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年五月二十一日(星期一)。
十八点。
学生们顾虑着旅程同伴可能攻击自己的可能性。但若要集体行动,就只能强迫自己认为攻击来自外界的可能性较高。因此虽然小团体之间的关系并未改善,但就寝时各团体间的距离比起前一天要近。他们表现出表面上互相信赖的态度。
「到头来,我觉得绝对不是犯人的……呃,不对。应该说,就算真的是犯人我也会站在同一边的,只有克蕾亚和西田老师而已。所以真要怀疑的话,所有人都可疑。就算教师组自己单独旅行,要是敌人就藏在这之中怎么办?一怀疑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能强迫自己认为我们之中没有敌人,所有人一起行动。」
「就是说~没有人说『谁能在有杀人犯的地方睡觉啊』这种话而离开大家。况且一个人落单反而比较危险吧。我觉得就算我们之中藏着杀人犯,与其一个人逃走,还是跟铁规在一起比较能安心。『就算你真的是犯人,一定是因为有某些原因,我会站在你这边』,我敢这样说的也只有铁规而已。」
每个小团体随时维持一个人清醒,轮流守夜。有的人以绳子绑住彼此的手腕,也有人入睡时牵着手或互相拥抱。
※
二○一八年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零时。
由于金森的梦想效果,大小有如四吨卡车的成堆钞票出现了。
与汐见奈菜换班守夜的川上实爬上那整叠钞票堆成的小山。因为那是在现实世界恐怕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的财富,就算置身异世界,还是忍不住萌生好奇心。
川上坐在钞票堆上俯瞰就寝中的学生们。不知是因为精神压力累积,或者是将成堆钞票压在屁股底下带来优越感,抑或是梦想的影响,她本人也分不清楚,川上悠悠抓起整叠钞票,扔向就寝中的学生。
「啊哈哈……啊~真的要讲那件事?我在星空之下,风流倜傥地大闹一场的逸事?真的要?好啦要也是可以啦。听我川上无拘无束,娓娓道来。哎呀,老实说,那时候真的是不太对劲。真的啦,真的。我的梦想是『红砖工匠』啊~伊索寓言的《三位红砖匠》的故事你听过吗?一位工匠不知道自己正在造什么只是不情不愿地堆砖,另一位明白自己正在造墙为了养家活口而努力堆砖,最后一位工匠则是心怀建造长留历史的建筑物的目标而努力……我想成为最后那位工匠。」
《三位红砖匠》是在商业杂志上时常引用的寓言。寓意是不该单纯埋头苦干,而是要明确理解自身的职责与目的,在工作中寻找人生意义并且为社会做出贡献。
「当我发现整叠的钞票就像是小一号的砖头,我想说,也许我的梦想能用这个造些什么啊……我那时候真的怪怪的。应该还有其他活用方式吧……不过,我确定刚过零时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活着。」
川上拿起整叠的钞票扔向睡梦中的神清美。神虽然没有清醒,但皱起眉头后翻身。川上又拿起一叠钞票,扔向绀野亚利理。绀野发出「呜~」的呻吟。
右手抓起一叠钞票扔出去,紧接着就轮到左手,她左右手交互将钞票扔向睡梦中的学生。同样正在守夜的桐井目击了川上的行为,「坐在高处左右振臂扔出钞票的模样,好像游戏里的大金刚……」让他不禁哑口无言。
桐井起初以为川上精神失常了,想上前制止她。但仔细一看发现她其实是在确认学生们的生存状态。
「途中我发现她在观察大家的反应。所以我就不理她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连我都扔。不小心四目相对……她背对着星空从高处俯视,是一幅感觉很奇幻的景象……要是在别的情境说不定会让我心动。不过她马上又扔了我一次。大概是整叠钞票插在我的吉利服上很好笑,她突然笑到倒地打滚一直踢腿,看起来好恐怖……」
借由川上投掷钞票,至少确认了零时左右所有人都还存活。确认所有人都活着之后,川上像是着了迷般开始重新堆叠钞票。据说川上以一小时一次左右的频率将钞票扔向睡眠中的学生,观察众人的反应。
「啊哈哈……大家以为我在确认是死是活喔?那个喔,其实是创作时遇到瓶颈,为了排遣郁闷就拿起钞票,喝!嘿!呼!这样扔出去而已。」
虽然睡眠较浅而醒来的学生虽然觉得烦人,但不知是不是川上的行为凑效,隔天早上没有出现新的牺牲者。
六点。
学生们发现彼此都平安无事,西田点名,确定全员存活。
众人安心而心情放松后,有人发现落在自己身旁的钞票而不快,也有人为了不知为何出现在枕边的整叠钞票而纳闷,最终他们都目睹了不知何时建造完工的六公尺高(缩小比例约1/25)的科隆大教堂,无法理解制作者的用意而一头雾水。在大教堂前方,熟睡的川上脸庞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手机的电量一直支撑到最后的伊出知濑拍摄了科隆大教堂的照片。虽然不知能否在历史上长久留存,但在事件后伊出在社群网站上发表照片,得到了二十万名使用者按赞。伊出的智慧型手机电池一直支撑到最后,也许是「想要智慧型手机」的梦想效果。其他如异世界的地图与森林的照片,也都是由她带回日本。
此外,《三位红砖匠》这则伊索寓言并不存在。在网路上搜寻可以发现有许多商务领域的网站引用,乍看之下像是实际上存在的寓言。有人指出这原本应该是某间国中的校长对学生演说时发表的内容,之后毕业生误以为是伊索寓言,透过网路发布才传开。由于故事中蕴含的寓意在商业领域得到赞同才会广为人知吧。
八点。
因为对拆毁科隆大教堂有抗拒感。学生们搜集了川上扔向周遭的钞票,生火烤鱼当作早餐。又用火加热水,装进开洞的宝特瓶中当作简易淋浴。尽管那是足以让所有学生一辈子衣食无虞的大量金钱,在异世界却被当成料理或沐浴可用的燃料。
为了提防有人追踪,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放火烧毁科隆大教堂。田中点火焚烧,再以上野的风魔法将灰烬吹散。
「烧毁纸币也不构成犯罪喔。因为只是纸张。但如果是一圆或十圆之类的硬币,因为材料的金属本身比货币的价值更高,所以破坏硬币就构成犯罪。因为怕有人会把硬币熔掉当成金属使用。」
在异世界烧掉成堆的纸钞也不是犯罪,金森正信如是说。
「哎,要讨论是不是犯罪,反正是在异世界发生的事,实际上只是心情上的问题啦。硬币就挖个洞埋起来……」
「只有阿正偷偷把整叠钞票藏在衣服的口袋里啊。」
「现在这件事不重要吧。这时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叠扔出去的钞票变成了九十九万九千加六百五十圆。虽然我没有实际数过,但绝对不会错。肯定少了一张万元大钞。」
「还真是惊人的守财奴。居然会冒出这种想法。」
「这一天不是没有人死吗?我猜死的应该就是春田学长。不过我的梦想防止了杀人案发生。帆谷学长就是『狼人游戏』的狼人。前一天遭到吉泽学姐质疑的时候,春田学长没有出面帮他说话。所以他才心生怨恨想杀春田学长。虽然好像有很多种说法,但我认为事实就和吉泽学姐的推理一样,连续杀人的凶手就是帆谷学长。」
在异世界中,金森只对伊达告知奇异的金额短少现象。同时他推导出某个假说,而在明天事实将会证明金森的梦想的确救了春田一命。
虽然这并未改变旅程的趋向,但如果金森没有察觉这一点,也许他们无人能自异世界活着归来。
※
十三点。
学生们抵达了覆盖了卡卡山山麓的森林前方,发现了空无一人的城镇。看起来像是自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前就弃置至今,完全没有生活的痕迹。似乎一度被卷入战火之中,每栋建筑的屋顶与墙壁都有破损,寂寥的风穿梭其中。
有过登山经验的二年二班普通科升学学程理组的大宫新认为,未经准备就登山是不可能的任务。之后他们决定让鸟巢自上空处侦查森林与山,再派出少数人实地勘察鸟巢发现的路线是否能移动,为求谨慎他们决定花上数天进行。
认为至少比露宿要好上几分,学生们在废墟般的城镇中找出损坏较轻的建筑,各个小团体分开休息。在发现登顶路线之前,他们打算将此作为据点。鸟巢之所以没有发现妖精族的聚落,也许是因为森林整体笼罩着干扰认知的魔术。
白昼时,他们挑选弃置于废墟中的家具与餐具,准备了勉强能接受的生活环境。生活器具甚至比地底校舍生活时更充足。也有学生认为,如果真的找不到回到日本的手段,就这么在废墟城镇中生活也不差。
十六点。
鸟巢的侦查并未发现适合登山的路线。在调查废墟时定期观察山上状况的大宫发现此处随时都吹着北风,而且山上总是笼罩着一层云。那是寒冷空气中的水分在冷却后形成的云雾。不只视野较差,也可能遭遇降雨。在大宫提出意见后,西田判断就算要多花上数天绕路,自南方登山应该较为安全。于是决定自明日起往南方移动。
十八点。
他们为了预备明天的移动而就寝。但现在并非他们为了有地方遮风避雨而欣喜的时候。
他们住宿之处正是过去遭妖精族攻陷的村庄。虽然此处是圣古阿连皇国领土内,但没有人类会刻意靠近妖精的势力范围。
对异世界人而言森林就等同于异界。类似于与我们地球人对他们的世界抱持的谜样感受吧。别说是空拍照,就连可靠的地图都没有,因此也没人知道森林的范围有多广。通往森林深处的那片幽暗究竟会连接至何处,谁也不晓得。
过去人们相信森林会通往不属于凡人居住的某处。
但是人类为追求农田与燃料而大举开辟森林。异世界正处于人类开始踏入禁忌之地的时代,同时这对于居住于森林中的亚人族而言也是无法容忍的行为。
在他们食用剩余量开始令人不安的储备粮食时,妖精已经察觉了学生们的接近。虽然学生无从得知,但在五月二十日当下,国界大河的水量已经减少到大军可渡河的程度。圣古阿连皇国也再度开始进军。
圣古阿连皇国的军队自三个不同的渡河点跨越国界大河,意图进攻格鲁法格斯王国。妖精族正为了突袭其中的北方侵略军的后方而编组部队。至于妖精族与格鲁法格斯王国是否有任何密约或协定,真相不明。
此时战端已在中央的渡河点开启。战况记述于久濑一所着的《实录!转生为狼人的我靠作弊能力在异世界开后宫》之中。根据作弊后宫实录中的描述,战争已然爆发以及战事时期等,与幸存者的证词有许多相符之处。另一方面,作弊后宫实录在事件解决后已过半年的当下,依然有续集持续出版。
如果久濑已经回到日本并持续写作,作品内容应该已于途中转变为虚构情节,因此一部分的描述可信度令人存疑。
※
十九点。
教师组中负责守夜的西田舞衣注意到外头传来可疑的声响。西田叫醒妹妹萌生,前往声音的来源调查。虽然环境昏暗而难以分辨,但似乎有个人影倒在路上。她保持警觉靠近,发现那是嘴巴被胶布覆盖,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的帆谷裕真。
「姐姐想帮帆谷学长松绑的时候,我劝她不要。我说要去叫大辉或赤石学长来。因为我也怀疑帆谷学长,那时候觉得他可能是假装被绑,趁机杀死那些靠近他的人……」
不在意萌生的担忧,西田为帆谷松绑。向他询问状况后,他自称昨天也同样嘴巴与四肢失去自由。因为事先束缚了帆谷的那晚没有牺牲者出现,于是今天也受到同样的待遇。
「姐姐好像同情帆谷学长的处境,对绑住他的那些人生气吧。但是我那时候想,因为绑住帆谷学长所以今天早上没有人死,那犯人应该就是这个人吧。但要是被他攻击太可怕了,我不敢说……」
西田原本打算追究剥夺帆谷自由的犯人的责任。但帆谷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绑住了自己。突然间回过神来双手双脚就失去自由,被扔在道路上。西田走进附近的建筑物,向帆谷详细询问经过。
「我不太相信帆谷学长,就捡了附近的木棒,绝对不背对他,保持警觉。但最后没发生任何危险的事,也许我不该怀疑他……」
帆谷坦承在旅程第一天他虽然自称梦想是「公务员」但实际上是「狼人游戏」。同时主张「他没有杀人,也没有能杀人的能力,因此他是无辜的」。不知道狼人游戏规则的西田向帆谷详细询问,但想不到处理的手段而头疼万分。
「帆谷学长说他不是狼所以没杀任何人。又说有其他人扮演狼的角色……不过到头来谁才是狼?」
「嗯~我想帆谷学长只是没自觉,但其实就是他吧?毕竟隔天就没发生离奇死亡。要不然就是前一天离奇死亡的黑田学长。那个人就是狼,但春田学长或上野学长想办法解决了?」
「不过喔,在黑田学长过世的第四天,只有帆谷学长知道狼人游戏的事吧?谁也不会想到要把狼解决掉吧?」
结果狼的身份依旧成谜。不让任何人发现并犯下数起离奇杀人事件,也许能以「狼人游戏」的效果,以及夫佶教的诅咒造成的影响来解释。不过能让人体的一部分消失无踪的人物就十分有限。
变身为游戏系魔法剑士的春田美智雄与上野弘之。
虽然体力已经恢复,据说因诸多原因而无法变身的纯洁蒲公英,高桥裕美。
以及一直以来隐瞒梦想效果的木野宗佑。
难道狼就在这四人之中吗?四人之中唯独木野回到日本,他本人也否认「当然不是我」。
「我的能力确实能让手臂或身躯整个消失。但就算被操纵而在无意识的状况下犯罪,如果凶手是我,切断面应该会留下痕迹才对。」
确实用木野的能力,想必会留下独特的痕迹。
究竟谁才是狼?想得知真相的幸存者并不多。
「虽然我知道这种事就连想都不该去想……但老实说,我心里其实希望在异世界发生的不幸的事,全都是回不来的人的错。」
「就是啊~我不会怀疑铁规。但如果问我能不能与相信铁规一样如此相信其他人,答案是NO。可是,再怎么说我也记住了大家的名字和长相……真的不想怀疑啊。如果芹夏也在,她会不会说『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些,那就都当成我的错吧』之类的话啊……那孩子到头来在学校也找不到学籍纪录对吧?既然这样就委屈她背黑锅吧。反正胸部和屁股都让她摸了那么多次了。」
虽然口中说希望归咎于她,但克蕾亚的表情与话语中没有分毫阴险,而是一派爽朗。
※
二○一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星期三)
六点。
由于每个团体各自在不同建筑物就寝,点名花上了一点时间,但确定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西田原本想为昨天的事追问春田派,但春田抢先行动了。春田一见到帆谷的身影,立刻跑上前来抱住他的肩膀说「你突然不见让我很担心啊」。
山中与宫间等一部分的人认为春田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流露的安心表情。但另一方面,对春田持负面态度的男学生则认为前一天束缚帆谷的就是春田。米原与桐井则断定「预防被老师追究责任才装乖的狡猾家伙」。
帆谷自称不记得遭谁束缚,但他究竟是一时之间陷入昏迷,或记忆遭到消除,抑或是害怕报复而选择沉默,原因不明。
能施展睡眠魔术的春田或上野犯下这桩事件的可能性很高,但两人都声称自己清白无辜。由于西田扮演着相信学生话语的温柔教师,因此她也无法继续追究到底是谁将帆谷五花大绑。
来到旅程的第六天,精神上最逼近崩溃边缘的也许就是西田。这时她已经无法循自己的价值观判断,只能一昧听信他人的言词。在旅途的过程中,她身为唯一的教师而不断受到责任感的折磨。
此时她面对的最大疑问是,为何教师之中唯独自己还活着?在转移到异世界的当下就只剩下三名新任教师。这件事本身有什么意义吗?起初她认为也许是「英文教师」这个梦想,为了让她能扮演体贴学生的温柔老师,才让她独自一人得以幸存。
经过一个月的地底生活,在校舍崩塌之后,幸存的教师只剩自己一人。在旅程中目睹学生们强烈的梦想效果,西田渐渐对自己的梦想产生无力感。她的想法渐渐地转变为自己是不是因为其他人的梦想才得以留存一命?
赤石铁规的梦想是「想成为大人」。过去西田曾以「年纪比我小的不在恋爱对象内」为理由,拒绝了年纪比她小的家教学生铁规的告白。现在赤石变成了大人,自己是不是被赋予了成为他的交往对象的职责?明明其他所有教师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一人,是不是赤石的梦想让自己得以存活?
如果招惹了赤石的反感,失去职责的自己会不会就此性命告终?连续发生的离奇死亡事件,该不会就是学生们在旅程中失去职责造成的结果吧?
西田因为找不到回答的疑问而苦恼不已。自己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不是为了让身为成年女性的她将自己交付给成年男性……?
八点。
用过早餐后,朝着卡卡山南方开始移动的路途中,发生了不幸的误会。在西田驾驶的车辆上,吉泽芹夏与她同乘。
插图p004
「西田老师。你知道回到日本的条件吗?所有人的梦想实现,或是放弃……这就是回到原本世界的条件。当所有人的梦想告终,一切的梦想也会随之失去效力。」
虽然山田也搭乘同一辆车,但不知是否单纯忘记,她不记得吉泽曾经开口说话。
「吉泽同学,这是你的推理?」
「不是。这是『名侦探』的调查结果。我们还没回到日本,就代表还有人尚未实现梦想,或是有人还无法放弃年幼时怀抱的梦想。西田老师,身为一位大人,身为一位教师……你只要说服学生们放弃梦想即可。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能回到日本。」
「说服大家放弃梦想,这么残酷的事我办不到……」
「既然这样,向往这个世界的梦想持有者全数死亡之前,旅程不会结束喔。对异世界冒险心怀向往的,毫无疑问就是春田美智雄与上野弘之。两人的实力就异世界的水准来看也相当高强,他们的死可没那么容易造访喔。」
西田虽然在吉泽的发言中嗅着诡谲的气氛,但她尽可能平稳地回答。
「是啊。既然他们会真的成为奇幻故事的骑士,要他们放弃梦想也不容易吧……孩子们不会那么简单放弃自己的梦想。还是去拜托塔塔,请她送我们回日本吧。」
对话到此告终。但是西田却在与吉田的对话中不由得萌生这样的想法:
如果赤石铁规写下「想成为大人」的梦想,就是因为她以年龄差距为理由拒绝交往,不让他放弃这份感情就无法回到日本。不过,也有可能只是自己误会了。「如果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写下那种梦想,快点放弃」这种自作多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况且,假设有必要让他的梦想实现,自己真能接受赤石的思慕?
九点。
在休息时间西田浅眠,落入几乎与现实混淆的梦境。
西田因为连日来的疲劳而睡过头时,赤石前来叫醒她。意识蒙眬的西田投向对她温柔絮语的赤石怀中,将其他学生抛到脑后,与他在车内缠绵。
「作了一场好梦吗?」
吉泽的话语悄悄滑入刚清醒的空洞意识之中。
「我不会作梦。在梦想实现的世界中人会梦见什么情景,可以告诉我吗?沉眠在心底深处毫无矫饰的心意,就让我看个仔细吧。」
※
十点。
折口高中的学生们以卡卡山的南方为目标开始移动,靠近覆盖山麓处的广大森林时,遭遇妖精族的袭击可说是必然的结果。由于妖精族正准备从背后突袭圣古阿连皇国的北方侵略军,在他们眼中学生们就像侦察部队吧。
在移动队伍的前方与后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半透明的巨人。外观像是拥有人形的水。身高超过五公尺。有如在奇幻作品中登场的精灵或召唤兽那般雄伟。巨人振臂一挥,水块便奔向一行人。
「水就好像水库泄洪一样轰隆一声冲上来。国小的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去过黑部水库?就跟那个泄洪的感觉差不多。」
「对啊。水库泄洪这个比喻不错喔。妖精巨人的攻击大概含有空气吧,看起来像是一块白色的东西在眼前突然张开。」
「我那时候不是在开车吗?眼前突然变得一片白,反射动作就举手遮脸。还好有上野在前头。春田则是在后头。虽然他们两个在事后被人家指指点点,但至少我觉得自己好几次让他们救了一命,也很感谢他们。」
「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大家早就都死了,这也是事实嘛。不过他们跟人讲话的时候都不看别人的眼睛,我不太喜欢就是了。」
「不是啦,那是你跟人家讲话的时候靠太近,又老是从正面盯着人家眼睛看。年轻男生当然也会害臊吧。」
「会吗?铁规不是觉得没差?」
「我是因为跟你交情久了啊。」
上野的职责是一面以米原的止痛剂恢复体力,一面施展土魔法整地筑路,因此位在队伍的最前方。
上野以魔术创造土墙,阻挡巨浪般的水波。碎裂的水块化作无数水珠有如雾气般包围四周,使前方集团看不清周遭状况。
赤石如此描述他对妖精的印象:
「侧面马上就有十个还二十个人影冲出来。乍看之下的第一印象,该说是伴舞群吧?不是社交舞,而是在百货公司或户外活动一群小学生在跳舞的那种表演。妖精的身材都很娇小,看起来像国中生或国小高年级。大家个头都很小。全都穿着款式相同的轻便打扮,实际上跳来跳去的动作也很敏捷。好像杂技团一样。那时候我觉得情况不妙,拿着棒子下了车。」
他说的棒子指的是旅程途中捡的木棒。因为每晚都有人离奇死亡,当作护身用的武器而随身携带。
「妖精虽然赤手空拳,但是手的四周好像有气流漩涡。棒子就是被那个弹开。我就算了,就连变成棒球选手的大辉全力一棒都被弹开,应该是相当厉害的魔术吧。不过对方毕竟很娇小,我和大辉勉强还是能抵抗。如果我没有会错意,对方好像有被我和大辉的体格与力量吓到了。」
对平均身高一百四十公分左右的妖精而言,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赤石和远藤,以及游戏玩家军人们光是体格就足以构成威胁吧。
根据位在队伍后方的牧野健悟描述,春田独自一人就与十名左右的妖精交手,而且在战斗中显然占了优势。牧野注意到的时候,已有数名妖精倒在地面上。春田创造出两个半透明分身,增加攻击机会。
「既然能办到这种事,在恐怖馆的那时候就用不着攻击变成丧尸的学生们,只要制伏让他们不能动就好了嘛。只要那家伙拿出真本事战斗,应该就能保护那些死掉的人才对。」
虽然牧野如此指责,但春田也有可能经历地底生活与旅程后提升状态值。于恐怖馆事件的当下可能还没有制伏大量丧尸的能力。
若没有春田在,队伍后方将瞬间瓦解,多数不具战斗能力的学生也会遇害吧。正因为春田完全压制了后方的敌人,其他战斗能力者才能专心应付来自侧面的袭击。
持有战力能对抗妖精的成员名单如下:
变身为符合游戏设定的军人的米原诚次与桐井龙太郎、使用火焰喷射器的田中满、持有瓦尔古族赠送的喷火吹箭的库里欧·埃利斯。他们以远距离攻击阻止妖精逼近,至于已经来到附近的妖精则交给变身为粉彩☆猫猫的山中百合,以及手持木棒作为武器的赤石和远藤应付。栗田美奈指挥的十头猛兽尽管数量落于下风,仍与妖精使役的兽型怪物对峙。
妖精族派出扰乱部队,数名身上包覆着气流防御膜的轻装战士伴随着兽型怪物一同冲向幸存者们。主力则躲藏在森林中以树干当作掩护,以魔术箭矢发动远距离攻击。
幸存者们靠着轻飘芙娃制造的光之圆罩与小刚的防护罩,或是将汽车或自行车当作盾牌自保,持有能力的学生尝试反击。
但败北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躲藏在森林中不断攻击的妖精估计多达百名。若没有轻飘芙娃的光之圆罩,光是密集如雨的箭矢恐怕就已经造成惨重牺牲。
掌握战斗关键的,是许多人认为暗藏的战斗力凌驾于春田的上野弘之。
然而因为上野的背叛,战斗的尾声突然造访。
春田与妖精拉开距离,口中说道「把你们统统撕碎」摆出必杀技的架式。细剑冒出火焰并巨大化。下一个瞬间,春田应该看见了从自己的腹部刺出的刀尖吧。
「啥?」
虽然陷入劣势,但米原等人仍在背后持续抵抗。对春田而言来自背后的攻击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他转头向后说:「喂,你到底,想干嘛」,睁大双眼,咳出鲜血。
「时候到了。」
上野抽回剑,甩落剑身沾染的血液的动作有如施法动作般,学生们脚底下同时冒出藤蔓,剥夺了所有人的自由。动物们靠着野生的直觉,察觉来自地底的攻击而逃过一劫,栗田指示「大家快逃!」。
一年十一班多媒体创作科,上野弘之。
将来的梦想「想去Killer Quest的世界」。
上野变身而成角色登场于Killer Quest X,是一位名叫萨菲利斯,妖精与人类的混血青年。
Killer Quest的故事主轴是人类少年与许多不同种族的伙伴同心协力征讨魔王。萨菲利斯是主角的好友,于游戏初期加入玩家的队伍。但在旅途的途中,由于他的妖精恋人遭人类杀害,使他因此郁郁寡欢。最终他会在与玩家共同击倒魔王后,成为真正的最终头目与玩家敌对。
既然他变身为国内销售量突破百万的人气大作的最终头目,难道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他与众人为敌的可能性?米原与桐井也都听过这款游戏,在网路上也屡次见过萨菲利斯的形象图。但因为他们不玩日系RPG,因此他们不知道在故事剧情中萨菲利斯最终会背叛主角群。
绿川克蕾亚曾接触出在当下的主流游戏机上的Killer Quest系列全部作品,她如此说明未曾怀疑上野的理由:
「因为终究是同学校的学生啊。觉得大家同心协力回到日本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根本想象不到还有其他目的。况且田中不是也变成喊着『脏东西就要烧干净』的反派角色吗?但他还是我们的同伴。请他帮忙烘干衣服向他道谢时,一张脸红通通得很可爱。如果见过拜托他帮忙烘干内衣裤时的反应,谁也无法办法想象他会是坏人。只是外表很可怕,个性还是小学弟。军人也是啊,视线对上的时候只要笑着和他们挥挥手,他们也会满脸通红很可爱。」
「你会害人误会,不要老是干这种事。你的道谢一定是这样『3Q』吧?」
赤石有些害臊地摆出飞吻的手势后,克蕾亚嗤之以鼻。
「既然天生长得这么醒目,不好好利用不是浪费了吗?」
「有人会自己讲这种话喔?」
「吵死了。铁规闭嘴。」
如果要活用母亲是法国人这种特色,台词不该是「Thank you」而是法文的「Merci」吧?当我提出这疑问,她毫不理睬只说「这种小事不重要」。
「……总而言之,就算变身成动画或漫画中的角色,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变成坏人嘛。所以我们没怀疑过上野,也是很正常的吧。」
变成漫画中的庞克头恶棍角色的田中本人,也提出类似的根据。
「虽然我变身的角色原本是抢劫村民食物的反派,但我没有连个性都变成坏人。我原本是想要改掉在别人面前不敢说话容易畏缩的个性,才写下那个梦想。虽然到了异世界,到头来我终究还是我自己。所以我当时从来没想过,上野因为变成想毁灭人类的角色才会连个性和目的都变成那样。不对,到了现在同样不这么认为。一定是有某些原因。况且,上野在刺伤作弊后宫学长之后,没有取他性命。如果他想杀一定能办到才对。甚至也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掉。但是他没有。我们就好像游戏情节一样被抓,然后逃脱。真的就像游戏情节一样。也许上野其实没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只是想扮演萨菲利斯这个黑暗英雄吧。」
田中罕见地拉高音量以正经的口吻发表意见后,米原立刻吐槽「太长了啦,是在认真什么」,桐井则帮腔「不过田中的看法大概是事实」佐和田也同意道「哎呀,这家伙开口一百次好歹也会有一次吐出象牙。」。
也许是因为同样为一年级生,他们较正面地解释与团队为敌的上野的举动,而不予苛责。他们反而认为,在旅程中对待学弟时颐指气使的春田才是问题的根源。
上野并非想要取得萨菲利斯的战斗能力与外观。也许只是想要亲自体验悲剧的黑暗英雄的人生吧。米原等人如此推测。
「到底上野的梦想包含到哪里?背叛?还是背负不幸而死?」
佐和田突然冒出的这问题,没有人提出明确的回答。上野背叛团队投靠妖精族,学生们被关进牢房中。最后他命丧异世界。就连这样的结局都是他的梦想的效果吗?
他的故事将以悲剧收场。在异世界虽然他从未显露那样的态度,但旅程第三天死去的新山夏保是上野的单恋对象,也是亲姐姐。
也许打从转移到异世界之前,上野的悲剧就已经开始了。
※
上野弘之与新山夏保虽然是亲姐弟,但两人在相当年幼时双亲就离婚分开,姓氏也因此不同。上野在高中与新山相遇后,对她一见钟情。也许他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气氛吧。上野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新山在高中二年级的春天,为网球队招募新生时瞧见了上野。当她没由来地想着那人的眉毛与眼型似乎与母亲有点神似,那位少年笔直地走向她,抓住她的双肩激动说道:「那个,也许你会觉得突然讲这种话的人很奇怪,我对学姐一见钟情了,我喜欢上学姐了。」
「嗯?啊?什么?」
「我会进网球队。请与我交往。」
「先、先等一下。暂时保留,先保留。总之,先告诉我名字。还有,我们只收女生。」
新山隐约记得母亲说过自己有个弟弟,她向母亲询问,这才得知自己的弟弟名叫上野弘之。
新山的好友,川上实如此描述两人间的关系。
「她找我谈心,是在转移到异世界之前。『我弟跟我告白,该怎么办』起初我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你是在唬弄我喔?一点也不好笑』,起初我只是像这样不当一回事。但是听着听着才发现她是说真的……这种昭和年代机器人动画般的……呃,更正,少女漫画般的情节,原来在真实世界也会上演啊。」
社团活动结束后的回家途中,在汉堡店内整个人趴在桌上的新山埋怨道。
「有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是很戏剧性啦,不过为什么不搬家到远一点的地方啊。重逢也太早了吧。比方说,在大学社团相遇之后一拍即合,在旅馆上了床之后无意之间发现皮包里面装着我小时候的照片……这种重逢比较浪漫吧。反正都这样了,禁忌的恋爱还比较好。」
「既然这样啊,夏保,那你就答应吧?现在不就是你讲的那样?只要别跨过最后一线不就没问题?」
「怎么办呢。让弟弟难过感觉也很可怜。毕竟是亲弟弟,拒绝是一定的啦。」
「那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与其人家萌生不必要的期待,还是早点跟他说实话,好好拒绝吧。之后才害人家说『事到如今才告诉我也太过分了吧姐姐』就太悲惨了。」
「是没错啦,可是喔,他是我弟对吧?不愧和我有同样的遗传,长相很有型的说。算我很中意的那型喔。」
二年五班普通科普通学程理组。新山夏保。
将来的梦想「一家和乐」。
现在已无法得知新山当初怀着何种心情写下将来的梦想。也许梦想着与离婚的父亲、未曾谋面的弟弟一起同享天伦之乐。又或者是找到好伴侣共筑幸福的家庭?
她的梦想在异世界究竟以何种形式实现?是否在地底生活中向上野告知真相,以姐弟的身份度过一段平稳的时光?现在已无从得知。
如果当时新山仍然幸存,如果新山的梦想发挥正面的效力,上野弘之的背叛是否就不会发生了?
或者他的行径终究是无可避免的命运?上野的背叛的原因是新山吗?又或者是他希冀的故事情节的一部分?真相谁也不清楚。
※
火涡之森是在冷却的熔岩上诞生的五百岁森林。独特的昆虫一千两百种、鸟类四十种、哺乳类一百五十种、怪物一百二十种。妖精让人类无法接近的苍郁森林中,栖息着种类繁多的动植物。
十点十分。
上野以外的学生们遭到俘虏,被带往森林深处。
理由虽然各不同,但令我意外的是对此怀抱危机感的人不多。当时妖精族正为了攻击圣古阿连皇国而整军备战,森林中应该充斥着肃杀的气氛吧。
「我们被逼着走在森林里头的时候,确实有几次和拿着弓或枪的队伍擦身而过,有种气氛紧张的感觉……不过四周一整片绿意很漂亮。」
苍郁森林的景色让赤石铁规看呆了,因此并未感到太强烈的恐惧。
「跟克蕾亚的腰一样粗……啊,更正。一样细的树稀疏地长在林中,脚底下都是青苔,倒下来的树干上也长满了青苔全是绿色。放眼望去都是绿色。虽然全都是绿色,但因为光线明暗不同颜色有浓有淡很漂亮。」
他们被带到森林深处后,武器遭没收,男女分别被关押在不同的牢笼中。由于两者间有段距离,视野中无法看见彼此。
虽然牢笼是木制,却无法破坏。游戏玩家军人伸手抓住栅栏的木条尝试破坏,但没三两下就放弃。
「这叫游戏式思考吧?我只觉得应该是发生了老套的剧情事件吧,同时也觉得一定能逃脱。所以就算无法破坏牢笼,也觉得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啊。不管FPS或RPG,剧情上不可能被抓到就直接进结局。」
也许是游戏机制的效果吧。只有米原与桐井自称看见手铐与牢笼的一部分发光。包含桌上的道具与门把等等,在游戏中可互动的物件会散发光芒,让玩家容易分辨。米原和桐井尝试破坏手铐,但失败了。
「哎,起初都会让玩家以为能逃出去但是失败。逃脱失败的事件。常见情节应该是主角们那支部队的伙伴前来救援的说~」
「或者是痛扁送食物来的家伙,那家伙身上刚好掉出整串钥匙。」
「我和龙太郎讨论过后,决定最糟的状况下我们就自杀吧。就游戏机制来看,首先不可能死了就在同一个地方复活,再者重生之后武器弹药也会恢复。只要有步枪和手榴弹就能搞定。总之,我们只要死了就能逃离牢笼,也能得到弹药。所以虽然被抓到也不觉得处境很危险。」
「在学校外面死掉能不能复活,这一点是有些不安。在学校的时候是线上对战模式。死了也能复活。但旅行中是单人游戏的故事模式。能不能复活接关,我们也没把握。所以自杀是最终手段。」
学生们互相讨论能否利用梦想的力量逃出此处。这时二年级升学学程的木野宗佑向众人告知,利用自己的梦想很可能破坏牢笼。在逃出校舍时因为威力太强而无法破坏顶楼出入口的门救助门内侧的学生。但如果从牢笼内侧施展,就能使出全力。
现在已经沦为俘虏,不是继续隐藏王牌的时候了。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没必要当作对抗春田的最终手段而继续隐藏。春田因为上野的魔术而陷入异常状态,失去了战斗力。
破坏牢笼是最终手段。因为武器已经被没收,也不知道女同学们的位置,同时也有可能让妖精发现。因此只能静候时机。
「既然木野学长能破坏栅栏,剩下就只要等事件发生就好。既然我和龙太郎在场,逃脱事件总会发生的吧?」
「对啊。如果是上野的梦想让KQ的剧情事件发生,那么我和诚次的梦想也能引发MC的剧情事件,对吧?」
田中小声但莫名兴奋地说「只能趁着半兽人攻过来要抓女妖精的事件发生时逃走。咕,杀了我。」,但我当时没听清楚。
「青木小姐,虽然这几个家伙说得一副轻松,但实际上被抓到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喔。还有田中在讲些低级的烂梗,请不要理他。」
他们期待着脱逃事件发生。虽然不知是否符合他们的期待,但事件确实发生了。他们的逃脱剧本是来自伙伴的救援。
就如同系列作的游戏,于前作的故事模式中登场的角色将再度登场。
※
「我打从心底厌恶我自己。不,这样讲也不对……我自己也搞不太懂自己的想法。」
牧野健悟瞪向天花板之后,突然露出不安的表情,一面让视线左右游移一面开口说道:
「春田被上野捅了一剑,我到底是觉得他活该,还是稍微为他担心,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懂……不过被扔进牢笼里的时候,那家伙被变成了猪脸人?怪物?我对游戏不熟分不出来,不过他变成了像个小孩子的丑脸生物,让我笑了。」
大概是为了剥夺战斗能力吧。春田因为上野的魔术而变形为狗头人。那在Killer Quest中是一种变化为低智商亚人怪物的异常状态。
「在我们讨论要怎么逃出去的时候,春田顶着一张丑脸,抓着栏杆一直大喊『放我,出去,这里』。不知道是智力变低了,还是对上野恨之入骨,就好像不会讲其他话一样,一直说『放我,出去』想把栏杆拉坏。啊,好像还讲了『宰了你』吧。」
若要解除狗头人化的异常状态,需要由神职人员施展解除所有异常状态的魔法,或是死后复活。在牢笼中的男同学没有手段可达成。山中百合正被关押在女性牢笼,有她的粉彩☆疗愈想必能治愈。
「那时候想说只要治好春田就能逃出去,虽然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上野的指示,我们和女生的牢笼离得满远的。我们讨论的结果是,在被处死之前应该还有机会见上一次,那时候就大闹一场制造机会让她治好春田。真是不爽啊。非得仰赖春田不可的感觉。不过……」
牧野的眼中浮现奇异的光芒,轻声哼笑。
「那两个好像叫久川和帆谷吧?在旅程途中一直黏着春田的那两个。那两个家伙好像没考虑到春田恢复原状的可能性吧,或是被关进牢房里一时错乱了,对着猪脸春田拳打脚踢。」
态度剧变暴露丑态的两人的咒骂内容,提供了推测上野为何背叛的线索。
「都是因为你对新山同学出手上野才会抓狂啊!」
「都是你的错啊!讲什么『上野会对我言听计从』啊。开什么玩笑!」
根据话中内容判断,春田似乎明知道上野对新山的爱慕,却在夜里引诱新山与她发生性关系。而春田似乎曾对同一派的男同学夸口说「我已经睡过那个谁了,接下来就换那个谁吧。要不要我命令她们给你们上?」
如果这是事实,上野从背后刺伤春田的动机便已十分充分。
「春田明明是个御宅族,变强了一点就得意忘形,开始胡作非为吧。又不是恐怖电影里最先死光的那群人。包含他那些跟班,在旅行中一直吵个不停真是烦死人了。久川和帆谷也是一样,之前明明当春田的跟屁虫处处奉承他,现在看春田没能力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也真够难看的。」
牧野对库里欧以眼神沟通,从背后架住久川与帆谷,阻止他们的暴力行为。
「我不是想救春田。只是久川和帆谷实在是太碍眼又吵死人,让我不爽而已。赤石和远藤也都过来帮忙我。话说这两个人大概也几乎气炸了吧。」
据说帆谷在殴打春田时叫道「不是说好西田老师要让给我上的吗?」「狼明明就不是我,是你吧!」。
「那家伙白痴啊。在那个当下,帆谷的梦想是『狼人游戏』这件事还只是吉泽的推理。但是他自己那样讲,就等于承认自己说谎了嘛。你说帆谷因为他的梦想『狼人游戏』给我们带来麻烦而非常后悔,私底下对西田老师忏悔?不可能啦。那家伙不是那种人。反正一定是想趁着忏悔的时间和老师独处吧,一定是有这类下流的念头。他好像想跟春田联手,用魔法控制再强暴西田老师。春田和他那些跟班都是群烂人。」
当事人西田则为他说话:「帆谷同学不是那样的孩子。他一次也不曾用带着性欲的目光看我。」另一方面女同学大多认为,帆谷那个人也许真的会说这种话。自从受到吉泽指控「你是不是谎报梦想」,帆谷就变得情绪不稳定。女同学未亲眼目睹男性牢笼中的情况,但也大多信任牧野的证词。
「两个军人则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如果是电影情节,牢房的看守会跑来看看情况,莫名其妙打开门走进来说『安静点』给我们逃脱的机会,结果也没发生这种事。春田满脸流着血在哭。一张猪脸皱成一团满是眼泪跟鼻水,实在是丑爆了。看着那模样,该怎么说,心情实在满舒坦的。」
无论是谁都不想与倒地的春田有所牵扯,唯独库里欧·埃利斯以手帕为春田擦拭血迹照顾他。
过去与春田少有接触机会的库里欧对他不抱任何怨恨。目睹他遭到殴打的情景,令他回忆起先前的自己。
「无论有什么理由,暴力都不对。被揍的痛和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但是被自己认为是朋友的人殴打的记忆,不管过多久都不会消失。」
在转移至异世界的隔天,库里欧的梦想效果让怪物出现在校舍中。同学们追究怪物骚动中有人丧命的责任,库里欧因此遭同班同学殴打至昏迷。
「那时候揍我的稻田,在校舍的崩塌中死了。我不恨他那时候揍我。但现在有时候脸颊还会发痛。虽然医生说那是压力造成的神经性疼痛,但那感觉就像稻田遗留的怨念一样,好像至今还憎恨着我。以暴力对待人殴打别人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幸存者归来时大多都带着无法痊愈的创伤。这时坐在一旁的比古美若音说「别担心」,以指尖轻触库里欧的脸颊。
「库里欧给了我治好男性恐惧症的契机……所以这次换我了。总有一天我会帮你除去这份痛楚。」
大概是那温柔的眼神让库里欧一时之间得意忘形了吧。
「不是用指头而是嘴唇的话,碰一下就能治好。」
她的回答是默默在他凑过来的脸颊上狠捏一把。看来旧伤的痛楚很快就会被甜蜜的疼痛盖过吧。
※
「这家伙被扔进男生的牢里啊。妖精族公认喔,正合你意吧?」
「美丽过头也是种罪过啊。」
伊达丽音一脸无所谓地回应金森正信的讥讽。就连用手梳过发丝的动作也异样优雅。
「妖精族尽是俊男美女。在他们的审美观中我被算成男性的话,那也值得高兴。」
「哪门子的道理啊。你干脆朝宝冢的男角色努力吧。外观一定行的。讲话也有种演戏的感觉。长相又漂亮,要当模特儿也不是不行吧。」
「是没错。也许适性是不差。不过我已经有将来的梦想了。」
「什么意大利黑手党根本不可能啦。光是国籍不同就已经没希望了啦。国中时代的梦想就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啦。」
「我想实现的不是国中时代的梦想,是现在的梦想。」
就在我开口问「你现在对将来有什么目标?」的同时,金森啜饮一口咖啡。金森只是在发言空档时想润喉罢了,因此错不在他。只是坐在他对面的我运气太差。
「阿正的新娘啊。」
噗的一声,金森口中的咖啡顿时化作无数飞沫喷向我。
「啥?你?嗯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阿正的新娘。」
「嗯?你说什么?」
「我想当阿正的新娘。」
「我一开始就听见了啦!看一下场面好不好!不知道我只是装作没听见吗!」
「连耳根子都红了。我当然知道阿正在装傻。」
「为什么啊!你明明也知道,钱都没有带回来啊。要给你一半的条件是如果我能带回超过一千万——」
「就像这样。」
伊达用食指抵在金森的嘴唇上打断他的话。对伊达而言这似乎只是取得发言权的举动,但是异性的指尖触碰下金森的脸颊更是发红,瞪大了双眼。
「阿正总是像这样。赏月大福和冰棒都分一半给我。」
「等等,那个才十几块钱的事情。况且小时候就认识了,分你一半很正常吧。」
「对。就像对你来说分我一半是天经地义,我也太习惯从你那边分到一半了。属于你的一切,从今以后可以也分我一半吗?无论是居身之处或是时间,有你和我才完整。」
金森圆睁着双眼向我投出求助的视线。但这是当事人之间的问题,我无从置喙。
毕竟是青梅竹马,在转移到异世界之前伊达就与金森关系亲昵。话虽如此当时他只是最亲近的异性友人,没有希望成为恋人或结为连理的强烈好感。尽管见到金森拥有庞大财富,反正在异世界也没有任何意义,并未因此倾心于他。一盒中装着两份的甜点或冰品自然会分给自己一半,他属于这一类的童年玩伴。就算与别人结了婚,在同学会上见面时还是能坐在身旁聊得起劲的好朋友。伊达原本这么认为。
但是在之后的逃亡剧中,友情加深为近似于恋爱的感觉。
「因为相处在一起已经是天经地义了啊。现在啊,我光是想象着金森丽音……这个与你合而为一的名字,就让我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现在我已经迷恋着你。阿正,既然我们都活着回来了。让我们迎向真正的完美结局吧。」
「呃?啊?等等……那个,青木小姐,我可以再点一杯咖啡吗?」
金森似乎心慌意乱,不由得点了最便宜的咖啡。
※
鸟巢谅描述被囚禁在牢笼中的经历时,语气仿佛事不关己。那并非因为事过境迁而遗忘了当时的感情。大概是不愿意清楚忆起当时的经历吧。
「是觉得不安没错。不过,满奇怪的。虽然被关进牢房中,但因为在大树底下可以遮风蔽雨,不由得产生这样好像也不错的想法。也许我无意识中觉得……只有能变身成老鹰的我万一真的有生命危险,也能从牢笼的隙缝间逃出去。」
二十一点。
枝叶遮挡了星月的光芒,牢笼周遭完全被黑暗笼罩。
被囚禁的女性成员讨论了作战计划,决定请轻飘芙娃和变身成老鹰的鸟巢逃出牢笼,找寻男性成员并想办法解救他们。
寻找被夺走的装备,只要取得止痛剂就能为春田治疗,只要有短刀和枪枝也许就能破坏牢笼。女性成员不知道春田被魔法变为狗头人,只知道春田遭到上野那一刺而负伤。
同时她们也计划在男生逃脱的同一时间,请山中对女性的牢笼施展粉彩☆疗愈,尝试解除施加在牢笼上的魔术。由于不确定是否真能解除牢笼的魔术,因此预定与救援男生的作战同时进行。
「可是行不通。妖精也许知道老鹰是我变身的吧,或者是发现没见过的鸟很可疑,原因我不晓得。会不会前一天飞过森林上空调查地形的时候,妖精就已经认得我了……虽然挑天黑之后悄悄溜出去,但马上就被抓到,送回牢房里。」
鸟巢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的遭遇相当凄惨。
因为她在一瞬间就失去意识所以无法判别原因,但她在遭到捕捉时因电击或火焰的魔法而全身烧伤,没受任何治疗就被送回牢房。
轻飘芙娃也同样变得浑身是伤,被送回牢房。
在那只有细微星光的森林中也能明白,鸟巢全身发红肿胀。目睹那悲惨的模样,再也无法按捺的克蕾亚对着牢笼外的夜幕要求给予冷水。但没有回应。西田萌生也用她所知的所有语言要求给水。这时露娜露夏所喊的话,似乎也是以瓦尔古族的语言要求水与治疗。
但同样没有回应。也许是语言不通,也许是牢笼周遭没有其他妖精。她们没有得到对方提供冷却烫伤伤处的道具。栗田担忧过度而想抱住鸟巢,这时吉泽芹夏以平静的说话声制止。
「不要碰她。症状会恶化。」
听吉泽这么说,芦原与江藤立刻抱住栗田,自鸟巢身旁拖开。
「冷却反而会让症状恶化。最好是常温的水,但森林里的水太冷了。虽然遗憾,但现在束手无策。期待用餐时能得到一些水吧。届时以肌肤为水加温,淋在症状较严重的部位吧。最好不要拿衣服盖到她身上。烫伤后的皮肤会和衣物沾黏在一起。若要治疗鸟巢谅,唯有取得米原诚次的止痛剂。」
虽然意见完全合理,但那淡然至极的镇定态度引发了反感。对于那些责难的意见,吉泽语气平淡地反问「失去冷静惊慌失措比较好吗?真是无法理解」,这样的内容听在某些人耳中像是挑衅。
但因为山田呗附和「这孩子说的对」,因此众人也只能接受。
「如果觉得全身赤裸躺在地上很可怜,那就帮她穿上内衣裤吧。到时候取得止痛剂成功治疗时,万一内衣裤和皮肤沾黏在一起,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皮肤会完美复原?还是依然与肌肤沾黏,只有烫伤治好?」
吉泽提出的问题的确不能轻忽,但众人都因为失去自由而无法镇定,几乎半放弃思考。鸟巢浑身烫伤却赤裸躺在地上,没办法给她任何协助让众人焦虑难耐。由于近距离目睹性命的危机,女生们感受到与男生们大不相同的危机意识。
山中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拍了拍手。空无一物的手掌中出现了变身小化妆盒。
「我想用我的能力打破牢笼。但是没有用……控制树木形成牢笼的魔法大概成功解除了。但是没办法消除树木本身。」
虽然粉彩☆疗愈是连卡卡的魔力都能消除的强大能力,但并非物理性质的力量。不可能破坏木材的牢笼。
这时能变身为持有物理层面战斗力的魔法少女的女性,继山中之后站起身。
「我来打破牢房。」
高桥裕美高举起手意图凭空取出魔杖时,遍体鳞伤的轻飘芙娃撑起身子制止道「不可以芙娃!」
「如果用坏掉的魔杖变身,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后果芙娃!魔法能量要是失控了,牢里的大家都会有危险芙娃!」
牢笼中的少女们束手无策,只能为鸟巢担忧而在一旁守候。
「因为烫伤的痛和热,我那时记忆很模糊,大家有过什么对话我不晓得。喉咙很渴很想喝水,想抓喉咙的时候,不知道谁很温柔地说『皮肤会裂开,再难受也要忍耐』。还有美奈一直握着我的右手。」
「嗯,我一直握住没有烫伤的那只手。不过你刚才讲的那句话我没印象。」
「是的。所以我说不晓得是谁。不过那时候,右手是美奈握着……但左手好像也有谁握着。那个人说『明天就能得救了』……」
那也许只是幻听。女学生们以鸟巢与栗田为中心,背对着两人环绕成一圈坐着。期待着也许男生们会来救援,最后一一落入睡梦中,迎接早晨到来。
在隔天早上现身救援的是三年前的缘分。
涅涅说,那次邂逅是「我事先安排的」。
「这不是来自轻飘芙娃,而是来自云海的支配者涅涅……最初也最后的支援。在折口高中转移至异世界的当天,我预知未来,得知了被妖精俘虏的学生全员死亡的结局。他们之所以没被立刻杀死,只是因为精灵信仰的规矩,不能在森林附近杀害罢了。几天后就会被带到外头处死。」
折口高中转移之后的一个月之内,因为卡卡的视线随时不离学生们,涅涅无法直接对学生们出手相助。但尽管她屡次预知外来,光是凭着折口高中的学生们的梦想,只会得到全灭的结果。
「我实现了在异世界的人们的梦想。三年前,于弘桥高中转移时诞生的缘分与心愿,将拯救折口高中的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