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燃烧的「啪吱啪吱」声传进耳里,亮光闪烁著照进眼皮底下。美禄一个翻身想要更贴近营火,接著浅睡了一会儿,才整个人吓得弹了起来。
「喔──喂喂,不准起来啦!我才刚帮你包好绷带耶。」
「毕……毕斯可,你在哪里?在那边吗?啊、啊,我的……眼睛……」
美禄睁开眼后,因眼前一片白的景象而战栗,颤抖著遮住脸。这时粗犷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再次躺下,美禄则以稍稍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那粗犷的手掌。
「对、对不起,毕斯可,我看不见,眼前一片白……」
「笨蛋,别因为这点小事就抖成这样。你只是眼睛被锈蚀伤到了,但只要药剂生效,很快就会恢复。」
「药剂是指……安瓶……?」
毕斯可握起美禄白皙的手臂,确认他的脉搏已经平稳下来之后,将食锈安瓶注射到他的血管之中。燃烧般的药剂混入血液的感觉令美禄不禁呻吟,后来才总算颓软下来,倚著毕斯可,平静地呼吸。
「在跟黑革对峙的时候,我尽量多捡了四散的食锈回来。既然连我都有办法调剂成功……就代表理化课没有白上了。」
「原来是毕斯可调配的……!……毕斯可……毕斯可,那你有注射安瓶吗……不行,应该是你要先注射才对啊……」
「我早就打过了,轮不到你操心。」
「真的吗?」
毕斯可抓住美禄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脖子。
摸到确实有血液流通肉身的触感,让美禄把积存在肺部的气息全呼了出去,这才总算比较冷静下来了。
毕斯可就这样让美禄摸著自己的脖子,静静等他平静下来。然后小心不要让他碰到一旁已经锈蚀的肩膀,轻轻放开手。
根本没有什么新调配的安瓶。
成功回收的食锈全都成了锈蚀箭的肥料,收在芥川行李里面的王牌调剂机,也被弩箭彻底毁了。唯一留在手边的,只有帕乌托付给毕斯可的一剂安瓶,而这一剂也在刚刚经由毕斯可之手,注射给了自己的搭档。
毕斯可打算添些柴火而想起身,却被美禄出乎意料的强大力量拉住。他傻眼地回头,就看到美禄一脸不悦地以双手抓著毕斯可的手臂。
「你的搭档这么虚弱,就不会对我好一点吗?」
「还要怎么对你好啦,我都帮你拔掉箭,还包好绷带了。」
「陪在我身边嘛。」
或许眼睛看不见真的让美禄相当不安,只见他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拉住毕斯可,两个人一起倚靠在又粗又硬的岩石上,只有柴火燃烧的声响回荡在洞窟内。
「……你在生气吗?」
「气什么?」
「你一定在生气吧。如果我不擅自行动……就不会输得那么惨……」
「没错,你这笨蛋。如果两个人一起去就是随便也能应付的对手了……但我没有因为这样就生气。」
「你没有生气?」
「如果我跟你的立场对调,我也会这样做……既然我们两个都还活著,就只是两败俱伤,我们还没输。」
「……」
「……」
「不知道贾维……在那之后怎样了……」
「那老头就是运气好,应该能顺利逃走吧……我猜啦。」
「他说他救了帕乌呢。」
「嗯,你老姊也是够扯的,只要给她一根棍子,就不可能再被抓回去吧。」
「这样啊……」
「……」
「……吶,毕斯可,你真的不打算跟帕乌交往看看吗?」
「啥啊啊?」
「她那么漂亮……而且毕斯可应该喜欢前凸后翘的吧?帕乌很大喔。」
「那家伙全身都是肌肉吧,总之我才不要跟鬼子母交往。」
「毕斯可,你误会了,她可是很顾家,很有奉献精神的喔……是因为你没什么交往经验,才不懂她的好吧。」
「喔!说得好像你经验丰富一样啊?」
「是很丰富啊。」
「喔……」
「不过我想帕乌应该没什么经验。毕竟个性是那样,她的爱很沉重。之前的男友也是……」
「因为劈腿被杀了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亲自帮他动了手术呢。」
「一点也笑不出来……!」
「不过毕斯可不会劈腿,所以不会挨揍。」
「你去跟你老姊讲一样的话看看,会被痛扁喔。」
「啊哈哈!不会啦,帕乌很喜欢你喔。」
「爱说笑。」
「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毕竟我们是姊弟啊。」
「……」
「……我刚刚……」
「……」
「我刚刚作了一个如果能够大家一起生活……应该会很快乐的梦。有贾维、有毕斯可和帕乌,大家一起旅行,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在那里住一段时间……要是腻了,就骑在芥川身上,继续踏上旅程……」
「……」
「……这样一定很棒……」
「……」
「……不过,你要去对吧。」
「……」
「要去跟黑革一决胜负,对吧。」
「……嗯,是啊。」
「我会……变得更强。我会让自己成长到真的可以与毕斯可并肩作战,当一个你可以将身后托付给我的伙伴……虽然我现在不中用,但我一定会变强……」
「你很够强了,不需要这样勉强自己。」
「我想要变强到你说不出这种客套话。」
「哈!」
「呵呵……」
「……」
「我们是搭档吧,只要两个人联手,哪里都去得了……什么敌人都能战胜。是这样的双人搭档。」
「对啊。」
「搭档会一直在一起吗?死的时候也是?」
「没错。」
「……」
「……」
「吶,毕斯可,你在那里吗?」
「我在你身边。」
「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嗯。」
「……」
「……」
「吶,毕斯可。」
「嗯。」
「你还在那里吗?」
「在啊。」
「……」
「……」
「……嗯……唔……」
「睡吧,你的身体要承受不住了……睡一觉才是最好的。」
「毕斯可,不要走……」
「我哪里也不会去。」
「毕斯可……」
「嗯。」
「……我醒来之后,你也会在这里吗……?」
「会啊。」
「…………」
「……」
「……」
「……」
「……」
「……美禄?」
「……」
「……贾维养育我的时候,或许也是这种心情吧……我现在懂了。」
「原本我应该只会像烟火一样……冲上天后爆炸消逝,只会像野狗一样死去。但是,你在我这样的生命上,添加了意义。」
「……培育你……保护你。美禄,光是做到这些,我的生命就有了意义。我并不是因为绝望或踏上修罗之路死去,而是梦想著你的未来,踏上终结之路。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对我来说甚至太过奢侈……」
「……」
「……」
「再会了。」
毕斯可至此轻轻放开美禄的手,静静让他躺下。
美禄面带被父亲保护著的小孩般安稳的睡脸,发出平稳的呼息睡著。毕斯可看著他那张猫熊脸,心想应该在他脸上涂鸦一次看看,却因为害怕自己陷入感伤而急忙别开视线,拖著脚走出洞窟。
风雪已经停息,毕斯可轻吹一声口哨,厚重的雪堆抬起,大螃蟹的橘色身躯从中出现。
「嗨,抱歉啦,小孩子闹别扭不肯乖乖睡觉。」
毕斯可拖著自己的身子,倚在芥川的肚子上。
大螃蟹虽然也承受了许多箭伤,但因为坚固的甲壳与抗锈蚀性强的兵器生物特性,所以看起来比濒临死亡的两个主人健康太多。
「其实……我是很想留下你,但我现在是这副凄惨样,只能请你送我一程……而且……」毕斯可伸长身体,拍掉芥川眼睛上的积雪。「我要去救我们的老爸……如果把你留在这里,你也会生气吧。」
毕斯可把脸贴在芥川冰凉的肚子上,闭目一会儿。芥川一动也不动,任凭兄弟做想做的事情,但后来仍抬起了大螯,拎住毕斯可的衣领,将他放在自己的鞍上,塞了进去。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啦。不论是我,还是你,都不会死啦!」毕斯可抽下一鞭,受伤的大螃蟹勇猛果敢地拨开积雪奔出。毕斯可凝视著渐行渐远,点亮火光的洞穴入口处,将脸颊贴在芥川的背上。
「过去,从来没有在如此平静的情况下……准备去赌命过。」
「芥川,我交到朋友了喔。」
「朋友……」
毕斯可闭上眼,将严重锈蚀的身体委于芥川因行走而产生的摇晃之中。朝阳稍稍开始在地平线另一端露脸,开始照亮一大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