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家:御岳原水叶。』
「……啥……?」
统整AI宣告赢家名字时,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的佐贺臣仁发出了怪叫。
「咦……?赢……了……?」
水叶也是愣愣地张著嘴巴,呆站在原地。
只有输掉的红莲表情看起来是了解现下发生的一切状况。
「是啊,是你赢了,水叶。怎么样?你一直心心念念要跟我对决,赢了的感觉如何?」
「呃……这……」
「很空虚吧?结束之后,根本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好奇怪……这样太奇怪了。明明……赢了。可是,却没有任何感觉……」
「──你的直觉果然不错。」
「咦?」
「我们来对答案吧。我就特别告诉你『决斗者飞镖』的结果代表了什么。」
红莲脸上浮现恶魔般的笑容,说:
「我刻意选择可以让自己显得最不起眼的最佳攻略法。」
「最佳……攻略法……?」
「对,再说,这场『歌门鬼城』,要成功逃脱就必须要让双方队伍都出现淘汰者。而且是仙境之馆跟镜之馆两边都要。总共需要牺牲四个人。我在最一开始讲解规则时就发现了。」
「所以你才故意……?可是,那样的话,镜之馆那边……」
「没问题,朝人跟弗莱薇亚会在那边的洋馆对战。而且很明显一定会演变成那样──你说是吧,佐贺臣?」
「……!」
话锋忽然转到自己身上,让佐贺臣仁说不出话。
「我有在观察你们的动向,而学生会队里只有水叶跟佐贺臣两个人探索过镜之馆。所以你们拥有的情报,对其他学生会成员来说也是值得交易的情报。」
佐贺臣仁在「爱丽丝游戏」时,把水叶跟弗莱薇亚两人排除在参加成员之外。
因为大星大成跟由留木由良是佐贺臣容易控制,也便于合作的人。
但是,先不论天生的狂战士水叶,要瞒过直觉敏锐的弗莱薇亚,几乎是不可能。当然,要把她排除在「爱丽丝游戏」参加成员之外,就需要给出她能够接受的理由,视情况也可能被提出交换条件,当作接受要求的代价。
不对,她一定会那么做。红莲的「眼睛」告诉他,弗莱薇亚.德尔.泰斯塔就是那样的女人。
「──所以你跟那家伙做了交易。你说会告诉她要怎么去镜之馆,相对的,可以跟我正面对决的『爱丽丝游戏』参加权就让给你们。」
「是没有错,不过……那又怎么样了?那也不会是你需要故意输掉的理由吧!」
「不,那就是。因为弗莱薇亚一定会找朝人对战,朝人也会答应。」
「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说到底,弗莱薇亚为什么会参加这场团体战呢?」
「那是她对白王子学生会长的忠诚使然──」
「──不,不可能。佐贺臣,你或许是那样没错,但那个教主不一样。」
弗莱薇亚的思绪流动跟明镜止水的水叶不一样,红莲能够用「眼睛」观测到。
她的目的并非在游戏中获胜。
「她想鉴定。她参加的理由跟那个少年白学生会长无关,她是基于自己的目的,来测试我跟朝人的实力。不然的话,她不会刻意做那种事情。」
把酒瓶砸到天花板上的举动──只有蠢蛋,才会刻意泄漏能够推测出真实能力的情报。不过,她却刻意那么做。
只要解读她这么做的用意,自然会得出答案。
──她在测试红莲的能耐。
「而且在这场游戏里失去所有财产,那女人应该也是不痛不痒吧。毕竟她是宗教法人──泰斯塔教团的教主。就算被扣留个人专属资产,宗教法人还留著就有办法──」
「不,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担任代表,还拥有一定程度股份的组织,会被判定为『所有物』之一。感质系统的裁决照理说会是这样。」
「白痴,你去搜寻一下看看。如果是你,有办法现在就搜寻吧,佐贺臣?泰斯塔教团书面上的拥有者,应该已经变成其他人了。那女人在接受这场赌上一切的团体游戏之前,就把自己所有的资产放到教团那里,再把教团转让给她的心腹。」
「什么……是真的!这是谁啊!」
用手机搜寻泰斯塔教团的佐贺臣一看到上面登载的资料,就发出惊呼。
「弗莱薇亚只用自己的身体当作赌注,把风险压到最低才来参加这场游戏。她的目的是试探我跟朝人……说不定也包含其他人,总之她的重点是来试探我们的实力。」
若真是那样──
「那个女人应该就会去找从来没有引人注目过的朝人,确认他的能耐。」
弗莱薇亚的思绪呈现很恐怖的「颜色」。
红莲想起「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不禁紧皱眉头。
「唉,真的是个完全摸不透底牌的家伙……不过,就先算了。我们继续对答案。」
面对愣住的水叶跟佐贺臣,红莲继续说:
「既然朝人跟弗莱薇亚会交战,再来就很简单了。只要让他们对决的结果是平手,或是朝人胜利就好。我也有传讯息表示如果朝人没有输,就同队互打,制造祭品。」
「说得……真简单……弗莱薇亚可不是能轻松打倒的……对手喔。」
「对。所以我非输不可。我告诉朝人的攻略法是错的。我告诉他只要我输了,一切就会结束,就是由我们得到胜利……既然他想利用我来达成某些企图,那应该很信任,而且很依赖我的实力。那,要是他知道我预测错误,只是白白输给水叶的话呢……?」
「会陷入深沉的绝望……」
「就是那样。而且,我也有安排一些会助长他绝望的事情。那么一来,弗莱薇亚的体质就不足为惧。这样就能破解她的能力了。」
姬狐在镜之馆说出的真相。红莲的战略。
那并非临时想到,而是在更早之前,就以有如将棋棋士为遥远未来的结果一步步布局般缜密计画。
当佐贺臣与水叶为他超乎常人,彷佛预知未来的举动不寒而栗时──
大概是因为资金已经归零。
红莲的虚拟化身从脚底开始分解成细小的多边形碎片,消融进空间中。
「『决斗者飞镖』是我输了,水叶。恭喜你,不过──」
逐渐消失的红莲,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是『我们』赢了。」
铿……!
传来一道齿轮卡住的沉重声响。
整座洋馆开始晃动,跟在主厅看到的那批一样的亡灵穿过墙壁四处乱窜。
成为诡异鬼屋的游戏间,响起深沉的广播声──
『仙境之馆、镜之馆,两地皆已献上红黑两阵营的灵魂。
──已完成「歌门鬼城」逃脱条件。』
「看来,那边也刚好分出胜负了。」
「红莲……大人……你从一开始,就是要让我……杀了你……」
「对。这个作战计画最麻烦的就是这部分了。万一我赢了,计画就泡汤了……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不打败、不击倒无惧于败北,直直冲向自己的狂战士。
要顺利诱使她杀死自己,对红莲来说也是件难事。
「还是怪物的你,不会害怕自己输掉。那也是当然的,因为输给我──屈服于我就是你的愿望……要让一个只想输的家伙赢,根本麻烦死了。」
只要她不愿丢掉自暴自弃的心态,从怪物变回人类,渴求活下去。
「我输不了,就没办法把我自己化成祭品,让我这一边的阵营获胜。」
为了赢而输,输了却能得到结果上的胜利。
红莲不惜牺牲自己。这就是长达五年不曾败北,绝对能通往胜利的门票的真本事。这就是会让自己所属的阵营胜出不败,也是游戏时代的核武(玩家)的真相。
「你只是为了赢,才打乱我的心绪吗……?」
「是啊,真抱歉。我从一开始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透过红色的「双眼」看出对手的思绪流动,完全预测游戏的走向。
有时也不惜攻击对手的内心弱点,操控一切事物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是个怪物。我的理性确实很恨你陷害可怜,也对过去的恩怨有诸多想法……但我的感情跟进行游戏的思考层面,是完全切割开来的。」
一般的人类会因为憎恨而杀死对方,因为爱而拥抱对方。
稍微不同于常人的水叶,则是因为憎恨杀死对方,因为爱而杀死对方。
那,红莲呢?
属于真正怪物的他,会无关自己的憎恨杀死对方,无关自己的爱而杀死对方。
感情与游戏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这正是红莲的强处,也是危险之处。
假如赌上性命的死斗对手是他最心爱的妹妹可怜,红莲依然会自动采取能够获胜的行动。
碎城红莲暗藏著这种危险的本质。
而他打心底蔑视这样的自己。
所以──
「不要把我这种差劲透顶的男人当作目标。」
「红莲……大人……」
红莲以一个最差劲的前辈的立场,训诫仍不是怪物的少女。
「水叶你是人类。你有喜欢的人,有讨厌的人,也有美好的回忆跟心灵创伤……那些也全显现在游戏里。你这样只是个人类。只是很想变成我,想得不得了罢了。」
所以他才会同情水叶。红莲以为就算不用彻头彻尾帮助她,她也会自然恢复正常。
红莲或许是在嫉妒。在那睡莲的夏日时分,差点成为怪物的少女。已经彻底成为怪物的红莲,羡慕差一点──也就是仍然是个人类的少女。
「不要硬逼自己成为怪物。你真正想要的──是其他事情吧?」
没错──世界上肯定只有红莲知道水叶的真正想法。
只有想从怪物变成人类的人才有的联觉。
「别欺负你妹妹了。摧毁御岳原家的方法,还有逃离御岳原家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你就坦率一点保护自己重视的人吧。」
他露出笨拙的笑容,在逐渐消失的同时说:
「你们就一起……去追求幸福吧……………………水叶。」
「啊……」
留下这句话后,红莲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被拋下的水叶朝空中伸出手,试图抓住化为光粉的他,却只抓住虚空。
「……为……什么?明明就……不难过……」
那是刺穿内心的某种未知情感催生的泪水。记忆重新闪过脑海。从那个地狱被送回来的那一天,那双安慰嚎啕大哭的自己的柔软的手。那温柔对待自己的妹妹的身影。
她愈是温柔,愈是喜欢自己──
(就愈会去想……静火之前过得很幸福。)
水叶觉得这样不公平。觉得很嫉妒。她感觉实际体会到自己在机构创造的地狱被改造的期间,静火究竟接受了多大的爱,忍不住感到恼火。觉得很可恨,于是──
「……可是,可是,可是……!」
「喂,御岳原!御岳原,走了!现在马上去另一边的洋馆,搞不好还来得及……!」
「不要!」
佐贺臣想抓著水叶的手硬拉她起身,手却被水叶甩开。
「……讨厌死了!」
「根本没辙……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可是……又好喜欢……!好……喜欢……一直……一直都……很喜欢……!」
面对坐在地上抱腿大哭的水叶,佐贺臣相当苦恼。
少女持续哭泣。她那娇小的背影,以及颤抖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像是碎城创造的怪物──只像个平凡的女孩子。
「红莲……大人……!」
输给初恋的女孩流下泪水。
「……静……火……!」
呼唤妹妹的声音溃堤而出,响彻战场。
没有人回答她的哀叹。她爱上的男人,跟自己应该道歉的妹妹都不在。她任凭比败战的屈辱感更深沉的孤独,以及许久不曾感受到,且很有人性的感情驱使──
最疯狂的玩家,如今像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一样……不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