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染灰色阳光的云海中,飞翔在天空中的巨大十字架消失在远方。
只是稍稍改变了轨道的那家伙,一边往地面降下制裁之雨,一边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战斗似乎结束了。
我乘坐的飞机穿越对流层,继续向上攀升。
缓缓地攀升着。机体的侧腹部开了个大洞。
受伤的铁鸟已经不听话了。只是如所有有翼种群的梦想一般,将一直飞翔,直到腐朽。
这样下去肯定会穿出灰色的云海,到达平流层吧。我的身体还没强壮到能在那里呼吸。不过倒不必担心。在到
达那里之前的这段时间,可没人保证这身体会没事。
我撤下架起的狙击枪,靠在墙上。
舱门敞开着。冰冷的大气不经意涌入,地上的景象可以看得很清楚。
不带一丝颜色的无色大地。连远处的海也没有颜色。
这是完完全全死绝的世界。
虽说如此。我还是万分珍惜地将这钢色的世界尽量收入眼中。
…
五年前我也看到过这种景色。
那一天,破云而现的敌人有着无上美丽。一对羽翼,和让人觉得与人相似的外形。而我向那天使般的东西开枪了。虽然对她来说那子弹比豆子还小,但额头中弹的天使却坠落了下去。
那时,扣下扳机的瞬间,我透过瞄准镜与她对上了视线。不可能有意识沟通。事实仅此而已。
但是,从那天以来,我就一直梦到她坠向云海的情形。
…
同乘一机的天使醒了。曾经是成对的翅膀,有一羽被凄惨地拔走。
她是亚丽里的高位种,理所当然地被赶来参加这次作战,满身疮痍地飞进了这里。
只不过是要歇歇脚,但运气不好。在她打开舱盖进入飞机时,这架飞得过于靠近十字架的飞机承受了光之箭的直击。
光钉穿了她的翅膀和机体,毁掉了机身的电子脑,夺去了她的意识。
几分钟后的现在。昏睡的天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对我说了一声“早上好”,转头看向外面。那被人称为亚里士多德的存在,在远远的方向上消失而去。
我只向发呆的天使传达了我方全灭和作战成功的消息。
天使高兴地靠过来。已经站不起来、靠手脚并用爬过来的她,手突然哗地滑了一下。
我撒在地板上的血形成了血泊,将天使的身体染成一片赤红。
“是在——我飞进来的时候?”
我没有回答天使的问题,只是望着外边的景色。
飞机越过连绵不断的云层,继续攀升着。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天空,和经由书本得知的事实有所不同。
“天空,好红。”
重复着不知在何处听来的话,手使不上力气。黑色的枪掉到地上。
“黑色的枪。果然,你就是那个‘猎鸟’的人。”
“…算是吧。大家都这么叫我。不过,看来是那时候把运气都用光了,所以这次才会是这种下场。”
“笨蛋。谁叫你要保护我。”
“没办法啊。眼前有美人死掉是会做恶梦的。”
我说出了很戏剧化的台词,但太过装模作样,不由得好笑地笑了出来。
不像你,她笑道。
我们没有看着对方,笑了。小小的、微弱的、温柔的声音。
“你变了呢。以前你可没这么坦率。听说你有了比我更好的恋人,是真的?”
…真有那样的人吗?要说冒牌货的话,倒还确实是有个天使在我屋里等我回去。
据说天使不是治愈身体,而是治愈心灵的。
“不过,你说错了。我并不是因为谁而改变自己。我啊,打一开始就是这种性格。虽然外表装得冷漠,骨子里可是个好人哪。你都没发现不成?”
“哎呀,是那样的吗?”
“嗯嗯,就是这样。小时候我还憧憬过成为英雄哦。虽然现在还不够成熟,不过初衷不改。……所以,你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就算用一只翅膀也还能降到地面上吧。不用陪我。”
她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好吗?到最后都是独行侠。”
“我说过了吧。我想装得帅一点。因为我憧憬成为英雄。而且,最后我想一个人呆着。——至今为止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连我不习惯的假笑,我觉得都做得很好。
这恐怕是我一生中最精彩的演出了。
“那么,永别了。”
她展开单翼飞翔于空中。
仿佛是那遨游于赤红色的海洋的天使之鱼。
我站起来,走向机师位。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修理着已经坏掉的自动操纵。
如果还有点运气的话,就一定能有一个不同的结果。
合上眼睛睡去,耳边响起语声。
“你为什么要战斗呢?”
“那是因为,我不想死。”
“那么,为什么不想死呢?”
“因为我想活下去。”
“那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呢。”
很简单。那是因为——
在记忆的尽头。
只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以前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