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A班座号十九号,池田真由。青木洋在国中时认识的初恋对象。
将来的梦想是「想跟单恋的对象变得要好」。
洋对池田的印象是,无论对谁都温柔而且与男生交谈时也轻松自然,笑起来酒窝特别显眼的可爱女生。
不过,青木洋子口中描述的池田与洋的认知截然不同。青木洋子家住在池田家附近,是池田的童年玩伴同时也上同一所国小。
「真由只是表现得很有活力而已,其实是个性很乖巧的女生。假日我们常常到对方的房间,几乎很少到外头去玩。她有时候来到我家就只是坐在暖桌旁边发呆,我有时候还会没发现其实真由跑来我家了。」
塔塔公布了回到日本的条件后,随著宴席上的热闹趋于沉静,开始有若干责怪的视线朝著胸前花朵依然盛开的学生们集中。
「我喔?我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站在真由这一边。我要保护她才行。嗯?意外?应该是我被保护?不是啊,没有搞错。从国小的时候就一直是我在保护真由啊。真由一直都躲在我后头。附近邻居还常开玩笑说我有个很大的妹妹。」
在事件终结之后,我从受访日期先敲定的对象开始进行采访,基本上都是一个人接一个人进行。不过这时不只是青木洋子,池田真由同样也在场。两人常常共同行动,大多时候都在一起。就连透过电话采访时两人也常常处在同一个房间。
「洋子,不要一直讲这个,很难为情耶。」
在餐厅我和青木洋子点了咖啡,唯独池田点了巧克力圣代,她含著汤匙口齿不清地说著。
她们两人在事件后,于较早的时期便多次答应我的采访。这时是高中二年级的冬天。餐厅的暖气并非开得太强,但池田的脸颊红得有如苹果般。
「咦~可是真由也觉得『这种事虽然对青木说不出口,但总有一天还是得讲』,对吧?」
「呜~」
「真由在国小毕业的时候身高就已经和现在差不多,和旁边的孩子一比就高出很多……真由,你小六的时候大概多高啊?」
「一、一百五十五……或五十六左右……」
「因为身高成长得快,发育又好,常常被男生捉弄。也不是那种想欺负喜欢的女生,而是在那年龄刚开始意识到两性差异,所以对胸部大的女生特别有兴趣吧。」
「哇~洋子,不要讲了啦。」
池田以可爱的动作用拳头连连敲著青木。两人间的体格差异对青木不起作用般,她轻而易举就推开了池田。
「国小就一个班而已所以一直都同班,但是升上国中后就和我分到不同班了。那时候她还曾经闹过脾气说因为讨厌男生所以不想去上学。」
「啊~嗯,我那时候差点就不上学了。」
池田搅拌著圣代杯底的冰淇淋与谷片。当青木一开口,她便习以为常般用汤匙送到青木口中。
我模仿那模样张开嘴,得到了彷佛看著垃圾般的眼神。
池田当时似乎将男同学全部都当成敌人。因为和个性强势的孩子同一班,刚升学后似乎十分忧郁。不过从另一个国小升学进入这个班级的一个男同学,消弥了池田的偏见。
「没有啦。没有那么夸张啦。只是觉得原来男生中也有这种人而已。也没有因为这样就喜欢上他。」
「不过那时候的真由,开口闭口都是青木喔。」
「哪有这么常提到。顶多一星期两三次而已。」
「那样就算多了吧。」
池田开始意识到洋的契机,起自于洋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事。
当时她的班上在午餐时会将六张桌子并在一起。每天早上学生与老师所有人抽签交换座位。组成不同的小组吃营养午餐。
那一天,池田手拿著装著营养午餐的餐盘,走向洋所在的小组。
这时她对洋说「让我放一下」。虽然她的意思是想放置托盘,但听她这么一说,幼稚的男同学便喊著「什么?你想爽一下?」、「痴女耶。巨乳痴女。」、「青木,你就给她爽一下嘛」,开始戏弄池田。
自国小就对男生抱持反感的池田浑身僵硬,差点就哭了起来。
在青春期全开的男生吵闹起哄时,洋搞不懂旁人到底是在兴奋什么。洋也同样个性内向,对大声起哄的男生觉得反感。
因此洋没有参与男生们的戏弄,对池田道歉说「不好意思,你可以放喔」之后便起身离开座位。
就只是这样而已。
平凡至极的不起眼契机。
总而言之,对于池田而言男生就是会趁机摸她胸部、掀她裙子、体育课时紧盯著她看、吵闹起哄捉弄人的讨厌生物。
但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下课时总是一个人在笔记本上涂鸦,也不曾大声喧哗。
对于总是避著男生的池田而言,一与她四目相对或距离靠近反而连忙远离的洋是个罕见的人物。
「呃~这对Hiro很难启齿,对他也不太好意思……不过发现比我弱势的男生,让我有点开心。」
与好友青木洋子的名字只差一个字的同学吸引了她的兴趣,之后便不时注意著他的一举一动。
期中考时的座位按照座号男女交错排列。洋在窗边的最前排。池田则总是在他的右手边。
因为洋在考试时吃吃偷笑,引起了池田的好奇。在考试后一看才发现考卷背后画著漫画。
池田虽然喜欢漫画,但嗜好比较偏向哥哥会买的少年漫画并非少女漫画。她会加入篮球队也是因为当时流行的篮球漫画的影响。
她请洋拿给她看的漫画无论画技或故事内容都拙劣得无法与市面上的作品相比。她最初的感想是「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对话框中的文字看不清楚,结尾也莫名其妙。因为似乎每隔一页就是一个篇章,故事理应已经收场了,却感觉不到任何有趣之处。
听见池田口中「这什么啊」、「好奇怪」的感想,洋总是急忙解释。告诉她这该怎么解读又有什么含意。
虽然洋的解释她还是听不太懂,但洋慌张的模样很有趣。
「那时候我大概是指出洋的漫画中的矛盾,看他慌张就觉得很好玩吧?呜~那时候的我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也许我是用Hiro来发泄被男生欺负的压力?」
「嗯?只是真由心中的S觉醒了而已吧。和M的青木很登对不是吗?」
我想她保证可以放心。当时洋在家中时常兴奋地说:「班上有个很可爱的女生。人很好还会称赞我的漫画。」
洋和其他男生不同,不会称呼池田为「大奶池田」,既不会骂她笨也不会说她丑。当池田对他搭话,总是红著脸挪开视线。
不知从何时开始,池田在心中暗自想著「该不会青木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害羞吧?」。
虽然在第一学期结束时两人便喜欢上彼此,但两人都没有传达心意的勇气,同时也怀著对方也许有其他心仪对象的无谓烦恼,而且因为是初恋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池田真由告诉青木洋子自己有在意的男生,洋则是以小林尚人当作藉口从远处观察女子篮球队。
「国中时的真由,常常有莫名其妙的举动喔。」
「嗯?什么啦,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有啊。暑假的时候带我到图书馆去,介绍我和青木认识不是?那时候你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讲了什么吗?」
「这女生是我的朋友,叫做青木洋子。名字很像容易搞混,所以从今以后我就用Hiro来称呼青木同学喔。话讲到这边就说完了。真由说完就道别准备回家,青木整个人都愣住了喔。我也吓到了。你就只为了这个目的把我叫到这里来喔?」
「啊~~!啊~~!」
看来池田这下也回忆起当时情景,双手摀著脸,指间露出通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踢著腿。
「那时候的真由在回家路上还一直碎碎念,呵呵呵……Hiro,呵呵呵……我还以为你被太阳晒昏头了。」
「太过分了!小洋,你那时候这样想喔!而且我才没有碎碎念!」
「回到日本之后是我去帮你问到青木的手机信箱。圣诞节找他来唱歌的也是我,回讯给青木的内容也是我想的。」
「小洋,这种事就不要说了啦。」
「你看,青木姊。青木和小真的关系,听了都会觉得焦急吧?」
「咦~什么意思嘛~」
青木将身子往一旁移动,上半身倒向池田。
「……因为我一直在真由身旁看著你们,我也晓得真由一定没办法自己让胸前的花朵枯萎。所以我才决定推她一把。我跟她说,真由,你去跟青木告白吧。」
※
得知能回到日本让神殿内的气氛有如庆功宴般,此时班导须田注意到佐久间垂著脸远离众人。
因为宴席间有许多学生前去找其他班的友人,或是去上厕所,离席这件事本身并不奇怪。但是她没找同国中出身且关系亲近的青木与池田,而且对同样性情沉静个性较为契合的神谷也没有互动,这让须田感到几分不对劲。正因为须田来到异世界之后的旅程中,一直留意不让特定几个学生陷入孤立,他才会注意到佐久间的异状。
校长要须田参加临时召开的教职员会议,因此他也不能就这么追上去。如果塔塔所言属实,接下来想必有需要照护学生们的心理状态,也要点名确认人数。教师席上虽然备有酒精饮料但谁也没伸手取用,可见他们直到旅程的最后都没有松懈。
当下身兼一年级学年主任的须田无法缺席会议。同时神谷的反应也不太自然。此时须田拜托副班导花井二个前去照看佐久间。
同时除了花井外,还有其他人追在佐久间身后。
他并非因为从佐久间的表情中察觉了看不见的情感。他虽然来到异世界之前就注意著佐久间,但从来没有机会仔细看过她的脸,当然也不可能看穿表情上的些微变化。
他就只是在旅程中一直等候著能与佐久间交谈的机会。
※
花井在塔塔的神殿外,找到了沐浴在月光中的佐久间。
「佐久间同学,你还好吗?」
佐久间转过头来,当花井目睹了那冷冽如月色的表情,她直觉认为「对这孩子与其用言语劝说,以拥抱关怀她更重要」,迈步走向她。
然而佐久间看见花井的胸口,发现该处没有花朵而表示拒绝。
她后退一步,高声说:「不要过来!」
「我那时觉得,我被背叛了……明明我还被梦想束缚著而痛苦,老师却早就放弃了梦想。光是当上教师就能满足梦想了吗?老师的梦想不是该拯救像我这样痛苦的学生吗?还是说梦想已经实现了,老师胸前本来就没有花朵绽放?老师没有品尝到放弃梦想的痛苦吗?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你在神殿前方,对她吐露了这些想法吗?
「没有啊。当时没办法冷静。在旅程中渐渐累积的感情突然间溃堤,让我非常激动。被背叛了,无法原谅。那种心情充满了脑海。虽然现在我有办法用言语描述,但当时我实在没办法清楚说出自己的感情。」
在访谈中佐久间总是态度沉静,不像其他学生回想当时不禁拉高音量或比手划脚。佐久间虽然没显露在态度上,但是以言语清楚地描述著当时的感情。
平常她是十分乖巧温顺的女孩,但在异世界的旅程来到终点时,那身影简直与平常判若两人。
「不要过来!」
再度重复的尖声吶喊令花井停下脚步。
「对。你根本没必要舍弃梦想。」
突然间甜美话语声拂过耳畔。综合所有受访者的证词,当时塔塔很可能出现在当下感情最激烈的人物身旁。动摇学生们的意志,以学生们痛苦的反应取乐。
「你的梦想比任何人都善良。因为你许下的愿望,旅程间一年A班没发生霸凌。至于其他班级很遗憾,在教师看不见的地方还是有霸凌。」
能读心的塔塔给了佐久间最想要的话语。
「你没必要因为那名叫冈本的霸凌犯人消失而介意。不明事理的人常说,被霸凌的一方也有责任。但根本没这回事。伤害他人者必须负全责。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两人的模样让花井感到事态有异,她呼唤佐久间但佐久间却没听见。不知是塔塔的魔法造成的现象,又或者是当时的佐久间根本听不进去。
「如果你放弃了梦想,他们都会复活喔。那些根本没有生存价值的人渣。他们会再度霸凌你喔。一旦你们回到日本,他们肯定会从其他幸存者口中得知这世界发生的事。然后他们会得知自己曾经被抹消的事实。到底是谁消灭了我们呢?如果他们得知了你的愿望,事情会怎么样呢?」
佐久间感觉到一股寒意沿著背脊爬进脑海,塔塔从背后紧抱住她,温柔轻抚脸颊。
「明明好不容易升上高中不再遇到霸凌了啊。」
塔塔的指尖往下滑动,触及佐久间胸前的黑色花朵。
「我的心愿,是这么丑陋的花──」
带泪的说话声途中就被打断。
「很美啊。我比起其他任何人,都要明白你的美丽与善良。」
佐久间放弃了思考,渐渐任凭塔塔摆布。
如果佐久间就这么无法舍弃梦想,弘桥高中的学生们恐怕就无法回到日本了。
不过──
也许在这至关重大的关键时刻登场,也是他的愿望吧。
在心爱之人身陷绝境时帅气现身,也包含在英雄的定义中。
「到此为止了!」
塔塔转头看向声音来向,放开佐久间的瞬间,迪法萨Ω伴随著甚至有些装模作样的「喝!」,
飞踢直刺向塔塔。
在飞踢命中前一瞬间塔塔的身影倏地消失,出现在数公尺外。
「凭你一个人赢不了我。所以这选择并没有错。」
青木洋自上空施展雷击突袭塔塔,但是她一扬起手便雷光便骤然消失。
「我记得尚人那时候把佐久间同学挡在背后,说了『你的眼眸不适合盛装泪水』之类的话。」洋如此回忆时,小林否认:
「我就说我没有这样讲。你乱扯的。记错了。」
「你就真的有讲啊。」
「啊~我本来就是打算跟佐久间告白才在找她,那时刚好在那种情绪下所以真的那样讲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啦。但是跟塔塔开战之后光是对付她就耗尽力气了,其他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洋会与他共同行动是因为小林的请求。如果他对佐久间告白之前踌躇不前,小林希望洋能推他一把。
就如同他们在异世界时常共同行动,接受访谈时也时常两人一起。青木家与小林家就在隔壁,由于平时也常互相联络,受访时程的调整也相当容易。
「塔塔好像误以为我们觉得两个人一起上就有胜算。马上就搬出杀意,而且尚人也很想打……」
「因为吃饭的时候Hiro把影片拿给我看了啊。告诉我塔塔其实是这种坏人。我当时以为塔塔就像对Hiro那时一样在欺负佐久间,就想痛扁她一顿。」
洋预期之后也许有必要向人告知塔塔的恶行恶状,因此在用餐时偷偷摄影。
你们对攻击女性这件事都没有抗拒?
「没有。老实说,光看就晓得。那家伙虽然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长得人模人样,但绝对不是人类。而且老实说,虽然丢脸但我一开始就觉得一定打不中。」
「对啊。我也觉得一定赢不了。就像游戏剧情里必败的战斗一样,有种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的感觉。光是不要被杀就耗尽全力了。」
「嗯。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嘛,完全就是这样。我和Hiro都是为了不让塔塔出手只好不断攻击。」
「塔塔完全是在玩啊。她也没对佐久间同学跟花井老师出手。如果要同时保护她们两个,我们肯定已经被杀了。」
「虽然一直发生大爆炸,但佐久间她们都毫发无伤。家里(指神殿)也没人跑出来看,真的就是耍著我们玩。」
「话说尚人那时候不是消失了吗?好像从世界上完全消灭的那招。那个到底是怎样?」
「喔,那个喔。被扔到异次元去了。不过迪法萨打倒了异次元宇宙的侵略者而且没有败绩。塔塔的魔法也反映了这些条件吧。」
虽然这不是太重要的资讯,但在此予以订正。迪法萨Ω在节目中历经数次败北。当制作方想贩卖新的武器玩具时,就有必要让特摄英雄身陷危机,使旧型的武器遭到破坏。
虽然力量差距之大无从抗衡,但两人究竟是怎么胜过塔塔?又或者是与她和解停止战斗?又或者是乾脆逃走了?
在我询问战斗的过程时,洋与小林互看了一眼,以视线互相沟通。
洋神情尴尬地打量著小林的反应。
「在开战后没多久我就明白我的魔法和迪法萨的必杀技都没用。那时我就在想有没有其他手段。不过我还是姑且把所有魔法都试了一次,真的全部都不管用。这下没救了。脑袋开始想著为什么我们会跟塔塔打起来啊?啊,对了,是尚人说要跟佐久间告白,然后偶然间遇见塔塔。塔塔究竟跟佐久间讲了什么呢──想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
洋以眼角余光确认小林转开脸之后,继续说道:
「我想说,如果把用手机拍下的塔塔的影片给佐久间同学看,让佐久间同学认为塔塔是霸凌的一方,也许塔塔就会消失吧?」
洋脑中的漫画回路、动画回路、游戏回路运转之下得到的塔塔攻略法。
洋当时以为佐久间的心愿近似于博爱。也许是因为看了霸凌的新闻,让心地善良的佐久间期望没有霸凌的和平世界。
无论教师或朋友,大家都这么误会了。
唯独一人例外。
洋移动到佐久间身旁取出手机。
这时大喊「等等!」介入妨碍的,却是迪法萨。
「我没想太多。佐久间在异世界一直都承受著痛苦。不对,早在前往异世界前就一直都是……不能让她再受更多痛苦了。就只是这样。」
虽然人就在眼前接受采访,小林却用简讯将这段文字送到我的手机。
『在影片中看到朋友被欺负,我就想痛扁塔塔一顿。我不想让佐久间看到那种让人生气的动画。Hiro自己应该也不想多看几次吧。』
小林似乎不想让洋知道,其实他同时也担心著洋。
因为小林介入妨碍,塔塔度过了千钧一发的危机。
「原来如此。数秒后的未来我被消灭了啊。不过你们已经无法抵达那个未来了。」
恐怕就是在这瞬间,塔塔用魔法删除了所有学生手机中与自己有关的相片和影像档案。事件后,怪物与异世界的情景虽然出现在媒体与网路上,但塔塔的身影却完全没留下纪录。
「因为尚人阻止,我以为这下完蛋了。不过之后问了佐久间同学的过去,也觉得他的反应是人之常情啦。不过那时候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Hiro也不晓得,这也不能怪谁。到头来如果我不要依赖梦想,早一点真的变强就好了。」
冈本等人专挑教师注意不到的时候欺侮佐久间,威胁她只要向教师或家人打小报告就会变本加厉。因为霸凌犯人是朋友较多而且位于班级人际网络中心的人物,教师也不曾想过他们会参与霸凌。佐久间也因为不想让家人或朋友担心,没向任何人透露而默默忍耐。
升上高中后霸凌平息了。也许是冈本等人洗心革面,也许是精神有所成长了。又或者过去是半开玩笑地欺侮对方,现在腻了便收手。真相不得而知。
霸凌犯人若无其事地过著高中生活,然而遭到霸凌的受害者却永远无法忘怀。每当与冈本错身而过时,佐久间便缩起肩膀垂下视线。
「每天都像地狱一样。过去一直欺负我的男生就在同一个班上。光是听见说话声就会回想起讨厌的日子。我一直在烦恼要是课本或运动服又被扔掉,这下该怎么跟妈妈解释。都是高中生了,也没办法用上学途中搞丢这种理由了。」
一年A班座号二十三号,佐久间康子。
将来的梦想「希望不再有霸凌」。
隐藏在话语中的真正心愿──
霸凌的犯人统统消失吧。为什么我得要受这种折磨?我对你们做了什么吗?是你们单方面欺凌我。你们统统都去死吧。
一年A班座号七号,小林尚人。
将来的梦想「想成为豪速拳士迪法萨Ω」。
小林真正想成为的是──
想改变虽然发现了霸凌却害怕遭受波及而选择旁观的自己。想成为能守护心仪对象的强悍男人。想要拥有勇气去对抗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
两人的心愿将对塔塔还以颜色。
※
塔塔单方面的攻击持续著。她并不对洋或迪法萨造成致命伤,就只是单纯予以折磨。
虽然塔塔在知识上理解日本人的文化与习俗,但终究无法共享价值观。恐怕她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无法理解吧。
这当下映在佐久间眼帘中的,正是她希望从世界上抹消的情景。
洋拚了命连续发射光箭,大喊著「这种欺凌弱者般的行为,难道有什么意义吗!」试图分散塔塔的注意力。
「没什么意义啊。只是好玩而已。」
那正是三年前佐久间对冈本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哀求对方放过自己时,她得到的回答。
佐久间眼中冈本与塔塔的身影重合的瞬间,塔塔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就有如弘桥高中来到异世界的同时,霸凌的加害者们无声无息消失无踪的现象。
神因为其傲慢而将武器给予凡人,甚至不知道那将伤及自身。
于是这一个月来玩弄弘桥高中师生的塔塔,讽刺地因为她自身的力量之强大,反而被自己的力量所消灭。
「小林同学他们被塔塔小姐欺负的时候,花井老师一直紧抱著我想保护我,一直告诉我『不要担心,老师会保护你』。我那时候不觉得塔塔小姐可怕所以还好,但老师怕得全身发抖……可是她没有逃走,而是紧抱住我。」
一年A班副班导,花井二个,二十四岁。
将来梦想「想成为温柔且受学生喜爱的教师」。
爱护学生的心情,与塔塔的魔法无关。
虽然她身为国文教师──不,正因为她是国文教师,她明白以言语表达人的感情终究有其极限。因此花井面对背负痛苦或挫折气馁的孩子,选择给予拥抱。
「如果我舍弃了梦想,冈本同学也会回来吧。我一直很害怕要是霸凌又开始了该怎么办。但是,那时我觉得有花井老师在,不用担心。我能够相信,在我痛苦的时候她会紧抱住我。而且那时候小林同学也一直对我说『我会保护你』……我想那句话不是指他会打败塔塔小姐,而是指回到日本之后的事。我应该没有误会吧?」
可以想像小林近乎爱的告白般嘶吼的身影。
然而佐久间却认为「一直保护著大家的小林同学真的很有正义感呢」,并未认为那是只献给自己的好感。看来小林的恋情前途多难。
在塔塔消灭的下一个瞬间,攀附于佐久间胸前的黑色花朵融解般四散纷飞。在短短一瞬间绽放彩色的光辉后,花瓣彻底凋零。就如同三原色混合之后成为黑色般,也许受负面情感束缚的愿望原本也是缤纷的梦想。
同时,目睹那情景的迪法萨Ω的战斗服也化作银色的粒子消散,变身解除后小林胸前同样没有了花朵。
※
「我还以为会没命……Hiro,接下来轮到你了。你也不需要魔法了吧。」
与塔塔的战斗结束,自紧张感解脱的两人背靠著背,虚脱般跌坐在地面。虽然是童年玩伴,但除非在体育课组成两人搭档,平常绝不会有背抵著背的情况。毕竟两人都是男孩子又浑身是汗,若是平常的心理状态大概马上就拉开距离了。
不过洋也不知为何不觉得反感,只是仰望天空说「月亮真漂亮」。
「不要对我告白啦。那句话是I love you啦,花井老师上课你有没有在听啊。」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啦。我哪会跟尚人告白啊。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的是池田同学。」
「啥?你说啥?我听不到。讲大声一点啊。」
「唉……自己先放弃了梦想就嚣张起来……」
「我才没有放弃。我是下定决心回到日本之后,再一次跟她告白。Hiro也像我一样告白啊。这样花就会消失了。一招见效。」
「可是……」
小林改变姿势,来到洋身旁伸长手臂挽住洋的肩膀。
大概是不想让就在附近的某人听见吧。小林先瞄过背后状况,压低音量说道。因为佐久间和花井就在不远处,刚才的战斗声也可能引人走出神殿吧。
「没什么好可是的啦。不回到日本,池田就不会再穿上你最喜欢的篮球队服喔。也没办法约会,暑假也不能一起去海边玩。我非常指望你耶。只要Hiro和池田开始交往,青木就一定会一起去海边吧?只要池田和青木一起邀,佐久间也会跟著来,对吧?这样我会很开心。」
「尚人刚才的告白,完全不被当一回事耶。」
「这就别说了。」
「什么我会保护你,话是讲得很帅气啦,不过你讲的时候还是迪法萨的样子,她应该以为那是英雄剧中的台词吧。」
「回到日本后,我会跟佐久间告白。」
「又来了,死亡旗帜。要是你一小时前讲,现在我们都死了。」
小林说「越来越多人跑出来了,就讲到这里吧」,站起身迈开步伐走向神殿。洋背对著好友,倾听他的话语。
「Hiro也去找喜欢的女生告白吧。到头来你胸前的花没枯,只是因为没勇气告白。我已经拿出勇气了,这次轮到你了。」
洋欠缺的是为追求新的关系而踏出那一步的勇气。
虽然洋坚持不愿承认,但幸存者大多数都表示魔法师塔塔是个温柔善良的人物。
因为她教导众人,不可以被过去所束缚。
给了众人契机去认真面对自己的梦想。
试验自己对梦想是否真的坚定不移。
或是让人察觉了真正重要的事物。
「知道了啦。回去之后我会告白啦。」
洋对背后的小林如此宣言,结果听见未曾预料的回答。
「对谁啊?」
听见不可能认错的异性的话语声,洋倏地转过头。
池田与青木洋子,以及掩不住满脸贼笑的小林在身后不远处。小林方才与洋背对著背坐著时就发现池田来到附近,但他故意不让洋发现。同时青木洋子也心有灵犀,要池田不发出声音。
背部被青木洋子推了一把,池田走向洋。洋连忙站起身。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总而言之先拍去屁股上的沙子
「加油喔。」洋子为池田打气后,转身小跑步往神殿方向跑。洋子决定和小林一起从远处守候两人。
「那时候小洋说要吓Hiro,叫我安静不要发出声音……我才被骗到。」
「小林就满脸奸笑比嘘~的手势啊。我就猜他们大概正好聊到真由。想说也许阴错阳差可以撞见告白现场。结果超乎期待呢。」
「Hiro的话听起来像是有喜欢的对象,我也不晓得是谁……我不想听所以本来想跑走,但是小洋押著我,跟我说Hiro要跟那个女生告白了,然后我就脑袋一片空白。」
「真由真是迟钝到让人傻眼耶……我在那之前就一直告诉她:不要怕,一定会成功,快点去告白。」
「所以我最后没逃走嘛。那时候我就做好觉悟,如果Hiro真的要跟其他女生告白,我只能在那之前告白。」
洋在与池田四目相对的瞬间,感觉到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小林和青木洋子都说两人深情注视气氛浪漫,但实际上两人紧张得静不下心,双方视线试探般一次又一次对上又挪开。
注意到对方闪烁的眼神与欲言又止的颤抖嘴唇。连那一点点的勇气都找不到的相似的两人,渐渐开始认为也许对方也怀抱著与自己相同的心情。
皎洁月光有如舞台照明般洒落,在伸出手就能触及的距离内两人面对面。
洋回想起那天两人一同仰望月空时距离还更近一些,向前踏出一步。
池田樱唇微启,似乎就要开口。
洋告诉自己怎么可以不先说出口,绞尽了勇气。
「我的梦想是,成为魔法师拿出帅气的表现,和池田同学变得要好。为了回到日本,我会放弃这个梦想。但是回到日本后我有话想告诉池田同学。请和我……请和我一起去赏月。」
「笨蛋。Hiro居然先讲出来……真是的──」
想忍耐满溢而出的泪水但终归失败,但也不想让洋看见自己那表情。
乾脆别回答了抱住他算了,但还是羞得办不到。
池田转过身,直奔在远处守候的青木洋子,冲上去抱住了她。
洋没得到明确的回答而开始感到不安。青木洋子一手抱著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篮球队女生,对著洋举起另一只手,那是OK的手势。
洋胸前的梦想之花凋散。在他膝盖颤抖到几乎倒下前,好友冲上前来扶住他,给了他一句「辛苦啦」。
同时,莎夏•利夫也在场目睹了这一幕,见证了同班同学的勇气,她胸前的花朵顿时散落。
就算失去了当下的关系,与这样的一群好同学在一起,肯定还能再次成为好朋友。
怀著不安来到日本的留学生莎夏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再被动,而要更积极与朋友们交流。她感到一股热意自心底涌现。
同时,最后一个舍弃过去的梦想的人就是她。
二○一五年八月二十日。
长达三十天的旅程结束了。
没有任何预兆,他们突然间发现自己正置身令人感到几分怀念的教室内。窗外是一片熟悉的光景。蝉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学生的亲人们代为持续照顾的校内花坛中,牵牛花正绽放著。
彷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如同前往异世界的第一天,他们回到了此处。
然而,无论何处都找不到之前就失踪的其他学生。
归乡的欢呼声响彻校舍的同时,神谷耀子双眼失去光芒,虚脱般坐在座位上。为了回到日本不得不牺牲二十条性命,她无法承受的心灵成为了这趟旅程最后的牺牲。
伤口裂开的池田和小林必须住院,洋没有机会去赏月也没去海边戏水,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哈梅尔的吹笛人事件最终的幸存者是三百二十一人。其中伤患一百一十二人,需要紧急送医者共二十四人。
死者与失踪者合计多达一百七十三人。
以上正是我所调查的哈梅尔的吹笛人事件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