蜥蜴就算宠物好了,那也没有养大猩猩的吧……养大猩猩做宠物,到底是哪来的这种需求……」
『蜥、蜥蜴?』
夏提雅似乎注意到了梅基德就是放出杀气的罪魁祸首,唯独对梅基德话里带刺。
当然,急性子的梅基德一下子就差点发火了,但他可能也知道原因在自己身上,便努力忍住怒火,开口说道:
「你、你丫的,我不说话你怎么还大猩猩、大猩猩地喊起来了……听好了,我的名字叫……」
「啊~不用了,我没兴趣,反正也是格里拉猩猩或者格里狮这种感觉的名字吧?」
「啊?你想干架吗,小不点!」
不过容易冲动的梅基德最多也就能忍一次。倒是梅基德说「小不点」让夏提雅眉头一抽:
「啊?喂,畜生,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想干架,小不点!!」
「……你又说了一遍是吧?干架?好啊,要干就干,肌肉达摩,要不我代克罗调教一下你?」
「……来就来」
两人的眼神一下子严肃起来,他们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梅基德摆出拳头,夏提雅准备好短刀,一瞬间拉近距离开始战斗……还没开始,两人一起被克罗姆艾娜打了。
「咿呀!?」
「唔哦!?」
「……不要打架」
「「……对、对不起」」
听到克罗姆艾娜的话,梅基德和夏提雅都乖乖收了手。
接着,两人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片刻之后,夏提雅开口说道:
「……那你名字呢?」
「啊?」
「问你名字呢,名字。看在克罗的份上我就记一记,你赶紧报上名号」
「……梅基德」
「梅基德是吧」
「你是夏提雅来着?听说是异世界来的」
「是」
有了克罗的调停,两人磕磕碰碰地说着话……由于吵架,两人的距离也有所缩短,尽管只是一点点……
「……所以你打扮才这么奇怪吗?」
「……啊?奇怪?哪里奇怪了?」
「比如衣服也是,还有假面……异世界的各位都打扮得这么奇怪吗?」
「唉~竟然不懂这种打扮的帅气,真的是不行啊。不过,也不指望梅基德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有什么审美能力就是了」
「……啊?」
两人之间再次剑拔弩张。一个是说话自带挑衅的夏提雅,一个是心直口快有话直说的梅基德……两个人看来是很合不来。
关键是梅基德一挑衅就上钩,发展成吵架也可谓必然。
「没什么,不用在意,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打扮。比如说你吧,就比较适合短蓑衣和棍棒,看着比较蠢,正正好好」
「……嗯,说的是,适合这么奇怪的打扮的,也就只有你这种怪人了……」
「哈哈哈,梅基德真有意思呢~」
「你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不是……」
两个人都笑着,只是眼神完全没在笑。
「啊哈哈哈……」
「呼哈哈哈!」
「「杀了你!!」」
「……你们还想被打吗?」
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梅基德和夏提雅听到后,都一下子停下了动作,接着梅基德变化成人形,两人做了一次有力的握手。
「哎呀~我感觉能跟梅基德打好关系,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呢」
「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夏提雅这么有趣的人,请多多指教」
另外,两人握手时带着就连奥利哈钢都能粉碎的握力……但他们脸上仍然笑着。
克罗姆艾娜看着这幅情景,满意地点点头说:
「嗯嗯,夏提雅以后也是我们的家人,要好好相处呀」
「……!?是、是这样吗?」
「不,老实说我也是才听说。我们什么时候说好的?真奇怪……算了,行吧!」
「这么轻巧啊,喂。还是说只是蠢?」
「毕竟我没什么地方好去嘛~加进来的大猩猩是多余的,其他感觉还挺有趣的」
梅基德和夏提雅之间再次碰撞出火花,两人带着明快的笑容说道:
「啊,对了!夏提雅,等吃完饭……要不去散个步加深感情?」
「啊~这主意不错,就咱俩去吧!越宽敞越好,最好是周围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好嘞,交给我!我对这块地方可熟悉了……我知道一个『碾碎垃圾也不要紧的地方』!」
「帮大忙了~我不太熟悉这片地方……省得我找『能埋葬大猩猩的尸体的地方了』」
远远看过去,两人显然是在笑的……实际上两边背上都长着般若的面孔,艾茵等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露出愣愣的表情,只有克罗姆艾娜真的以为两人关系好,表情心满意足。
『……又来了个个性十足的人呢』
『嗯,想到将来我就有点头疼』
「……多了家人……我很开心……啊……艾茵……红茶……」
「你还是老样子不管别人怎么样啊。好了,请用」
「……谢谢你」
就这样,克罗姆艾娜一家中加入了从异世界来的怪人少女——夏提雅。
由于她高超的战斗技术,后来六王整体的战斗力都有提升……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出现,魔界的存在方式将要发生剧烈的变化。
* * * * * *
魔界的一角,拥有强大实力的魔族以家人的关系生活在巨大的……已然可谓城堡的房子里。坐在房顶上、披着遮挡住面孔的黑色长袍的少女——夏提雅呆呆望着夜空,想着心事。
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克罗姆艾娜的家人……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在这期间,家人增多,还进攻了神界,如此这般,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对这里的生活并无不满。不管一开始怎么样,她现在对家人们怀有一定的亲情,也很感谢克罗姆艾娜。
然而即使如此……夏提雅的心仍然空虚至极。
理由很简单……夏提雅正如其名,只将自己认识为一块碎片:自己是曾经名为爱丽西亚的少女所保有的幻想,是她想要实现挚友的愿望这一感情的碎片,不过如此。
实现挚友的愿望然后死去……在夏提雅破碎的心中,唯有这一点是绝对的。
夏提雅对这里的生活并没有不满……但她一旦觉得这会干扰到自己的目的,便会毫不犹豫地割舍。
她对家人们怀有一定的亲情……然而若有必要,要断绝他们的生命她也不会踌躇。
她也很感谢克罗姆艾娜……却并不像其他的家人一样盲从,最多只是觉得,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她的,那就帮一把。
夏提雅一心只想着实现自己的目的……她破碎的心除此之外别无追求。她一直想赶紧实现挚友的愿望然后死去,然而讽刺的是,几百年过去,这一目的仍然没有进展。
她原本是人类,对此有强烈的意识,从而无法把人类以外的种族视作恋爱对象……不,准确来说,把其他种族看作恋爱对象,在她的无意识中被认为是『妥协』了。讽刺的是,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为符合自己理想的人没有出现而感到焦躁。
为了让这份焦躁平静下来,夏提雅眺望星空……眺望了一阵子,她忽然听到了声音:
「夏提雅,你在这干什么呢?」
「……梅基德。没什么,就是有点心事」
化作人形的梅基德出现在了屋顶上,夏提雅轻轻叹了口气,移动了长袍中的目光。
「……梅基德,你觉得现在的魔界怎么样?」
「啊?怎么说?」
「弱肉强食,丑而强的人中饱私囊,清而弱的人只能东躲西藏或者寄人篱下。每天小冲突都随处可见,很多生命因此而消亡……我实在是喜欢不上现在这样的魔界」
「……嗯」
夏提雅淡淡地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两盏酒杯,将其中一盏丢向梅基德。
确认到梅基德接下酒杯坐在自己身边,夏提雅一边拿出酒瓶斟酒,一边开口说道:
「梅基德怎么认为呢?对喜欢战斗的你来说,现在的魔界是个好地方吗?」
「不,我也讨厌现在的魔界……」
「哎?真让人意外,还以为你会说『斗争才是我的本能』之类的……」
听到梅基德喝着杯中的酒说出这些,夏提雅有些意外地回答道。
「你说的确实没错,我喜欢战斗,也喜欢强的家伙。不过所谓的强,并不是只有战斗力吧?但要在现在的魔界生活,需要的强就只有一种——战斗力。我觉得,这样很没劲」
「这样……那梅基德觉得魔界需要秩序吗?」
「觉得……不过有难度吧。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一般不会发生改变……要是克罗姆艾娜一统魔界倒是另一回事,可她不会这么做吧?」
「克罗不仅温柔,而且太天真了,她绝对不会做出靠力量支配魔界这种事的」
在魔界中,实力最强的无疑是克罗姆艾娜。但不管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说,她都太温柔了。她认为现在魔界的存在方式也算是一种形式,于是选择默默守望,恐怕不会主动为了改变它而做出行动。
因此,需要有克罗姆艾娜之外的人来做这件事。
梅基德跟夏提雅也有不短的交情了,平时还经常吵架,所以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夏提雅的性格。
夏提雅没有胡闹或者开玩笑的意思,语气很平淡。梅基德从中感受到了决心……便一口喝完酒,小声说道:
「……夏提雅,你……打算开干吗?」
「嗯。老实说,现在魔界的存在方式非常影响我实现目的。我试着模拟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已经有了不错的眉目……感觉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搞不懂」
「嗯?不懂什么」
「我搞不懂你。我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不过肯定能顺利实现的吧……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这么『着急』?」
「……」
隐隐约约地,梅基德从夏提雅的身上感受到了焦急。听到梅基德的问题,夏提雅沉默不语。
梅基德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之间流淌了一阵子安静的气氛……接着夏提雅开口说道:
「……野性的直觉真不容小觑,我说梅基德,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假如说……我是为了死才努力的,想要尽快达成目的然后死去……你会怎么想?」
「啊?想死的话去死不就好了,只要你对这个结局心满意足,那就没关系了。到时我会带上酒到你的墓地去一趟的」
「……大猩猩」
「喂!」
听到梅基德干脆地表示「随你喜欢就好」,夏提雅不禁露出笑容。她取下掩住面孔的兜帽,往酒杯里斟酒并一口气喝完了。
看到夏提雅那样,梅基德的嘴角也露出一点笑容……然后『变回了在这个世界也只有三个人知道的真正形态』。
「哇!这个是什么!?」
「算是知道你一个秘密的报酬吧,虽然不是我主动问的。你可别到处乱说啊?我超讨厌这副模样的」
「……大猩猩变身为美女,这是哪家的三流奇幻……怎么说呢,世界上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啊」
见到梅基德真正的形态,就连夏提雅也感到惊愕,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把话说得好像挑衅,这也属于她的风格吧。
见到夏提雅的反应,梅基德露出傻眼的表情,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和夏提雅轻轻干杯。
「再说一遍,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好啦好啦,那我们各自都把今天的事情保密……」
「嗯……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但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对了」
「……了解」
场上的气氛平和,正体现了相互交心的关系,两人感受着这份平和,喝起了酒。
「……如果世界变得和平……所有人都能携手欢笑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啊……也许可以收些部下锻炼锻炼他们」
「噗,大猩猩当教官……这不合适得简直无出其右了吧~」
「你这人……不损我几句就不会说话了吗!!」
「还是说那个?猩猩教官吗,哈哈哈,看上去很笨……啊,不好意思,是真的很笨来着!」
「好家伙,我今天非揍扁你不可!」
梅基德往笑到打滚的夏提雅进攻上去,这一天,二者的对话也发展到了打架……然后两人一起被听到喧闹赶来的克罗姆艾娜狠狠骂了一顿。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两人或许可以算是一如既往。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我就不行。即使想象到世界和平……实现了挚友愿望的未来……我也想象不出和大家一起欢笑的自己。除非有什么不得了的奇迹……不,还是不要有多余的期待了,我能发自内心幸福欢笑的日子……恐怕是不会再来了……)
* * * * * *
建在矮丘上的巨大宅邸,夏提雅在其中的一间房间里,以冰冷的眼神俯视宅邸的主人——这个魔族现在已经是不会说话的肉片了。
肉片……不,死去的魔族拥有相当的实力,可以说是住在这附近的魔族的首领。同时,对夏提雅打算构建的有秩序的魔界而言,这个魔族是没用的垃圾。
夏提雅决定给魔界带来秩序,正式开始行动后,优先去做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清扫中饱私囊、大腹便便的存在以及肆意妄为的猛兽——这些危害魔界平稳的垃圾。这次抹杀的魔族也属于这一类。
这个魔族有着极为残暴的性格,曾毁灭弱小的和不服从自己的种族的村落,将抢掠来的居民用各种方法虐杀。
因此,夏提雅没有任何烦恼地就把这个魔族和跟随魔族的部下杀光了。
就这么消灭宅邸,连着尸体也不留痕地毁灭也没问题……不过在此之前,夏提雅为了另一条优先事项,前去了宅邸的地下室。
她优先要做的另一件事是获取能成为自己手足的部下。纵使夏提雅有强大的力量,一个人也很难将情报网完整地铺在广大的魔界中,按自己的想法改变魔界。
她寻求着能成为自己耳目的忠实部下,前去了地下室。
位于宅邸地下的这间房间是拷问室,充满了血的腥臭味,夏提雅所杀的魔族就是在里面顺从欲望,折磨掠取来的人们。
房间里到处都散置着带血的拷问器材。房间的角落躺着遍体鳞伤的尸体,散发出腐臭。夏提雅不动声色地望着这幅常人看到定会发狂的光景。
「唔~落空了吗?一个个要么是死了,要么已经成内心崩溃的木偶了……看来这个魔族是个不知分寸的笨蛋,哎呀,结果白跑一趟——咦?」
「……」
夏提雅没有找到看得上眼的人,几乎就要叹气时,她发现了房间一角里的一个魔族。
那是个被锁链捆住的幼小少女……眼神尽管昏暗,却没有失去光辉。夏提雅看到后,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里对那名少女来说是地狱。有一天,少女居住的村落突然遇袭。
战斗的人被杀光,剩下的人被带到了这宅邸里……这间地狱一样的房间。
少女的同族已经一个都不在了,他们都在经受令人不忍直视的拷问,最后失去了生命。少女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她的美丽容颜。
当然,她也经受了诸多拷问,只是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拷问至死。
这间宅邸里性癖扭曲的魔族,乐见少女美丽的容颜染上绝望,对这种情景喜爱得无法自拔。
因此,只有少女在这地狱之中一直被留了一条性命。
本以为要永远持续下去的地狱……有一天突然被仅仅一个魔族消灭了。
「……哦?这很有特点的黑眼圈……是地狱梦魔吧。哎?『一个眼珠子被挖出来了』,啊,说起来,地狱梦魔的眼球可以作为强大灵药的原料来着」
「……」
披着长袍的魔族,口气开朗到与拷问室不相称……少女见到夏提雅怀有的感想合理之至:这个魔族,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对了对了,在这宅邸里的魔族我都杀光了」
「!?」
听到这句仿佛闲聊间说出来的话,少女惊讶地睁大了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但很快又变作理解状。
夏提雅身缠的魔力很强大,就连这名没有战斗经验的少女也看得出有多超乎常理。少女理解到,如果是这个长袍魔族,的确连那个魔族也能轻易葬送。
「所以你很幸运,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哦?」
「……」
能从这个地狱解放……听到这句话,理解其含义的时候,少女的心里涌现的……是难以言喻的不快。
她理应冀望过地狱结束才对。她理应期许过自由。然而少女现在却没有安心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片漆黑阴暗的感情……
看到少女的反应,夏提雅在兜帽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好像正如她所期待的一样。
「……你不甘心吗?」
「……诶?」
「你怨恨给你带来这般遭遇的魔族吗?你怨恨没有保护你的同族吗?你怨恨到现在才来救出你的我吗?还是说……你怨恨『没有能力杀死那个魔族的自己』,怨恨『自己太弱,只能屈服于不讲道理的暴力』……?」
「……」
听到夏提雅的煽动……少女一瞬间就理解了自己心中涌起的黑暗感情。
是的,少女对『不能靠自己的手破坏这个地狱』和『没能杀死憎恨的那个魔族』两件事悔恨不已。
正如夏提雅所说……她禁不住地怨恨弱小的自己。
「……怨恨」
「我想也是」
「我怨恨自己太弱!我怨恨自己不能战斗!我怨恨,自己杀不了那个人渣!!」
「……眼神很不错,太棒了」
……夏提雅看中了这名少女。即使心中有疯狂,少女也没有被它吞没而发狂,而是咬紧牙关忍耐住了。
心里越是没有从容,就越是容易使其印随、依存。
「……你想要力量吗?」
「………………想要」
「很好,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来锻炼你!相应地……」
「唔!?」
夏提雅摘下长袍的兜帽,将手指伸入少女脖子处戴着的项圈,拉了过来。
这一动作带来的冲击使少女发出呻吟,但夏提雅不管这些,注视着少女只剩一颗的眼睛,说道:
「你要成为我的手,要成为我的脚……作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舍弃一切,服从于我」
「……」
「这样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力量,就能从被夺走的一方成为抢夺人的一方。你怎么选择?」
「……」
压倒性的强者的招揽,如毒一般在少女的心中传播开。将少女身处的地狱轻而易举粉碎的绝对者这么说了……『成为我的东西』……
那时,少女的心中窜上了忍耐不住的快感:啊,自己就是为了被这个人支配才生在世上的……少女扭曲的心中产生了那样的确信。
「我要成为你的部下……我发誓向你献上永远的忠诚……」
少女回过神来,口中自然流露出这样的话语。
紧接着,绑住少女的锁链碎开了,少女的四肢获得自由。然而少女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因为她的主人还没有下达指示。
夏提雅接着转身背向少女,一边向房间外走去,一边对少女说道:
「我的名字是夏提雅……请你记好了。那么走吧。你……『潘多拉』,以后请这么称呼自己」
「是,悉听尊便……」
夏提雅给予少女名字的那一刻,少女就爽快地忘记了自己过去的名字,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东西,是不再有机会报上的记号……理所当然般丢在一旁。
而后,潘多拉服从夏提雅的指示,站起来跟在她的后面。在她的眼中,有强烈的疯狂和无止尽的忠诚心。
另外,这时的行动使得潘多拉觉醒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性癖,对夏提雅来说是完全的失算。
而且,由于被人渣魔族折磨,品尝到地狱的滋味,获得强烈的憎恶而产生的施虐心,和与生俱来喜爱受虐的性癖以最坏的形式融合……诞生出抖 S 且抖 M 这种不得了的变态,夏提雅日后为此而百般苦恼。
* * * * * *
在魔界的中央附近,特别准备的强大结界中集结了六个魔族,他们在魔界接近顶点,个个实力不凡。这些人讨论的中心是一名少女——夏提雅。
「……事情就是这样,基本上就和刚刚发的资料一样」
在讨论前,夏提雅分发了资料,只有马格纳威尔由于身体尺寸太大而无法阅读,所以夏提雅用读的解释了一遍。
现在,夏提雅之外的五人……以愣愣的表情拼命理解夏提雅所述内容。
可谓魔界大改革的内容……涵括了生产等众多方面,而其中最大的变革,在于用爵位级的区分方式来将力量明确化,以及选定担当魔界中心的王。看到这些,就能想到夏提雅为什么召集了这些人。
然而他们还是无法相信,就连平时冷静的艾茵也藏不住她惊愕的表情。
她的惊愕并不在于『能不能实现』资料上的内容,而是因为她感觉靠现在的夏提雅毫无疑问『能够实现』。
夏提雅为了魔界的改革而行动,已经有了大约一百年……没错,仅仅百年,夏提雅就获得了能在广大的整个魔界布下情报网的能力。
夏提雅直接抛出橄榄枝的只有干部,这些干部进一步增加部下,而今她的部下已有近一亿之多。
此外,可能干扰到计划的存在几乎都已经去世,换言之,夏提雅仅仅百年之间就控制了广大的魔界。
艾茵等人为夏提雅的特异性——可谓恶魔般的技术感到颤栗。
「好啦,我想你们已经明白,我是想让各位成为王。包括克罗,差不多叫个『七王』什么的吧?克罗那边我会去交涉,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一下这个方案」
没有人对夏提雅的话起反应。他们的思考完全跟不上。
其中,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的……是莉莉伍德。
『……夏提雅,你……到底杀了多少魔族?』
「谁知道呢?我可记不住扫掉的垃圾有多少」
『……你……』
夏提雅的说辞太过冷淡,仿佛视他人生命为无物……就好比只要是最高效的方法,即便大量虐杀也在所不惜。这么无情的思考让莉莉伍德的眼睛中产生了怯意。
「你们不用急着回答我,我还要先去渗透爵位级高位魔族的概念……在完成这一步之前,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觉得应该花不了一年」
说完,夏提雅就从场上消失了。留下来的……除了克罗姆艾娜的五人,在长长的沉默中思考。
后来,除了以『我这辈子都是克罗姆艾娜的从者』为由拒绝的艾茵,包括克罗姆艾娜都同意了夏提雅的方案。
可惜的是,这时夏提雅还没有注意到克罗姆艾娜的愿望,她得知自己的安排到最后反而伤害了对她有大恩的克罗姆艾娜,感受到内疚……这些都是后话了。
* * * * * *
这次遭遇是偶然。见过了夏提雅深不见底的瘆人感觉,莉莉伍德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时,正好在家附近遇到了少见的存在。
『……你,记得……是叫潘多拉?』
「这不是莉莉伍德殿下嘛,您辛苦了」
身为夏提雅的心腹,潘多拉经过了夏提雅的锻炼,此后在魔界各地完成夏提雅的命令。
因此,她不怎么会来莉莉伍德等人的住所,也没有过什么对话。
莉莉伍德所知道的,也就只有潘多拉是离夏提雅最近的存在,以及她过去失去了单眼而已。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吧,莉莉伍德顺其自然地就采取了接下来的行动:
『……我记得你是少了一只眼睛?』
「嗯,以前失去了……怎么了吗?」
『你愿意的话,给你这个……吃下这个果实,就能治好你的眼睛』
「……」
莉莉伍德递给潘多拉的,是能治疗除了本人不愿意治疗的伤口之外所有伤的世界树的果实。
莉莉伍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行动。
是单纯想治好熟人凄惨的伤痕?是想卖夏提雅一个人情,借以获得情报?还是说……因为越来越觉得夏提雅毛骨悚然,所以想确认她亲手养大的潘多拉是个正常人,间接地缓解心中难以言说的不安……?
潘多拉盯着递过来的世界树的果实盯了一阵子,没什么犹豫就吃了下去。
「……衷心感谢莉莉伍德殿下的关心」
『哪里,不用客气。哪怕没说过多少次话,你对我来说也一样算是家人——诶?』
潘多拉坦率地接受了好意,这使得莉莉伍德放心下来。她带着温和的微笑,正想继续说下去……结果刚刚才有的安心就被粉碎了。
因为潘多拉在恢复了失去的右眼之后,毫不犹豫地……『亲手把自己的右眼挖了下来』……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啊,这样,我终于完美了……」
『……诶?』
莉莉伍德惊讶得叫了出来,她看到潘多拉接着露出的深邃笑容,僵住了。
「被那个人渣造成的伤消失了……『莉莉伍德殿下赐予的右眼也弄掉了』。这下子我的身体就『全部都是夏提雅殿下赐予的东西构成的』了!啊,多么棒!现在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夏提雅殿下的了!啊……这是何等的幸福……简直是幸福到了最高潮……」
『……这……』
「谢谢。莉莉伍德殿下……这下我作为『夏提雅殿下真正的仆人』就能完备了。我由衷地感谢您」
『……』
莉莉伍德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存在在说什么。她不知道潘多拉是怎么想的,才会把挖下来的右眼踩碎,脸上流着血,还在发狂般的笑着。
看着潘多拉深深低头道谢后离去的背影,莉莉伍德脸色发青地自言自语:
『……仆人?夏提雅……你把潘多拉弄成了什么样……那对你来说……就是理想的士兵吗?』
这细声的自言自语没有人听见。莉莉伍德微微发着抖,这时她明确地感受到了夏提雅的可怕。
培养出的部下,忠诚到让人觉得是发疯了——夏提雅希求乐意为她而死的人,这过于合理的冷静……让莉莉伍德发自内心感到畏惧。
当然……这完全是误会。夏提雅的部下中,忠诚到这么极端的只有潘多拉,倒不如说夏提雅自己也会烦恼,潘多拉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莉莉伍德并不知道内情,她只感觉夏提雅是刻意培养出了狂人。
这个误会,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解开。
就这样,尽管发生了一些失算和误会,但事情大体上按照夏提雅的计划进行……五年后,魔界诞生了所谓『六王』的顶点。
以恶魔般的本领掌握魔界……开始自称无名之王、幻王无面的夏提雅,终于开始朝着自己真正的目的行动了。
然而如她所愿进行的部分只到这里……状况有进展,是在经过无比漫长的岁月……异世界人宫间快人出现之后了。
* * * * * *
——现在想来,我……可能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认为自己的内心破碎了,成为了幻想的碎片,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实现伊莉丝的愿望然后死去……
之所以想要改革魔界,之所以不断增加部下……全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其他人。
这时的我,真的只想着自己,准确来说,应该是『就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认真去考虑』。
现在再来看就能明白,我去恋爱是为了实现伊莉丝的愿望然后死去,不是『喜欢上一个人然后恋爱』,而是试图去完成『恋爱然后死去』的工作。
……那样只期望破灭的心,怎么可能有去恋爱的从容?当时的我,就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没注意到,只有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
说到底,我很可能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总是在心里竖起一道墙,不让任何人窥探深处……我真的是一个人闷到过分了,当了几十万年的丧女,性格各方面可都是会糟透的。
我再次认识到没能实现目的的理由……并发现和快人的邂逅真的是个奇迹。
老实说,快人一开始在我心里并不是恋爱的对象,我接触快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向克罗报恩』。
我对克罗一直心怀愧疚。虽说当时还不知情,但我的选择确实阻碍了克罗愿望的实现。
克罗对我有收留之恩,我一直在找机会报答。
因此,我才对克罗少有的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为了帮助克罗得到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我以爱丽丝的身份和快人接触了。
快人在这个世界与众多人相遇,使内心变得坚强,和六王产生交情,再越过被当成是朋友的人背叛这一悲剧……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大之后,去挑战克罗内心的深处。
这是我写下的剧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克罗写下的剧本。
……坦白说,在挑战克罗内心深处之前,快人认识的人里面有三分之一是由于我的安排。
我本来就知道爱西丝的魔力在接近……所以我『做了时间调整好让快人在回家路上遇到』。
梅基德和马格纳威尔更不用说……为了诱发菲特的兴趣,快人的事情也是我告诉他的。
一切都是为了向克罗报恩……
是的,唯独这个时候,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克罗行动、思考,并遇到了快人。现在想来,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尽管平时的我急着想尽快恋爱然后死去,这次却没有把快人当作恋爱对象考虑……以及我打算在克罗那件事解决之前专心处理那边,这两点相互作用,从而带来了好的结果。
……是的,第一次见到快人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中有着些许的从容。
正因如此……我才会把快人和伊莉丝看到了一块去。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真的很奇妙。
和快人说话的时候,我不是为了笑而笑,而是自然地露出了笑容……我会有怀念的心情:啊,原来笑容是这个样子的吗?
聊聊有的没的,为琐碎的事情而欢笑,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挨骂……我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我感觉,为了实现克罗的愿望而存在的剧本中登场的一个角色——爱丽丝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占有了越来越大的比重。
与此同时,一点点地……真的只有一点一点地,坏掉的内心仿佛在逐渐复原……我似乎能够想起『感觉一个人值得珍惜的心情』了。
接着,在逐渐想起本应已经忘却的事物,对此感到困惑时……发生了决定性的事件。
* * * * * *
「快人,要恨我的话就搞错对象了。说到底这只是工作。而且,我和你只是朋友……并不是家人、恋人,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交情而已」
「……啊,说得也是……」
这样就好了。背叛了快人的爱丽丝销声匿迹,之后还有几种发展,不过如果快人希望的话,要作为幻王准备假尸体也未尝不可。
是的,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剧本。快人会在此受到巨大的打击,然后由克罗温柔地安慰。
这会使得快人对克罗产生更强的心意,同时跨越这次打击,获得大幅度的成长……一切准备都是这个目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让部下潜伏在了周围防止快人受伤。
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没有才对……可为什么,那么难受呢……我至今为止明明做过更加过分的事情,那么这不快的感觉又是什么?
喘不过气。我不想再看见快人的脸……
「那么,我这就回去了~」
我拼命抑制住动摇的心,尽可能以轻快的口吻向快人道别。
这样,就好了……因为我和快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原本就是这样的设定……
「……爱丽丝」
「怎么了?」
为什么我停下了脚步呢?『爱丽丝』就要从快人面前消失了。以后与快人相处的会是『幻王无面』,所以无视他不就好了吗……?
「……这次,别乱花钱了」
「……我会考虑的」
……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停下,不要再让我混乱了……我可是背叛了你的信赖啊?
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感情中,我打开房间的门。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了一眼快人的脸。
快人……他脸上挂着困扰却又非常温柔的笑容,就好像是在说拿我没辙似的……
我靠在刚刚关起来的门上,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心情。
啊,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我是『想要成为爱丽丝』。本是拿来中途退场的那个角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新的我』。
而且快人……你也……期望着这一点。我明白了……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这……原来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求的存在啊。
等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破坏了自己合上的门,走到房间里了。
「所以……我来救你啦!快人!」
「……哈?」
行吧。既然你这么期望,我就成为爱丽丝吧。剧本这种东西,之后再适当地调整就好。
既不是夏提雅,也不是无面,我就以这爱丽丝的身份……来成为你的助力!
是的,就在这一天,这一瞬间,我『得以重获新生』。
我不是作为异世界的英雄爱丽西亚,不是作为幻想的碎片夏提雅,不是作为无面之王无面……而是作为新的我爱丽丝……爱上了你。
* * * * * *
我一边闪躲、弹开如倾盆大雨般洒落的光弹,一边看着敌人的模样。
这突然出现在我和快人面前的谜之存在,背后有二十根羽翼,超现实的美貌好像从美丽的绘画中直接钻出来似的……我们之间的攻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激烈。
这力量、这魔力……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我感觉很可能是哪里的神。按我不太确定的推测,这名天使的实力……恐怕和克罗同等,或者在她之上。落下的光弹每一发都有消灭一座岛屿的魔力,单从这一点考虑,也知道对方毫无疑问是超越常理的怪物。
假如对手能与克罗匹敌……曾被克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我是不可能赢的,正常来讲或许会绝望吧。
而事实上,我现在心中涌起的感情却完全不同。
……我不觉得会输。啊,我到底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呢……?
跟以前作为爱丽西亚生活的时候相比,我的身体能力和魔力都确实有了飞跃般的提升。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输给克罗的时候,我的感觉却是「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呢?」
或许这自相矛盾,但我比起身为爱丽西亚那段时间,确实是变弱了。
当时的我,无论面对多强的敌人,内心都绝对不会屈服。如果现在的自己赢不了,那就在战斗中成长到赢得了的水准……那时为了保护珍视的人们,我理所当然地做得到这样。
说这是唯心主义也没错。我的力量——心具正是这样一种特殊的能力,内心的光芒越闪耀,心具就越强……心强,则心具可化作无敌的刀刃;心弱,心具亦会变为无用的废铁。
我的内心曾经坏过一次,失去了过去的强大。我并没有失去百臂巨人本身,但既然内心不完全了,也就发挥不出百臂巨人真正的能力。
经过克罗的指导,我可以完全发挥出自己的魔力了……但从那以后,我就一点成长都没有。
过去,那种能无穷无尽地变强的感觉……已经失去了很久。
『结下的缘就是我的力量』……我在还是爱丽西亚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这句话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失去了心、失去了缘的我……变得实在是太弱了。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谜之天使放出的光弹速度越来越快,威力越来越强,而我的速度也随之越来越快。
心脏猛烈地搏动,身体内部无止尽地涌出力量……啊,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我原本坏掉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快人拾到一起,形成了新的形状。他使我的心重获新生,成为了爱丽丝。
「……呼、呼呼呼……哈哈哈……」
我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我的力量、我的强大……回来了!
「这是……魔力在急剧上升?」
「在眼前有不得不打倒的敌人,在后面有要保护的珍视之人……啊,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我……我终于、终于『追上了过去的自己』……」
心跳得几乎要裂开,全身带着灼烧般的热量,百臂巨人在周围舞动的光也随之搏动。
「此处——这一瞬间——乃是吾心极致——超越极限——今日我当缝织世界!百臂巨人!!」
这是在我与克罗的战斗中没发动成功的,百臂巨人的究极形态。积累的情缘全部融进我的身体,叠加在我的力量上。
这是过去为了击败邪神,连结全世界的人愿望与希望的力量……人的心意无穷无尽,我的力量也不存在极限。
「伊莉丝、诺艾尔……各位借我一臂之力。我不想让别人抢走快人,我不要失去快人……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来……开始吧!第二次的弑神!」
没有止境的无限力量寄宿在身上,我为了杀死不知名讳的神而拔出刀刃。
……最后那场战斗以中断的形式收尾了……这样也行吧。我的大问题还在后边。
我追上了过去的自己。当我注意到,这全都是遇见快人并爱上他的缘故时……我一下子变得害怕了。
说到底,我想要恋爱是为了追随伊莉丝的脚步死去……如果我和快人的恋情开花结果……那之后我打算去死吗?这样的疑问涌上我的心头。
我想要和快人在一起,永远永远一起欢笑……这毫无疑问是我的愿望。可我不知道快人是怎么想的,突然间为此感到担忧。
为了实现挚友的愿望然后死去而恋爱,老实说这样的我很过分。如果我对快人抱着这种含有破灭愿望的感情,他会不会鄙视我呢?会不会离开我呢?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我一面觉得,快人不会做那种事,一定会接纳我……另一面又害怕有个万一,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现在是想活着,还是想去死呢?……就连自己的心情,我都没有把握。
到最后,这迟疑不决的模式,被菲特动真格的一道直拳打得粉碎……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菲特会有那样热血的一面。
『两万年一次』,该拿出真本事的时候,菲特原来也拿得出真本事啊。
然后我向快人表达了心意,成为了恋人……和伊莉丝重逢……
* * * * * *
瞌睡中,我缓缓睁开闭上的眼睛,随着令人舒适的温暖,我看到了心爱之人的脸庞。
啊,说起来,我是在跟快人闲聊来着。唔,看来我是睡着了。
不过周围都配置了警戒用的分体,保护快人这方面还是万无一失的……
「……我睡了多久?」
「一小时多一点吧」
「唔,是我大意了……不过这都怪快人旁边温暖得好像有太阳晒着一样。总之,我打瞌睡都是快人的错!」
「哪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说,为什么店主打瞌睡还要我看店……」
「那这小时有客人吗?」
「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哦~」
我缓缓把头移开枕着的快人肩膀。说实话,我并不想离开这暖人心田的感觉……不过就等下次机会再做补充,撒娇个够吧。
说起来,我好像真的是很久没有打过瞌睡了。也就是说,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从容吗?
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快人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都到午饭的时候了啊」
「要我做些什么吗?」
「唔~虽然这样也不错,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去外面吃……听说中央大道开了一家新店……」
「哇,不错哦。按我爱丽丝的调查,评价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我倒是完全可以亲手做出充满爱情的料理来招待快人……不过和快人一起出门更吸引人,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嗯?店?关了就是,反正不会有客人来……
「好,走吧『爱丽丝』」
「……嗯!」
我非常喜欢快人叫我爱丽丝这个名字。因为这样我会感觉,我不是爱丽西亚,不是夏提雅,不是无面……而只是作为平凡的爱丽丝,陪伴在你的身旁……
我体会着充满胸膛的幸福,握住了快人伸出来的手。
「……我想要豪华午餐!」
「我说你啊……」
「自助的吗?谢谢啦!」
「谁答应你这个了!!真是的……」
说着,快人露出了苦笑,这是拿我没辙似的,无比温暖体贴的……我最喜欢的表情。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我现在的样子,恐怕是过去的我根本无从想象的吧。
爱上珍视的人,竟是如此温暖幸福之物……活了几十万年,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谢谢你,快人,最喜欢你了。从今往后,请让我永远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不是作为别人,而是作为爱着你的……平凡的『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