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温暖的伊豆的海水,入冬后海水颜色也逐渐加深,强劲的海风吹得松枝摇摇晃晃。
海堂家别墅位于安静的西伊豆山腰部。是一栋日式与西式交融的旧式建筑。
基于海堂家既往的习惯,掌管一族的右近与他的继任者并不住在一起。
不仅如此,右近十分繁忙,经常要去各地处理事务,一年里也不过能和凛见个数面。凛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上次和祖父是何时见面的了。
“凛少爷,幸好您没出什么事”
伊泽站在玄关前早已等候多时,他身上穿着的燕尾服下摆随风飘动。
“你不来也没事”
“那可不行。我作为凛少爷的知识,有保证凛少爷安全的责任”
伊泽冷冷地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峰岸和永濑,接下凛的帽子,跟上凛的步伐。
“方才学校方面联系了我们,称剧院的烟雾并非火灾引起的,而是有人点燃了发烟筒”
“是吗”
“警方还在寻找放置发烟筒的犯人。因为这次事件感到不安的监护人越来越多,明天的定期表演会决定中止”
“哼”
凛摸着喉头的伤口,歪了歪脑袋。
凛受伤这件事,又是被海堂家压下去了吧。
“凛少爷,您的伤……”
伊泽神情严厉,紧皱眉头。
“我自己弄的擦伤而已。不用在意”
“等下请去消毒吧”
许是伊泽已经发觉了事情的缘由,虽然没有指责永濑,但可以看到他背后升起的熊熊怒火。
“哪个房间能进?”
“已经准备好了客房。只是还请您先和会长打声招呼”
“啊啊,差点忘了”
凛一脸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祖父大人在会客室吗?”
“他在二楼的书房”
“好”
从书房的窗口望去可以看到富士山。可能正因如此,右近特别中意这栋别墅的书房。
凛一边爬楼一边用手理了理头发。站在书房前,伊泽轻轻刷了刷凛的制服。
最后一次,确认凛的衣服是否足够整洁。
“会长,凛少爷到了”
“让他进来”
门的对面,传来低沉而充满张力的声音。
“打扰了”
伊泽缓缓推开大门。
凛踏入书房,在老式写字台前读书的男子抬起了头。
挺得笔直的背部。被阳光晒黑的脸下是浅粉色的条纹衬衫。
这个男人便是海堂右近。
尽管已经有七十二岁,刀削斧凿般深邃的容貌几乎看不到皱纹,看起来不过六十上下。
“好久不见,凛。最近还好吗?”
右近看到孙子的脸,一下变得笑容满面。
他向凛招招手,示意往自己这里靠近点。
“是的。看到祖父大人您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看到凛像被借来的猫咪一样诚惶诚恐地回答,右近笑出了声。
“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今天早上我也去打了高尔夫,结果后半程球杆就成了我的拐杖啦”
右近指了指靠在桌旁的杆子。
“最近去哪儿都要带上这家伙。穿着普通西装的话怎么都会显老,所以我就想索性打扮成卓别林,可是被周围人制止了,这可太让人失落啦”
啊—啊,右近叹了口气。
“说起来,听说你最近总是差点被拐走”
“是的,上周和今天已经连续两周了”
“嗯。你再靠近点”
右近伸手,大拇指和中指抬起了凛的下颚,眼睛眯了起来。
“喉咙上的伤是今天的?”
“是擦伤”
“刀具弄伤的吧?”
“是的”
“很吓人吧,真可怜”
“稍微有点”
“凛好勇敢啊”
右近笑了笑,放开手。
“鹿沼你怎么看?只是普通的诱拐吗?”
右近问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第一秘书。
鹿沼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不胖不瘦,细长的西装配上领带,轻飘飘的深棕色头发以及无框眼镜。绝对算不上华丽或是土气,可以说是秘书穿着的榜样。
“下周,沿岸区域预定进行大规模开发项目的招标活动。当然,招标只是个形式,拥有海堂地产的我们集团早已内定全部中标。有报告称,把整家公司都赌在这次项目上的宇喜田建设有些不安稳。”
鹿沼歪腰回答道。
“宇喜田的少爷吗?那个小毛孩不像是敢袭击凛的人啊”
“宇喜田拼命了吧。有信息说没能收回在中国的投资使他家背负了庞大的债务。而且”
鹿沼清了清嗓子。
“会长你十分疼爱唯一的孙子凛少爷这件事人尽皆知”
“唔”
右近撅起嘴巴。
“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我认为差不多是时候请宇喜田社长主动辞职了”
“那个傲慢的社长愿意主动辞职吗。不是才四十来岁吗?”
右近两手撑在脸颊旁。
“恕我失礼。我会为他准备光荣退场的舞台的。”
“那就拜托你了,尽量办得稳妥些。毕竟鹿沼你和外面看起来不一样,很暴躁嘛”
“我明白了”
鹿沼郑重地低下头。
“话说回来,关于这次的事件,警察反复要求我们配合调查。似乎是在现场的警察目击到了凛少爷和保镖”
怎么可以让他被调查,右近皱眉。
“说到凛的保镖,听说西岛博士开发的最新型相当优秀啊”
右近向等在门前的伊泽说道。
“是的。他正在走廊待机,您需要叫他过来吗?”
“嗯。我想亲眼见见”
“我明白了”
伊泽打开房门,让永濑进入。
永濑修长的身子稍稍弯曲,进入书房。
“你就是凛的新保镖?”
“我叫永濑”
永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是他执行任务时常用的表情。站在海堂右近前却不会感到紧张的人着实少见。
“哦哦,你再过来点”
右近充满兴趣的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永濑。
“原来如此。确实做得很不错,完全看不出是人造皮肤”
右近感慨道。鹿沼也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重工研究开发所似乎想要量产,问题出在成本上吗”
“仅他一人的开发费,就可以雇佣上百人的保镖。就算有需求,多半也只有中东的王室吧”
“ 博士因为个人兴趣把配置设定得太高啦。连运动能力和视觉听觉也被强化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面对两人毫不顾忌的谈话,永濑像平常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双脚与肩同宽,保持着沉默。
“你是叫,永濑把”
“是的”
“能飞天吗?”
“非常抱歉”
永濑正儿八经的回答,惹得右近噗得一声笑出来。
“开个玩笑”
“不好意思”
“不用我说,经过这两周你也应该发现了,盯上凛的人源源不绝。请你务必不要远离他的身边”
“是”
永濑表情不变,简短地回应道。
“祖父大人,我差不多要回房间了”
顺便想换了这身满是烟味的制服,凛加了一句。
“会长今晚也要与官房长官(即政府秘书长)共进晚餐,是时候回东京了”
听到秘书的话,右近表现得十分吃惊,向后仰去。
“诶诶,我偶尔也想和凛一起吃吃晚饭,就说我突然生病了嘛”
“不可以”
“鹿沼真小气”
右近噘着嘴不停地说着“小气,小气,真小气——”,鹿沼像是铁了心一般不作回应。
“真对不起啦,我家秘书心眼太坏”
右近很可惜似的两手捧着凛的小脸。
“你就好好泡个温泉,多休息休息吧。有伊泽在,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谢谢您”
凛说了声我先离开了,走出书房。等永濑一起走出书房关上门后,凛长长地吐出口气,有些站立不稳。
“啊…”
“在大剧院发生了那种事,想必您已经很累了吧。请抓住我”
永濑向凛伸出手。
“不就是那点事……”
凛想要拒绝,却被永濑拦住瘦弱的肩膀动弹不得。
“每次见祖父大人,都会莫名感到疲倦。难道是因为他超越常人的自说自话吗……”
凛似乎忘了自己自说自话的那一面,歪了歪脑袋。
“会长看来非常担心凛少爷”
“我姑且算是他唯一的孙子嘛。不过,今天他叫我来的原因,多半是想要亲眼见见你”
他应该也从西岛博士哪儿听说了很多,对于永濑的特殊能力也颇有了解了吧。
“我倍感荣幸”
“……我不像祖父大人吧?”
凛突然询问道。
“二位年龄全然不同,无法比较”
“绕得好啊。可惜的是,我确实是他的孙子。祖父大人告诉我,我一出生就做了DNA鉴定”
别看他表现得豪放磊落,实际是个疑心颇深的人,凛加了句。
“也就是说六十年后,凛少爷也许会变成那个样子”
“饶了我吧”
凛整个脸都皱成一团。
“说到底按照今天的情况,能不能活过六十天也是个问题”
“不会有问题的。有我保护您”
“你心里怕不是早就想着辞职了吧?这样每周都要遭遇袭击,你干不下去吧”
“没有那回事”
永濑轻笑道。这样的表情在和凛的对话中常常可以看到。
“你不用隐瞒。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哪个保镖能坚持很久”
“我是西岛博士特别制造的所以不用担心。而且是博士认定的最强最完美的保镖”
面对永濑的话,凛瞪大了眼睛。
“永濑……你,难不成是被博士威胁支付改造,啊不是,治疗费用?再支付完治疗费用这个天文数字前不被允许辞职,之类的。不仅如此,到死都要被获取数据,也是很有可能的。不,她肯定这么说了吧”
她那样就是个疯狂科学家啊,让人头疼。凛又皱起眉头。
“竟然会为我担心到这个地步,凛少爷意外地很温柔啊”
“意外两字去掉”
看到永濑开心的话语,凛像是发火又像是害羞一般,表情复杂,脸颊染上了红色。
“失礼了”
嘴上说得老实,脸上的笑容倒是一点没有消失。
“下次你要再说这种多余的事情,我马上辞了你。我要辞退你的话西岛博士也没话说吧”
“没有下次了”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你想要辞职的话就说……算了。祖父大人也好你也罢,反应太特别了”
凛少见地,苦笑着嘟囔道。
凛一屁股坐上客房的沙发,两只脚晃来晃去。
从窗口可以看到冬日的天空与海洋被夕阳染得通红。
“说起来剧院的那些烟是发烟筒的啊”
“是的,从烟味就可以知道。要让你的那些部员陷入恐慌状态,烟雾就足够了。犯人可能是只要抓获凛少爷,就打算逃走吧。”
“我可是差点就被杀了哦?”
“犯人让凛少爷不要发声了吧?要是一开始就打算迫害凛少爷,是不会那么说的”
“你的说法好像是我刺激犯人不对嘛”
永濑不出声,只是微笑着。
“不过你连嗅觉也被强化了吗?”
“似乎是的。在烟雾中寻找凛少爷也有所帮助”
“你分别出我的味道了啊”
“您身上有每天喝的大吉岭的香味”
“那从明天起我让伊泽换种红茶好了”
“每天早上我都会记住没有问题”
“你是狗吗”
“请放心”
凛像是放弃了一般点了点头。
听从右近的建议,凛在别墅停留了一晚,第二天回到东京。
2
星期一的早晨。
学校的教室像是新筑了蜂巢一般沸沸扬扬。
“我听说了,交响乐部是不是发生大事啦!”
早已等候凛多时的黑柳笑嘻嘻地说道。
“算是吧”
“羽流被抓走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羽流?”
正要从书包里拿出文具的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咦,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差点被诱拐的不是羽流。而是自己。
“毕竟新闻没有报道嘛。但是肯定没错的。”
黑柳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同往常一样,肯定又是他的父亲从管不住嘴的公安委员长哪儿打听来的警察信息吧。等等,管不住嘴的应该是他父亲才对。
“似乎是为了赎金哦。说是到了深夜羽流被释放后,円城家报的警。现在肯定还在家休息着吧。”
教室里确实没有羽流的身影。
也就是说,本计划诱拐凛的犯人,在凛逃出剧院后,作为代替诱拐了羽流吗。
但是,这件事是在上午发生的。
为什么羽流的父母,会等到晚上再报警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怎么,诶呀,保不准偷偷交钱了呢?円城家的话一个亿还是拿得出手的吧”
平日里老老实实的仁科,也少见地对这件事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虽然交了钱,果然还是舍不得那点钱才报的警,就那回事嘛”
这副看不起円城家行为的语气,自然来自黑柳。
“然后犯人呢?”
“好像还没抓到。都收到赎金了,兴许早就跑到国外去了吧?至少我要是犯人的话就会这么干”
“我要是犯人,会盯上凛哦。海堂家的话拿出个百亿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吧?”
“你还真说得出口啊”
这群同学毫无责任地想象并为此咯咯发笑。
别了吧,受害者可是同班同学啊。没有一人站出来说出类似的话语来浇醒他们。
凛理了理思绪。
也就是说,绑架的对象只要是当时在场的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吗?
确实,在这所学校的孩子中,交响乐部的成员来自富豪家庭的比例要高得多。
尽管鹿沼做了那番十分令人信服的推理,说宇喜田建筑如何如何,看来是完全猜错了啊。
“羽流也是天降横祸”
凛不痛不痒地评论了一下,耸了耸肩膀。
然而事件在这天的下午急转直下。
第五第六节课的间隙,黑柳得到了最新消息。
“我们学校三年级的那个宇喜田建设社长的儿子啊”
大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只有一人,只有凛,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宇喜田建设社长的儿子在读这所学校的三年级。
“第四节课上到一半,家里开车来接他了。你们猜是什么原因?”
“谁知道”
仁科歪了歪他粗壮的脖子。
“听说啊,他爸爸,也就是宇喜田建筑的社长,今天早上自杀了”
“呜哇,真的假的!?”
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
“宇喜田建筑的社长,死了……?”
我认为差不多是时候请宇喜田社长主动辞职了,鹿沼的话语突然出现在凛的脑海中。
凛用右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绝对不能让同班同学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我刚刚听到办公室里老师的谈话了。星期六刚发生羽流那件事,老师们现在都慌慌张张的”
“我们学校灾难不断啊”
“事情有二就有三”
“下一次说不定就到你了”
“怎么可能,是你吧”
什么都不知道的黑柳和仁科互相开着玩笑。
在这个节骨眼上宇喜田建设的社长自杀,这是偶然吗?
还是说,和鹿沼有关……?
凛咬紧牙关。
放学后校内的喧哗仍然没有平息,孩子们你一群我一组地聚在一起,不负责任地传着不知哪儿来的消息。
只有凛一人表情阴郁地坐上了峰岸和永濑的车上。他一坐上后座,就用力啧了一声。
“你听说了没?”
“您是指”
永濑认真地回复道。
“宇喜田建设的社长。黑柳欢欢喜喜地跟我说了”
“方才电视上也报道了。似乎是宇喜田建设的内部人员,用匿名将内部账簿寄给了所有有往来的银行。结果被发现宇喜田建设的问题,社长跳轨自杀”
听完永濑的话,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宇喜田和我被诱拐那件事并没有关系。在大剧院,羽流代替我被诱拐了。据说是为了赎金”
“円城寺羽流少爷被诱拐了吗?”
永濑皱起眉头。
“我从黑柳那里听说的。到了晚上,羽流被放了以后,円城寺家向警察提交了受害申报。犯人好像还没有被逮捕”
“羽流少爷没有大碍,真是件好事。不过,为什么被诱拐当时没有立即报警,而是等到被放走才通知的警察呢 ”
“仁科推测是因为交了赎金”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星期六的诱拐犯说到底只是为了赎金,和投标一时没有任何关系。鹿沼的话也应该知道的吧?”
若是
知道宇喜田建筑与诱拐无关还要逼至其破产,不得不认为有点做过火了。
“也许因为円城寺家深夜才联系的警察,等到鹿沼得知信息,也已经是寄完内部账簿之后的事了吧”
“你觉得要是羽流被诱拐后立即报警,宇喜田社长就不用死了吗?”
“我不清楚。无论如何,那都是鹿沼先生的决定。凛少爷您无需为此感到压力。”
“……嗯。鹿沼他,本来就差不多打算让宇喜田建设破产了。大概祖父大人也有这个想法。我被诱拐无非是给他一个契机。我明白”
凛右手紧握,轻咬着食指。
“您有什么在意的吗?”
面对从未如此坚持的凛,永濑感受到了莫名的违和。
“……自杀的社长的孩子,是我们学校的三年级生”
“您认识他吗?”
“不。只是,父母去世时我也是三年级生,所以有些在意”
凛咬住下唇。
凛读三年级时,不过八岁。
父母因为交通事故,当场死亡。
在医院里看到时,父母的样子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已经过了两年,当时的记忆仍然像是昨日一般鲜明。
“只是在意而已”
不是我的错。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凛用力摇了摇头,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
一瞬间,像是要安慰凛一般,永濑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永濑摸着下颚,沉思了一阵。
“关于円城寺羽流被诱拐一事,有太多疑点。我也会去调查一下”
“嗯”
凛小声赞同。
3
当晚,坐到桌旁的凛,看着送上来的料理皱起了眉头。
明明说了没有食欲只需要沙拉和面包就好,偏偏大厨不仅沙拉准备了三种,面包准备了五种,连汤也准备了三种。
“凛少爷应该已经很疲惫了。尽管如此,如果一直不好好进食的话,厨师就会被问责,进而被解雇。作为上位者必须把这些事情也考虑在内。”
面对伊泽委婉而又坚决的说明,凛不禁叹了口气。
在凛放弃挣扎把手伸向汤碟时,一名年轻的佣人向伊泽耳语道。
“伊泽先生,警察来了。似乎是想要询问一下发生在大剧院的事情”
“少爷不需要被询问。让他回去。”
“那个,不是询问凛少爷的,他说想要见一见少爷的保镖”
“见永濑?”
伊泽抬起头,看向站在房间角落的伊泽。
“因为表演了一出从五楼入口跳下去的好戏吧。永濑可比我显眼多了”
“不敢”
面对凛的风凉话,永濑很快绕开话题。
“就说永濑现在是在任务中,不能离开”
“让他去呗”
凛一反伊泽的指示。
“凛少爷?”
伊泽正要把汤碟撤走,他的动作顿时停住。
“只是看着我吃饭,永濑肯定觉得无聊吧。偶尔做个善良的市民协助警察调查不也挺好。说实话,我被永濑看着吃饭,一点都不开心”
“但是凛少爷……”
“只是不能让警察进入我们家宅邸内部。随便去哪儿谈都行。这事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是的”
永濑郑重地鞠了一躬,向外走去。
青白色的灯光下,在通用入口等待永濑的,是曾在大剧院向永濑搭话的健壮警察,深山。深山今天的衬衫外套着双排扣防雨大衣,一把伞被握在手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百忙之中打扰了”
深山说话时吐出白色的雾气。
“边走边聊吧”
永濑和深山肩并肩走着。
“你不是海堂凛的亲戚,是他的保镖没错吧”
“不好意思,因为保镖身份无法获得学校排练日的参观许可”
我是太平洋综合警备的,永濑重新自我介绍。
“算了算了。话说回来,你那天是不是从五楼入口抱着小孩子直接跳到地上来着?我亲眼看到了。尽管无法确定小孩的样貌”
“自然是凛少爷”
“是吗。两位都没有受伤吗?”
“万幸”
“真的?那可是五楼哦?”
“所以是万幸”
深山一脸不可置信地一个劲盯着永濑的双脚。
“那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啊。不过,为什么要采取那样危险的行为呢?若是运气不够好,两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哦?”
“因为凛少爷吸入了过多烟雾十分危险。另外,当时我认为一定要尽快离开”
“难道不是因为犯人在追你们?”
“您说的犯人是?”
永濑一脸坦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算有人看到了凛被袭击的场景,靠海堂家的能力,理应能够让这件事消失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在那片骚乱之中,有一个孩子被诱拐了”
“啊啊,是円城寺羽流少爷吧。我从凛少爷哪儿听说这件事时也吓了一跳”
“你当时有没有在剧院内部看到可疑人物?”
“很可惜,我什么都没能看到。当时现场浓烟滚滚”
“为什么犯人不选择海堂而选择円城呢。啊不好意思,毕竟音乐世家的円城寺家和海堂家的资产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这就要问犯人本人了”
永濑露出一副“您就算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的笑容
“羽流少爷他被从剧院拐走了是吗?”
“据他本人所说,他被强行塞入车中,蒙上眼罩,几个小时里被带到好几个地方”
深山似乎话中有话。
“有人能够证明与羽流少爷被人拐走吗?”
“暂时还没有”
“监控摄像头呢?”
“除了烟雾什么都没拍到”
深山叹着气,摇了摇头。
“即是说羽流少爷的证言是唯一的证据吗”
“但那个也……他说被带上眼罩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对于如何被拐走的说辞也是改了又改,根本说不清楚。到底不过是个小学生,可能因为太过恐慌导致记忆混乱……”
永濑歪了歪头。
“关于深夜才报警这件事,他的父母是怎么解释的?”
“说是惊慌失措,一时间忘记报警”
“听说也有传言是円城家偷偷支付了赎金”
“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至今为止,他家的账户完全没有相当金额的取款记录”
“换言之,是否真的发生过诱拐这件事也……”
“啊?”
深山惊讶地看向永濑。
“我并不是在质疑羽流少爷。毕竟他对这次的演奏会那么热心。就算假装被诱拐,对他而言也找不到任何好处”
深山呼了口气。
“……老实说,我也觉得円城寺可能做伪证了。终究是个小学生。偶尔也有会小孩希望能让父母担心自己,或者想要零花钱之类的,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说自己被绑架了。只是,円城寺羽流他看起来异常憔悴,疲惫,像是真的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件,打心底感到恐惧的孩子一样。而且他的父母也是那种表情。”
“这就表明,他们确实遭遇了什么事件吧”
“啊不过这些只是我的感受”
“嗯……”
永濑紧锁眉头,认真思考。
“因此,我本来非常期待当时在场为数不多的大人,永濑先生的证言”
“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不会不会,如果你想起什么的话,请务必联系我。不管是多小的细节都可以”
深山递出名片。
“我明白了”
“……啊”
永濑正要收下名片时,深山啊地一声。
“怎么了?”
“啊不,你指甲的形状,和我曾经的同事非常相像而已”
“是吗?我倒觉得挺普通的”
永濑把名片塞入口袋,不动声色地藏起指甲。
“左手大拇指中间有三条线,还是挺少见的”
“这我还真没发现。下次会注意看看的。”
“嗯,请一定注意一下。很有意思哦”
“我差不多是时候回去工作了”
永濑转身走入雨幕,回到了海堂家宏伟的宅邸。
4
永濑回来的时候,凛已经用完正餐,正在喝饭后的大吉岭。
“打听到关于羽流的事情了吗?”
“听说他的说辞反复修改,并不清晰”
“这样啊——”
永濑把从深山那里获得的消息如实传达给凛。
“有可能是假装被诱拐,吗……。谜团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哦,原警察先生”
凛笑得有些邪恶。
“警察知道我差点被诱拐了吗”
“这个不太清楚。至少今天,我没有被问到有关凛少爷的事情。当然我也没有主动提出”
“是你把事情像以前摆平了吗?”
凛向伊泽询问道。
“不,这次并没有目击到凛少爷被诱拐的报告,我认为无需动手脚”
“随便你了。然后呢,警察是怎么说宇喜田那件事的?”
面对凛的提问,伊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
“什么都没有问”
“是吗。那就是他们还没注意到吧”
“凛少爷无需在意宇喜田建设一事”
“你是想说让我别多管闲事吗?”
凛高高在上地看着伊泽,嘴角扬起微笑。
“不敢”
“反正鹿沼也没联系你吧?”
“没有”
“看来是白在意了”
凛耸了耸肩膀,把白色茶杯放回杯托,站了起来。
“我回屋子去”
凛闷闷不快地往房间走去,永濑和伊泽跟在身后。
“今天不用了”
对着跑到前方为凛开门的伊泽,凛扔下一句话。
“但我还尚未……”
“睡衣我自己准备”
“我明白了”
伊泽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二人在走廊转角处转弯,直到看不见二人身影,伊泽重重叹了口气。
“明明不过是个小学生,那脾气以及眼光犀利程度,该说不愧是继承了会长血脉的人吗。但是那也太危险了……”
伊泽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