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到了餐厅,就看到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了。
其中一人向辉夜跑了过去。
「辉夜学姊~~~~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是圭。
圭哭哭啼啼,以平时绝对不会显露的表情向辉夜连连低头致歉。她的双眼有很深的黑眼圈,可以察觉她一定是哭到半夜。
「我不能说明详情,但不是我。其实我,不对,虽然拿了那个蛋糕的是我,虽然不能再进一步透露,但真的不是我……」
辉夜以柔和的笑容,接受了圭支离破碎的言语。
「没关系的,圭,没事的。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对吧?你看,谁也不介意的,不要哭成这样。」
辉夜像安抚小孩般抚摸着圭的头,在打从心底同情她的同时,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下。
(啊啊,圭。变得这么憔悴,好可怜哦……不过,你来依靠我,真的让我很高兴。)
辉夜的心里充满了慈爱。她发觉原来自己也有如此温柔的情绪。
「小圭她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帮我们准备早餐呢~」
「对啊对啊,明明是轮到我和伊井野学姊做饭,小圭却一手包办了所有工作呢~呵呵呵,小圭的哭脸果然很美,看了会上瘾。」
「我本来以为自己起得很早,但还是比不上她。」
藤原、萌叶、伊井野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到辉夜与圭的身边。大家都露出笑容开始安慰圭。
「可是,我不但被当成蛋糕小偷,还吃掉了一半……圆形蛋糕的一半怎么可能吃得掉嘛,是有多贪吃啊。所以,真的不是我。呃,虽然我不能透露任何真相……」
或许是因为被温柔对待而感动至极,圭哭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好啦,小圭,你不要一直那么介意。吃饭时间不算在游戏之内哦。」
「就是啊~你要是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会有人把你拐走的哦。」
「呃,我可以吃得下圆形蛋糕的一半哦……大家都吃得下吧?」
女性成员们就这样聚在一起,交相抚摸着圭的头。
就在这时,新的人影来到了餐厅。
「啊~早安。」
是石上。
本来和和气气进行互动的辉夜等人一齐僵住了。
可以感受到餐厅的气氛在一瞬之间变得沉重。
本来感觉还要再哭一阵子的圭,一看到石上的脸便消去表情,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啊,石上同学,早啊~」
总算藤原带头打起招呼,其他人也陆续表示「早安」、「早~」。
「呃……圭学妹,昨天真是抱歉,我不知不觉就认真了起来……」
「啊,好的,我没事。」
圭以正经的神情回答。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对了,石上同学,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随便找位子坐吧。」
「这样啊?不好意思,还让你们准备餐点。我是负责做今天的晚饭吧,哎呀~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呢~就算我做失败了,你们也别生气哦。」
藤原指着桌子,显得比平时还多话的石上便往最末座的座位坐下。
「哎呀~哈哈……」
接着石上瞄了聚在一起的女性成员一眼,看到没有任何人就座后,无所事事地把玩并排于桌上的餐巾,然后又瞄向女性成员,再看向窗外,接着拉回视线……
「——受不了啦!好尴尬!」
抱着头这般大叫道。
「对不起!真的是我的错!可是请让我说句话!人狼游戏不就是那样的游戏吗!我也有稍微反省过自己太咄咄逼人了哦!?也有想过那样对待年纪小的女生太不应该,本来想在会议结束后去道歉的哦!你们想一下,说到现实朋友之间玩的人狼游戏,『那时的推理根本出错了』、『在那个场面突然扯出来的谎言实在有够白痴,超好笑的』,像这样回顾别人与自己的疏失不也是绑定好的吗!?然后就会很老套地无论是赢家与输家都会和气融融地重修旧好……然而,那首歌是怎样啊!有够像是恐怖片的发展!根本不是结束后开反省会的气氛!应该说其实也没时间了!【推倒】结束后放歌,再来的就是不会和任何人说到话的半夜耶!感觉有够恐怖又很尴尬,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总觉得不光是我的错而已啊,那首歌!真的好恐怖!」
女性成员远远看着近半哭出来又大吼大叫的石上,没有任何人想要去安慰他。
「……话说回来,会长好慢哦。」
藤原看着时钟嘀咕道。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二十分。
周遭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聚集在辉夜身上。
「他是怎么了呢?要去看看他吗?」
辉夜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昨晚的推倒结束后,早坂几乎零时差地来到辉夜的房间。早坂虽然对于突然叫她出来,以及联络不到人而难以会合等事挖苦了一番,但最后还是笑着原谅了辉夜。
接着辉夜与早坂交换情报后,没有在夜晚离开房间,安分地就寝。她与早坂才刚会合,不希望大动作引人注目,另外白银在推倒中说出的事也令她在意。
白银说如果有人在半夜里四处走动,他能够判断得出来。辉夜不明白白银有什么方法,甚至也不明白这种事究竟是否做得到,但一想到只因为一根叉子便受到有罪判决的圭,她就无法轻举妄动。
(要行动的话,就趁今晚。我在白天收集情报,早坂则在半夜进行搜索。这个行动方针应该不会出错。)
辉夜与早坂讨论过后,认为这应该就是最有效率的分工合作。
她昨天玩过一整天的游戏后,感觉鬼灭洄游的自由时间极端地少。游戏目的明明是探索宅邸找出藏在某处的财宝,但若只遵从木牌的指示,就会被逼得只能做打扫与整理的事。这么做能得到解开木牌密码的线索,所以并非徒劳无功;不过辉夜认为这种小小的成功与报酬的连锁,也像是勾在鱼鈎上的鱼饵。
(如果像会长和石上同学那样持续认真游玩,恐怕就会迷失游戏的本质。『若不挥别眼下的欲望,战胜潜藏于心底的邪恶,便无法获得真正的胜利』,传承中的这句话是否就是在指出这点呢?)
当然了,这样的推测毫无证据。
不过这是辉夜与早坂看过白银等人昨天的状况后得出的共识。
「那么,我和辉夜同学去叫会长,大家就先吃吧。」
「啊,我也去!」
石上慌忙跟上藤原与辉夜,他一定是在避免与圭留在一起吧。
石上垂着肩膀,无精打采地走在辉夜两人背后的身影,就像是只刚被斥责过的大型犬。
「会长,早安。早上了唷~不快点起床就没饭吃了唷~」
藤原边敲门边呼叫,但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回应呢。」
藤原感到疑惑,接着慢慢转动门吧……
「咦?打开了……」
没有上锁的门轻易地开启了。
「会长没有上锁就睡了吗?是某种策略?还是说……」
「所以说,我不知道啦。」
辉夜对上藤原怀疑的视线后果断地摇头。她没想到会被人怀疑与白银在半夜里私会。
「啊,那我去叫他起床。」
石上进入房间,不久后走了回来。
「呃……没有人在耶……」
「咦?」
辉夜与藤原一起踏入室内。
就如石上所言,里面空无一人。
「会长?怪了?喂——你在哪里呀——?……捉迷藏?」
没有人能回答藤原的疑问。
†††
之后,所有人在宅邸内部进行搜索。
本馆全部的房间自不待言,大浴场、厠所、地下、钟塔也都搜过,却到处都见不到白银的身影。
但相对地,发现了别的东西。
在柱钟的上方面板,出现了财宝。
♀♀♀
「呃……差不多可以说了,所以我先透露哥哥并非遇到意外事故。他虽然由于游戏的缘故而消失了,但不会有危险,请不要担心。那我回房间去了。各位,请继续加油。」
圭留下这段话,便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间。
众人由于她的话而安心下来,将注意力从白银的行踪转移至财宝。
出现在柱钟上方的,是有如骰子的立方体【盒子】。
盒子的大小大致可以放在手掌上,立方体的其中一面嵌着玻璃,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内部。
伊井野将盒子放在手上钜细靡遗地窥视。
「……这是宝石吧?」
「是啊。啊,小御子,就这个角度。对,麻烦你就这样拿着。」
藤原以放大镜窥视伊井野手上的盒子。这片玻璃是毛玻璃,只能勉强看出内容物的形状与颜色。
一摇动盒子,宝石就滚来滚去,盒子上的锁也发出金属碰撞声。锁有数公尺长,连结至柱钟的内部。
「如果再继续硬拉,玻璃可能就会破掉。」
「破掉不是正好吗?因为里面的东西显然就是财宝嘛。」
萌叶隔着藤原的肩膀,以轻松的口吻说道。藤原终于将目光从放大镜拉开,以身为姊姊的神情向萌叶告知:
「不行啦,萌叶。听好啰……你看,盒子里有木板与玻璃复杂地交叠在一起,然后有一小部分可以移动对不对?这一定是机关盒。」
伊井野想起以前在箱根看过的寄木细工。
那种盒子没有钥匙孔也没有把手,只是稍微碰一下,绝对不会知道该如何取出里面的东西。不过若以既定的顺序或推或拉适当的部分,最后便能卸下盒子的其中一面。
盒子以手续的次数命名为「五次机关盒」与「二十一次机关盒」等,次数愈是增加,开启的过程自然愈是复杂。据说其中较为惊人的,还有手续次数超过三百次的盒子。
另外,还有其他不能弄破玻璃的理由。
「呃,虽然不太明显,但玻璃上有类似文字的东西,你们看得到吗?如果玻璃破掉,这些文字应该就无法阅读了。所以,这一定是在要求我们以正确的手续开启吧?传承中也有『欲望与没落乃为表里一体』这句话,我觉得最好不要弄破玻璃。」
「啊~真的耶。不愧是小御子,真亏你发现得到。」
藤原像在夸小孩般抚摸着伊井野的头,伊井野感觉脸颊的肌肉放松了。
她在被摸头的同时,悄悄看向石上。
石上与辉夜和调查机关箱的伊井野等人离得稍远,正在探查写在柱钟内部的文字。那些文字与房间的木牌属于同种类的密码,两人正在试着解读。
「解开了,密码文是这么写的。」
辉夜从笔记本里撕出一张纸,上面以漂亮的笔迹写着以下内容:
【欲求爱者应凭借智慧挑战。欲求富者应凭借勇气挑战】。
所有人读了这句话后,互相看向彼此的脸。所有人应该都有了同样的想法。
藤原代表众人说道:
「这应该是在说要我们选择破坏盒子或是解开谜题吧?凭借勇气破坏盒子就能得到里面的宝石,凭借智慧解开机关盒的机关就能得到爱情……」
这段话令伊井野感到心跳加速。
「以不破坏盒子的方法打开,就能得到爱情吗?感觉与宝石相较就显得莫名暧昧呢~也罢,不解开谜题就破坏盒子也很无趣,先来解开谜题吧~」
萌叶边说边从众人之中抽身,最后瞄了伊井野一眼后走回自己房间。
(欲求爱者……)
伊井野计画利用这个游戏亲近石上,而与萌叶携手合作。
当时萌叶向伊井野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她扮成舞狮驯鹿吸引众人的注意。
萌叶并没有说明为何要伊井野做这件事。尽管十分可疑,不过伊井野还是接受了这个条件。
因为她认为就算因此被选为【御柱爷】也无所谓。伊井野觉得即使输掉游戏,也只要得到萌叶的协助,达成亲近石上的目的就好。
所以尽管会被怀疑是恶鬼,伊井野也不介意。她也将寻宝的顺位往后移。
——然而到了现在,情况不同了。
(如果解开盒子的谜题就能得到爱情,比起与萌叶的约定,不如优先解谜——)
萌叶与伊井野说好要协助她与石上加深感情,却始终没有做到。在昨天的点心时间过后,萌叶甚至倾向于找理由不让伊井野与石上见面而从中诱导。
(萌叶不愧是藤原学姊的妹妹,莫名温柔,让我本来觉得就算被无情以对,我也必须原谅她……)
萌叶就只是尽可能利用伊井野,却还没有给她任何回报。尽管这样的对待不合情理,但伊井野无法向旁人倾诉此事,毕竟实际扮舞狮驯鹿的人正是伊井野自己。像昨晚的圭那样被选为御柱爷的风险,肯定是伊井野比萌叶还高。
所以伊井野不为人知地下了决心。
(萌叶,如果你不遵守约定也无所谓,我会自行解开谜题的。)
伊井野在第二天终于决定认真参与游戏。
她肯定是最晚起跑,也做出了对自己不利的行动,但并非毫无胜算。
(从萌叶至今为此的行动来看,她大概就是恶鬼。)
纵使是在私下约定之后,但萌叶难以理解的行动已经数度让伊井野起疑。而她若是恶鬼就说得通了。
(不过这样的话,我只要边提防萌叶边努力解谜就好。比起盲目地提防所有人,这样肯定比较有效率。)
伊井野注视着机关盒,悄悄地发誓要解开其中的谜题。
♀♀♀
辉夜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向在房里待命的早坂告知今早骚动的经过。
白银失踪与发现财宝,以及写在上面的密码文。
早坂听完辉夜说的话,稍微思考过后说道:
「据闻书记同学的双亲——藤原大地先生与万穗小姐当初要结婚时受到周遭反对,但听说到了某个时期,就突然受到允许了。再加上他们以前曾参加过鬼灭洄游,如果这两者有关联的话——」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辉夜同意早坂说的话。
「借由财宝得到爱情,这种事实在不太现实。但如果是对已经得到的爱给予许可之类的,就能够理解了。也就是说,这或许才是藤原家的传统吧。解开谜题者可准许自由结婚,不会受到家族的拘束……意即财宝的内容是藤原家的支援。」
藤原的曾祖父是前总理大臣,而藤原家直到现在依然拥有庞大的影响力。就连侍奉于四宫家本家的严谨佣人,也允许辉夜到藤原家过夜。
如果真的能得到藤原家作为后盾,对于四宫家本家应该会成为强大的助力。
「另外关于会长行踪不明一事,你有想到什么吗?」
「这个嘛……我最后看到他是来到这里之前,也就是昨晚的十点左右。推倒结束后,御行同学被人叫了出去,一般而言这就是原因吧?」
「伊井野同学对会长提出的条件也令人在意呢。不过,我觉得她不是恶鬼。」
「辉夜你觉得谁是恶鬼呢?」
辉夜稍微思考过后,回答早坂的询问:
「目前最有可能的是藤原同学吧,她在昨天的推倒中太安分了。那么向往当侦探的人却将出锋头的机会让给石上,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对。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她在第一天叫我确认蛋糕也是件不自然的事。要问什么红茶比较搭,照理说只要口头讲出蛋糕的种类就行了。那应该是为了以某种方法让圭顶上蛋糕小偷罪名的前置作业吧,这样想比较自然。」
辉夜回想起今天早上圭哭泣的面孔。
她明白自己的心里已经点起了一把火。
「会长消失,圭也背上污名而退场……无论恶鬼的真面目是藤原同学还是其他人,都有必要叫对方给个交代。」
俗语有云「复仇是道凉了才好吃的料理」。
那么,自己应该可以当上一流的厨师——辉夜心想。
(找出恶鬼,发现打开盒子的方法。这两者一定都在同一条道路的前方。)
辉夜留下早坂,走出自己的房间。
♀♀♀
窝在自己房间的圭依旧持续盯着监视器的影像。
映现于画面上的,是牢笼里的白银。
白银在昨晚中了某人的陷阱——结果被关进牢狱里。
不过圭不知道是谁对白银设下陷阱,因为她没有看到关键画面。监视器没有录影功能,圭只能看到即时影像。如果错过要寻找的场面,也无法倒转进行确认。
再加上透过操作摇控器虽然可以切换各台监视器的影像,却无法得知该影像来自哪里的监视器,所以圭也不晓得白银的现在位置。圭昨天便已看到监牢里的影像,但直到哥哥进去之前,她都没有理解到那是什么地方。
(至少在平常能探索到的场所之中,没有任何房间有那样的铁栏栅。哥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在影像里,白银抱着膝盖坐着。不久前还可以看到他在寻找出去的方法或是大声喊叫别人的名字,但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放弃了。
圭看到白银这副模样后,产生了疑问:
(我一直以为丰实姊与游戏无关,但真的是这样吗?)
圭为了监视白银是否会去辉夜的房间,直到半夜都在检视监视器的影像。但也有中断的时间,就是丰实表示「肚子饿了~」而前往餐厅的时间。
这时圭为了不被人发现丰实的存在而检视着监视器。如果有人即将撞见丰实,圭会知会她。
而白银离开自己的房间而失踪,就是在这段时间里。
(哥被关起来的时间与丰实姊出去的时间一致……这会是偶然吗?)
圭实在不这么认为。回想起来,丰实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很奇怪。比起单纯不想被父母与妹妹们发现自己人在这里,更像是有其他目的。应该是借由威胁巧妙地操纵圭,来达成其目的吧。
而圭还另有一件在意的事。
(传承中有【需注意潜藏于宅邸里的恶鬼】这句话。我们知道AmoUs等游戏的设定,因此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分配到恶鬼这个角色,但恶鬼也有可能是由游戏参加者以外的人担任。既然是藤原家代代相传的游戏,就算有「由比参加者更年长的世代担任恶鬼角色」的传统,也不足为奇……应该说,这样还比较能说得通。)
圭静静地思考着。
(我们知道人狼游戏与AmoUs,所以总是会将鬼灭洄游与这类游戏连结在一起思考……#但鬼灭洄游会不会是性质完全不同的游戏呢#?)
圭瞄了以平板电脑阅读着电子书籍的丰实一眼,同时验证自己的假设。
在昨晚的推倒被选为御柱爷,愈来愈令圭感到懊悔。她不为人知地诅咒着石上,认为都是他的错。
(不过,说不定还有其他方法。这个鬼灭洄游在说明上存在太多漏洞,也许曾一度被选为御柱爷的我,还有方法能在游戏里复活。然后再度成为游戏赢家的话,或许就能洗刷蛋糕小偷的污名!)
圭在不被丰实发现的情况下,悄悄拟定计画。
她想着在参加者之中最为接近真相的人,或许意外地就是自己——
♂♂♂
白银醒来时,发觉自己在牢里。
「咦……这状况到底是怎样?」
不知何时之间,白银躺在约一公尺高的床垫上。他下床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但走没几步就无法继续前进了。
阻挡白银去路的,是粗厚的铁栏栅。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已经不是游戏的层级了吧。」
白银也不晓得自己被关在哪里。
他双手抓着铁栏栅叫道:
「拜托!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拜托拜托真的真的我说真的!真的饶了我吧喂!负责人快出来啊,藤原的祖先!」
可能是由于年代久远,铁栏栅在白银拼命晃动时,偶尔会微微松动。白银认为只要拔开一根铁棍就能设法出去,于是一股脑儿地使尽力气。
「拜托,拜托了!给我拔出来啊!……噫!」
正当白银与铁栏栅搏斗时,他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他的手背上爬来爬去。白银在确认那是什么之前就先行甩掉。果不其然,黑色虫子像在对白银抗议似的,发出振翅音飞在半空。
「呜哇啊啊啊啊啊!————————唔!」
震耳欲聋的尖叫。
火花迸裂的激痛。
白银急忙咬舌,总算是成功保住了意识。
「赤羽式清醒法……没想到会有再度用到的一天。」
白银擦掉嘴边的血,大大地深呼吸。
白银怕虫子怕到连看到独角仙都会昏厥,这种状况几乎等同拷问。
也许,放飞意识说不定还比较轻松。
(但是如果在这里昏倒,醒来时要是有一大堆虫子爬到身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会再~~~~也醒不过来啊。)
白银摇着头,甩掉最可怕的想像。
他为了掌握现况而环视周围。
白银发现之前都刻意不去看的内部墙壁上写着大大的【目】字。那只是单纯的文字,没有任何机关,但他总觉得真的有人在这个字的另一头看着自己,因而颤抖起来。
不过,白银确实是被监视着。
在可以从铁栏栅间隙望见的走廊上,设置着监视器。有时监视器像在嘲笑白银般运转着。
(把我关在这里的家伙肯定是透过它看着我笑。可恶,好恶劣的兴趣。我还是不懂有钱人在想什么……)
白银回想起在牢里醒来前的记忆——昨天推倒结束后,在柱钟前遇到的人物。一定就是她将白银关在这里的。
那名人物是——
「唔呵呵。」
不知何时之间,她已经站在铁栏栅外面了。
白银有所惊觉地抬起脸。
「你——」
当啷一声,身体撞到铁栏栅的声音响起。尽管感到剧痛,但无关紧要。白银将手伸出铁栏栅的间隙,意图抓住她。
然而在即将抓到时,手就伸不过去了。
「唔呵呵,你这么想要我吗?……啊啊,多么美妙。就如我所想的,会长与地下牢非常相衬呢。」
胡闹的言语。血液瞬间冲上白银的脑袋。
白银叫出她的名字:
「藤原——萌叶!」
萌叶听了白银的怒吼声,露出陶醉的神色。
「啊啊,好像在作梦。会长,再多喊几声,再多叫几声。然后,请你再更加……更~加地痛苦吧。」
「萌叶……学妹。你就是恶鬼吗?」
白银其实已经气到忘我,但他提醒自己对方是年纪小的女生而规律言行。
「是的,我就是恶鬼。」
萌叶直截了当地回答白银的询问。
「而中了恶鬼陷阱的会长,就请暂时关在这里。」
「……知道了。我在游戏中输掉了是吧,我接受这件事。我弃权,所以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啊,这就不行了。」
萌叶冷淡地回绝白银。
「为什么!?」
「老实说,根据放在我房间的恶鬼专用手册,会长好像还不算脱离游戏。从现在开始满足#某个条件#,或是就这样关到推倒的时间,由于无法尽到投票义务,才会退出游戏的样子~」
「推倒不是在晚上吗!我等不了那么久!」
白银一吼,萌叶就「唉~?」了一声,就像听到有趣的玩笑而笑道:
「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我还记得哦,在去年的圣诞节,会长收了我送的手铐后不是说了句『我好高兴啊』吗?那就是表示『把我监禁起来』的意思对吧?所以会长虽然嘴巴这么说,但其实是在享受这个状况对不对?」
「呃……这个……」
白银的确说过。藤原家去年举办的圣诞节派对,在交换礼物时,白银收到萌叶送的手铐后高兴到眼眶泛泪。
那一天,辉夜、藤原、圭都带了很时尚的礼物,白银不希望被别人觉得自己送的是最烂的礼物。
当时萌叶选了比自己更烂的礼物,所以白银的确受到了拯救。然而……
「那并不是在表示『把我监禁起来』吧。是说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把我放出来。和游戏无关啦,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白银不禁以认真的神情说道。
但萌叶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啊,对了对了,说到圣诞节,你还记得昨天的舞狮驯鹿事件吗?当时我就是趁着伊井野学姊扮成舞狮驯鹿来回奔跑时,开通了连结酒窖与这座地下牢的通道呢。这条通道只要一经开启,之后就能简单地隐藏起来,但唯独最初的工作比较花时间。」
像在说「你看你看~」般,萌叶边开开关关通往酒窖的通道密门边进行说明。
「当时其他人大概被我的叫声吓到,而发现在中庭来回奔跑的舞狮驯鹿,不过那其实是为了制造我的不在场证明的圈套。我在隔壁的酒窖对着传声管尖叫,装作在地面上看到舞狮驯鹿,同时进行着工作。我和伊井野学姊已经预先商量好了,所以可以彷佛亲眼看到似地一面进行着实况报导,一面在酒窖进行工作。这项工作万一被其他人看到,就会马上发现我是恶鬼,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诱饵在别的地方吸引注意力。」
接着萌叶取出了鲜红色的服装。
「附带一提,作为第二重安全措施,我穿着这身生剥鬼圣诞老人的衣服进行工作。相对于机动性高的舞狮驯鹿,还是生剥鬼圣诞老人的隐密性比较优异。于是我就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开通了通往地下牢的密道!」
「真是有够无关紧要的情报公开……为什么你们家对于生剥鬼圣诞老人和舞狮驯鹿会有这股热情啊?」
白银傻眼到极点,甚至忘了生气。
「哎唷~会长真是的,不要用那么冷淡的眼神看人家嘛?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多恨我一点,把千仇万恨都发泄出来嘛~」
萌叶挑衅白银,一下靠近牢笼一下后退。
白银算准萌叶靠近的时机而伸出手,但好几次都被她以毫厘之差躲过。
「呵呵……好啦,虽然我很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和会长玩,但很遗憾地,游戏还在继续呢。今天不同于第一天,自由行动的时间好像比较多,但我要是一直不在,说不定还是会被怀疑嘛。」
萌叶说完后,从怀中取出某物。
是棒状的银色机械,萌叶将它朝向白银。
「其实呢,有方法可以实现会长你想退出游戏的愿望,就是我刚才说明的另一项条件。为此,要请你做一件事。」
萌叶讲完话,将录音笔扔进牢笼的间隙。她看白银接下录音笔后笑道:
「想请会长做的事情是,用它向参加者求救。来,要说得尽可能引人同情哦。」
♀♀♀
辉夜站在柱钟前。
那里排列着七具人偶。
辉夜轻轻抚摸着其中的第六具——眼神尖锐的白银人偶。
「会长……」
呢喃过后,辉夜便离开了。
辉夜要做的木牌指示,已经达到第六片了。挂在房间里的木牌文字已经染黑而无法阅读,但她已将内容记在脑中,所以不会造成问题。辉夜以外的人也为了防范未然而预先将内容抄写下来,对于游戏的进行不会构成障碍。
由于规则允许侵入别人的房间,因此所有人都想好了保护木牌的对策。
辉夜决定先回到房间,之后再做木牌的最后指示。因为她从窗户望见的钟塔产生了变化。
就像是上课时某人的手表与垫板反射的光照到黑板的一部分,有不自然的小小圆形光照在钟塔上。
「早坂,怎么了?」
钟塔的光反射,是辉夜与早坂事先说好的联络方法。辉夜将手持镜放在房间的桌上,如果有别人发现这个暗号,也能以此作为借口。光反射是会偶然产生的现象,不会构成决定性的证据。
「请你看看窗外。」
辉夜将目光移向早坂所指之处,便看到窗外有东西。是以绳子吊住的银色棒状物。辉夜将手伸向它。
「……是录音笔。」
似乎是从楼上房间的窗户吊下来的。不晓得是谁做的,早坂也摇了摇头。辉夜房间的楼上是会议室,犯人若要隐藏真面目送她东西,这的确是最适合的方法。
「那么……早坂,你准备好了吗?」
「请。」
早坂出示手机说道。这么一来,就算录音笔的留言只能播放一次,也能以早坂的手机录下声音。
辉夜按下了播放钮。
『四宫,是我,白银御行。』
「会长!?」
辉夜发出惊讶的叫声后,便有所惊觉地捂住了嘴。这是找出白银所在的重要线索,一字一句都不能漏听。
辉夜压抑住忧心如焚的情绪,竖耳倾听录音笔的声音。
『我现在被关在某个地方,被禁止说出此处的提示。不好意思,我没办法瞒着犯人说出只有你会懂的讯息。哦,对方警告我别再说废话了。所以,我就只说需要说的事。』
白银表示被对方警告,但没有听到任何像是警告的声音。不过这是重要的线索,辉夜将此事牢记在心。
『我平安无事。幸好还有饭吃,也有水喝。这里有厠所也有床,要活到明天游戏结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说真的,我很困扰。我希望尽早从这里出去。』
(我明白的,会长。我立刻就会救你出去。)
辉夜在心中呼唤白银。尽管明白自己的思念无法传达给白银,但她还是难以自制。
『……于是,犯人向我提出交换条件。将我从这个场所释放出去的条件是——四宫,你的投降。』
辉夜默默听着白银说的话。
『昨晚的推倒不是有用到投票的洞吗?将球放进自己房间号码的洞,这样一来,就会变成与被选为御柱爷时同样的状态……传声管被塞住,无法再度回归游戏。』
辉夜看向昨晚用于投票的洞。的确,她本来就对于为何会连自己房间号码的洞都有而感到奇怪,但有这种用法的话就能理解了。
『接着,之后我也会做同样的事。鬼灭洄游还会持续下去,但我们两人会一起被淘汰。不过,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我们可以在岛上散步,或是眺望海洋,渡过悠闲的时光。我这样就满足了。所以,四宫,你要这么想,这并非屈服于敌人,而是我们两人从里游戏里偷跑出去。对吧?这交易其实也不坏吧?』
白银恳求道:
『拜托,四宫,别再玩这个游戏了。似乎没有其他方法能让我在游戏结束前从这里出来。就算是你,想找出这个地方也是白费工夫。所以,四宫……』
——拜托你,白银说道。
辉夜感觉自己真的看到白银低头的模样。
录音笔的讯息就到此为止。
「……那么,要怎么回覆?」
辉夜本来就不是会对故意输给别人感到排斥的人。只要对方提出利益,将胜利拱手让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早坂的询问,辉夜笑了一下。
「这种事情,连想都不用想。」
♂♂♂
地下牢响起脚步声,令白银猛地抬起头。
「怎么样!?」
在萌叶开口前,白银就扑到铁栏栅前喋喋不休地说道:
「我知道的,四宫投降了对吧?毕竟她一开始就不太想参与游戏嘛,所以你也因为四宫投降得太干脆而感到扫兴对吧?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在怀疑这是陷阱吗?别担心!四宫不是在游戏里输掉一、两次就会记恨的人。如果你还会担心的话,我——」
「……会长。」
萌叶以困惑的神色伸出手。
在她手上的,是贴在录音笔上回覆她的一张便条纸。写在便条纸上的,只有一个字。
【雠】。
白银接过那张便条纸,试着上下颠倒看,从背后看,以及透光来看。
不久后,白银无论怎么试都寻找不出这个字以外的情报而低语道:
「嗯,我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不过就是那个,应该是我投降之类的意思吧。另外也像是象形文字,意味着在风中飘摇的白旗……」
「会长。」
白银难以死心地喃喃自语,萌叶打断他的话并摇了摇头。
「我问过你了吧?我不是问过你『讲得那么耍帅好吗?』,如果像我对你讲的一样,哭哭啼啼地以可爱的声音恳求的话,说不定就能打动小辉夜的心了说……为什么还要顾及体面呀?」
萌叶的话与其说责备,更是在同情白银。
白银抓着铁栏栅,身体慢慢滑下而蹲坐在地。
「我……」
白银的肩膀在颤抖。萌叶为了看低着头的白银表情,蹲下来迎合他的视线。当白银与萌叶四目相接时,他立刻将视线别了过去。接着……
「我也没办法啊!」
白银大叫。
「如果四宫就在我眼前或是透过电话也就算了,可是是用录音笔耶!没办法啦!不可以录完后再确认啦。因为我最一开始录的那段几乎哭了出来不是吗?我都在抽泣了不是吗?听了之后不就会想再录一次吗?若是实况转播之类的玩意儿就没办法,但重录几次都行的话,自然会想要重录嘛!」
「不,我已经说过好几次就用最一开始的那段——」
「是没错啦!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啦!」
白银现在后悔了。的确,向辉夜求救时或许是不应该顾及颜面的。当时是白银希望互相依偎、支持彼此的局面。
然而在他脑中的一隅,却冷静下来了。
(四宫从昨天就很想丢下游戏和我亲热,就算以很从容的态度邀她也行吧?因为在解谜的过程中,她也一直黏在我身边,现在应该是处于好想你侬我侬的状态吧?)
但这样的计算却弄巧成拙。
白银打从心底希望辉夜救他出来,却不禁逞强了。
「呜呜……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我却还是继续在逞强。我真是个不戴上面具就无法活下去的人……」
「啊啊,会长果然很赞,唉嘿嘿。」
白银坐倒于地,萌叶像是安抚小孩般抚摸着他的头。
其实,白银已经完全不打算在萌叶面前顾及体面了。
从选择手铐作为圣诞礼物,再加上尽管是游戏的一部分却对于监禁他人不会感到犹豫等地方来看,白银已理解到萌叶完全拥有藤原的血脉。
「话说回来,会长,我已经完全处在你的捕捉范围之内,你不把我抓起来做这做那的吗?」
「不了,仔细想想,我就算抓住你也不能动用暴力,也没办法搜你的口袋找钥匙。总觉得都无所谓了。」
「哇~会长现在的表情也好赞哦~!就像是死鱼的眼神!」
这样的比喻绝非称赞,萌叶的脸颊却染上了红晕。
白银已经放弃理解眼前的存在。藤原的妹妹,光是这样便已说明一切,其中的含意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
「那么,我要回到游戏里啰。说不定还能再让一、两个人掉到这里,请你好好期待。」
「啊,嗯,我等你。」
白银说了句拜拜,挥手送别萌叶。
看不到萌叶的身影后,白银依然挥了一会儿的手,接着以有气无力的动作回到床上。
他用棉被盖住头,背对着监视器,悄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