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碧丝──!戈碧丝,唔哇,出大事了!」
「吵死了,蠢货!你这样会害我震动到伤口!」
六道囚狱的正门广场。
梅帕欧夏的哀号使戈碧丝断裂的肋骨震动起来,隐隐作痛。戈碧丝忍不住吼了回去,梅帕欧夏揪住她的衣领,不断摇晃。
「哇啊啊,蠢货住手,洋、洋装的领口要被你拉松了。」
「你的乳沟露多露少不重要啦,笨牛。」平时喜欢高傲地嘲笑别人的梅帕欧夏,如今全身冒汗,眼镜也起了雾。「现、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回、回来了,那家伙回来了!」
「就算拋弃你的男人回来找你,也不关我的事。别再叫我,我正忙著玩弄奴隶。」
「才不是──!是沙汰晴吐,沙汰晴吐就快回来了!」
「……咦咦咦!」
戈碧丝甩开梅帕欧夏细瘦的手臂,正想走开,听见这个名字不禁回头望向对方。
「怎、怎么可能,那个蠢典狱长接下来不是要去鹿儿岛出差吗……」
「听说他在途中抓到了一群重罪犯,咳、咳。」梅帕欧夏咳了起来,仍努力把话说完。「便亲自将那些人押送过来。说、说不定他已经听说我们刚才让赤星逃掉的事……」
「这、这种事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蠢货!总之要瞒住他狮子逃狱的事,不然就惨了……」
「华苏守大人回来了────!」
「开、门──!」
「「呜哇──!」」
门前响起一阵传令声,大门嘎吱作响,缓缓敞开。戈碧丝和梅帕欧夏害怕到表情僵硬,盯著那道门。
「…………」
身穿大型铠甲的巨汉垂下蓝色头盔,瞪著一点一点敞开的大门。
「典狱长!长途旅行辛……」
狱卒听说华苏守突然归来,连忙跑出来迎接,见到那雄伟的身影后却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沙汰晴吐用铁炼将堆积如山的铁笼绑在一起,背在背上,因此看起来极具震撼力。铁笼中不断传来「放我出去」、「把脚镣解开,混蛋」等囚犯的怨叹声。
「这些人是某在福冈北部抓到的蕈菇守护者一族。」六道典狱长沙汰晴吐震慑人心的低沉嗓音使铁笼震动,亦使囚犯陷入沉默。「虽然是不法之徒,却都实力坚强。某认为他们有当狱卒的资质,已做好处置。将他们关起来,直到樱吹雪刺青遍布全身为止。」
「好、好的。可是,那个……」狱卒抬眼望著沙汰晴吐,有些尴尬地继续说:「如果只有一两个人还塞得下,但有这么多罪犯,牢房实在不够……如您所见,我们这里已经挤满了罪犯。」
就像狱卒说的,铁笼已经多到从六道囚狱中满出来,宛如小山般整齐堆放在大门两侧。这几个月,沙汰晴吐毫无节制地从全国各地抓来大量罪犯,人数早已超过囚狱能够负荷的范围。
「唔嗯。」
沙汰晴吐用粗手指摸了摸戴著头盔的下巴。
「好吧,把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叠起来。」
「遵、遵命……哇!」
轰隆嗡嗡嗡!沙汰晴吐将铁笼小山砸在地上,那阵冲击使蕈菇守护者全部昏了过去。正门警卫室走出一个又一个狱卒,分工合作搬运铁笼,每个铁笼都需要十个人才勉强抬得起来,教人难以想像六道典狱长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典狱长,呃,您腋下扛著的那个也是罪犯吗?交给我们吧。」
沙汰晴吐听完狱卒的话,低头看向自己扛著的罪犯(这个人的身形也十分巨大),缓缓摇了摇头。
「不了,你们应付不了他。」
「可是典狱长……」
「这道门还是开得一样慢。」
嘎、嘎、嘎。这座缓慢敞开的大门,除了用来阻挡囚犯外,更重要的作用是象徵六道囚狱的权威,因此建造得无比厚重。
「如您所知,六道大门非常沉重……我们已经动用上百人在推门了。」
「行了,我自己来。」
「什么……?」
沙汰晴吐推开一脸疑惑的狱卒,单手贴在巨大的门上,一个闷哼都没吭,就用那惊人的力量开始推动铁制大门。
嘎啦啦啦!大门发出轰响,以远超乎刚才的速度打开。
「这、这就是法律守护者,沙汰晴吐大人的实力!」
「回府,沙汰晴吐染吉大人回府了──────!」
在狱卒们的阵阵呼喊声中,六道法官沙汰晴吐华苏守染吉以自己的力量,将六道囚狱的巨大铁门完全打开,回到了他的根据地。
沙汰晴吐对于江户时代那些知名的奉行怀抱强烈的憧憬与尊敬,并以此闻名。他身上的铠甲以藏青色和天蓝色为基调,这样的配色也是为了致敬奉行穿的武士服「裃」。(注:奉行,江户时代官名,多指町奉行,相当于地方的行政与司法长官)
不过,人们见到沙汰晴吐魁梧的身躯,通常都会被他的气势震慑,而不会意识到那纤细的江户风情。
亲眼见到他后……
(好、好巨大~……他、他真的是人吗?)
(他的牙齿好吓人,那张嘴是不是闭不起来?)
两名狱卒跪伏在沙汰晴吐面前,兴奋地小声交谈。
他们当然就是……
(毕斯可,我提醒你,这只是侦查。你可别激动到冲出去。)
(你当我是狗吗!这我当然知道。)
毕斯可与美禄。他们悄悄打昏两名狱卒,抢走他们的制服,混在狱卒中。
轰隆、轰隆!大地震动的声音传来……
两人屏息看著沙汰晴吐通过自己面前。
他一只手拿著沉甸甸的直尺,常人光是想抬起来就可能被压垮;另一只手则扛著不断乱动的赤星壹号。
(那家伙把壹号……!)
赤星壹号是个拥有怪力的木人,若只是个稍有名气的战士,不可能打得过它。毕斯可不得不承认,六道典狱长既然能打败壹号,就代表他这副威武容貌并非虚有其表。
「你还挺有『活力』的嘛。」
『叭噜噜。』壹号吼道。
「你对判决结果不服气吗?」
『叭呜。』
「那就再试一次吧。」
沙汰晴吐说完,便将壹号拋飞出去。狱卒们还来不及反应,壹号就以不符巨大身躯的极快速度翻了个筋斗,将推进器开到最大,揍向沙汰晴吐。
『叭呜噜──!』
「在法律之前────!」
壹号用拳头重击沙汰晴吐的腹部。然而那记锐利的直拳,在沙汰晴吐的铠甲上连一道裂痕都没造成。
「所有罪行都是无力的!」
磅、轰隆!
沙汰晴吐将手臂如槌子般往下一挥,壹号沉重的身躯便被砸向地面,传来大地震动的声响。
火花四散,螺丝钉等小零件向四周喷飞。
「还是不服气吗?」
『叭噜、噜……』
「定罪──!」
砰轰!砰、轰隆!
这座用来审判罪犯的监狱正门广场开满了樱花。沙汰晴吐抓著壹号的手,将巨大的壹号往左、往右来回砸向地面,每一下都使樱花飘散。
(那个混蛋!)
(等等,毕斯可!)
美禄努力拉住火冒三丈的毕斯可。还好周遭的狱卒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没有人怀疑两名少年。
直到周围树上的樱花全部掉光,沙汰晴吐才罢手。
「还是不服气吗?」
『…………』
「……没力了吧?狱卒,把它带去地狱釜……」
『……叭、噜……』
「……唔嗯。」
壹号半毁、冒著火花,仍发出像要咬人的低吼,沙汰晴吐点了点头。
「你有著抵死不从的骨气。漂亮•六分开!」
沙汰晴吐猛地举起手臂,将壹号拋至高空中。
「把这家伙关进饿鬼道!」
他以宏亮的声音说完,远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回应他。
没过多久,一只受过训练的大鹫飞来抓住壹号,将它带往无边无际的监狱深处。毕斯可见状,下意识想从长袍中抽出弓箭,美禄死命制止他。
沙汰晴吐毫不理会这微小的骚动,对身旁的狱卒吼道:
「那家伙经过洗脑后应该能成为优秀的钢铁狱卒。它似乎是机械,找县里的工程师过来。」
「可、可是,沙汰晴吐大人,它的审判还没……」
「某在路上已经审判过了。这是它的罪状,谨慎保管。」
沙汰晴吐扔下一只卷轴,上头用毛笔字写满赤星壹号的罪状。字迹优美但独特,读起来很花工夫,不过狱卒还是鞠了个躬,赶紧退下。
「……好久没回来了,某想巡视一下监狱。」
沙汰晴吐站在跪伏的狱卒们面前,眼神锐利地环顾众人。
「不过某在你们之中,闻到了罪恶的气息。」
(……唔!)
「而且应该是二人组。」
两名少年敏感地感受到沙汰晴吐低沉嗓音中的意涵。他们动都不动,犹如影子般隐去气息,丝毫未表现出慌张。
「现在害怕地缩起身子的人……」
沙汰晴吐双手抱胸,弯下巨大的身躯凝视狱卒们。
「是无辜的一般人。反倒是越常做坏事的人,越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家伙……!)
(毕斯可,不要动!)
「胆小怕事的家伙,该出来了吧──!」
汗水从毕斯可和美禄脖子滑落。沙汰晴吐将大手伸向他们的头顶……
抓起他们正后方两个穿长袍的人,扔向广场中央。
「「呀啊啊!」」
长袍落下,从中现身的是……
身穿华丽洋装的副典狱长戈碧丝,与身穿白袍的副典狱长梅帕欧夏。
「你们是副典狱长,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嘛?」
「呜、呜呜……」
美禄看著跪伏在那儿的两个女人,松了口气。
(好、好险……我还以为被发现了。)
(她们不是之前的副典狱长吗?看来要被骂了。)
「听说你们在某外出时惹了些事。戈碧丝、梅帕欧夏。」
沙汰晴吐看都没看浑身颤抖的两人,爬上阶梯,坐上六道法官专用的气派黑色座椅。
戈碧丝汗如雨下,连包伤口的绷带都湿了,不断发抖。
「由你先说。跪在这里,副典狱长戈碧丝。」
「典、典狱长,关于您听说的事,事实上……」
「我叫你过来,跪在这里──!」
「好、好的──!我这就过去!」
戈碧丝惨叫似的应道,爬到椅子前,在沙汰晴吐面前趴下。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难看。听说你追捕犯人时弄断了肋骨,身为执法者却在罪犯面前威严尽失。」
「是、是的……」
「某要扣你两分。再来,你指导下属时太过激动,不小心伤到下属,这也要扣两分。」
「……?好、好的……」
「不服气吗?」
「怎、怎么会呢……」
戈碧丝仍趴在地上,但她的脸庞稍微恢复血色。
(……真奇怪,他怎么尽说些琐碎小事……难、难道他没发现?狮子的事还没传进他耳里?)
「这些遗忘初心的行为虽然难以原谅……但你在某外出时看守囚狱有功,某不问你的罪。你暂时不准外出,专心在法律下精进。」
「遵、遵命──!」
戈碧丝将额头贴在泥土地上,大声回道。她流了一身汗,红唇却隐约露出笑意。
沙汰晴吐用直尺拍了一下大腿,点了点头。
「这件事到此结束。接下来……」
「典、典狱长,请等一下。」
戈碧丝吐出憋在肺里的空气,放下心来,身后却传来梅帕欧夏的声音。
「戈碧丝打算隐瞒她最严重的罪行。这点惩罚……嘻嘻嘻,才遏止不了她为非作歹的本性呢。」
「……梅帕欧夏,你这混蛋──!」
戈碧丝气得眼冒血丝,想要扑向对方,被好几名狱卒拦了下来。名叫梅帕欧夏的眼镜女见到戈碧丝的气势,晃了晃针叶树般的头发,轻笑道:「嘻嘻,好恐怖喔,笨蛋。」
「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蠢女人!我说到做到,我要把你四肢砍断,丢到饥渴的男人堆中!」
「试试看啊,笨牛。你总是高高在上地把麻烦事推给我,我再也不要帮你擦屁股了。我要趁此机会,把你从副典狱长的位子拉下来。」
梅帕欧夏对充满杀意的戈碧丝回以轻蔑的目光,继续说下去。
「典狱长外出时,戈碧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为所欲为……她从红菱囚犯中挑选外貌出众的少女,要她们舔自己的鞋子,鞭打她们……利用神圣的囚狱,满足她不洁的私欲。」
「你说的可是真的?」
「嘻嘻嘻……您的双眼应该能轻易辨别真伪。您觉得我看起来如何?」
「唔嗯。」
沙汰晴吐咬牙切齿,发出嘎吱声。
「你、你也是,你也是啊!你明明也找了漂亮的红菱陪侍……!」
「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问题所在,典狱长。」
戈碧丝听见梅帕欧夏的话语,瞬间脸色苍白。
「就在前几天,戈碧丝疼爱的红菱奴隶,狮子,活著爬出地狱釜,从六道囚狱逃了出去。」
「住口……住口,混蛋,别再说了!」
「本来戒备森严的六道,因为副典狱长要求囚犯陪侍的关系,失去了监狱的功能。那个名叫狮子的红菱,彻底利用了戈碧丝的弱点……」
梅帕欧夏说得正得意,忽然感受到空气轰轰震动,立刻闭上嘴,冒著冷汗内心忐忑不安。
「你说六道囚狱出了『逃犯』?」
处于震动中心的是全身包著铠甲的沙汰晴吐,他的铠甲缝隙「啵!啵!」冒出染井吉野樱,四周都飘著花瓣。
「你说有『逃犯』,是吗?」
「典、典狱长!」
戈碧丝在地上爬行,想抱住沙汰晴吐的腿,向他求饶。
「那、那个蠢小鬼还没逃出华苏!红菱没办法通过关隘。我已经想尽办法派人去找了,我们一定会……」
「纵容囚犯逃狱,扣一千分。」
「啊……」
「你这愚蠢的家伙────!」
沙汰晴吐发出彷佛能撕裂天空的怒吼,一把抓起吓到颤抖的戈碧丝裸露的美腿,像刚才对待壹号那样,将她用力砸向地面。
「沙、沙、沙汰晴吐大人──!」
「请您开恩,这样下去戈碧丝大人会死的。」
沙汰晴吐想要施予第二次制裁,狱卒们围上前向他求饶。不知是愤怒还是烦躁,他「哼!」地低吼一声,将完全昏厥的戈碧丝随手拋飞。
啵、啵!沙汰晴吐铠甲下冒出一株株樱花,好似他的愤怒化作实体喷出,震动他的巨大身躯。纷飞的花瓣色泽鲜艳,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没兴致欣赏。
「某真愚昧。」他压抑怒火,用浑厚的嗓音说道:「没想到戈碧丝的作风竟如此腐败,某真是瞎了眼……帮她包扎,某还有工作要交给她。等到适合的时机再进行审判。」
「嘻、嘻嘻嘻,典狱长,您又想亲自追捕犯人了吗?」
梅帕欧夏扶了扶眼镜,凑到沙汰晴吐身边。
「下属的错就是某的错,犯了错就必须自己收拾残局。」
「您、您的态度令人敬佩……不过那名逃犯只是个红菱小孩,不须劳烦您亲自出动。不如解雇戈碧丝,交给我梅帕欧夏……单独指挥。我只要两三天就能找回逃狱的……」
滔滔不绝的梅帕欧夏话还没说完,沙汰晴吐就用大手抓起她细瘦的身躯。她的骨头被挤压到嘎吱作响,喉咙发出微弱的哀号。
「呀、啊、啊啊──!……典、典狱、长……」
「你明知戈碧丝的腐败状况,为何坐视不管?」
「咿、呃呃呃……请……请原谅、我……饶我一命……!」
「正因你们各自都有不足,某才让你们搭档互补。下次戈碧丝再惹麻烦,梅帕欧夏,你也别想活命。」
梅帕欧夏被扔在地上,痛得扭动身体,沙汰晴吐对她说:
「某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那阵彷佛能震裂大地的怒吼,使梅帕欧夏吓得蜷缩起来。
沙汰晴吐回头望向乱成一团的六道囚狱,咬紧裸露的白牙。
「这是某招来的腐败。倾斜的天秤一定要矫正回来。」
他喃喃说完,深吸一口气。
「寒绯!过来──!」
他用撕裂天空的声音叫道。
一匹朱色毛发的巨马回应他的呼喊,穿过大门现身。沙汰晴吐跳了上去,那匹马承受他的重量仍纹丝不动,非常健壮。
「追著逃犯的味道,寒绯。千万别让她逃了!」
名马寒绯发出高亢的嘶声,穿越六道囚狱的大门,如火球般飞奔过华苏的街道。
变装过的两名少年待在闹哄哄的六道囚狱门口,望著那个远去的巨大身影好一会儿。
「见过本人后,更觉得他这个人真不得了。」毕斯可傻眼地低语:「我们要怎么跟那种人交涉?请他吃寿司吗?」
「我们就是要找交涉用的把柄,才潜入这里的。刚才那阵骚动正好使里面一团混乱。要做事就要趁现在!」
「做事?我们不是来看那个阎罗王的吗?」
「我就知道你忘了!好了,跟我来!」
这样下去,沙汰晴吐可能会在盛怒之下杀了狮子。两名蕈菇守护者像融入空气一样隐藏自己的气息,宛如云霞般迅速潜入慌乱的六道狱卒值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