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鬼灭洄游比预定的时间更早结束,第三日便成了自由时间。
中午前就要离开宅邸,因此自由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但石上难以决定该如何渡过。他不经意地走向就在自己房间前面的房间。
那间房间——舞厅里已经有人先来了。
「伊井野?」
站在宽广舞厅中央的伊井野讶异地抬起脸。
「石上,你怎么会来这里?」
「呃,也没为什么啦。」
石上环视布置着地毯与枝形吊灯的舞厅会场,向伊井野走过去。
「我说啊,伊井野……」
石上顿时语塞。
他似乎忘记平时都与伊井野谈什么了。
(感觉怪怪的呢,是因为伊井野最近比较少骂我的关系吗……站在安静的伊井野面前,就会觉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我绝对不是希望伊井野骂我!)
短暂的沉默时刻。石上经过迷惘后,说出的是这样的话:
「下周,不是有与法国姊妹校的交流会吗?」
「嗯……」
伊井野隐约有些害臊地别过视线,拨弄着浏海。
石上果决地说道:
「其实我——呃,完全没有练习社交舞。」
「啥?」
伊井野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啥!?你在搞什么!?我不是一直叫你要练习了吗!我们可是学生会干部哦!对方可是将我们视为日本学生的代表,连社交舞都不会跳就太不像话了吧!」
「对不起啦!所以我才在向你道歉啊!」
石上向连珠炮般骂起人来的伊井野回嘴,同时稍微放心下来。
(这家伙果然是伊井野。)
石上说:
「哎,所以啦,我打算利用这段自由时间来练习。难得有这个机会,呃——你可以陪我练吗?」
「…………」
伊井野安静了下来。
她沉默下来,彷佛刚才的激动态度不存在过似的。伊井野经过细细思索后……
「嗯,好啊。」
答应了石上的请求。
「那就,拜托你了。」
「……嗯。」
石上伸出手,伊井野也作出了回应。
当唱针落在古老的唱片上,音乐便缓缓响起。
两人配合着音乐,静静地开始跳舞。
石上经过伊井野的教导,并参考手机上的影片后,马上就学会了舞步。
就算进步至在他人面前跳也不会感到难为情的程度,两人依然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持续跳舞。
他们几乎没有说话,只是配合音乐摆动身体。
三天两夜的旅行中最为平静的时光流逝于两人之间。
——然后,到了交流会当日。
好不容易学会舞步的石上穿着制服现身于会场,遭到伊井野一顿臭骂——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这样就弄完了。」
圭将行李塞进行季箱后,叹了一口气。
「……丰实姊,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不可以弄得太乱哦。」
尽管不需再隐瞒自己的存在,但丰实旁若无人的程度已经进入无法控制的状态。
桌子上摆满了盘子,盘子上盛着从餐厅偷来的水果与蔬菜;还有几瓶从吧台间拿来的酒滚落于地板上。
「好啦好啦,小圭你也喝吧。这里没大人在看,可是个好机会哦?」
「我不喝。」
因酒臭味而皱起脸的圭捡起酒瓶清理环境。
圭发觉自己自然而然地开始打扫后,有所惊觉地抬起脸。
「话说回来,丰实姊!为什么你还待在这间房间!?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你去住空房间不就好了!」
「哎呀~因为有小圭会照顾我,这里住起来很舒适呢~」
圭对懒惰散漫的丰实叹了一口气后,不经意地问了一件她很在意的事。
「这么说来,丰实姊。」
「唔?」
「为什么你没有向大家说出监视器的事?」
圭下定决心后提出这个问题。
这是她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圭被丰实威胁会将她监视白银的事说出去,才不得不隐瞒丰实的存在,还为此背上了蛋糕小偷的污名。
昨天圭做好了这个秘密会被揭穿的心理准备,才向所有人表明丰实的存在。但不知为何,丰实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任何人说出监视器的事。
圭对于这点感到疑惑。
「这个嘛……」
丰实涣散的目光望向天花板,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后……
「因为啊,小圭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是为了保护小千花不是吗?」
她这么说道。
正是如此。
被选为【御柱爷】的圭从第一日晚上开始,自己房间的传声管就被塞住了。不过随着昨晚的那首歌响起,传声管恢复通畅,圭与丰实便能透过传声管听到白银在地下牢的说明。
接着听到藤原以前打破玻璃,彷佛像是罪魁祸首般受到大家的责备后,圭才带着丰实前去袒护藤原。
「如果小圭你是为了自己而出卖我的话,我应该也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哦?可是啊~小圭你是为了小千花才这么做的嘛~」
所以向你报复就不对了吧——丰实如此笑道。
「丰实姊的这种地方,真的很狡滑。」
「对吧对吧~?经常有人这么说呢~」
面对比出胜利手势的丰实,圭也只能苦笑。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应该说,这三个姊妹……)
透过藤原三姊妹的性格,可以很快明白她们是受到家人的许多关爱而长大的。
证据就在于,即使是圭与白银绝对无法容忍的错误,她们也能立刻笑着陪不是。而这样的生存方式令圭受到了冲击。
(我和哥大概都过于追求完美了,因为妈妈就是这样要求我们的……可是,人不会是完美的。所以原谅并非完美的他人对于我们而言,一定是有所必要的。)
「丰实姊。」
「唔?」
圭拿起收集起来的酒瓶说道:
「在未来的某一天——等我长大成人后,再一起喝酒吧。」
「当然OK啰,到时你要请我哦~」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许下了将来的约定。
——日后,圭在与母亲一起用餐时,被迫作出重大的人生抉择。
这时,在这趟旅行中从丰实身上学到的事将会鼓舞圭——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早坂躲过监视器,敲了窗户。
「唔?」
房里的白银看到早坂睁大了眼。
不过他不慌不忙地打开窗户的锁,让早坂进入房里。
「怎么了?有什么忘了拿吗?」
「不是。这次你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来道谢兼道别……其实我也很乐在其中,又能久违地和辉夜一起睡觉了。」
「这样啊。」
白银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
早坂也向白银回以笑容。
「另外,提供一项情报。辉夜闲得一直窝在图书室,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嗯,瞭解。」
白银虽然表现得神色自若,但他微微染红的脸颊上渗出了欣喜之情。
早坂看了这样的白银后,悄悄咬牙压抑笑意。
(明明之前都做过了那么多羞耻的事……)
早坂连两人的过夜次数都知道,白银却表现得稍微去看一下辉夜就会害臊,这令早坂感到好笑。
(哎,正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所以才会想要支持就是了。)
早坂恭敬地低下头。
「请您慢走,主人。」
「唔哦,干嘛啦,怎么突然这样!?」
即将离开房间的白银惊讶地回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我继续当佣人的话,也许会有这样的未来。」
「吓我一跳……真的吓到了。」
举止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白银打开了门。
「……那么,哎,我走了。」
「好的,请慢走,御行同学。我会找机会溜出这座宅邸,所以你回来房间时我或许就不在了,请别介意。」
「瞭解,你也辛苦了呢。」
白银留下这句话后,离开了房间。
早坂目送他离去后,往床铺坐下。
「好啦,我之后该怎么办呢?」
就如早坂向白银说的,比他们早一步离开宅邸对她而言是比较轻松的,因为大抵上都会在强化保全层级后,才会所有人一同出去。但要是想先一步离开的话,也有被监视器拍到或撞见他人的可能。
所以最佳的方法是在众人即将离开宅邸时,早坂也悄悄溜出去。在那之前需要先打发时间。
(御行同学有点动摇呢。这么说来,昨天我穿着潜伏紧身衣时,他好像有瞄我的胸部和腰部。)
早坂利用空闲时间,想着这样的事。
——日后,早坂将会在白银的房间与白银渡过两人独处的时光。
这时早坂将会换上各式各样的服装,看着白银的动摇反应取乐——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最一开始的发端,要回溯至旅行的几天前。
藤原向祖父谈起借用月影馆的事。
「所以就是这样,除了鬼灭洄游之外,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藤原在还是国中生时就一个人玩了鬼灭洄游。难得要许多人一起去月影馆,但藤原丝毫不打算提议游玩自己无法参加的游戏。
不过祖父这么说:
『没这回事哦,小千花。鬼灭洄游就足够让你享受了。』
祖父表示鬼灭洄游的确是一生只能玩一次的游戏,但那是表面的规范。
只要不去解开盒子的谜题,或是说出不必要的谎言使场面混乱,是可以允许悄悄混进参加者之中的。简单地说,注意不将解谜的方法泄漏给其他参加者就好。
祖父说纵使不参加解谜,看着其他人慌乱奔走的模样也足以取乐。祖父很疼爱藤原,非常希望能让她开心。
「这样啊~谢谢祖父。那我应该也可以好好享受呢!」
『嗯嗯。还有啊,小千花,如果你行有余力的话,或许也可以去找找彩蛋哦。』
接着祖父说出了那物的存在。
在鬼灭洄游里除了正式的奖赏以外,也隐藏着写有各类奖赏的木牌。
举例来说,有『赠予土星的四分之一土地』,以及『投胎转世后,将会过着王者的生涯』等等,多半为不切实际的内容。
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话一类,不过也真的有藤原家的财产隐藏于其中。举例来说,只要找到该当木牌,便可获得月影馆的姊妹馆——别墅『月里馆』的权利。
所以藤原在这三天里不去玩她最爱的推理,而是不断寻找隐藏的木牌。
「……但到头来,找到的只有这一片。」
藤原注视着手上的木牌,上面这么写着:
『第二片木牌密码中的第一个数字。君将与身处该房者共享命运。』
藤原重复看了木牌好几次。
「……这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并非笑话木牌,而是占卜一类的吧,而且还是恋爱占卜的类别。不是允许结婚这种直接的表现,因而有了解释的空间。
「怎么办。因为,这很不妙啊。这样子——」
藤原抱头烦恼。
她的第二片木牌密码的第一个数字,是六。
意即木牌指出她将会与身处六号房的白银共享命运。
「哎,我对于会长没有任何恋爱感情,也完全没有想要跟辉夜同学横刀夺爱……啊呜~~~~~~说真的,怎么办啦……」
到头来,藤原还是在没有决定该怎么做的情况下自然地走向六号房。
「嘶……呼……」
藤原在走廊深呼吸,接着睁大眼睛。
「哎,和木牌无关!我只是利用闲暇时间来和会长聊天一下而已——好!」
藤原这样讲给自己听后,伸手握住门把。
没有上锁。
藤原精神饱满地用力打开门。
「你好~!会长,我来和你聊——」
「——咦?」
藤原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僵住了。
在房间里的,并非是如她想像的人物。
不知为何早坂爱坐在床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注视藤原。
「咦?」
藤原将目光往下移,看向木牌。
『君将与身处该房者共享命运』。
再抬起视线,不知为何是早坂。
「咦?」
早坂与藤原之间的因缘是一言难尽的。
她甚至曾经意图强吻藤原。
这样的早坂成了共享命运的对象,出现在藤原眼前。
「咦?」
——日后,藤原将会与早坂场展开一场拼上性命的逃难。
她们将会被邪恶的大人包围陷入穷途末路,两人搭着一块滑板在坡道上一会儿滑行一会儿跳跃——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辉夜小小地处罚完萌叶后,选择在图书室度过最后的自由时间。其理由为——
「这样,就行了。」
她移动最后一本书后便发出喀嚓一声,像是某种机关嵌合了。
之后过了一会儿,图书室内部出现了密道。
「……看来这是正确答案。」
辉夜露出微笑,朝向通道内部前进。
她找出这个密道并非偶然。辉夜是解开了最后的谜题而来到这里的。
辉夜注意到的,是传承的最后四行。
【所有人都有机会获得奖赏。
正确之事,应不断地重复实行。
钻研将会化为习惯,习惯亦将化为钻研。
离开宅邸后,也切勿遗忘。】
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训示,不过辉夜认为别有隐意。
打开地下牢与打开盒子为同一个方法,这就是正确答案。而这个方法如果是『正确之事』的话,传承指示离开宅邸后也要不断重复实行。
意即暗示游戏结束后也要行『正确之事』。
辉夜还进一步察觉到木牌的指示中不存在与图书室相关的指示。
然后将书柜视为六边形,照着昨晚白银执行的顺序移动书本或调换位置后,一如辉夜所想,出现了密道。
「『所有人都有机会获得奖赏』……意思就是纵使被毫不讲理地选为御柱爷而退场,只要不死心地持续解谜,就会抵达此处吧。」
即使拥有渊博智慧,也有可能由于运气不好或人际关系而被选为御柱爷。这或许就是为了这种人而设置的救济措施。
「…………」
密道前方有间小房间,里面的桌上放着木牌。
辉夜拿起木牌,阅读上面的内容。
「果然……应该说,不愧是藤原同学的祖先吧?」
辉夜轻声笑道,将木牌放在阳光之下。
上面这么写着:
『允许君与心上之人结婚』。
与藤原刻在玻璃上的语句几乎是相同意义。
「正确之事,应不断地重复实行是吧。」
辉夜不禁念出传承里的一句话。
回想起来,除了打开盒子的方法之外,在这座宅邸里也发生了奇妙的重复。
举例来说,藤原姊妹的行动。
萌叶在游戏中成了恶鬼而做了许多坏事,像是将白银关在地下牢;而藤原在游戏开始之前就打破了盒子的玻璃;但追根究柢,那是丰实在更久之前就打破玻璃而引发的悲剧。
简直就像俄罗斯娃娃般层层相套的构造。
而说到兄弟姊妹,白银和圭也做出了类似的行动。
白银将早坂藏匿在房间里一段时间,圭则藏匿了丰实。这也是一个重复吧。
这些重复绝非鬼灭洄游的制作者刻意而为,而是在偶然的结果下引发的现象。人们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而筹划计谋,为了抢先在所有人之前达成目的而四处奔走,在浑洒汗水、努力不邂的结果之下产生的偶然。
「是啊,正确的行为是应该要不断地重复实行。」
辉夜低语过后,将木牌轻轻放回桌上。
然后她离开小房间,走回密道。
「但那必须是每个人自行思索出那样的结果后加以实行,而非受到他人的强迫。」
接着回到图书室后,辉夜趁着还没有任何人发现时关闭了那条通道。
使用那片木牌或许真的能够得到藤原家的帮助。在即将发生的四宫家与辉夜的斗争之中,应该会成为强大的助力。
但是,辉夜没有选择这么做。
——几天后,与法国姊妹校的交流会当日。
辉夜将从白银等人的面前消失踪影。
接着,白银与学生会的成员们将会为了向四宫家讨回辉夜而合作,在反覆的讨论中互相提出主意而全力以赴——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白银来到图书室时,正好是辉夜将书本放回书架的时候。
「四宫。」
白银如此呼唤后,辉夜缓缓转身。
「会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早坂说你在这。」
辉夜身旁有辆搬运书本的书架推车,上面还有几本书。看来辉夜正在将这些书放回书架。
「我来帮你吧。不过,你读了这么多本书啊?」
「怎么会呢,稍微查些资料而已。」
辉夜低头说了声「谢谢」。
之后,两人专心地将书放回原位。
为了保存书本,图书室在构造上不太会让阳光照进来。这座宅邸本来就给人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昏暗的印象,而这里在整座宅邸之中尤其阴暗。
不过之所以没有像在地下牢那般阴森可怕的感觉,可能是由于这股昏暗已经融入了图书馆静谧的气氛里吧。白银与辉夜就在这安稳沉静的气氛下默默进行作业。
「啊——」
白银意图拿起置于书架推车上的书,其伸手时机不经意地与辉夜重叠。白银的手与辉夜的手互相触碰后,双方都慌张地将手抽回。
「…………」
两人互相对视。
这次没有隔着书本,双方的手互相交叠。
在没有其他人的图书室里,两人的身体慢慢靠近,接着——
『救救我!辉夜同学!会长!来人啊——请来个人救救我!』
藤原的声音从传声管传出,响彻于室内。白银与辉夜都吓了一跳而抽身。
「怎、怎么!?」
「藤原同学?救救你?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处于某种紧急状态的藤原令辉夜慌张地扑向传声管。
『我一进房间后就看到早坂同学不知为何在里面,她是我的——我的命定之人耶!我一定被她盯上了!这是我的贞操危机啊,拜托!请救救我!』
『喂——书记同学!?你在慌乱什么啦!什么命定之人,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是说,我只是——喂你有在听吗,书记同学!!』
藤原与早坂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
白银与辉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
之后两人同时发噱。
「总觉得这次老是发生这种事呢。」
「是的,同样的事一直重复。」
轻轻发笑的辉夜伸出手。
「走吧,会长。到大家那里去。」
「嗯,说得也是。」
白银握住她的手,迈出步伐。
「感觉就算去了美国,也会被牵连进那些家伙的骚动里。」
「一定会这样。因为在现在这个时代,距离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辉夜以开朗的口气回应白银的抱怨。
然后,辉夜露出满面笑容说道:
「我们要是能够一直重复做着这样的事就好了。」
†††
每个人都会说谎。
然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都充满了欺瞒、笑里藏刀、虚伪的誓言,以及背叛。
并非诚实、耿直、正直等道德观念受到轻视,而是在现实中,不得不说谎的状况经常会发生。
——恋爱即战争。
即使成为男女朋友,也并非将心里的一切向对方展现,过着毫无谎言的生活。
有时说谎,有时擦身错过而绕上远路,纵使会有这样的情况,也是反覆推敲对方的话中之意,进而探寻其真意的必要步骤。
只是立场稍微改变,依旧无异于白银与辉夜持续进行至今之事。
无论何时,他们都将会重复做着同样的事而生存下去。
同时,在心中相信那正是他们正确的存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