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阿妮丝边走边想。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沐浴在太阳光下的新绿闪烁着光芒。她沿着河堤笔直朝向威尔格利亚城走去。
在风儿吹拂下一圈又一圈旋转的风车,充满了田园诗歌般的风情,但阿妮丝比起眼前的风景,更专注在她的烦恼上。
从决定留在席多之塔的那天开始,美好的家庭生活应该就此展开才对。
可是席多仍然每天为一些小事发脾气,或是对着阿妮丝怒吼。
刚被收养的时候,她对那名少年模样的养父的确有所犹疑,也因为不知对方为何收留她,两人之间的生活极不融洽。
当她决心留在这里之后,一直觉得再怎么说都应该比之前的情况要来得好。但是,会不会其实是变得一天比一天糟?昨天因为功课、召唤诺雅,还有吃饭的事情害得他发脾气。因此昨天阿妮丝惹他生气的次数又创下了新纪录,不过她从没有一天不惹席多发火就是了。
真要说起来,从那时候他就开始找我麻烦了。阿妮丝一边用指尖抚平蹙起的眉心,一边回想那件事。
从齐格回老家去,毕安卡也跟着他离开之后,阿妮丝与席多两人的共同生活就此展开……
「欸,来好好决定我该怎么叫你吧。」
看见一脸兴致勃勃的阿妮丝手中拿着的一迭纸,席多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那是什么?」
「这个呀,就是我啊,想了好多称呼……呃,首先~」
席多似乎对阿妮丝未经大脑就说出口的讲话方式感到烦躁,他抽走阿妮丝手上的一迭纸,视线停留在上面。
眼见浏览着文字的席多表情变得愈来愈凶恶。
「这什么鬼东西……?」
「你太粗鲁了!那个、那个啊,我想先仔细说明一下,你愿意听我说吗?首先,请看看第一行,最上面的那个。」
纸上列着许多阿妮丝想到有关席多的称呼。席多将手掩在阿妮丝的嘴巴前,阻止她冗长的解说,所以阿妮丝只能眨着眼睛。
然后席多深呼吸一口气,从对他而言充满可怕辞汇的那张纸上回过神来。
「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这个父亲大人是?」
「这是最安全的敬称了。带着微微距离感的称呼真教人悲伤,胸口有些难受呢。」
「这个阁下,又是……?」
「这个我反而特别推荐喔。非贵族还用这个称呼可能不太好,但这种誓言忠诚的感觉很不错,还满高雅的呢。」
「虽然不觉得忠诚那种高级的情操跟你扯得上关系……算了。那这个,还特地圈起来的『星尘君』是……?」
席多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颤抖,但阿妮丝完全没注意到,仍然满脸笑容地凑近了他。
「这个啊,我觉得这个最适合了耶。充满神秘感的表现,又相当有戏剧化的效果……」
「你有没有想过,被叫这种稀奇古怪名字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啊!」
忍无可忍的席多将手上的纸随手一扔。
被粗声怒斥的阿妮丝睁大了眼睛。
「好过分,你为什么要丢掉它!」
她朝扔在地上的纸张伸出手,努力收集成束。
「听好……这里面没一个我能接受的。我一概不会承认。要是真得用这些搞笑的名称叫我,不如你一辈子都别跟我讲话。」
「你这么说我很伤脑筋耶!」
「伤脑筋的人是我!」
互相吼叫的两人别说是父女,看起来就跟一对兄妹没两样。
「我很向往星尘君这个称呼,在以前读的故事里,他是一位收养孤女的老绅士呢。」
「我说过用不着说明了,闭嘴。」
「那我到底该怎么称呼才好?还是该退一步,叫父亲大人就好了?」
「我说过你犯不着称我为父亲!」
「…………」
看到此刻阿妮丝受伤的神情,席多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因而不发一语。
阿妮丝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要是此时谁拍了她的背一下,泪珠便会从她的眼眶潸潸滑落吧。
「你真……真的这么讨厌我……?」
席多焦躁地抓着头,不知该回些什么好。阿妮丝满脸通红,开始抽噎起来。
「好了啦,别哭了。」
「不、好……我、我……还是回宝菈修女的教会比较……」
「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席多的鞋底猛叩着地板。阿妮丝吓得肩头一震,默默淌着泪。
「别误会了,这不是你的错。」
席多朝她伸出的手摀住了她的双眼。阿妮丝听见身边的席多那有些嘶哑的声音。
「单纯只是我不喜欢父亲这个角色而已,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因为你不喜欢自己的父亲?才不想被叫作父亲吗?」
她的脸上有布料的触感,席多拭去了阿妮丝的眼泪。
「因为会想起不愉快的事。所以,我不想被称为父亲。」
他的嗓音平静。
阿妮丝睁开了眼,席多的脸就在她面前。或许席多的确是一位不适合称为父亲的人物。再怎么说,阿妮丝与席多看来都不像是父女,一点都不像。
席多绯色的眸子凝视着阿妮丝。
那颜色仍旧让阿妮丝为之心惊。
「你跟父亲吵架了吗?」
「是啊,大吵了一架。」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叫你父亲……不过这样一来,果然还是星尘君最适合了……」
啪唰一声,疑似是刚才拭去她眼泪的白布扔在阿妮丝的脸上。
「真是的,你好粗鲁喔!」
「还不都因为你尽说些蠢话!」
阿妮丝开始努力解释星尘君是个多么美好的称呼,然而席多仍无论如何都不肯点头,最后只好决定就单纯称呼他为「席多」。阿妮丝虽然心有不甘,但对方说如果不这么叫的话,以后就不回她话,因此最后也只好默默接受了。
「没错,都是那时候不好!」
阿妮丝自言自语道。她一个人盘着手走着,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相当诡异,不过沉浸于思考中的阿妮丝并未留意到这点。
「星尘君不行的话,阁下也不错啊。明明就很适合嘛……啊啊,不过这也没办法。席多性子急又脾气暴躁,我这边要成熟一点,用从容的态度对待他才行,我得好好加油了!」
阿妮丝一边说着席多听见肯定会怒目切齿的话,一边越过了威尔格利亚的城门。
先前受到魔物袭击而遭重创的城镇,现在也几乎完成了重建工程。大量的建筑物应该都已崩塌毁损了,然而城镇中早就建构起新的建筑。这正是人潮往来频繁,商业繁盛的威尔格利亚城才能造就的盛况。这点令知道魔物出现原因的阿妮丝着实松了口气。
虽然在目光不及之处仍有残破的建筑,但几乎都没那么显眼了。
在中央大道往东西延伸的艾尔纳街上并列着许多摊贩。摆摊的农家和商人们奋力叫卖着,他们的吆喝声听来精神十足。其中包括水果和蔬菜,偶尔也会出现衣服、装饰品等摊子。
阿妮丝独自一人走着,思考该买些什么东西才好。
身上有一枚银币,应该没什么买不起的东西吧。她心里想着今天的晚餐要煮些什么,最后决定从肉、蔬菜、辛香料到面包跟点心,打算通通包办回去。
而且,买完后一定还会剩下一些钱,席多交代过她剩余的钱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反正你一定会拿去买些无聊的东西吧」,还对她多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才不会买什么无聊的东西呢。等着看吧,绝对会让你吓一跳!觉得后悔的话,到时记得来跟我道歉啊!」
阿妮丝发表过这样的宣言后才出了门。
虽然到目前为止连晚餐要煮什么都还没想到,但只要看到材料,一定会有些好点子吧!摊贩上放着许多今天现采的蔬菜、水果,还有一些稀奇的调味料、菇类,甚至有从未见过的动物品种垂挂在摊子上。
绝对要在今天的餐桌上让席多承认败北。阿妮丝一个人频频点着头。
说到餐桌,就想到放在桌上的花瓶,那个造型跟餐桌实在不太合。阿妮丝突然想到,买个漂亮的花瓶回去怎么样呢?找个适合插上西香花,朴素的淡绿色圆底花瓶应该不错。晚点要记得去看看才行……一想到这儿,阿妮丝忽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商人男子跟着大叫一声并踩了个空,但想事情想到出神的阿妮丝根本毫无自觉。
如果,这次出来买东西失败的话……
阿妮丝能想象,席多一副坏心肠、嘲笑她的模样。他一定会在她沮丧地回到家时,用那宛如在伤口上撒盐的残酷的口吻说: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嘛,你这个蠢蛋。明明是个半调子还这么嚣张,所以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笨蛋,听懂的话就给我乖乖学好魔法,只不过你的召唤也派不上用场。想被称作魔法使,至少等到跟本大爷一样能使出火焰魔法再说吧,庸才!」
他肯定会说出诸如此类的话来。
好像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太过分了!阿妮丝对自己的想象认真地发起了火来。只不过她所想象的画面,似乎比实际上的席多还要邪恶。
的确,阿妮丝唯一能使用的召唤魔法是有些特别奇怪的地方。
她第一次就召唤出不得了的东西,第二次以后则跟什么都召唤不出来没两样。因为跟诺雅处得好,所以它愿意回应召唤,但其他的龙却没有任何回应。最后演变成连有没有完成召唤、是否确实传达都令人束手无策的情况。
这副德性不配称为魔导师,席多生气地说道。而这也成为她想学习魔法的其中一个原因。虽然随着愈学愈多,她不太适合魔法这件事也渐趋明朗……
但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好好使出属于自己的魔法。不仅如此,连「现代魔法」也能运用自如吧……正当阿妮丝如此盘算之际,她突然听见一阵像是哭泣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跟昨天一样,是诺雅在呼唤着她。但那并非诺雅,而是一个人的声音。
阿妮丝倾耳细听,并朝着声音的方向踮脚走去。
在两栋建筑物之间,有个作为小巷却略显有些狭窄、像是属于小孩通路的空间。走在大街上的行人也都没留意这道缝隙。阿妮丝聚精会神地往通道里望去。
在那阴暗的场所中,她看见一名哭得抽抽噎噎的少年。
阿妮丝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对方肩头为之一震,这才抬起了目光。
那是个有着淡绿色双眸,脸上带有小雀斑的少年。虽然他的头上绑着布条,但倔强的褐色头发仍不住跃动。身上的衣服对他来说似乎有些太大,显得松垮垮的。
「呜呜呜、呜。呜~……」
「你一直哭我也听不懂呢?怎么了?哪里痛吗?」
阿妮丝温柔地向他问道。少年伴随着不断抽噎说道:
「我被……丢在这里了……」
他终于开口回答了。
阿妮丝让少年坐在脚边的箱子上,努力向他问道:
「怎么了?你被谁丢在这里?」
「呜……呜哇~」
听了阿妮丝的话,少年哭得更厉害了,双手抱住她的腰放声哭泣。
阿妮丝虽然吓了一跳,但仍抚着他的背,耐心十足地再度发问:
「你一直哭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能不能告诉我呢?」
少年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
「我……是个孤儿。原本应该被某个地方的教会收留……不过那个人,说愿意收养我……呜……然后,我们一起旅行……」
「旅行?这样啊,好辛苦呢。你们是做生意的吗?」
「…………」
少年眨了眨眼,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由于他讲话时喉头还发出咻咻的呼吸声,阿妮丝往往听不太懂话里的意思,但她仍专注、小心地聆听少年所说的话。
「……然后,从国境,一路……沿着街道,走到……这里,这个城镇、昨天也来过。可是,我就这样被丢在这里……我,被抛弃了……他们说团里的钱不够,说没办法带着连使剑都不会的饭桶一起旅行。所以要我到这个城镇的、教会去……呜、呜呜!」
「是这样啊……」
阿妮丝同情万分地掩住了嘴巴。
少年满面泪水,最后还哇哇大哭了起来,紧紧抱住阿妮丝。
「呜呜、呜呜。可是,我拜托他们不要丢下我……结、结果,他们叫我卖掉这些赚钱回去……说要是能办到的话,就带我一起走。」
这个?面对歪着头的阿妮丝,少年把手指向她脚边的箱子。
大概是酒馆用的东西吧。箱子的大小约能装下八只瓶子。虽然跟重量也有关,不过至少是个阿妮丝能用双手抱起的箱子。
「要卖这个箱子吗?」
「唔呜……不、不是、是这里面的……东西。」
只见少年吸着鼻子从箱子上下来,打开了箱盖。
「这种东西,根、根本不可能卖得掉。我……会被抛弃了……呜……」
看见箱子里面的东西,阿妮丝一时说不出话来。再怎么说,的确是不可能,就连阿妮丝也这么认为。
少年的鼻子发出咻咻声,眼睛看起来又红又肿。他究竟独自一人哭了多久的时间呢?
阿妮丝暂且闭上眼睛,陷入沉思。然后,她有如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她伸出双手,鼓励似地拍着少年的肩膀。
「别哭了,没问题的!」
毕安卡「嗯——」地一声伸了个懒腰。地板上的书本终于整理到剩下约三成了。席多依然面对书桌,阅读着书籍。
「欸,席多,让阿妮丝妹妹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席多闻言瞪向毕安卡。
「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呀?」
「我把移动石交给那家伙了。」
毕安卡眨了眨眼。
移动石是指能够任意将席多之塔移动到指定场所的夫妻石。一对夫石与妻石之间,拥有相互吸引的效果。阿妮丝身上持有妻石,假使真的发生什么状况,只要咏唱特定的咒文,她就会移动到席多持有的夫石所在地。
附带一提,它的价值甚至连一般贵族的财力都负担不起。但光席多一人竟拥有三对之多。
「喔~这样啊。」
「你干嘛一脸傻笑的样子。」
「你果然还是很在乎阿妮丝妹妹呢。虽然每次开口总是抱怨东抱怨西的……偶尔也该坦率一点嘛,父亲大人?」
「开什么玩笑,鸭女。看我把你给烤了。」
即便被堵了这么句话,毕安卡一脸仍是笑盈盈的样子。
「欸,席多。阿妮丝妹妹会买好晚餐的材料,然后用剩下的钱买喜欢的东西回来对吧?她会买些什么呢……还真有点期待耶。」
席多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反正一定又是些无聊的东西。」
毕安卡用力摇了摇头,双手有如祈祷般相互交握。
「我啊,觉得阿妮丝妹妹会去买件洋装回来!有着可爱荷叶边的连身洋装、帽子、高雅的小袜子,配上绑有蝴蝶结的红鞋!蕾丝手帕上有花朵的图样。胸针也很棒呢~啊啊,真想陪她一起去买……」
感受到充满怨怼的视线,席多嘴角挑起冷笑。
「不是衣服吧。她一定会买些更没用处、更无聊的东西回来。花瓶啊、画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会说什么可以当作纪念之类的。」
「为什么你可以想得那么过分!」
毕安卡毫不客气地走近他身边,大大地用右手拍在席多正在读的书本上。
「我说啊,花要是不浇水可是会枯死的!不温柔一点跟女孩子说话的话,她当然会闹别扭啊!凭你的作法,连想表达的心意都传达不了,你对她说话再温柔一点是会怎么样?」
「要是你知道我遭受到多大的荼毒,我看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鸭女。」
「什么嘛……嗯?算算这时间,阿妮丝妹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窗外的天空已被染成霞红色。在毕安卡整理书籍、席多专注于阅读之时,似乎已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席多被这么一说才留意到,他站了起来,嘴里念着「在搞什么啊那个笨蛋」。
这时,诺雅的叫声传到他们所在的书房。那声音并非想警示主人有什么异状,而是在阿妮丝喂食它之类的时候发出表示喜悦的叫声。
毕安卡一边叫着:
「应该是阿妮丝妹妹回来了!」
接着她一边冲了过去,席多则尾随其后。
在高塔入口处的大厅,阿妮丝拚命想说服诺雅别再叫了。
但诺雅似乎高兴得很,并未因此停止它的声声叫唤。因为晚餐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在齐格回来之前,席多指派负责准备诺雅饲料的人就是阿妮丝。
它的巢窝旁有个齐格精心制作的祭坛,诺雅所生的蛋就坐镇其上。
「阿妮丝妹妹~!回来也该出个声嘛。」
听见毕安卡奔下阶梯的叫唤声,阿妮丝打了个哆嗦。
「诺雅,赶快把我藏起来!」
虽然双手抓住它求助,诺雅仍然只发出高兴的鸣叫。毕安卡抵达阿妮丝的身旁后,转而望向她略微发青的面孔。
「怎么了吗?」
「啊~来不及了……」
「在做什么啊你。」
听见席多的声音,阿妮丝哀号着坐倒在地。毕安卡见状吓了一跳,将视线转向席多。来到她身旁的席多,再度向阿妮丝问道:
「怎么,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吗?这个箱子?」
「怎么啦,阿妮丝妹妹。」
虽然阿妮丝紧紧抱住箱子,泪眼汪汪地摇着头……
但席多仍扬着下巴说道。接着他动用蛮力,像对待一头小猫般拉开攀着箱子不放的阿妮丝。
「别动粗啦席多!阿妮丝妹妹,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呢。买东西的事情怎么样了?洋装在哪里?」
「呜呜呜……」
席多的手伸向箱盖。阿妮丝虽然想阻止,却被他用手挡住脸推开了。
「不要啊~」
听着阿妮丝的惨叫声,席多毫不留情地掀开了箱盖。
当看见箱中的东西时,席多不禁哑口无言。毕安卡也从席多的身后看进箱子里,阿妮丝则用双手遮住了脸。
毕安卡将食指抵在唇上,歪着头说:
「这是……橡实?」
箱中令人讶异地装满了前端尖锐的褐色树木果实。看来有几百颗,不、甚至有上千颗吧。
阿妮丝仍然遮着脸,发出了呜咽声。
「就是啊……这、这座橡实山呢,有个很可怜的故事喔。只要听这个箱子的主人,也就是一个小男孩说的话,大家一定都会同情他的。就是啊,那个小男孩……」
「你是被骗了吧。」
席多深长地叹了口气。阿妮丝瞄了席多一眼摇摇头,几乎快把自己的辫子弄乱了。
「怎么会,才不是!什么被骗,那个小男孩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而且他还哭了耶!说要是卖不掉这些,自己就会被抛弃了。」
「他现在一定正在捧腹大笑吧。还真是只肥鹅啊,竟然为这种鬼东西花上一整枚银币。」
「才没那回事!他哭着说很感谢我,还说『大姊姊是我的恩人』,非常感动的样子耶。」
席多沉重地摇着头回道:
「虽然我也不期待你能顺利买东西回来……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惨,比最糟糕还要糟很多很多,你是遇到诈欺了啦。」
毕安卡将手探入橡实中找寻,但里面除了橡实以外什么也没有。满满一整箱的橡实,真是个糟糕的箱子。
「才不是诈欺!那个小男孩还说自己是正派组织的一份子呢。他是从国境经过王都,一路上旅行过来的。」
阿妮丝愈是拚命想形容当时的状况,所说的内容就变得愈奇怪,席多的目光也跟着渐趋冷峻。阿妮丝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但无疑只是雪上加霜。
诺雅的鼻子从努力解释的阿妮丝身后贴了过来,那是它向阿妮丝撒娇想要讨饭吃,当然没使上什么力气,不过阿妮丝因而差点扑倒在地。毕安卡连忙扶住阿妮丝的手臂。
「你要说的我都懂了,先到此为止吧。」
已经不想继续这段对话的席多转过身去,打算走上阶梯离开。
即便如此,阿妮丝仍然不死心地继续说道:
「那个小男孩说『可以告诉大姊姊没关系』,所以跟我解释过一遍了。好像是个政治性的秘密组织因为某位大人物的命令,奉命追缉一个叫作迪尔米塔(?)的人。所以,那孩子的身分也小有来头喔……不对,虽然有点可疑,但我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想法的好孩子……不会的,就算他想骗我,也不见得真的那么坏……」
正要离去的席多突然停下脚步,反而使阿妮丝吓了一跳。
席多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望着她。那神情令一旁的毕安卡也看得目瞪口呆。
「你刚才说迪尔米塔,对吧?」
阿妮丝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退缩。
「是、是的。那孩子是这么说过没错。」
「那家伙有跟你说组织名称吗?」
「…………好像,是有听他说过……那个、因为是秘密,所以他说得很小声。是什么来着……亚庸……唔唔、兵团……?不对啦,呃……」
看见阿妮丝努力地回想着,席多沉默无语,这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阿妮丝望向正抓着自己手臂的毕安卡。
「怎么办,毕安卡?席多好像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阿妮丝妹妹,我想还是先……」
毕安卡指着阿妮丝身后的诺雅。诺雅漆黑的眼珠闪闪发光,正热情地注视着阿妮丝。努力不懈地从喉咙发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哟」的讯息。
「……先喂它吃顿饭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