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的意识中,她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黑钢焰隐约理解到,这是一场梦。
在她眼前上演的,是失去双亲的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生。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下去会超出──」
「还不够!要是在这里停下来,我永远都……!」
起初,她的心充斥著满满的悔恨。
她要变得比夺走父母亲的白钢水命还要强,也想抱一箭之仇。
焰凭藉这股专一的意念,每天进行地狱般的修炼。
说起修练过程,可真是异常严峻,彷佛减去了她好几年的寿命。但换来的就是,放诸全世界而言,焰所获得的实力也可说是顶尖级别。
反之,她也遭遇了瓶颈。
「……真的太无聊了。」
她变得越强,孤独感就越深。
焰变成了任何人都难以亲近的存在。无论是以斗士而言,抑或是作为人的立场皆然。
这份寂寞的情感确实不断在侵蚀她的内心……
「总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要继续孤零零地活下去,倒不如去死。」
「这样也可以见到妈妈吧。」
孤独感变得越来越强烈,逐渐凌驾于憎恨之上。
对仇敌的憎恶与复仇心当然没有消失,可是焰觉得好寂寞,寂寞到甚至要将这股晦暗的热情全数掩没。
唯一的至亲爷爷弥以霸,为她付出了很多。故意装疯卖傻,像个小丑一样,试图缓解焰的孤独。
但还是没用。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抹去这份寂寥。
为了排解这份郁闷,她一心投入锻炼,变得更强。结果孤独感变得更严重了。
简直就像恶性循环。
焰已经不想再过这种人生了。正当她认真地思考自杀一途时……
和他相遇了──
「嗯……唔……」
感受到头部传来微微的钝痛感,黑钢焰苏醒过来。
她用手指轻触眼角,发现眼角到脸颊有一道线状的湿气。
我哭了吗?
真是丢脸。彷佛我心中还有弱点似的。
自己不争气的表现让她搔了搔头,接著叹了口大气。
随后她坐起上半身,喃喃自语道:
「明明最近都没有作这种梦。」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会梦到这种思忆过往的梦境?
是因为跟白钢水命重逢了吗?还是基于别的理由?
完全搞不懂。再说……
「我在干嘛啊,居然说出这种无聊的自问自答,胡言乱语也该有个限度。」
真不像自己。只是作了个恼人的梦,就心生动摇,不断挣扎以求心灵平静。这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根本不像她的作风。
浮现这股想法的同时,焰为了转换心情,鼓起自己的双颊。
啪──一阵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整间房。
盘踞在脑海中的抑郁思绪,顿时连根拔除了,
「好,开始新的一天吧。」
自言自语后,焰钻出被窝,离开房间。
黑钢焰的早晨时光很早就开始了。
早上五点左右起床,将轻薄睡衣换成运动服后,她开始慢跑。
「哈……哈……哈……」
她气喘吁吁地跑在即将破晓的街道上。
……实在不太寻常。她感受到一股失落感。
焰不经意地看向自己身旁。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没错,什么也没有。构筑起城镇的幢幢建物,马路上奔驰的车辆,路上来往的行人。除了自己以外,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物体。严格说起来,自己身边存在著各种事物。可是、可是……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以外的一切全都抽离了这个世界。
她的心隐隐作痛。体会这份心情的同时,不知不觉中,脑海里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柴暗。」
过去他总是跑在自己身边。相识以来,始终如一。
如今,他已经不在我身旁了。
……最后,集中精神进行晨练一事,也无疾而终。
慢跑结束后,她和爷爷稍微做了点对打练习。结束后,焰离开道场,著手准备早饭。
菜单是烤鱼和味噌汤,清一色日式风格。
焰一边试味噌汤的味道,并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远远不及妈妈的味道。」
柴暗之前称赞自己的烹饪手艺比专家更专业,但其实好不好吃根本不是重点。因为她是为了更贴近妈妈的味道,才努力学习料理。
如果可以做出和妈妈相同的味道,每次吃饭时,或许就能感受到撒手人寰的她还在自己身边。孤独感可能也会舒缓一些。
她心怀此念,不停钻研料理之道,却依然达不到妈妈的境界。
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达成。
……她自然而然地叹出一道忧伤的气息。
「啊啊,真是的,搞什么啊,未免太不像我了吧。振作一点,黑钢焰。」
做好早餐后,焰将菜肴端到客厅,和爷爷一起用餐。
这虽然是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
不知为何,房里却弥漫著一股莫名的空旷感。
这也难怪。毕竟到昨天为止,除了他们俩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克莉丝•涅瓦安德,以及……立华柴暗。
平常两人所在的区域空荡荡的,当然会觉得房间变大了。
就只是这样。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空旷呢?
焰默默吃著早餐的同时,眉头紧蹙,双眉间出现了皱纹。
真是愚蠢。这样简直像个纤细敏感的柔弱少女。
我不是这种人吧。我跟柔弱少女完全不一样。
黑钢焰可是鬼神之子。
这样一点也不像我。焰这么心想──
「柴暗,帮我拿酱油──」
这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连她自己都不禁瞠目结舌。
明知他不在现场,为什么还会喊出他的「名字呢?这样不就像坠入爱河的少女吗?心仪的男人不在身边,原来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不准有这种想法啊我的孙女~~~~~~~~!」
爷爷用皱纹满布的脸凑近焰可爱的脸庞,并放声大吼。
还在嘴巴里咀嚼的食物都喷出来了,有够脏。
「不对吧!这不是从恋爱感情演变而来的心情吧!应该是像小狗走失的饲主吧!现在的焰就是这种心情!你只把那个臭小鬼当成宠物,完全没把他视为异性──咕恶!」
「别把饭粒喷到我脸上,死老头。」
往爷爷脸上猛灌一拳后,焰用放在桌边的面纸擦脸。
擦脸的同时,焰心想:这不可能是恋爱的感觉。自己不可能经历这种普通女孩会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这份感情又是什么?
她心浮气躁地吃著早餐,感觉味道都变得愁云惨雾了。
吃完早餐,焰换上制服前往学校。
遇到柴暗之前,焰都没有到校上课,但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焰却渐渐认为「体验学校生活也不错」。
……就只是这样而已。看柴暗和克莉丝一起共度学校生活,确实让她有点不是滋味,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选择到校上课,终归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噫!她、她今天又来上学了?」
「她来干嘛啊……」
「一直别来上学多好啊……」
路上的学生们全都在窃窃私语。
虽然被大家讨厌,但她并不在乎……她应该是不在乎的。
为什么今天却觉得莫名烦躁呢?
难道是因为柴暗不在身边吗?过去是因为有他在,自己才能维持心灵的平静吗?……太愚蠢了。他是我的徒弟,我对他确实抱有一定程度的关怀与爱情,但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作为人师的爱。
就仅止于此。
……那现在的我,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宁?
这、这不算是违约喔。我是学生,当然要来学校上课──为什么我会幻想自己在校门前偶然遇见柴暗时,要找这种藉口开脱?
……我想见他吗?我就这么想见立华柴暗?
「……怎么回事啊,越想越心烦。」
她选择在晨练时消耗这股压力。
在体育馆训练时,她将在场的学生们全都打进医院去了。
……根本行不通。烦躁感完全没有消去半分。
「……无聊透顶。」
冷冷地低语一声后,焰离开体育馆。
她直接早退,随意在闹区里闲逛。
这时,她碰到看似黑冥唤的学生们,正在恐吓一名老人。
一群不良少年面露邪笑,对恐惧的老人不断以言语霸凌。
焰无意自诩正义的一方,再说,她也不会将自己归类在善良那一边。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行为并非义愤填膺所致。
「你们好像玩得挺开心嘛?让我也参一脚吧。」
只是因为她太郁闷烦躁了。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她就让那群不良少年沉入血海。
焰低头俯视那群倒卧在地、动也不动的人,焦躁地叹了口气。
「……我在干嘛啊。」
焰发现自己变回了过去那副模样。
为了排解强烈孤独感所带来的压力,焰每天都在伤害他人。她会冲到街上,找出下手攻击也无所谓的对手,把他们打得半死不活。
有时她会随便找间武术道场,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打趴在地。
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荒唐岁月了。
原因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因为她最心爱的弟子柴暗,已经不在了。
「才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就变成这副德性。哈哈,未免也太难看了,他一定会笑我吧。」
焰已经有所察觉。她不得不察觉到这一点。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莫大的依赖。
不知不觉间,他在自己心中已经占据了那么大的地位。
所以那作为人的孤独感,已经完全被抹消一空。
……焰不明白,这份感情是不是爷爷所说的「恋爱」。
但她只清楚知道一件事。
「睡一觉就过了半个月……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
好想念那个徒弟。
好想见他。
好想,赶快见到他。
白钢水命登门造访后,过了一夜。
我所居住的公寓房中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变成由水命入住……和无法信任的对象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让我百般不愿,但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强的无奈之举。
早上我跟平常一样去慢跑。水命甚至都还没醒来。
我气喘吁吁地奔跑,并将心中所想喃喃而出。
「那家伙有办法教导别人吗?」
那个白钢水命确实很强,俨然是怪物等级。
但总觉得那份实力并非努力锻炼而来的结果。给人的印象反而像是从未努力过的人、与生俱来的绝对强者,以及出类拔萃的天才。
我认为努力不懈、有天分的人,才擅长教导他人。
锲而不舍累积实力的人,才能精通变强的方法及理论。焰完全就是这种类型。
反之,水命应该是超乎常人的天才类型。
此刻她没有在我身边一同练跑,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女人在各方面都无法信任啊……」
话虽如此,除了她之外,现阶段我已经找不到人依靠了。
我对往后的日子感到不安,回到大厦住所。我打算冲个澡,于是走向长廊,结果──
「哦,你回来啦。辛苦你了,还做这种无趣的锻炼。」
虽然这话实在可恨至极,但我心中并未萌生任何情绪。因为……
「你、你为什么光著身子啊!」
没错,白钢水命现在一丝不挂。
这家伙似乎跟焰一样,是穿衣显瘦的类型。装设在胸口的那对凶器尺寸,不知是和焰一样大,还是更加嚣张,在在彰显著存在感。
「看就知道了吧,我去冲澡啦,当然要脱光光。」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那美丽的白发和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都挂著细微的水珠。
……呃!我在观察什么啊!
我连忙别开视线。居然输给烦恼,忍不住直盯著那副魅惑的躯体,真是太丢脸了。
师父,对不起。但我并没有花心,因为焰的身体才是最棒的。
「哈哈哈。只是看到女人的裸体就心生动摇啊。你还真没用。」
水命语带嘲讽地咯咯轻笑,依旧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裸体……虽然她的外貌跟焰如出一辙,个性却完全相反。
「赶、赶快找件衣服穿上吧。」
「继续光著身子也无所谓哟。我可没虚弱到光是赤身裸体就会感冒。」
「我、我会很困扰!你稍微矜持一点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其实你很想看我的裸体吧?坦率一点,你这大色狼。」
「谁、谁想看你的裸体啊!你快把衣服穿上!」
「喁喁(好啦)。童贞戏弄效果有很开心(处男果然值得调侃,真好玩)。」
水命轻声笑语地走在长廊上。说日文啦,这里是日本耶。
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后,我冲了个澡,换上平常的衣服。
再来就要吃早餐了。平常焰都会帮我准备得很丰盛……
「喂,童贞小子(处男)。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呃,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哦?那我就随便煮哟。」
「……啥?你要煮?」
「那是什么眼神?我还是能做出一两道菜好吗?」
水命生气地鼓起脸颊,似乎觉得被我看扁了。
随后,她在厨房里到处搜罗厨具。
「……至少买个中华炒锅啊。这是常识吧,蠢货。平常就要囤积芝麻油跟辣油啊,这是常识吧,蠢货。为什么没有中式高汤粉啊?有点常识吧,蠢货。」
水命满脸不悦地抱怨个不停。你没资格谈论常识啦,蠢货。
接著,她开始煮饭……水命的烹饪技术实在高超。她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转眼间就做出了一桌中华料理。
滋味也相当出色,比焰做的还要美味。
「……你太强了吧。」
「那还用说。要做中华料理,我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出其右哟。是真的,我的中华料理技术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你怎么会当上斗士啊?去当厨神啦。水命的眼神认真到让我不得不产生这种想法。她的眼神就像奉献一辈子钻研中华料理技术的人。
就这么吃完早餐,又过了一段时间后。
「好,那就马上开始吧,你的强化训练。」
光是这一句话,现场的气氛就霎时一变。
方才那种笑闹的氛围消逝殆尽,周遭充斥著紧张感。
我们在客厅里隔著桌子面对面。这时我向水命问道: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说明之前,有件事得先跟你说清楚呢……你听过『神参者』这个词吗?」
「不……这么说来,之前你跟我交手时,也说过我是神参者还什么的。那个『神参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疑问,水命带著微笑开始解释。
……内容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和上位存在融合的人类……?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吗?」
「何必怀疑呢?你就是哟。」
水命惊讶的神情中彷佛透露出「这蠢蛋在说什么啊」的感觉。对此,我深感困惑。
「呃,如果这样想的话,这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确实就说得通了……但我怎么会是神参者?我不记得有和上位存在融合过啊?在遇到焰之前,我的人生真的只能用平凡两字形容……」
「我哪知道。我对解谜没兴趣。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你是神参者,身上有强大无比的原创性。」
水命托著腮,美丽的脸庞勾起一抹笑意,盖过了我的话语。
「但根据我的判断,你没办法将这股力量运用自如,老是被耍得团团转。所以才会被吞噬。」
「被吞噬……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哟。神参者每次使用力量,人格或肉体的支配权就会被栖宿于体内的上位存在渐渐吞噬。最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人格与肉体会完全变成上位存在所有。我猜你大概已经被吞噬一半以上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是那道从右前臂蔓延到右胸,宛如刺青的瘀伤。这就是我被吞噬的证据吗?
「我、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不会被吞噬?」
「很简单哟。只要跟潜伏在你体内的上位存在宣战,战胜他就行。这样你就能完全掌控上位存在。最后你将能以神参者的身分,取得远超乎此刻的强大力量。这就是其中一个强化计画哟。」
水命竖起左手食指。
「另外一个计画是……学会真打。」
看到水命又竖起中指,我瞪大双眼。
「学会、真打……?可是,焰预计会在这次的天览武踊传授给我啊……」
「那又怎样?有什么理由让你不能在这半个月内学会吗?」
「呃,是没有啦……但半个月内学得会吗?」
「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看我的造化啊。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我真的能学会吗?
我满心忐忑。这时,水命叹了口气,用食指戳戳我的鼻尖。
「原本半个月后你才要传授给我的技能,我老早就学会了──试著想像一下,当你说出这句话后,焰会是什么表情。那家伙对惊喜最没辙了,一定会吓一大跳哟。她应该会比现在更认同你的实力吧。」
我依言试著想像一遍……嗯,感觉还不赖。老实说,我很想看看被惊喜吓到的焰会露出什么表情。
「有干劲了吧。所以接下来的这半个月有两个课题。第一,是赢过你体内的上位存在,以神参者的身分获得成长。第二,是学会真打。」
我点点头并提问:
「那……具体来说该怎么做?不管是哪一个课题,我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学会真打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去魔兽领域,重复进行死亡机率超高的修练,大概就能学会了吧。」
「还真随便……那要怎么赢过上位存在?再说,我要怎么叫出体内的上位存在?」
「不是叫出来,是你要到对方那里去哟。」
「我到对方那里去?」
什么意思?我还没问出口,水命就站了起来。
「去那边的沙发躺好,我们再继续谈。」
虽然不知她有何意图,但也只能乖乖听话了,于是我依言走向沙发并躺下。接著水命弯下身,用白皙的手贴上我的额头。
我感受著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同时问道:
「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练气术』是什么吧?」
「嗯,是黑钢一族代代相传的特殊技术吧。」
「焰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白钢是黑钢的亲戚,所以他们使用的练气术,我们也都能全数掌握哟。而其中有个技术,能将对方导入梦乡。如果全力使出这个技术,就能让对方的意识坠入极度深沉、趋近于死亡的领域哟。」
「趋近于死亡的、领域……」
「没错。让意识沉入那么深层的领域后,你就能和体内的上位存在碰面了。再来就打赢他还是怎样,让他归你所管。」
「……真的能和上位存在碰面吗?为什么黑钢跟白钢会有这种技术?」
「我哪知道,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某个祖先跟神参者是好朋友,为了他才开发出这个技术吧。细节几乎没有承袭下来,所以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对神参者的修练确实很有帮助。」
「……我换个话题,你刚刚说要让意识坠入趋近于死亡的领域吧?这样会不会很危险?」
「是啊。其实说是假死状态也不为过。如果看准时机叫醒倒是无须担心,要是放著不管,就会一直沉睡到死亡为止。也就是说──」
「这场修行,得无条件信任你才行的意思?」
水命咧嘴一笑,点点头。
那双灰色眼眸中,蕴藏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你在害怕吗?要我收手也行喔?
她的眼神中在在透露著这股意图。
……正合我意。
「知道了,来吧。」
「你要相信我吗?说不定这只是我精心策画的暗杀计画哟?」
「那就只是代表我是个蠢蛋,无法看透你的心思罢了。只有这点程度的话,再怎么样也无法满足焰的心愿。所以我相信你。风险或许很高……但不承担这个风险的话,我绝对不可能在短期内变得更强。」
「……我就称赞一下你这份胆识吧,小偷小子(臭小偷)。」
水命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不知为何,白皙脸庞上的那抹妖艳笑意,莫名让我恐惧万分。
是我判断失误了吗?
就算真是如此……
「你就尽量努力吧。」
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放在我额头上的雪白手掌,散发出微微的红色光芒──
只消一瞬,我的视线就转入黑暗。
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一座漆黑的空间之中。
我环视周遭……只看见一片黑。上下左右,尽是浓密的黑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就是对方的地盘吗?」
我轻声低喃。与此同时,眼前的空间产生了异变。
忽然冒出一团红黑色的迷雾,随即化为人型。
出现在眼前的人……是我。是过去在纯白空间中见过无数次的,黑发的我。
但一看见那道身影,我马上就发现,这家伙跟过去见过的那个存在完全不同。
整体氛围相差太悬殊了。
现在在我眼前的黑发自我,给人的印象并非冷漠。
那张脸因狂暴的笑容而扭曲──释放出强烈的战斗意识。
「你就是潜藏在我体内的上位存在吗?」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算是~~这种小事无所谓啦。对你来说,只有『打败我』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吧。」
说完,黑发的我摆出了应战架式。
我也使出黑钢流四形之一•青龙迎战。
右手放在下颚下方,左手自然垂落,紧盯著对手。
黑发的我露出戾气加重的笑容说道:
「哈哈,真令人高兴。毕竟根本没办法和自己一较高下嘛。你也好好享受和另一个自己对战的乐趣吧……!」
他冲了过来。
我用力呼了一口气,挥出拳头。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出一记直拳。
双方的拳头互相交错,接著──
从彼此头颅传来的碰撞声,化作了宣告战争开始的擂台钟声。
早上十点三十五分。平常这个时间,应该要在学校里上课才对,但参加本次个人战资格选拔赛的学生们几乎都递交了休学申请,因此在这半个月内,几乎没有学生到校上课。每个人都在进行个人锻炼,找到可以切磋砥砺的对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实战演练。
江神春斗也是其中之一。
江神一族的宅邸是日式风格的豪奢建筑。江神家自古以来就是武术世家,优秀的斗士代代辈出。
因此世代积纂下来的财富及这座宅邸皆相当惊人。
宽敞的庭院中有好几个风情十足的设施,比如锦鲤悠游其中的水池,以及管理古籍收藏的仓库等等。江神春斗和祖父江神全司平日作为练习场地的道场,也在其中。
道场占地广阔,使用特殊建材打造而成,就算魔术师在其中大闹一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道场中有两名斗士,还有观看赛事的见证人。
「疾!」
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挥舞著自身的暗色直刀外装之人,正是江神春斗。
「唔!」
发出吆喝的同时,刺出苍穹色长枪外装,将袭来的剑刃挡下并弹开的男人,名为佐佐木青狮。
两人互相对峙、激烈缠斗。江神全司和佐佐木凛音则在一旁观看两人的对决。
「……真不愧是从那个流永手中继承了瞬崩之名的人。」
全司不经意说出口的这句赞叹之词,春斗听得一清二楚。
爷爷说得没错,眼前这名持长枪战斗的男人,是个超乎常人的斗士。
就在一周前的领域内战争中,春斗和这个男人,佐佐木青狮正面交锋……但没想到自己竟毫无出手的余地,败在他的手下。
打从和愚者玛莉亚对战以来,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一败涂地的滋味。
因此,春斗选择和这个男人切磋砥砺。
佐佐木青狮也是这次全领战出场学校的学生之一,因此他也在寻找刚强傲骨的训练对手。两人利害关系一致,所以此刻正在激烈对战。
「……这样已经暖身得差不多了吧?」
「嗯。」
春斗给出一道简短的回应后──下一秒,佐佐木青狮就祭出了绝招。
他的魔晄防壁从银白色变成金黄色。接著一道红色光芒像龙一般缠上了长枪枪柄……最后,整支长枪被蓝红两色的火焰团团包围。
魔晄极致。历史上能达到如此境界的甚至不到十人,俨然是神选之人独有的绝招。
也是江神春斗渴望到达的终极领域。
「侵略如火……」
青狮蹲下马步,架式就像准备飞扑上前的野兽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冲出去,坚固的道场木制地板就弹飞起来。
春斗看到木板片腾空而起时,心窝处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
「唔啊!」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阵微弱的哀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春斗还没来得及撞上墙面,青狮就已经绕到他身后了。
「看我打废你的脊椎!」
青狮往春斗的背部祭出一道猛烈的突刺。
「《神速斩光》────────────────!」
春斗在千钧一发之际释放出魔晄神气,并用超越音速的速度一跳而起。
逼到眼前的枪尖扑了个空,春斗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然而──
「现在的你,速度太慢了──!」
闪过致命一击后,他还没时间喘口气。
佐佐木青狮就开始发动猛攻。金黄色的枪尖从四面八方而来。
对此,春斗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转眼间,他就浑身是血地倒卧在木板地上。
「到此为止。先休战吧。」
全司一声令下后,青狮就停止了动作。
「哥哥,辛苦了!来,喝水吧!」
「谢谢。」
直到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癫狂笑意,逐渐变得平稳柔和。
光看一眼佐佐木青狮的态度,就知道他跟妹妹佐佐木凛音的感情有多好了。
另一方面,春斗正在道场内附设的急速治疗装置中,测定伤势的回复状况。这台舱型的装置是集现代科学之大成所制,会以喷雾方式将特殊药品喷洒在进入舱内的人身上,达到惊人的治愈效率。
配合魔术师高人一等的生命力,方才春斗所受的伤,转眼间就痊愈了。
「来,继续……!」
走出舱体的同时,春斗就发动魔晄外装,取出漆黑的直刀。
春斗切身体会到双方的力量差距。即使如此,他的战斗意志却丝毫不减。
跟立华柴暗再次交锋时,他要制霸全场。为此,他死不足惜。
春斗打从心底这么想,所以他的眼中完全看不见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心中只有一股执念。只想往前进,只想往上爬。
然而,不只是春斗,佐佐木青狮也一样。
他举起长枪,「哼」地冷笑一声。
「我们都碰上了让人不爽的对手呢。」
「完全正确。真受不了,居然遇见了让人恼火至极的男人。」
彼此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彼此的心中,都对一名少年怀抱著情感。
立华柴暗。因为他的存在,自己才能成长蜕变。
那个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不论是春斗还是青狮,都对他献上至高无上的感激及敬意。但与此同时……
他们也想让那个打败自己的男人,尝尝败北的痛苦滋味。这股汹涌无比的热意,在心中熊熊燃烧。
「先击溃那个家伙的人,是我。」
「不,本人江神春斗,会让他尝到最苦最痛的悲惨滋味。」
他们向彼此喊话后,纷纷露出了笑容。
双方都怀抱著互不相让的情感,力量自然而然地涌至全身各处──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气势磅礡的吶喊,传遍了整座道场。
就在江神春斗和佐佐木青狮正在互相对决、切磋砥砺时。
克莉丝•涅瓦安德也在进行每日的修练。
这座西式风格的巨大宅邸,是她在日本国内的主要生活据点。
为了照顾克莉丝一人,许多仆人也居住于此。这栋宅邸的地底下,设置了十分广阔的空间。
此处是克莉丝专用的训练场地,备有最先进的训练仪器,以及展开结界的装置,可以在与实战相同的环境中举行练习赛。
在这座集结涅瓦安德家财力建造而成的最高级训练场地中,克莉丝和两名伙伴不停地展开激烈的修练。
此时,她和其中一名伙伴正在结界内部对战。
「毁灭吧──────────!」
她高声一呼,悬浮在空中的无数火枪便发射出暴雨般的子弹。
站在她眼前的……是与克莉丝长相如出一辙的女剑士。
艾莉莎•涅瓦安德。
「你以为这点程度的攻击能吓倒我吗?」
艾莉莎手持深绿色的细剑,毅然决然地冲向枪林弹雨之中。
她的代名词「风的绝对防壁」,因为克莉丝的异能而失去功效,所以艾莉莎的行为可说是自杀行为。可是……
真不愧是英国顶尖的魔术师。
她以流畅又完美无瑕的动作,在来袭的无数子弹中杀出重围。
反覆回避与劈斩的身影,宛如剑舞的翩然身姿。
紧接著,艾莉莎将克莉丝纳入攻击范围,迅猛地挥出深绿色的剑身──
顿时响起一阵尖锐的声响。
就像金属猛烈互击的声音。
其实这是艾莉莎──和克莉丝手上的细剑发出的声音。
「哼,变得很有一套嘛。废物克莉丝。」
「别以为你能永远把我踩在脚下,傲慢艾莉莎。」
双方激烈交锋、向彼此投出锐利的视线,但嘴角却都显露出笑意。
尽管互相叫嚣,话里却毫无负面情感。
两人之间存在著坚定的姊妹情谊,和以往大不相同。
就在此时,回合结束的警铃声响了。
两人纷纷移动到结界产生装置制造出的半透明墙面,将身体靠了上去。
有一人对她们说道:
「艾莉莎,你稍微冷静点。面对对手猛攻还一举冲向前,简直蠢到极点,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吧?至于克莉丝……目前没有需要特别指导之处。你就按照这个步调,继续学习对方使出肉搏战时该如何应对吧。」
双手环胸,以严厉的嗓音予以教诲的少年,名为雷克斯•迪凡萨。
这位翩翩美青年跟艾莉莎一样都是远从英国而来,是克莉丝的训练伙伴。
雷克斯的主要工作是指导两人。艾莉莎的主要工作是担任克莉丝的实战对手。
「OK,我会尽力学习的,笨蛋大姊。」
「……真不想要这种跩翻天的妹妹。」
说完后,两人都露出一抹浅笑。
直到前阵子为止,她都不曾想过,居然能像这样和姊姊聊天。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对她怀抱著负面情感。
之所以能像这样和姊姊拌嘴,全都是托立华柴暗的福。
克莉丝打从心底这么想。正因如此,她才想向柴暗报恩。
报恩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变得比现在更强,跟柴暗来一场让他心灵为之震荡的对决。仅止于此。
互相对峙、展开斗争、将其击溃。虽然这些行为跟「报恩」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对克莉丝他们这些斗士而言,堪称是至高无上的报恩。
可是──
克莉丝这股热情的来源,并非只有「渴望报恩」这股执念而已。
她对柴暗──
「开始铃声早就响了,笨蛋妹妹。」
她还在沉思,艾莉莎就冲过来了。
艾莉莎用极快的步伐踏上前来,转眼间就将双方的距离缩短为零,艾莉莎的细剑也袭向克莉丝的头顶。
「啧!」
克莉丝连忙显现出细剑,挡下了对方的斩击。
接著她将对方的剑推回,挥了两三次剑予以牵制。她迅速往后跳拉开距离,并在周遭召唤出火器,击发出子弹和飞弹。
「就是这样,克莉丝!跟肉搏战专家的对战,你还不够熟练!而且要在半个月内达到预定的熟练度也很困难!所以你要把这种打破对方思维的战斗方式铭记在心!」
雷克斯如此告诫道。
没错。和艾莉莎进行练习赛的目的,主要就是针对肉搏战的训练。
在个人战出场选拔赛中,值得注意的选手有五人。
田中壹郎、小鸟游铃里、江神春斗、立华柴暗、黑钢焰。这五个人全都是肉搏战的顶尖好手。相反地,克莉丝主要以远距离战斗见长,不擅长肉搏战。
和他们战斗时,可以想见绝对会演变成肉搏战。届时要是依然故我,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吧。
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发生,她才请艾莉莎接下练习赛伙伴的工作。
「哈!」
艾莉莎再次逼近过来,挥出细剑。
克莉丝挡下剑身,挥出斩击加以牵制并后退,以防对方追击。
克莉丝持续采取完全不被对手牵著鼻子走的战术,并往自己的细剑瞥了一眼。
……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握起剑。她打从心底这么想。
因为过往的心灵创伤,一直到不久前,克莉丝都没办法使用短兵器。
也是多亏了柴暗,这问题才能解决。拜他为师的那些日子彻底改变了自己。伴随而来的──
还有克莉丝对立华柴暗萌生的恋爱之情。
「爆破吧────────!」
持续发射猛烈弹雨的同时,克莉丝的心绪一直系在一名少年身上。
她想对柴暗报恩。所以在这次的选拔赛中,克莉丝要跟他再次对决,将他逼入绝境……取得胜利。好想跟他一较高下,将自己的存在深深地凿入他的心坎。
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让柴暗的视线、感情和心灵,全都归自己所有。
好想将他牢牢锁死在自己身边。
想从黑钢焰身边将他夺走。
因为,我喜欢他。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变强。好想变得比现在强上好几倍。
我要变强、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等我站上世界的顶点后。
他一定会选择我。在他眼中,我会比焰更有魅力。
所以──
「我已经!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了!」
炙热的恋情彻底爆发后,克莉丝•涅瓦安德笔直地在自己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正值午休时间的龙帝学园。
如今有一对男女,在学生会办公室中隔著桌子相对而坐。
脸上的微笑让人难以判读内心的少女,小鸟游铃里。
脸上那层浅浅笑意彷佛在藐视他人的少年,外山道无。
后者率先开口说道:
「今年的全领战感觉变得很有趣呢。」
「不管怎么样,都会演变至此~~尤其是九州领域和中部领域。那附近好像有一些隐藏的王牌,真令人期待~~跟他们对战之后,立华同学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铃里托著腮,那张绝世美貌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但还是要先专注于眼下的状况~~这次的选拔赛会有什么结果呢?虽然想刻意调整组别,让立华同学跟焰焰在决赛碰头~~……但要是他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改变,对上焰焰的人说不定会是江神同学或克莉丝喔~~」
「哦哦~~那两个人变得这么强啦?」
铃里点点头。
根据调查结果,现阶段他们已经强得判若两人了。
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至此,简直异常到极点。
这都是多亏了立华柴暗的存在吧。
「为了某个人,人类可以永无止尽地努力和成长。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呢~~」
铃里的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名男女的身影。
江神春斗、克莉丝•涅瓦安德、黑钢焰,以及……立华柴暗。
起初她只把这些人视为单纯的棋子,现在却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怜爱之情。
这种心情,就像为孩子的成长感到喜悦的母亲一般。
「铃铃,现在你脑中所想的成员里,是不是少了田中同学呢?」
「那当然~~毕竟他跟那些孩子不一样嘛~~」
「啊嘻嘻嘻嘻嘻!居然被排挤,那孩子好可怜喔!我觉得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跟『孤僻』这个词贴切到这种地步耶!」
道无捧腹大笑起来,接著问道:
「田中同学会参加这次的选拔赛吗?」
「不会~~他对这种事没兴趣,所以不参加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也不能抢下个人战参赛权啊~~」
「也对~~那这次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安静地从头看到尾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铃里那双灵动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妖艳的光芒。
「毕竟会长我终究也是个反覆无常的女人嘛~~当初我还想老老实实地守护这些年轻人成长呢~~都是这些孩子太可爱了,我才忍不住想耍点花招~~」
「哦哦~~?也就是说?」
听见道无充满好奇的提问,铃里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回答:
「会长我要参加这次的选拔赛~~如果兴致来了,应该会大闹一场吧~~」
「啊嘻嘻嘻!不错嘛!难不成有幸目睹你发挥全力吗?」
「谁知道呢~~毕竟会长我是看心情做事的人嘛~~」
两人相视而笑,相谈甚欢。
于是,反覆无常的学生会长(学园最强)决定参战了。
和白钢水命重逢、展开修行之后,已经过了十天。
至于真打的学习,正在一点一点进行当中。
可是另一个修行……也就是掌控体内的上位存在,情况却非常惨烈。
直至今日,我每天都会和另一个自己在漆黑空间中展开死斗,然后……不停吃下败仗。
虽然已经交手过五十次以上,但结局全都相同。就只是被他杀害,被迫苏醒而已。
硬要说的话,这场修行其实对我压倒性有利。
就算死再多次,也只要醒过来就行,随时都可以重新挑战。相反地,对方只要失败一次,就得被我支配。
在这种极度不平等的前提之下,我才和另一个自己战斗……但另一个我实在强得太过离谱,我甚至无法体会,这个条件对我到底哪里有利。
于是现在的我,在黑暗的空间中双膝跪地。
「咕、呜……!」
全身都好痛,每一处都在释放危险的信号。
我变得衣衫褴褛,从头顶到脚趾间,浑身肉体都沾满了鲜血。
内脏好几处都破裂了,不停呕出鲜血。折断的肋骨似乎伤到肺脏,光是呼吸就会感受到几近昏厥的剧痛。其中一边的耳膜破了,所以难以听辨声响。
简直就是满目疮痍……
对方的状态似乎也跟我差不多。
「好弱啊~~你已经跪在地上几次了?太离谱了吧~~?」
黑发的我用戏谑的口吻这么说,嘴角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
他跟我一样遍体鳞伤,伤势可能比我还严重。
他身上的道服,已经破损到上半身几乎完全坦露在外的程度,肉体每一处都沾染上鲜红色的血。从嘴角不停呕出的血液滴落在地,将地面染成了朱红色。
「你这怪物……!」
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动作怎么还能行云流水?
这一点虽然也令人震惊,然而……
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所有伤势,居然都是故意挨下来的。
我们拥有的力量完全相同。换句话说,我们都拥有控制血液的力量。
只要出血量越多,就越能发挥出那种力量的真正价值。所以要利用这股力量,就必定得流血。
可是这家伙完全没有如此算计。
他并不是为了强化异能,才故意让自己受到攻击。
至于他为何要不断承受我的攻击,让自己遍体鳞伤……
「呜……!咳、咳咳!……哈哈,这种痛楚实在太棒了。战斗果然就得连同疼痛一起享受才行。」
另一个我吐出大量鲜血,不停讪笑。
他的反应给出了解答。他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才不断接下本该得以回避的攻击。
「无法、理解。你是怎样啊……!」
「喂喂,干嘛摆一张苦瓜脸啊?难得能来一场好玩的对决耶~~你给我笑开心一点──!」
他放声大吼,同时挥出了右臂。
「啧!」
我努力鞭策剧痛窜遍全身的肉体,用力往旁边一跳。
下一秒,另一个我却朝前方猛地将手臂狂挥过来。
大量的血液迅速往我方才所在的位置喷溅而来。
简直就像血液的散弹枪攻击。如果只是单纯的血雨,根本无须提防。但在他体表流窜的朱红色体液,是足以溶解世间万物的可怕剧毒。
「喂喂喂~~!我还能再打呢~~~~!」
他露出稚儿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愉悦地跃动著身躯。
他接连不断地朝我挥出手臂。鲜血大范围地喷洒而来。
我忍著剧痛,朝四面八方狂奔,想尽办法闪避来袭的攻击。
与此同时……
「伊塔库亚•温迪哥(乘风而行之人)。」
这十天以来,我并非毫无长进。
在和另一个自己战斗的过程中,我已经可以在几乎无咏唱的状况下发动异能了。
缠覆在右手臂的暗色臂甲,遍布表面如血管般鲜红的线条,变成了苍穹色。
紧接著,周遭时间为之冻结。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声吶喊并冲上前去。用喊叫声模糊痛觉,朝敌方奋力狂奔。
他仍不为所动。难道这次也要故意吃下攻击吗?
那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来到拳头可触及的范围后,我立刻挥出右拳。
当拳头伸及对方的颜面时──我伸出食指。
一本贯手。我锁定的是对方右眼球。
我要直接挖出他的眼睛,破坏他的大脑。
虽然准备要进行如此骇人的行为,但……我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就在贯手即将袭向目标之前。
「哈哈,什么嘛,你只要有心也能做到啊。」
另一个我纹风不动,鲜血淋漓的脸庞浮现出狂妄的笑容。
我顿时有种寒意窜过背脊的感受。
得收回来,得把挥出去的右手收回来才行。
可是没办法,已经太迟了。我无法将挥出去的手拉回来。
最后,我使出的一本贯手彻底扑空。
另一个我闪过攻击后,便控制左前臂流淌的血液,使其凝固成刀刃状──接毫不费力地一挥而下。
他的血刀精准地切断了我挥出去的右手。
「咕啊!」
朱红色的液体喷洒而出。但光是这样还撑得住。
「克苏鲁(蠢动于深渊之人)!」
我切换至操控血液的异能。遍布于外装表面的线条,从苍蓝色变成深绿色。
转眼间,我的异能立刻发动。血液如触手般自被斩断的右手横切面跃动而起,伸向落至地面的右手。
血液连上断手后,直接迅速拉回──并接合。
将对方斩击所造成的结果无效化后,我往后一跳拉开距离。
瞪著他的同时,我预测他的动向,思索他待会儿会出什么招。
就在此刻──
「总觉得~~你很容易半途而废耶。」
另一个我一脸惊愕地摊开双臂。
同时间,他用彷佛在对不成材的弟弟说教似的表情和口气,说道:
「你心中的癫狂之气,明明会对杀伤对手这件事乐在其中,为什么不肯好好享受斗争呢?为什么要一边思考一边战斗呢?想做的话随便玩玩就行了。难道你对胜负很执著吗?真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无聊了。」
他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
从他这句话中,我感受不到任何共鸣。
只不过是一堆无谓的文字排列组合罢了。
可是……
「你果然还是不行。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让焰满足的存在。所以──还是让我代替你去满足她吧。」
他咧嘴一笑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我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你说什么?」
「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要是在这次对决被我杀害,你就会消失喔。」
「……啥?」
「意思就是,你的肉体会完全归我所有。」
忽然摆在眼前的现实,让我哑口无言。
首先浮现在我脑海的疑惑是──这会不会是为了动摇我的心神才编出来的谎言?但这家伙没这么聪明。
那……他说的是事实吗?
如果我继续败北,就会被这家伙消灭吗?
「应该有好几个提示会让你发现这一点才对。比如说,你最近不是可以在无咏唱的状态下使用力量吗?那是因为你的人格渐渐被我吞噬了。因为你逐步与我同化,才能做到这种事,并不是你有所成长。」
另一个我指著我继续说:
「跟你打过几次之后,我终于懂了。你根本无法满足焰。所以我会代替你,去实践答应过她的诺言。你……消失之后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别担心,我会连同你的份,好好取悦焰的。」
话语方落,他就控制在双臂流淌的血液,化为两道长鞭。
「好啦~~差不多该落幕了吧。」
他愉快地挥下了鞭子。
伴随著破风声袭来的鞭速极快,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抗衡。
腰侧和右大腿的肉被剜去,强烈的剧痛,把我的脑海刷成一片空白。
可是──
每遭受一次攻击,方才在我心中萌生的烈红色情感就越加膨发。
满足焰的心愿?
取悦焰?
他要代替我?
「那家伙是个好女人。我也对黑钢焰倾心了呢。」
开什么玩笑。
「所以……你太碍事了。我要夺走你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变成立华柴暗。」
开什么玩笑。
「我会连同你的份,让焰幸福──」
「别开玩笑了,你这该死的小偷啊────────────!」
脑中传来了断裂的声响。
接下来的一连串行动,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所做的。
我根本不加思索,身体就擅自动起来了。
冲。往前冲。
我朝著那个可恨的家伙直冲而去。
就算鞭子飞来,我也不在乎。
右肩的肉被剜去一块,左侧头部也被挖了一角。右眼、鼻子、下腹部、外露的肠子、左大腿和坦露在外的肋骨,都被挖掉了。
无所谓。我完全不在乎。
只要能打死眼前这个家伙,这样就够了。
「叽噫──────────────!」
这阵叫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人类。发出这道宛如骇人怪物发出的吼叫声后,我把另一个自己抓起来扔了出去,接著跨坐在他身上。
「能满足焰的人!是我!」
我挥下拳头。
朝著面露邪笑的另一个我脸上,不停、不停、不停地挥拳。
「能取悦焰的人!是我!」
浑然忘我地,喊了一次又一次。
「能实践诺言的人!是我!」
从他沾满鲜血的头颅中,逐渐传来陶器龟裂般的声响。
叽嘎、劈哩、叽哩、啪叽。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啊──────!啊──────────────────────────────────────────────────────────────────────────────────────────!」
我彻底化身成一头野兽。
变成了满心只想破坏对方头颅的某种生物。
然后──
另一个我的头颅碎裂、脑中物体全数流尽的瞬间。
他全身变成了一团黑雾。
「哈哈!只要有心就做得到嘛。就是这个,千万别忘了这份气魄。癫狂就是你的本质,才不是智慧这种东西。如果是被癫狂的你所支配,我倒觉得无妨。」
烟雾中传来了愉悦的嗓音。
随便怎样都好,我只想扁他一顿。
我难耐心中的冲动,直接冲向烟雾并挥出拳。
但我的拳头只是徒然地穿过了烟雾,没有任何触感。
「啊────────────────!」
我疯了似地放声吶喊,不停出拳。
不对,不是疯了似的。现在的我大概真的疯了吧。
这就是,我的本性吧。
「不错嘛,伙伴。否则把那个女人让给你就毫无价值可言了,你就好好加油吧。我暂时先把那个女人让给你,就只是暂时而已。」
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
「战斗这档事啊,不必想太多,好好乐在其中就能获胜,别忘了这一点。否则下一次……我就不会甘愿于这种结果喽?」
话语终结的那一瞬间──
我的意识就断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