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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秀知院学园七大不可思议 第4话☆秀知院想要找出来

时间来到石上集满了前六个七大不可思议的隔天。

白银在和社团联合开完会后,回到了学生会办公室,发现辉夜正独自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凝视著一颗红宝石。

因为辉夜好像连自己走进来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白银忍不住越过她的肩膀窥探了起来,想要知道辉夜为何会被这颗红宝石深深吸引。

只见切割工整的红宝石散发出妖异的光芒,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或许这就是宝石的魅力所在吧。但是,光凭这样子还是无法解释辉夜为何会如此著迷。

「是什么事情让你在意成这个样子啊?」

因为辉夜迟迟没有反应,耐心耗尽的白银只好主动开口问道。

辉夜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接著她缓缓转过头来,和白银对上了视线。

在一片暮色之中,辉夜散发出红宝石般的神秘氛围,彷佛曝光过度的照片一般,有种令人无从捉摸的感觉。

「听说这枚戒指……是【实现愿望的戒指】喔。」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吧。就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已。」

「呵呵,说得是呢。我也不相信那种传说。」

七大不可思议中的第六个──【实现愿望的戒指】。

没有人晓得这则怪谈的实质内容。

这是一则实质内容不明、只有名字和效果流传下来的怪谈。

然而,像这一类实现愿望的故事,基本上都不会以幸福美满的结局收场。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些被恶魔的花言巧语所蛊惑的人,最后终究要为自己的愿望付出相应的代价:祈求美丽的人,将会走上毁容的命运;祈求财富的人,将会走上倾家荡产的绝路。这类故事总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连性命都会丢掉。

不过,这就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那名不断对辉夜做出跟踪狂行为的男生,把这枚普通的戒指送给了辉夜。

白银重新打量起了这枚戒指。上头的宝石大小相当可观,应该足足有五克拉那么大。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要花上好几十万日圆,甚至是上百万日圆才能买到吧。

对方是个富家子弟……白银忍不住拿自己的生活水平进行比较,顿时冷汗直流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枚宝石看起来就要价不菲呢。」

「这不是真的宝石喔。」

辉夜低声说道。

「就只是把铝和铬融化之后,凝固而成的膺品而已。」

「也就是所谓的『人造宝石』啰?」

「没错。」

「什么啊,居然送膺品过来,『Mr. X』也真是个小气鬼吶。哈哈哈。」

白银有些放下心来地笑道。

「不过,和天然的宝石相比,人工制造出来的宝石更加澄澈无瑕,切割出来的成品也更加美丽。」

人造宝石的历史始自十九世纪,由法国科学家──奥古斯德•维多•路易•伐诺伊首开先河。在那之后,以伐诺伊发明的「焰熔法」为首,「水热合成法」、「高温高压法」等各种人造宝石的制法也相继问世。

「是人类的执著追求造就了这份美丽。真的是相当惊人呢。」

「总而言之,四宫,你还是把这个红宝石退还回去吧?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吶。」

白银在辉夜凝视红宝石的双眸中,感受到了一股诡异且危险的气息。来路不明的家伙所送的一颗宝石,居然把辉夜迷成这副鬼样子,看在白银眼里当然很不是滋味。即使撇开私人情感不说,白银也觉得不能放任这种状态持续下去。

「……说得是呢,就这么办吧。我知道对方人在哪里,今天就会把戒指退还回去。」

「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白银感到非常担心,对方可是寄来那种危险信件的人物,让辉夜和他单独碰面未免太过危险。

「我现在可是在和石上同学假装交往喔。会长要是和我同行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样子就根本退还不了戒指。」

「这么说也是没错……」

「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我会立刻联络你的。再怎么说都是在学校里头,你没必要那么担心的喔。」

辉夜前去退还戒指的举动,实质上就是要去回绝对方的告白。

白银如果大摇大摆地跟了过去,那简直就是以男友身分自居。对方也会觉得白银是来看自己笑话,在情绪上肯定会受到影响。

辉夜将红宝石戒指收回戒指盒,微笑著向白银说道:

「那么,我去去就回。」

──然而,直到那一天结束,辉夜都没有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来。

在辉夜离开之后,白银等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但是打工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尽管他在学校里找了一遍,可是都遍寻不著辉夜的身影。辉夜有说过她晓得对方在哪里,自己要是有多问一句就好了──白银感到懊悔莫及。

或许辉夜临走前所说的「去去就回」,指的是就这样直接回家去,而不是指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来。

最后,白银只能一边烦恼著该不该发邮件给辉夜,一边朝著打工地点移动。

♂♂♂

到了隔天,白银在通往学生会办公室的走廊上,和石上不期而遇。

「哟,石上,怎么样?在那之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哎,目前是还平安无事……不过昨天晚上实在是辗转难眠。我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像梦游症那样,在睡梦中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就会担心到根本睡不著觉。」

「这样子啊……」

「而且啊……自从被卷入七大不可思议的事件之后,我就开始梦到很奇怪的梦。」

白银忍不住反问道:

「奇怪的梦?」

「……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该说给别人听。」

石上刻意放低声音──

「我梦到四宫学姊死掉了。」

说出了这么一句。

「拜托你不要透露给她本人知道啊,我不希望这样造成四宫学姊无谓的担心……那么,我差不多该去参加应援团的练习了。」

「噢,加油吧。」

虽然两人的谈话内容有些阴沉,不过石上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在白银原本的想像里,石上在集满前六个七大不可思议的瞬间,便会被某种神秘力量附身,就这样跑上屋顶一跃而下……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

言行举止出现异状的,反而是辉夜。

自从收到那枚戒指以来,辉夜一直时不时地打开戒指盒,紧盯著那颗深红色的红宝石不放。

虽然她有说会把戒指退还回去,但是白银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辉夜。

白银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之感。

「啊,会长,后来怎么样了呢?」

白银才刚踏进学生会办公室,藤原便一脸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那枚戒指有顺利退还回去吗?」

「嗯,关于这件事情……」

白银将上学用的书包搁到了桌上。

就是装有戒指的小盒子原本所在的位置。

把书包放到桌上之后,白银就此沉默不语。

因为白银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所以藤原主动开口问道:

「欸……会长,该不会是辉夜同学收下了那枚戒指吧?」

「四宫她现在人在哪里?」

「咦?你说辉夜同学吗?我刚才有在走廊那里看到她,不过现在就不晓得上哪儿去了。」

「这样啊。」

由于辉夜昨天没有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来,因此白银在担心之下还是发了封邮件给她,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覆。

虽然白银也有在午休时间去辉夜的班级探望,可是辉夜从早上开始就身体不舒服,目前在保健室休息的样子。

得知辉夜至少有来学校之后,白银多少松了口气,但是前往保健室的他,没能在那里发现辉夜的身影。

应该是刚好错身而过了吧,辉夜大概是跑去吃午餐了。

总而言之,白银到最后都没能见到辉夜一面。

「那个,会长,所以结果到底是怎么样?」

等得相当不耐烦的藤原,以强硬的语气问道。

尽管如此,白银还是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才吁了一口长气说道:

「四宫拿去退还给人家了。」

藤原闻言,顿时神采奕奕地说道:

「什么啊,拜托你不要吊人家胃口好不好。我之前一直在想,辉夜同学为什么不立刻把戒指退还回去。害我都有点担心起她是不是真的心动了呢!」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听到白银这么说,藤原忍不住「欸?」地反问了一声。

「四宫的样子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奇怪,我想大家都多少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吧。她不仅反覆打量著那颗红宝石,答起话来也显得漫不经心,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嗯……如果最坏的情形只是这样,那倒也就罢了。」

白银没有看向藤原,而是注视著石上所在的操场说道:

「我实在不想相信世上真的有超自然力量。」

石上所说的四宫死亡的恶梦;第七个七大不可思议;「Mr. X」。

在这些令人不快的话题背后,似乎有一条线将它们串连起来──白银的心里有著这样的预感。

「详细情形就等四宫来了之后再说吧。她怎么还不过来这里啊?」

──叮咚叮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广播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紧接著……

『秀知院学园的各位同学。』

以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场白,那道校内广播开始娓娓道来。

♀♀♀

『秀知院学园的各位同学,我想占用大家的些许时间。对我说的话没兴趣的同学,就麻烦你们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

这道校内广播的播放时间,正好是众多学生从事社团活动的时段。

即使是没有参加社团的学生,也被动员来进行体育祭的练习,因此留在校内的人数要比平常多上不少。

『在这座学园的某个地方,有我藏起来的一枚戒指。请各位去把那枚戒指找出来。』

广播的人在停顿了一个呼吸之后──

『找到那枚戒指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很遗憾,并不是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必须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不过,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我以四宫之名发誓。』

『──因此,请各位去找出那枚戒指吧。』

在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广播就此结束。

♂♂♂

「刚才的这道广播……是怎么回事?那真的是四宫的声音吗?」

白银自言自语地抬头望著喇叭。

「不好说呢。播音设备好像有点问题,声音里头夹杂了不少杂音。不过听起来的确像是辉夜同学的声音。先不说这个,会长,辉夜同学说的戒指……」

「嗯,是啊。」

辉夜刚才所说的戒指,怎么想都是从昨天开始,就在学生会掀起连番骚动的那枚戒指。

「所以说,辉夜同学到底有没有顺利退还那枚戒指啊?」

「四宫有说会退还回去。可是,我在那之后一直都没能联络上她……」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无论四宫如何推辞,我都应该跟著她一起过去才对。四宫那时候的样子,明明一看就知道不太正常──白银为自己的掉以轻心感到懊悔不已。

「也就是说……那枚戒指果然是【实现愿望的戒指】。」

「……总而言之,先赶去广播室那里看看吧!」

话音方落,白银便从学生会办公室冲了出去。

♂♂♂

校内广播正如其名,将讯息传递给了校内的所有学生。

留在教室和朋友谈天说笑的学生们,全都面面相觑地议论纷纷起来。

「咦?刚才那道广播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副会长的声音吧?只要找到戒指并交给副会长,就能够实现个愿望……真的假的?」

平常只重视学业的秀知院学园,现在突然冒出了这个奇妙的话题。

听到这道有点不知所云的广播,所有人的最初反应都是半信半疑。

然而,这道校内广播的内容,瞬间就在SNS和学校的地下论坛散布了开来。

『如果是我把戒指交给副会长,她会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种事情就别肖想了好吗?』

『话说回来,在这次的选举之前,白银会长不是有把副会长单独叫出去吗?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啊?』

『好像没能把戒指交给副会长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和七大不可思议中的【实现愿望的戒指】,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我想要和副会长结婚。』

『和四宫家的大小姐结婚是在痴人说梦。不过如果只是交往的话,不晓得能不能通融一下。』

『只要把戒指交给副会长,就能够满足交往的条件啰,好好加油吧。』

『据说那枚戒指镶有※龙首宝珠,把那枚戒指找过来就是和辉夜大人交往的条件。』(译注:「龙首宝珠」源自本作的主要来源《竹取物语》。故事里的辉夜姬开给求婚者的难题之一,就是去找来「龙首宝珠」。)

各种不负责任的谣言,可说是漫天飞舞。

世上没有女性会因为收到戒指,就一口答应和对方共结连理。

无论是谁都很清楚这种事情。

但是,那名疑似是四宫辉夜的人物,的确在校内广播里声称「找到戒指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然后,也不晓得是谁拋出了这么一句话:

『咦?也就是说,只要把那枚戒指弄到手,就能够和辉夜大人交往啰?』

这句话让众人的期望值,落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节点上。

──弗鲁姆的期望理论。

动机=期望值×诱因──这是心理学家弗鲁姆所提出的公式,用来计算人类从事各种事情的动力。

只要找到戒指并交给辉夜,便能够和她展开交往。

这件事情的期望值并没有低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同时还有著能够和四宫辉夜交往的巨大诱因。

除此之外,马上就要到来的体育祭,也是点燃秀知院学生心中火焰的部分原因。为了准备体育祭的比赛,学生们都在努力比拚脚下速度、进行著团体项目的训练。在这群年轻人的身上,早已燃起了强烈的竞争心,只等著找到机会爆发出来而已。

这不是什么单纯的寻找失物活动。

而是谁能先找到那枚戒指的竞赛。

在这种想法的推波助澜之下,学生们的好奇心和粉红色期待,全都不由自主地高涨了起来。所有人都已经站到起跑线上,只等比赛开始的一声令下。

最后,相关人士所采取的行动,让整件事情迎来了关键的转折点。

『喂,学生会的人看起来惊慌得不得了!这件事搞不好是真的?』

『真的假的?连白银会长都慌张起来了?』

『我也有看到!辉夜大人应该也能接受女性的交往要求吧!』

这几则贴文成了比赛开始的枪声,所有学生都一齐跑了起来。

♀♀♀

或许是因为经常出入学生会的关系,柏木已经很习惯被问及学生会的相关问题,就像这次的事情一样。

「喂,只要找到那枚戒指,就可以和辉夜大人交往,这件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啰,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柏木莞尔一笑地否定了这则谣言,提问的友人脸上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看到友人的反应,柏木像是开导小朋友似地继续说道:

「背后肯定是有什么理由啦。比方说学生会在策划什么活动……欸,搞不好他们是在进行某种社会实验?在校内广播中播放出超现实的内容,调查有多少人会对这样的消息信以为真之类的?」

「原来如此──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子没错呢。说得也是……哈哈哈!」

在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柏木的友人便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对了,你觉得应援团的子安学姊有在和团长交往吗?」

柏木也觉得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在那之后,其他同学接二连三地向柏木拋来同样的问题。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柏木看来,只要找到戒指就能和辉夜交往这样的谣言,完全是在痴人说梦,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但是不管她如何否定,依旧有源源不绝的学生相信这则谣言。

简直像是整个秀知院学园都被卷入谣言的海啸之中,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朝著无法预测的方向失控而去──柏木不禁如此担心了起来。

♀♀♀

在操场一隅进行练习的红队应援团,同样也接收到了这则谣言。

「喂!我收到了一则不得了的LINE喔!说是只要找到藏在校内某处的戒指,就能够和辉夜大人交往耶!真的卍!」

「团长!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吧!」

一名男性团员大声嚷嚷了起来。

子安燕用力往那名男性团员的背上拍了一下,同时笑著说道:

「喂喂~你们这些男生。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副会长,但我们可是红队的应援团啊。副会长是白队的人喔~比起和白队的公主大人交往,现在的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WAY!」

在听到燕的拍手声后,原本躁动不安的男性团员,全都老实地回去继续练习。那名被燕用力拍背的男学生,是个轻浮随便的家伙,虽然遭到了其他人的一阵嘲弄,也还是能嘻嘻哈哈地不当一回事。

身为应援团成员的他们,毕竟也是思春期的高中生。在「能够和四宫辉夜交往」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当下,尽管感到半信半疑,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应该都是想要参与到这场狂欢之中。

尽管如此,在燕的一声令下,男性团员还是回到了练习之中。

看著再次组成阵形展开练习的团员,燕不禁为自己拥有这样的伙伴而感到自豪。

「那个……团长,不好意思,我在学生会那里,好像突然有工作进来。」

然而,有一名男生从练习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并且拋出了这么一句话。

石上优──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是比身为副团长的燕更加有名的红队应援团成员。

「嗯?这样子啊,那也没办法呢。没关系,你就赶快过去吧。」

得到团长的同意之后,石上先是向他低头致谢,随即快跑离开了操场。

「──我说啊,团长。」

「我知道。」

燕才刚这么开口,团长便立刻笑了起来。

接著他扯开喉咙,朝著所有应援团成员高声宣布道:

「各位,我们果然还是暂停练习吧!从现在开始,红队应援团也加入寻找戒指的活动。但是呢,你们就算有人找到了戒指,我也绝不允许他和副会长交往!因为这样子太令人羡慕了!」

团长的这番插科打译,一下子就让场面热络了起来。

「因此,我们红队应援团的人要是找到了戒指,就把它交给身为学生会成员的石上,没有问题吧?」

「WAY!」

燕一边和其他团员一起举手高呼,一边望著石上刚才离去的方向。

这群好伙伴的声音,有顺利传到他的耳中吗?

总是低著头让浏海遮住大半张脸的他,是否终有一天能够抬起头来正视这幅光景?

燕希望石上总有一天,能够理解到他们都是伙伴的事实。

下次若是遇上类似的情形,希望他不要选择一个人退出练习,而是老实地开口拜托大家帮忙──燕一边在心里暗自祈求,一边加入寻找戒指的人群之中。

♂♂♂

当白银和藤原赶到广播室的时候,已经有几名前来打探消息的学生在里头了。

白银迅速地环顾周遭人群,但是没有见到四宫辉夜的身影。

在向刚好在场的两名新闻社成员询问状况之后,白银得到了这样的情报:

「我们新闻社就在广播室的隔壁,所以在听到广播之后,马上就跑过来看是什么状况。可是当我们赶过来时,广播室已经是空无一人……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在走廊上奔跑。我想辉夜大人一定是乘风而去了……!」

「毕竟辉夜大人是仙女下凡,驭风而行什么的只是小菜一碟。」

带著浓厚主观色彩的新闻社成员证词,实在不知道有几分可信度,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两人都跟丢了辉夜的行踪。

放学后的秀知院学园依旧喧闹不已。

已经踏上归途的人、贯彻漠不关心态度的人、尽管雀跃不已却因为害羞而不敢行动的人……即使扣除掉这些人,也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学生投入戒指的搜寻工作。

白银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假如那道广播真的出自辉夜之手,她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其他男生拿著戒指向四宫告白,她岂不是没有办法推诿拒绝了吗?

我得尽快找出那枚戒指才行──

(……不对,等一下?)

一股熟悉的紧张感窜过白银的背脊。

(这该不会是四宫精心布置的头脑战吧?)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动员全校学生的寻找戒指游戏,实际上却是想要欣赏我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但是,四宫会为了这样的无聊目的,引发如此劳师动众的巨大骚动吗?

白银努力地思考了起来,可是能够用来推理的材料实在太少了。

而且还有其他因素在干扰白银的思考脉络。

「会长,只要找到戒指并交给辉夜大人,她就会听从那个人的任何请求,这件事是真的吗!?」

白银在移动的过程中,被素不相识的学生如此询问道。

「当然是假的啊!──呃,抱歉,我没有吼你的意思。学生会在找的那枚戒指,只是别人寄放的东西。就算找到了那枚戒指,也绝对不可能和四宫交往的啦。」

为了让在远处围观议论的其他学生也能听到,白银在说这段话时刻意提高了音量。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说得也是呢,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只见一名男学生以期待的眼神看了过来,白银目光凌厉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现场。

「唉,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自从那道校内广播放送出来之后,白银的周围就一直是刚才那样的感觉。虽然他每次都严词否认,但是这场骚动完全没有止息的迹象。

走廊上可以看到男学生匍匐前进的身影,操场上则是有女学生拿著小铲子挖掘沙坑。各个社团都使出浑身解数来搜寻戒指:化学社出动了金属探测机、超自然研究社动用了※道金术、萨哈社甚至搬出了姆迦拉塔。(译注:「道金术(Dowsing)」是一种寻找地下水,金属、矿物、地脉,及各种物品或物质的占卜术。)

秀知院学园的整块腹地,已经彻底化为寻宝游戏的会场。

「会长!」

白银抬起头来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石上正朝著自己跑了过来。

「石上,你不是在参加应援团的练习吗?」

「我是在徵得团长的同意之后才离开的。」

在这么说完之后,石上看向从反方向过来会合的伊井野。注意到石上视线的伊井野,则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她的这个举动的意思应该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你在走廊上奔跑的行为,以及跷掉应援团练习的事情,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

「感觉事情闹得相当大呢。这下子该怎么收拾才好啊?」

藤原看著周围人的躁动模样,脸色惨白地如此说道。

「首先来确认状况吧。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除了辉夜以外,学生会的全体成员都已到齐,白银决定先来分享情报并整理目前的状况。

「首先是『比其他学生更早找到那枚戒指』。因为四宫所说的实现愿望的权利,有可能遭到有心人士滥用。刚才有一大堆人抓著我问这件事情,在这之中抱著不正经想法的家伙,肯定不在少数。」

只见伊井野柳眉紧蹙地频频点头。

「其次是『查明四宫的所在之处』。如果能让她直接在广播里撤回寻找戒指的事情,那问题就容易解决了,但关键在于我们不晓得她人在哪里。尽管她并没有把手机关机,可是不管打了多少通都没接起来。」

虽然藤原每隔几分钟就打一次,但每次都是一脸黯淡地挂掉电话。

说到底,这场寻宝游戏需要满足两项获胜条件。

一是找到戒指;二是把戒指交到辉夜手上。

既然辉夜本人躲了起来,那么把她找出来也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吧。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四宫的藏身之处就必定含有某种深意。)

至于其中究竟隐藏著什么样的用意,就连白银也还没有半点头绪。

「这场游戏的最坏结局,就是相信谣言的某个家伙找到了戒指,并且把戒指交到了四宫手上。」

白银非常确信一件事情。

即使有男学生把戒指拿到了辉夜面前,辉夜也不可能让参加这种闹剧的家伙一亲芳泽。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著一丝不安。

因为伊井野给出了这样的证词:

「四宫副会长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广播来……话虽如此,在那道校内广播放送出来的几分钟前,我正好在做校内巡逻,还在广播室的附近遇见了四宫副会长。」

「那时候的四宫看起来是什么感觉?」

「虽然我有出声向四宫副会长打招呼,但是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想说四宫副会长可能没听到,于是朝她走了过去,这时候她才第一次看向了我。四宫副会长看起来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害我忍不住心想,她不是没听到我的招呼声,而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从未见过四宫副会长露出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没有错,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被幽灵之类的东西给附身了一样。

伊井野如此说道。

白银顿时感到如入冰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白银会长,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找出那枚戒指。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现在的四宫副会长显然不是能沟通的状态。不过只要找到那枚戒指,事情肯定会出现转机的。」

听到伊井野的这番话,白银以僵硬的表情回答道:

「……可是,我们如果拚命地去寻找戒指,反而会为那则恶劣的谣言添砖加瓦,导致谣言扩散得更加厉害。」

「那则谣言早就已经传遍全校学生了!所以我们才必须赶在别人之前找到戒指,好让四宫副会长脱离险境不是吗?」

伊井野的意见很有道理。白银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反驳的话语。

「找出辉夜同学应该才是当务之急吧?」

藤原提出了她的看法。

「说得是呢,我们兵分二路吧。我和伊井野负责去找戒指;藤原和石上负责去找四宫。你们觉得呢?」

「……我明白了。」

看到伊井野乖乖点头,白银暂且放下了心来。

毕竟白银愈是拚命地去寻找戒指,藏身在校内某处的辉夜,就愈是有可能这么笑盈盈地说道。

(哎呀,会长也真是的,居然匍匐在走廊上寻找戒指……你就这么希望人家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吗?这还真是可爱呢。)

因此白银才事先打好了预防针。

自己寻找戒指的目的不是为了阻止别人向辉夜告白,而是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必须从辉夜那里问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此一来,就不会引发什么奇怪的联想。

即使在这种时候,白银也依旧不忘明哲保身。

♂♂♂

白银和伊井野在校舍内部展开了搜索。

他们打算利用学生会的权限,搜查一般学生无法进入的那些房间,也就是平常大门深锁的那些房间。

但如果每个房间都要借用钥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做法。

于是伊井野向白银提议:去借用能打开所有教室的巡堂专用万用钥匙。

只有校长手上有这么一把钥匙。

因此白银和伊井野便前往了校长室。

「哎呀哎呀,你们好像在玩什么很有趣的游戏呢。」

来到校长室的白银和伊井野,得到房间主人的热情欢迎。

「刚才的校内广播是学生会策划的活动吗?也就是说,因为四宫副会长实在太难攻略了,所以你打算借用全校学生的力量,用※团体战(Roid Battle)的方式来一决胜负吗?」(译注:线上游戏里常见的,和其他玩家一起挑战BOSS的关卡。)

「您在说什么东西啊?校长?」

校长爱玩游戏是出了名的,在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他拿著手机,兴奋不已地高呼「捕获成功!」的模样。

虽然白银有股想要怒吼的冲动,要对方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但事实或许确如校长所言。眼前的这场骚动,正是四宫辉夜精心策划的一场游戏。

「因为戒指很有可能藏在某个上锁的房间里,所以我们想要向您借用万用钥匙……」

面对白银的恳求,校长只是哑然失笑地说道:

「你放心吧。这场游戏用不到钥匙这种东西。」

「咦?」

校长一边看著白银困惑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

「真是令人怀念吶。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吧?我也参加过这场游戏呢。」

「请等一下。这个游戏不是四宫想出来的吗?」

「不是喔。」

「那么请您告诉我,四宫她现在人在哪里,戒指又是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没能成功通过这个游戏。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游戏要邀请的玩家。」

「…………」

「所有的事情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尽管白银想要追问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校长在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就此飘然远去。

白银和伊井野只能面面相觑。

♂♂♂

伊井野一边敲打著键盘,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说道:

「不行啊。会议纪录的数位化,果然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事情,里头不可能有四十年前的资料。」

「嗯,照常理来看肯定是这样呢。既然如此……」

白银和伊井野依循著校长的暗示,回到了学生会办公室来寻找线索。

「会长,会议纪录这条线行不通了,我们还是回去搜寻戒指吧。对学校瞭若指掌的我们只要齐心协力,肯定马上就能找出戒指的吧。」

伊井野再次重申她的主张。

「校长刚才说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有必要弄清楚四十年前的事情,因为那是这场游戏的原型。」

「可是根本找不到会议纪录之类的东西啊。就算四十年前的会议纪录真的有保留下来,应该也是放在空间更大的仓库或图书馆吧。在没有数位化的情况下,我们在办公室这里找半天也没有用……」

「……等一下,该不会是在那个房间里吧?」

「咦?你在说什么啊……欸────!?」

在白银把橱柜推到一旁之后,隐藏房间的入口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一次见识到的伊井野,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原来你还没有见过这个房间啊。这是石上在你加入学生会之前发现的房间。」

两人登上昏暗的楼梯,踏进了隐藏房间之中,只见里头摆著堆积如山的陈旧资料。幸运的是,大部分的资料封面都有标示日期,因此搜寻起来应该不会太过费劲。

果不其然,两人开始搜寻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伊井野便发出了欢呼声:

「啊,应该就是这个了吧?上面写了关于戒指的事情!」

伊井野在说话的同时,把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亮给白银看。

那本笔记本已经被伊井野翻到中间的某页,白银按照她所说的,浏览起这份会议纪录。

两人就这样阅读起了四十年前的纪录。

♀♀♀

比如说,有这么一个故事──

第二十七届学生会的会议纪录。

固定活动之外的特别记载事项:『关于他和她的故事,来自毕业生的证言』。

曾经有一名美丽无比的女学生,就读于秀知院学园。她的名字叫做■■■■。

在名门子弟云集的秀知院学园里,才貌双全的女学生可谓多不胜数,但是那名女学生却有著艳冠群芳的绝代风华。

全校男学生都为此陷入爱河无法自拔,不断想要闯入■■■■平常所在的屋顶以一亲芳泽,但是■■■■用长椅筑起了路障,阻挡了试图闯入屋顶的那些男生。

若是有人胆敢强行突破这道路障,■■■■便会以几近死亡宣告的轻蔑之语,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因此谁也没能成功接近到她的身边。

彷佛是由楼梯延伸而成的这道路障,就这样成了绝对无法跨越的【第十三阶楼梯】,令全校男学生为之胆寒。

既然无法接近,就只能透过情书来向她表达爱意。

据说她的鞋柜每天都会收到新的情书。

可是,■■■■没有直接拒绝这些求爱者,而是向对方提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难题:

「你如果能在期末考里取得满分,我就和你做朋友吧。」

「不管哪个项目都行,你如果能在下次的体育祭里打破日本纪录,我可以考虑一下。」

在这种冷言冷语的连番嘲讽之下,男学生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对她的追求。尽管她仍然是全校学生的目光焦点,但已经没有人将她当成恋爱对象看待。她就像是远在天边的璀灿星辰,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有一名男学生始终都没有放弃。

那名男学生每天都会送上满怀爱意的情书,并且努力不懈地挑战她所提出的刁钻难题。

他被指派的刁钻难题,是「在全县的钢琴比赛里夺得冠军」。

那名男学生当然从未接触过钢琴,也没有什么弹琴天赋的样子。但是他并没有因此选择放弃。

秀知院学园之所以每天都会响起蹩脚的钢琴声,正是因为他在拚命练习的缘故。

即使所有人都已放学回家,那名男学生也依然独自苦练著钢琴。被其他学生戏称为【无人的钢琴奏鸣曲】的这件事情,就这样逐渐成了秀知院学园的奇景之一。

不久之后,美丽无比的女学生和绝不放弃的男学生的各种交锋,也成了秀知院学园的一大奇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名男学生的钢琴声,似乎融化了■■■■心中的寒冰。

那是发生在夏天的事情,顶著酷暑苦练钢琴的他,因为中暑而倒了下来。

有一具骸骨前来探望躺在行军床上的他。

当然,所谓的骸骨,实际上只是戴著骷髅面具的少女。

尽管少女隐藏了自己的容貌,但只要看到那头流丽的长发,相信没有人认不出她是谁。

自尊高傲的■■■■,大概是拉不下脸去直接探望某个特定对象吧。

这件事情后来被称作【探病的骸骨】,成了全校学生茶余饭后的话题。

自从■■■■向那名男学生提出刁钻难题以来,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虽然他的钢琴演奏技巧依旧是毫无长进,但是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在这两人之间已经萌生了某种特别的感情。

有一天,他送了一样东西给她。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为了解决她提出的难题,而是他发自内心送的礼物。

那是一幅亲手绘制的肖像画,画里倾注了他对她的爱慕之情。

因为家里工厂破产的关系,那名男学生不得不搬到亲戚家去住。他宣布自己放弃对她的追求,希望她能收下这幅画以作为最后的回忆。

在过往的岁月里,■■■■已经见识过无数的礼物。其中不乏来自富家子弟的贵重礼品,充满令人目眩神迷的魔力。但是她绝对不会收下别人所送的礼物。

面对男学生亲手绘制的肖像画,■■■■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回绝,而是烦恼犹豫了好半晌的时间。

最后,她没有选择收下那幅肖像画。

那名男学生闻言只是耸了耸肩,笑著向她表示因为没办法把画带到新家,所以只能把画交给美术老师处理了。

在这件事情过后的第二天,就发生了惊动整个学园的那起事件。

整起事件发端于■■■■的校内广播。

『秀知院学园的各位同学,我想占用大家的些许时间。对我说的话没兴趣的同学,就麻烦你们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在这座学园的某个地方,有我藏起来的一枚戒指。请各位去把那枚戒指找出来。找到那枚戒指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很遗憾,并不是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必须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不过,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因此,请各位去找出那枚戒指吧。』

听到广播的全校学生,都认为这次和过去的那些刁钻难题不同。

所有人都在她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拚命的决心。

因此不光是迷恋她的那些男学生,许多女学生也加入了搜寻戒指的行列。

可是不管众人如何寻找,那枚戒指始终不见踪影。

在日落西山之后,天空飘起了雪花。

教师们开始要求学生赶快回家,大多数的学生也都乖乖照办了。

唯一没有放弃的,依然是那名男学生。他躲过了教师的监视,在校门关闭之后,依旧持续寻找著那枚戒指。

根据气象厅的发表,当天深夜到隔天清晨的积雪量有十五公分。

到了隔天早上,他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据说身上的积雪厚达五公分之多。

死因是坠落身亡。警方研判他是从屋顶失足跌落。

全校师生都哀悼著他的死亡,■■■■更是感到自责不已。

在男学生葬礼过后的隔天,■■■■在中庭的那棵大树下上吊自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此那枚戒指的下落,至今仍无人知晓。

♂♂♂

在读完会议纪录之后,白银和伊井野都沉默了好半晌。

「这──」

一阵漫长沉重的静默过后,白银率先开口说道:

「这怎么看都超级不妙的啊!」

脸上完全失去血色的白银,抱著自己的脑袋哀嚎了起来:

「一大堆耳熟的关键字都冒出来了啊!【第十三阶楼梯】、【无人的钢琴奏鸣曲】、【探病的骸骨】、【实现愿望的戒指】,然后是【自缢之树】!这下子完蛋了啊!这不就是男学生和女学生双双身亡,最后还成了七大不可思议原始素材的来龙去脉吗!?」

白银看向学妹徵询意见。

「伊井野……你有什么看法吗!?」

「…………」

「咦?伊井野?」

伊井野的整颗脑袋都低了下去。总是对学长姊保持适度礼貌的她,居然完全无视白银的询问。

「伊井野,你是怎么了?──啊。」

白银摇了摇伊井野的肩膀,发现有个东西掉了下来。

从伊井野的耳边掉下单边耳机。

『来吧,阖上你的眼睛,和我一同前往梦的世界吧。那里没有任何让你害怕的东西──』

「算我求你了,伊井野!哪怕只有现在也好,拜托你回到这边的世界来啊!」

白银奋力嘶吼,硬是盖过了从耳机漏出来的那道磁性嗓音。

尽管泪眼汪汪,但伊井野总算是抬起了脸来。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可是,我是风纪委员,同时又是学生会的一员……」

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伊井野一边如此喃喃自语,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

在使劲擦了好几下之后,她用红肿的眼睛瞪著白银说道:

「白银会长,我们果然还是该尽快找出那枚戒指!虽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除非我们找到那枚戒指,否则就连四宫副会长都有可能遭遇危险!」

听到伊井野的大声疾呼,白银略微沉思了半晌。

不能被恐惧给蒙蔽了理智。

失去冷静的人是无法赢得胜利的,这是任何游戏的铁则。

思及于此,白银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游戏?不对,这是──)

白银抬起脸来说道:

「不,我认为我们应该搜集更多情报才对。」

「白银会长!」

伊井野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向白银高声抗议道。

尽管如此,白银也还是没有点头同意她的主张。

未能得到预期反应的伊井野,语气焦躁地扬言道:

「……够了,我不指望你了!如果白银会长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就由我一个人去把戒指找出来给你看!」

「四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和现在的情况非常类似。以校内广播为开端的寻找戒指活动、陷入狂欢状态的全校学生,以及……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的怪谈故事。但是,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确定:像目前这样在校舍之间来回搜索的方式,肯定是找不到那枚戒指的。更不用说四十年前的那场骚动,是发生在下雪的季节里。毕竟藏起那枚戒指的女学生,总是提出一些不可能实现的难题。」

「……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或许是被白银的话勾起了兴趣,伊井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

白银将手抵在嘴边,稍微沉思了一会儿。

「如果会议纪录所言不虚,这场寻找戒指的活动,就和平常的刁钻难题有著决定性的差异。不同于女学生过去拋出的那些不可能任务,这次的难题是有准备好正确解答的。尽管如此,在四十年前的秀知院学园中,却没有任何人能找到那枚戒指。」

白银眼神锐利地凝视著伊井野说道。

伊井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因为她觉得白银的眼神像是在责问自己。

「怎、怎么了吗?」

「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单纯的寻宝游戏。整件事情的关键,恐怕在于了解那名女学生的真正想法。我们不能被※眼前的红萝卜所迷惑,而是要去反覆推敲话语背后的深意──这次的事件,肯定是一场头脑战。」(编注:指伊索寓言里驴子眼前的红萝卜,意指近利。)

白银说完便迈开了脚步。

只见他踩著自信的步伐,转身从隐藏房间走了出去。

「我大概知道四宫她人在哪里了;接下来只要找出戒指就行了。」

♀♀♀

「所以说,这场骚动也是大小姐策划的作战?」

从辉夜心爱的旧式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专属侍女打从心里感到傻眼的声音。

「你是在指哪件事情?」

「您是打算透过那样的广播,欣赏会长惊慌失措地寻找戒指的狼狈模样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是相当低级趣味的游戏呢。」

「我可没有这种打算喔,我没有兴趣玩这种低级游戏。」

「……大小姐,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换做平常的话,您肯定会把我也搅和进去,可是这次为何连我也被蒙在鼓里?」

早坂的声音流露出一股不信任感。

「…………」

辉夜则是不发一语。

「如果大小姐是这样打算的话,请允许我陈述一下个人的看法。」

面对主人的默不作声,早坂下定决心地说道:

「向大小姐寄送火热的情书,并且送来戒指的『Mr. X』──其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物。」

在早坂眼中看来,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原因在于──

「几个月前向大小姐投递情书的那位同学,我已经做了妥善的处理,他不可能有胆量再给大小姐送来什么东西。虽然那封情书的笔迹和之前的非常相似,但我的主人在模仿笔迹方面可说是驾轻就熟,基本上就和信手涂鸦没两样。然后,送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那枚戒指,根本就是我的私人物品啊。请您不要擅自拿走别人的东西好吗?」

「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即使隔著手机听筒,辉夜也能清楚听到早坂重重地叹了口气。

「从上面的这些事情来看,这次的骚动完全是大小姐的自导自演。会计同学之所以会遭遇七大不可思议,同样也是您动了什么手脚吧?因为会计同学遇上的那些灵异现象,大多是发生在大小姐的附近呢。您是打算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让白银会长觉得七大不可思议是确有其事……如此一来,大小姐便有了推托的藉口──这次的骚动不是您的有意,而是因为遭到幽灵附身的缘故。我的推论有错吗?」

「早坂,你的推论可真是有趣呢,你要不要考虑去写小说啊?……我想想,你大概说中了一半吧。」

早坂以沉默作为应答。

辉夜继续说道:

「我这次是站在相信有幽灵存在的立场。『Mr. X』是存在的,而我也遭到了幽灵的附身。石上同学所遭遇的七大不可思议,也只有两三件和我有关系,其他的全部都是偶然。要我来说的话,他有可能是真的被诅咒了吧?」

早坂的叹息化为杂音,传进了辉夜的耳中。

「真的是荒谬至极呢。」

「总而言之,早坂,你这次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我再强调一次──」

「我被少女A的幽灵给附身了。」

♂♂♂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的白银及伊井野,和石上及藤原重新会合,一行人交换了意见。

「真的假的啊……」

在读完《毕业生的证言》之后,石上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说道。

说起来这也怪不了石上,自己亲身体验到的七大不可思议,居然是四十年前过世的某位少年的生前足迹,在得知这种事情之后,当然会吓得更加厉害。

另一方面,被问及辉夜的寻找进展的藤原,则是表情沉痛地说道:

「虽然我们找遍了各个地方,但是没有半点线索……」

而全校学生都在拚命搜寻的那枚戒指,好像也还没被任何人发现。

「如果辉夜同学的意思是去找出当年的戒指,那可是四十年来都没人能找到的戒指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白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著钢笔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实说,白银已经大致猜得出来辉夜身在何处。但是,现在前往那里并没有任何意义。

在没有带著戒指的情况下,白银就算跑去和辉夜见面,大概也只会吃上闭门羹或失望而归。

这次的找寻戒指游戏,应该要视作辉夜策划的头脑战。

不是推理小说里的「※比拟杀人」,而是「比拟游戏」,根据的文本则是四十年前的那起事件。(译注:「比拟杀人」是推理小说的一种连环杀人方式,凶手会按照某种特定规则杀人,让整个作案过程像是根据某个特殊文本进行一样。阿嘉莎•克莉丝蒂的《一个都不留》,就是这个类型的经典代表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枚戒指就应该还在四十年前的同一个位置──藤原如此说道。

不愧是自称恋爱侦探的人物,藤原在推理方面有著独到的见解。假如藤原说得没错的话,就代表辉夜已经找到四十年前被藏起来的那枚戒指的下落。

(哼,既然是四宫能找到的东西,那么我就没理由找不到!)

白银顿时雄心万丈起来。

因为太有干劲的关系,一不小心就把钢笔转到了地上。石上见状帮忙捡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明明是你送给我的钢笔。」

在白银生日那天,石上准备的礼物就是这支钢笔。虽然这支钢笔本身不是什么高级品,但是品质相当精良,白银非常喜欢用它来写字。

「啊,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呢。不过你没必要太在意这件事情啦。毕竟这支钢笔已经是会长的东西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白银姑且还是确认了一下,检查笔身有没有出现伤痕或凹陷。

「人这种动物啊,对于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抱有太强烈的情感。就算会长把钢笔摔坏了,我大概也只会觉得『明年再送一支好了』。」

「你能这么说还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嗯,你真的不用在意啦。」

石上在说话的同时挠了挠后颈,结果有许多沙子落到了地板上。

「话说回来,你还真的是丢下应援团的练习,就这样直接跑了过来呢。」

「咦?」

石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没听懂白银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白银苦笑著向他伸出手去。

「你的屁股上面也都是沙子喔,石上。我来帮你拍一拍吧,你看──」

「啊,不好意思。」

白银将手伸向石上的屁股。在掉落的沙子之中,混杂了白色的东西。是石灰。用来画跑道线的白色粉末,沾附在石上的短裤表面,形成了颇为复杂的花样──

「啊,我知道了。」

白银突然灵光一闪。

对于白银突如其来的发言,藤原歪起脑袋问道:

「你知道了什么?」

「戒指的隐藏场所。」

听到白银的这句话,在场的学生会成员都惊叫了起来。

「哎,会长,请你不要在摸到我屁股的瞬间灵光一闪好吗?这个时机实在是糟糕透顶啊。」

「这不是偶然。我就是因为摸到你的屁股才想到的。真是个好屁股。」

藤原闻言,立刻两眼放光地问道:

「咦!石上同学,你的屁股也借我摸一下好吗?」

「不行啦!哎,好像也不是不行呢?」

「真恶心。」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学生会办公室突然响起一道钟声。

「啊。」

那是告知最后离校时间的钟声。

伴随著钟声的响起,直到刚才都还喧闹不已的操场,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个瞬间,某个参加戒指搜寻活动的学生,高声喊出一句:「我很幸福~」紧接著,其他学生也自暴自弃地跟著喊出:「非常感谢~」、「明天再见~」。

在一阵大吼大叫过后,黄昏的静穆再次笼罩住整个校园。

所有人都很清楚游戏时间已经结束。

「嗯,接下来就由我一个人处理。藤原你们就先回去吧。」

白银的话才刚说完,藤原立刻不满地抗议道:

「欸~我们可是努力到这个地步了耶~!!」

过了离校时间之后,教师们也会变得啰唆起来。为了今天这样的騒动而继续在学校逗留,教师们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更别说学生会办公室里,就有一个比教师更加啰唆的人物。

「不行喔,藤原学姊。时间已经到了。是我们自己没能在时间到之前找出解答。」

听到伊井野的这句话,白银蹙起眉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找出了解答,所以继续在学校逗留也没有关系啰?」

「也不是说没关系啦……」

伊井野的态度相当暧昧不明。

于是石上开口帮她解围道:

「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扔下四宫学姊回家去吧?所有人都留下来确实是有点不妥,但如果是会长一个人的话……」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白银莞尔一笑,朝著旧校舍的方向迈开脚步。

「早点把事情解决了喔!」

听到藤原在身后发出的加油声,白银微微举起手来作为回应。

♂♂♂

针对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旧校舍,校方目前正在研议拆除事宜。

这栋年代久远的校舍,原本早就该被拆除重建,但是在名为「凤凰会」的校友会的影响之下,就这样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凤凰会是由历代学生会长组成的校友会,在秀知院学园的校务运作上有著巨大的话语权。

而且这栋旧校舍所在的土地拥有者,不是别人,正是凤凰会。

既然旧校舍是兴建在这样的土地上,就必然会牵扯到错综复杂的权利关系,从这里也不难看出,秀知院学园也是存在著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

因为旧校舍连个冷气都没有的关系,许多学生对此早已是怨声载道,要求尽快拆除重建的呼声会日益高涨,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位于旧校舍的美术室,恐怕还保留著和四十年前相同的空气。白银揣摩著当年在这里绘制肖像画的男学生的心情。

因为痴恋著少女A(那位名字被抹除的少女),所以没日没夜地练习著钢琴──但这或许不是他本人真正想做的事情。

那名男学生的真正才能,应该是在音乐之外的领域。或许绘画就是他最擅长的技艺,因此他才会以肖像画作为最后的饯别礼物。虽然无从验证真假,但白银觉得这就是一部分的真相。

白银从架子上抽出一幅画来。

石上认定画中人是辉夜的这幅肖像画,其实是以四十年前过世的少女A为模特儿,这一点毫无疑义。

白银不晓得这幅画能不能被称作名画。

品评绘画的好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才能、技术、价值观、时代意义。

只有长期培养眼力、能够看出画中各种元素的人,才有办法对绘画做出客观的评价。

然而,在欣赏画作这件事上,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那就是画面的细致程度。绘画者对画作的执著,决定了成品的细腻程度。主题、名誉、自我追求、绘画艺术……不管执著的对象是什么,这些执念全都会化为笔触,如数展现在画作之中。

以这幅画来说的话,就是对主题的热爱吧。

白银在这幅画里,感受到了无法单用「爱情」来形容的执著。

以细腻至极的运笔为基底,将层层叠叠的笔触累加上去,彷佛在说无论怎么描绘都无法尽善尽美。

这幅画透露著一股悲伤和愤怒。

那是比海还要深的独占欲,甚至可以感受到嫉妒和憎恨的情感。

所谓「爱」这种东西,就是如此丰富多彩。

如果爱可以简单一些不知该有多好;如果爱可以纯粹一些不知该有多好。

现实世界的爱,和美丽善良完全沾不上边。

在无法剥除自身丑陋的情况下,每个人只能夹杂著软弱和谎言,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尽可能呈现出来──这就是世人称之为「爱」的东西。

但是,白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杀人犯也有资格诉说生命的可贵;强盗犯也有资格祈求世界的和平。

无论是爱还是正义,都不是仅限高风亮节之人才能拥有的情感。即使是心术不正之人,同样可以拥有这些情感。白银坚信,任何人都拥有追求爱和正义的权利。

而这种爱的矛盾,在这幅画里可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真是一幅美丽的画──白银发自内心地如此想道。

「绘制这幅画的男学生,正好就是我的学长。当年刚来日本留学的我没有半个朋友,多亏学长对我非常照顾。」

不知何时,校长已站在白银的身后。

只见他视若珍宝地看著那幅画说道:

「学长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我想也只有学长这样的人,才有办法融化她心中的寒冰。」

虽然我也是有那么一点嫉妒啦──校长补上了这么一句。

「那枚戒指果然是藏在这里吗?」

校长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

他不是在询问白银,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

「您果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校长一边抚弄胡须,一边以眺望远方的眼神看向白银。

然后,他将视线移动到了戒指上头。

真是令人哀伤呢──校长喃喃自语地说道。

白银也跟著点头说道:

「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出错了呢。只有爱著她的人才有办法找出这枚戒指;但是爱著她的人没有办法取出这枚戒指。最后就陷入了死循环。」

画中的少女A沐浴在透窗的月光之下,看起来像是在哭泣的样子。

「她在被人告白的时候,总是会提出刁钻的难题给对方。当时的我,只觉得那是她用来拒绝我们的权宜之计,但是在当了三十年以上的教师之后,现在的我,总算稍微能够理解她心中的想法了。」

只有摘下少女A的神圣面纱、破除她所施加的恋爱魔法,才有办法捕捉到她的真实样貌。

「她是个不甘寂寞的撒娇鬼啊。」

听到校长毫不客气的直白说法,白银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嘴角。

「她始终认为自己不被任何人所爱。在自己身边打转的那些男生,只不过是被自己的美色所惑,他们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性幻想的对象。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爱……深受上天眷顾的容貌,反而成了最深切的烦恼。在我的教师生涯中,见过好几十个这样的孩子。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去考验那些告白者。」

少女A不相信自己是被爱著的。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凭著外表就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告白当然是不值一哂,白银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少女A希望对方喜欢的是自己的内在。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男是女,这样的心情都是共通不变的。

她只希望有人能触碰到自己的内心。

「他们都太年轻了。就只是一群小鬼头而已。」

校长注视著少女A的肖像画说道,白银看不到他的脸孔。

「如果现在的我是这些孩子的老师,肯定能够拯救他们的心灵的啊。」

白银看不到校长的脸孔,但是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此刻的校长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这长达三十年以上的岁月里,他究竟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来度过的呢?刚才的那道声音透露出了那么一点讯息。

「能让我瞧瞧那枚戒指吗?」

校长喃喃地说道,彷佛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白银把戒指交给他之后,校长哑然失笑地说道:

「我找了好几十年的东西,居然只是颗不值钱的玻璃珠啊。这样的东西只需要几千日圆就能够买到了吧。」

没错,少女A隐藏起来的那枚戒指,正是一枚看起来像是从路边摊买来的便宜货。

压根儿不是什么有好几克拉的红宝石戒指。

「爱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困难呢。不管是谁都无法衡量爱的价值。」

校长一边将戒指对著月光细看,一边遗憾地感叹道。

「学长为了传达爱意,每天早上都会写一封信给她,但是在对方眼中看来,或许只像是在履行某种义务。因为学长实在是太过老实,所以只懂得例行公事般地送上情书。这样的求爱方法,大概无法让她相信自己是被爱著的吧。」

「传达爱意的信?」

「没错。《毕业生的证言》应该也有提到吧?说学长每天都会向她送上情书。」

听到校长的这句话,白银的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一切都串起来了。他能够看到了。

──辉夜真正想做的事情。

「如今只要一提起情书,大多数人都觉得那是用来告白的一种方式,但是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呢。在我们那个年代,男女是不能公开见面的,因此情书就是一种含蓄的交流方式。」

每天都向辉夜送上情书的男学生──「Mr. X」。

然后是和辉夜极为相似的女学生──「少女A」。

「少女A」和「Mr. X」。

每天送上的情书。

辉夜在尽可能地忠实还原少女A的经历。

白银终于明白了。辉夜所策划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比拟七大不可思议。

而是在比拟「他」和「她」的爱情故事。

「谢谢你听我这个老人家回忆往事。这枚戒指就还给你了。」

校长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但是,白银表示了拒绝。

「应该收下这枚戒指的人,并不是我。」

没错,如果这就是四宫的真正用意,那么这就不是「我们的故事」。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校长露出摸不著头脑的表情,但他并没有觉得白银在胡说八道。

那是在努力理解白银思路的教育者眼神。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道声音在向我说话。是他的亡灵啊。」

校长茅塞顿开地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伤脑筋呢。你该不会是被他给附身了吧?」

「看起来好像就是这样呢。我快要无法维持住自我了。」

「四宫同学似乎也被她的亡灵给附身了呢。真的是好可怕啊。」

的确是非常可怕。

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结果,那四宫辉夜实在是个不得了的可怕人物。

「我得向你说声谢谢。也帮我向四宫同学转达谢意。」

于是白银──不对,少年接过了那枚戒指。

被亡灵附身的白银,就这样走下了楼梯。

曾经十六岁的男子,目送著那道背影离去。

校长以不像老人的高中生语气呢喃道:

「我衷心祈求他们早已画上句点的故事……」

最终能够迎来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

「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呢。」

「那是当然的啰,敝人对你的一切可是瞭若指掌。」

「敝人……?原来如此,呵呵,这样子啊。」

「这个故事的终点一定是在这里;只能在这棵『自缢之树』的树下。」

「…………」

「在下雪的那一天,敝人从屋顶失足跌落丧命。如果你对敝人抱持著爱意,就会选择相同的殒命方式,不是吗?但是,你并没有选择这么做。敝人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本小姐并没有爱著你的可能性吗?」

「倘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如果在这棵树下上吊自杀,就是你向敝人传达爱意的最后手段,那么这个地点果然有什么深意存在吧。」

「噢?你倒是说说其中有什么深意啊?」

「关键在于位置,也就是这棵『自缢之树』的所在之处,正好是敝人跌落而亡的位置。」

「…………」

「因为敝人没有死亡那一刻的记忆,所以无法断定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你之所以没有选择相同的殒命方式,是因为你在乎的是死亡的位置,而不是死亡的方法。敝人说得没错吧?」

「是呢,本小姐的确是想要在你死去的位置,和你一起踏上前往黄泉的旅途。不过本小姐也没有记忆,所以无法断定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长眠之处。只是我们两个的遗体,肯定是各自下葬在不同的坟墓了。」

「所以你才会猜到本小姐在这里?」

「没错。」

「呵呵,那么,你找到那枚戒指了吗?」

「嗯,找到了。」

「太好了。」

「但如果要敝人来说的话,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差劲透顶外加任性妄为。你未免也太不信任敝人了。」

「是呢,本小姐也是这么觉得的喔。可是这也怪不了本小姐啊,毕竟我根本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被人爱著。本小姐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真心爱上我这样的人。」

「这枚戒指就藏在你的心脏之中。」

「…………」

「就在敝人为你绘制的肖像画里。这枚戒指就藏在沉眠于美术准备室的那幅画里,埋藏在那幅画的颜料之中。」

「嗯。就是藏在那里没错。」

「敝人使用的是重视※画肌效果的画法。也就是把『沙子』混入颜料之中,以此来制造高低起伏的方法。因此,要把这么一枚小小的戒指埋藏在颜料之中,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译注:「画肌」指的是油画的材料和技法,在画面上综合呈现出来的材质效果。每个画家的作品都有自己独特的肌理光泽。)

「嗯。当本小姐察觉到你在绘制我的肖像画时,就想说可以在颜料里头藏个什么东西,忽然就想要恶作剧一下。于是本小姐就把在车站前杂货店买来的戒指塞了进去,然后用手指沾著颜料做了修补和掩饰。心里想著不晓得你会不会发现。」

「还真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啊。不过你就是这样的人呢。总是在捉弄人似地提出刁钻难题,以欣赏别人困扰的样子为乐。」

「因为本小姐一直都很不安啊,所以才会试探你是否真的爱我。」

「是啊,敝人觉得自己回应了你的爱喔。毕竟有人在自己的画上做了什么手脚,作画的本人当然非常清楚。」

「没错,只有作画的本人能察觉到这件事情。」

「敝人对你的恶作剧一笑置之,在完成肖像画的当下,立刻就把它送给了你。」

「你这样做就不对了喔。简直像是要把戒指退还回来一样。」

「敝人怎么可能懂得那样的少女心。」

「本小姐就是希望你能读出我的心思啊。」

「所以你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啊。」

「嗯,要求全校学生都去寻找那枚戒指。但是你也很清楚吧?那其实只是在说给你一个人听。如此一来,你应该也会慌慌张张地把戒指取出来。」

「这一点你想错了喔。你为什么会觉得敝人做得出这种事情啊?敝人明明将自己的爱意尽数传达了给你,为什么你还要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啊!」

「本小姐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

「当然不对啊,因为你不是把戒指埋在你的肖像画里吗?」

「…………」

「而且还是在心脏的位置。」

「是本小姐的心脏喔……这样有什么不行的吗?」

「当然不行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敝人可是深爱著你,就算那只是一幅画,你为什么会觉得敝人有办法挖开你的心脏啊?」

「你是傻了吗!?那不过是一幅画啊!就只是本小姐的肖像画而已啊!顺手把戒指取出来之后,再花点功夫把画修补好,对你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吧!」

「敝人就是做不到这点小事!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敝人对你的爱意!!」

「……本小姐就是不明白。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人愿意爱本小姐啊。每个人喜欢的只是我的外表和家世,还有那张用谎言来支撑的笑容。真正的本小姐有著一颗丑陋的心灵,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爱上我这样的人。」

「不管是你那有够难搞的阴险性格,还是为了这样的性格感到不安的纯真可爱,敝人都非常喜欢啊。你那副渴望别人爱上你内在的模样,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惹人怜爱和美丽动人。」

「…………」

「敝人深深地爱著你的内在。」

「…………」

「你是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人,总是静静听著敝人的拙劣练琴声。」

「…………」

「你意外地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居然能用长椅在楼梯上筑起路障。」

「…………」

「你是一个会操心别人的人,当敝人中暑倒下的时候,你还戴著骷髅面具来帮忙照顾我。其他人也早就一清二楚了喔。」

「…………」

「你是一个淘气的人,没事就喜欢拿敝人的画来恶作剧。你要恶作剧是无所谓,但是别在素描的时候乱动画的位置啊,要调整回原位可是意外地花工夫耶。」

「…………」

「你是一个笨拙的人,为了让我取出那枚戒指,不惜将全校学生都卷入这场寻宝游戏。」

「……我说。」

「最后,你是一个纯情的人,居然选择和敝人一起共赴黄泉之路。敝人爱的就是这样的你。」

「…………」

「…………」

「这份爱是真实的吗?」

「最起码敝人的爱是真实的。」

「你太狡猾了,本小姐的爱才是真实的好吗?」

「话说回来,这枚戒指……」

「嗯,【实现愿望的戒指】。」

「你要许什么愿望?」

「这还用得著问吗?」

「说得是呢。」

「祈求永恒不变的爱。」

♂♂♂

就在白银将戒指戴到辉夜手指上的瞬间──

两人感觉有一道光芒朝著天空而去。

也许这只是西沉的夕阳造成的错觉。

然而,白银想要相信,徘徊了长达四十年之久的亡魂,总算启程前往应该前去的地方。

「……你觉得这样子可以吗?四宫。」

「嗯,我认为非常足够了,会长。」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了起来,同时也感到有那么一点害羞。

他们都深信这场即兴演出收到了理想的效果。

♂♂♂

「这样的演出真的是很令人害羞呢。」

白银一边做著回家的准备,一边如此说道。

校内的灯光已经全部关闭,在一片漆黑之中,只剩下教职员和学生会的办公室亮著灯火。

「会长,你不是也演得相当起劲吗?」辉夜如此回应道。

为了将载有《毕业生的证言》的会议纪录放回原位,两人走上了通往隐藏房间的楼梯。只见地上掉落著一张纸。

那是少女A的遗书。

『他死了。本小姐也将追随他的脚步而去。本小姐明明只是希望,他能够发现我心中的这份情感。在本小姐死去之后,我的灵魂将在这座学园徘徊不去吧。』

这几行短短的句子,就此成为她的辞世之语。

据辉夜所言,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篇遗书,她才动念策划了这次的骚动。

少女A遗书里提到的『我心中的这份情感』,指的就是隐藏在肖像画里的戒指。虽然辉夜识破了这一点,但光是找出戒指的隐藏之处,并不足以解放少女A的亡魂。

少女A希望那名少年能够找出戒指。在这个愿望得到实现以前,她的亡魂都会继续徘徊在这座学园之中。

辉夜认为,少女A的亡魂至今仍在学园徘徊不去的最好证据,就是流传于秀知院学园的七大不可思议,全都源自于少女A和那名少年的互动往来。

因此为了解放少女A的亡魂,必须安排一场比拟游戏。

只有由扮演那名少年的人来找出戒指,并且和少女A进行那场四十年前就该上演的对话,少女A的亡魂才有可能得到安息。

辉夜策划本次事件的目的,就是为了抚慰四十年前殒命的学姊亡魂。

她想要为少女A无法被拯救的灵魂,以及未能开花结果的恋情画上一个句号。

「话说回来,四宫……你如果能事先跟我说一声的话,整件事情不就容易多了吗?」

先前在捜索隐藏房间的时候,白银也有读到那篇遗书,但是他最初并没想到辉夜居然是抱著这样的心思。

在意识到辉夜是在模仿那名没能留下名字的少女之后,白银这才第一次察觉到了辉夜的意图。

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的白银,忍不住噘起嘴来表示不满,觉得辉夜好歹也该给自己一点提示才对。

「哎呀?呵呵,可是你不是完美地抵达了终点吗?所以这样的结局很好啊。」

辉夜笑得像个小女孩一样。

接著,她突然垂下了眼睛。

「我不认为这是和我无关的事情。」

只听辉夜喃喃自语地说道。

虽然白银很想仔细思考辉夜和少女A的共通之处,但是今天已经用脑过度的他,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深思这件事情。

回家路上顺便去便利商店买个包子吃吧──他如此暗下决心。

白银平常都会尽可能地节省开销,就连飮料也是装在水壶里带过来。可是像今天这种状况,买个包子犒赏自己应该也不为过吧──白银回想著这几天的骚动,不禁如此想道。

「不过,这个星期还真是风波不断呢。」

「哎呀,还不到一个星期,只有六天而已喔?」

「差一天不重要啦。」

白银回想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以辉夜的情书事件为开端,接著是自己和石上卷入七大不可思议,最后则是寻找戒指的活动。

这场风波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明天肯定可以重回日常生活的正轨。

「话说回来,四宫,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悼念死者呢。」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啦?这种程度的同理心我还是有的喔。」

♀♀♀

骗人的。

这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悼念死者的意思。

人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者的灵魂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好嘛──辉夜在心里冷笑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的风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整起事件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史丹佛监狱实验。

这是在一九七〇年代的美国实际进行过的心理实验。这项实验召集了一群素不相识的志愿者,让他们分别扮演「看守」和「囚犯」的角色。整场实验始于扮演囚犯的志愿者被逮捕上警车的场面,为的就是极力追求逼真的效果。囚犯被禁锢在模拟监狱之中,被迫过著屈辱的犯人生活。

随著时间的推进,扮演看守的志愿者,逐渐以高压强硬的态度来对待扮演囚犯的志愿者。不管这些看守的扮演者原本是什么性格,他们最后都彻底融入角色之中,展现出符合看守形象的人格特质。

最后,面对逐渐失控的暴力行为及精神崩溃的志愿者,这场实验不得不宣告中止。

整场实验从开始到结束,仅仅用了六天的时间而已。

(如果连囚犯和看守都能够入戏到这种地步,扮演一对情侣的话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而且,『如果那对情侣的恋情充满戏剧性,效果岂不是更加惊人?』

辉夜本次策划的头脑战真面目,说穿了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以那对成为七大不可思议的相爱男女为范本,仿造出一模一样的情境,由白银和辉夜两人来实际体验。

硬要说的话,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比拟恋爱」,而非「比拟杀人」。

当然,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辉夜的计画进行。

比方说,白银意外地很晚才察觉到辉夜的企图;原本该由白银体验的七大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却被石上给集满了……辉夜不禁心想,石上大概是真的被诅咒了吧。

(──不管怎么样,这下子会长就算嘴巴上不承认,心里也不得不把我视为命中注定的恋人了吧!!)

想到两人的恋情从明天开始就会有突飞猛进的发展,辉夜情不自禁地飘飘然起来,欢欣雀跃地踏上了归途。

──今天的胜败结果,辉夜获胜。

♀♀♀

参加庆典活动的人,只需要在参加的当下尽情享受欢愉的时刻,但是活动的主办单位还必须考虑到善后处理的问题。

底下就是本次戒指寻宝活动的后续余波。

首先是早坂。因为主人不仅擅自拿走她的戒指,还在没和她仔细商量的情况下,引发了这么一场巨大骚动,所以早坂也做出了极为蛮横的行为──四宫家别墅的大浴池,被她一个人霸占了两小时之久。

为了排解压力,早坂平日就经常霸占浴池,但或许是这次特别生气的关系,她甚至把平板电脑装进防水袋里,泡了一个长长的澡。

「你这次到底是在看什么影片啊?」

「※停车自摔(立苔)。」(译注:早坂说的「停车自摔」,指的是机车或脚踏车在停车的时候,骑士的双脚没有支撑好车体而导致的自摔。而日语里专门指称这种状况的词汇,读音恰好和「立苔」这种苔类植物相同。)

早坂泡完澡出来后,辉夜忍不住开口询问,结果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辉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检索起了脑中资料库的『植物』项目。

「是杉苔的一种啊。即使在都会区也经常能够看到,在园艺的领域里是历久不衰的热门植物。但是因为繁殖不易的关系,所以无法一次大量购买,可说是这种植物的最大瓶颈。啊,所以你才会透过影片来欣赏是吧?」

「您完全搞错了。我看的是机车的停车自摔,就是在等红绿灯或是在便利商店停下来时,机车骑士自己摔倒的精彩片段集合。」

辉夜一如往常地无法理解这位专属侍女的观影品味。

不过,早坂的心情似乎变好了那么一些。辉夜总算是放下心来。

到了下个星期,辉夜遭到藤原和伊井野的猛烈追问。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不过,在辉夜表示这次的事件,是为了抚慰四十年前过世的男女学生亡魂后,两人便半是理解半是惊讶地没再追问下去。

「那么,事情就这样子告一段落了吧。我的诅咒也得到解除了吧。」

石上高兴地说道,但是他所遇上的七大不可思议,其实只有一半是辉夜动的手脚。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辉夜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石上大概是真的被什么怨灵给诅咒了。

即使石上明天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辉夜大概也只会觉得「啊,果然是被诅咒了呢」。

「对了,四宫学姐,我昨天梦到了你喔。」

「梦到我吗?」

听到辉夜的反问,石上有些难为情地脸红说道:

「老实说,我这个人向来只会做恶梦。昨晚也是梦到被红黑色触手怪物追杀的恶梦,但是四宫学姊忽然在这时候出现,说了一句『这是你有认真做好打扫工作的奖励』,然后就帮我把那些怪物干掉了。多亏有你出手相救,我昨晚总算睡了个好觉。」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呢。」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世上最无聊乏味的事情,莫过于听别人讲述他的梦境。

辉夜同样也对别人的梦境兴趣缺缺,但是面对难得露出开朗笑容的学弟,她也不打算浇人家冷水。

就在这个时候,石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啊,不过,四宫学姊在最后还留下了这么一段话:『因为本小姐没打算成为你的守护灵,所以我要就此消失啰……但是啊,你这人天生就是容易招来不幸的体质,所以不能就这样松懈下来喔。必须随时留意水边、高处、视线不良的十字路口、银行抢匪、飞机事故,以及全球暖化。』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这段话又不是我说的。」

辉夜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

因此她的这番回答,只是要表达自己没有能力帮忙解梦。

然而,石上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信服的表情,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是吗?说得也是呢」。

辉夜走出喧闹的学生会办公室,朝著美术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白银正在把那枚戒指放回肖像画里。

「会长,你真的是有够一板一眼的呢。」

「毕竟这枚戒指是他们两人的东西啊。果然还是该物归原主才对。」

辉夜站在仔细进行修复作业的白银身后,忍不住怀疑起史丹佛监狱实验的效果。

(会长……我们可是演了一场激情的对手戏耶,你的反应就不能更脸红心跳一点吗?)

从辉夜的眼中看来,白银的表情一本正经到有些严肃,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变化。

另外,这场惊动整个学校的寻宝活动的结局,是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了戒指是由白银所寻获。

因为那天是在离校时间的限制之下被迫结束搜寻,所以许多学生都有种草草收场的感觉。因此本次活动的胜利者能够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就成了众人相当关注的话题,全校学生都紧盯著白银和辉夜的动向。

但是,因为白银的样子和平常完全没有两样,所以到了放学的时候,那些打探的视线几乎都已经销声匿迹。

即使引发了如此巨大的骚动,大家隔周照样恢复到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

学生们并没有出现什么永久的心理变化,只是在短时间内让感情爆发出来而已,这次的事件就这样船过水无痕了吗?

而辉夜从白银身上观察出来的结论,基本上也与此相同。

(也就是说,这次的作战失败了呢……)

辉夜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可以在这里设想一下。

假如实验发挥了作用,辉夜和白银在扮演相爱男女的过程中,逐渐「假戏真做」地爱上了对方。

但是,这样的「假戏真做」,真的能带来什么变化吗?

如果扮演囚犯和看守的两人,原本就是囚犯和看守的关系,那么根本就没有「假戏真做」的问题吧?

同理可证,如果扮演相爱男女的两人,原本就是两情相悦的关系,那么──

「好了,搞定了。」

白银把修复完毕的肖像画亮给辉夜看。

「哎呀,真是好手艺啊。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呢。」

「能入得了你的法眼的话,就真的是修补得不错吧。」

白银在选修的美术课上总是在画油画。自己莫名锻炼出来的油画技巧,看来还算是派得上用场,白银不由得松了口气。

「油画颜料要放上好几天才会乾透。你可别趁机做一些奇怪的恶作剧啊。」

「才不会咧,我又不是『她』。」辉夜笑著答道。

路过美术室的校长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过,该怎么说呢,你不觉得画里的人和以前相比,看起来好像多了点笑容吗?」

「是你的错觉吧?拜托你不要讲这么恐怖的事情啦。」

虽然或许只是错觉,但常言有云:每幅画都是一面镜子,能反映观者的内心世界。

四宫辉夜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

在这次的事件里,她同样只是利用了能够利用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悼念死者的意思。

四宫辉夜是个冷漠的人,不仅自私任性,同时还冷酷无比。

然而,实情真是如此吗?

每幅画都是一面镜子。

画中那名和四宫辉夜十分相似的少女,确实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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