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史提尔.马格努斯正朝着四幢大楼中的北栋最顶楼前进。
或许是放出去当饵的上条,比原本预料中还要吸引敌人注意吧,史提尔完全没有遇到阻碍。他完全隐藏了自己的身影,确认每一个密室的入口,并且理解了大致的状况。
看来“吸血杀手”姬神秋沙并没有被监禁在密室中。
观察所有密室出入口的尘埃以及魔力残渣可以发现,不管是“硬币正面”或是“硬币背面”,都没有人进出的痕迹。
除了奥雷欧斯之外,也没有看到任何部下或士兵之类的人。这样的环境,实在是不像可以用来监视一个随时会逃走的囚犯。
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更麻烦。因为这代表姬神秋沙并不是被监禁,而是出于自由意志在帮助奥雷欧斯.伊萨德。若是如此,恐怕将要面对的是“吸血杀手”这种真相不明的可怕超能力。
(……混蛋,超能力者怎么都这么难搞……)
想到这里,史提尔突然想起来那个被当成诱饵的少年。
对史提尔个人来说,就算那个少年就这样死了,也是不痛不痒。从一开始史提尔就告诉过他,自己不是他的同伴。也很清楚地说过只是想拿他当盾牌。
但是,那个少年被推下楼梯的瞬间,却还是露出了一副被人背叛的表情。
就像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伙伴从背后砍一刀的表情。
“……”
才刚见面就拿火焰剑劈他,还硬是把他拖到这种九死一生的战场里面来,为什么即使如此,那个少年还是把史提尔当成“同伴”?
这件事,让史提尔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虽然只是一根小小的刺,却不知为何让史提尔非常焦躁不安。
(……混蛋,超能力者怎么都这么难搞──!)
所以,史提尔开始在狭窄的逃生楼梯中狂奔。
虽然是毫无意义的想法──既然都把那个少年当成诱饵了,如果不获得相当程度的战果,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史提尔心中那一点点的人性正在耍着脾气。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到底在焦虑什么?”
突然,从史提尔的身后,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
“……”
史提尔停下了脚步。
史提尔原本是奔跑在狭窄的逃生楼梯上。如果与任何人擦身而过,都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如此,为什么身后会有人?
男人的声音,简直像是从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
史提尔慢慢回头。他心中很清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敌人来到了自己身后,这件事会造成致命性的后果。
而站在那里的是──
“嗯,就是这里吗?”
夕阳的橘红色与夜晚的紫色正在开始混合的时刻,茵蒂克丝来到了“三泽塾”前。虽然看起来是非常平凡的建筑物,但是平凡才正是其诡异之处。茵蒂克丝是追踪设置在学生宿舍中的符文魔法主人而来到这里的。但是,魔力的丝线延续到那个建筑物的墙壁之后,却突然断掉了。
简单说来,这幢建筑物里面明明有“异常”,但却硬是装得很“正常”的样子,意图真是太明显了。
就像人有魔力一样,这个世界也有“力量”。
基督教称这股力量为“神的祝福”(God Bless),创造出现代西洋魔法的雏形的魔法组织“黄金黎明”则称之为“灵体”(Telesma)。但就语感上来说,最接近的应该是东方风水思想中“地脉”或“龙脉”的概念吧。顾名思义,全世界到处都有由力量的流动所形成的“脉”,如同血管一般四通八达。
就好比人的魔力是由生命力所精炼出来,类似从原油中精炼出来的汽油般的东西。同样的,世界的“力量”本身也不具有太大的威力(当然,星球的寿命与人的寿命是不能比的,所以这“力量”绝对还是比人的“魔力”大非常多)。但是透过神殿或是寺庙,将这“力量”转变为“界力”之后,就会变成一股庞大的能量。
充满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就如同空气,一般人(包括魔法师)都是感受不到的。能够看见“力量”的,就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巫师或风水师。
但是,矗立在眼前的这四幢大楼,却完全没有这股“力量”。
虽然“世界的力量”就如同空气,平常感觉不到,但是一旦变成真空状态,就会呼吸困难。同样的道理,茵蒂克丝在这里感受到一股无比的异样感。
简单地来说,原本应该充满于每个角落的“力量”,在这些建筑物中却完全不存在。
简直像是一块被切割得四四方方,如同这个世界的巨大墓碑般的“死亡魔塔”。
或许这是一道为了不让大楼内部魔力外泄,所架起的结界吧。但是这也未免做过了头。
上条的右手虽然也是不断破坏着“世界的力量”,但是还不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反而如同枯木回到土里之后,可以变成新生命的养分一般──属于大自然一部分的“破坏”。所以当初茵蒂克丝在“移动教会”实际被破坏以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与自然相调和的破坏”。
但是,这“魔法”却不同。
简直像是以强硬的手段切开森林,建造石头与钢铁的城市一般,有人工的丑陋面。
为什么那个符文魔法师没有察觉到这个异常?
或许是因为符文魔法师本身就是个庞大的魔力精炼炉,所以才没有察觉到吧。就跟习惯吃重口味的人,舌头没办法分辨出太细微的味道变化一样。
可是茵蒂克丝完全没办法精炼魔力。所以,她才能非常清楚感受到这“清淡”的细微变化。
“这不是为了阻挡外敌入侵的结界,而是为了不让进入结界的敌人逃走的结界。嗯嗯,跟埃及金字塔的情形很像……”
白衣修女一边独自喃喃自语,一边走进了自动门内。
她没有理由回头。
正因为这里是一个如此异常的地方,她才更应该赶快把那个少年带回去。
一踏进去的瞬间,就可以感觉到空气不一样了。有点像是从炎热的大太阳底下,走进冷气很强的店家那种感觉。原本充满活力的和平街道,突然变成了充满死亡气息的死寂战场。而且绝不是错觉。因为在宽广的大厅深处,电梯旁的墙壁旁,有一个死去的身穿罗马正教法具的骑士。
茵蒂克丝小心翼翼地靠近骑士,仔细观察。
骑士的法具“施术铠”被赋予了魔力,拥有吸收物理攻击威力的效果。然而因为重点放在物理攻击的防御上,所以这套装备的弱点,就是比较无法承受魔法攻击──但是眼前这套“施术铠”,却是被人无视于这种特性,以强大的物理攻击力所破坏的。
(……不是对魔法一窃不通,就是个真正的狂人。)
当然,只要看一眼这个如同法老王坟墓翻版般的建筑物,就可以知道前一项可能性绝对不成立。这么说来事情可麻烦了。能够以物理力量摧毁罗马正教的施术铠,看来对手不是擅长使用灵体来召唤大天使,就是擅长制作金属巨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不能把那个少年留在这个地方。对于一个连魔法的基本概念都没有的外行人来说,闯进这建筑物里,实在是难逃一死。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好像拖着东西的声响。茵蒂克丝转头一看。电梯这一面墙壁的旁边,有个逃生梯出入口。从那里不断传出像是拖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是…”
“是谁”两个字还没问完,“那个东西”就已经从逃生梯出入口爬出来了。
“那个东西”不能说是人,也不能说是物体。因为,那明显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下半身被扯断,左手腕不知去向,脸部的右半边被炸掉,连剩下的左半边也因为高温的关系而焦黑碳化──这样还能动,实在不能称之为人。
只有一半的脸,似乎稍微摇晃了一下。
不可思议地,那动作看起来好像是在斜着脑袋思索什么似的──就在茵蒂克丝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的瞬间,“那东西”用只有一边的手腕用力地在地板上撑起,往这边飞了过来。
“……!”
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面对如同炮弹一般飞过来的“那东西”,茵蒂克丝只能急忙往后退。但是,茵蒂克丝的脚却在骑士身上绊了一下。她的身体就这么往后倒。一瞬间失去攻击目标的“那东西”,就这么往下掉落,眼看就要压在茵蒂克丝身上。就在这时──
“粉碎!”
刹那间,一个严肃的男子声音回响在这冰冷的空间中。
突然地,旁边电梯的墙壁像是纸门一样被扯破,从里面伸出了一只男人的手。这只大手简直像是要抓住一颗球一般,把已经碳化,只剩下一半的“那东西”的头颅抓在手中。
接下来的一瞬间。
就在仰躺于地板上的茵蒂克丝眼前,“那东西”的身体如同男人所宣告般化成碎片。
简直像是凝结在一起的灰被打碎的模样。“那个东西”的身体一开始“啪”的一声出现三条龟裂,身体分成数块,接着又在空气中全部化为细雪般的碎片,在跌落到茵蒂克丝脸上之前,就已经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打开!”
又传来一个声音。原本从内侧被扯破的电梯门,往两边打开。已经扭曲变形的金属电梯门本来应该绝对打不开的,如今却理所当然似的打开了。
强迫周围的现实,依照自己所说的话而实现的终极魔法。
“难道是……”
面对一脸茫然,嘴里喃喃自语的茵蒂克丝,电梯里走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神情。绿色的头发向后梳拢,身穿意大利制的纯白西装与高价的皮鞋。
“嗯,好久不见了。不过你应该不认得我了吧。当然,也不记得奥雷欧斯.伊萨德这个名字。不过,这对我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幸运。”
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喃喃自语的男人,颈上有无数似乎是被蚊虫叮咬过的伤痕。
针灸──东洋的医疗道具,或许乍看之下与西洋人非常不搭调,但是事实上并不尽然。例如西洋魔法组织“黄金黎明”的创设者就很偏爱佛教思想。
“但是,即使你已经不记得,我还是得说我该说的话。好久不见了,禁书目录。看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把一切都忘了。看见你都没变,我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男人的手,伸向茫然自失的茵蒂克丝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这只手,就是将那不知该称为人还是称为怪物的“那东西”一击粉碎的魔手。
即使如此,茵蒂克丝依然动弹不得。她只说了一句话:
“难道……是……金色的……大衍术?”
男人则是用温柔的微笑来回答她。
2
“回家吧。”
没办法越过黄金岩浆,只好绕远路穿过四幢建筑物回到姬神身边的上条,用疲累至极的声音说着。
“那个叫奥雷欧斯的已经被打倒了。虽然我没有杀他,但是他已经不行了。绝对无法再战斗。除了身上的伤之外,他的心也已经死了。”
所以,回家吧。上条说。
需要守护的东西已经没有了。“葛利果圣歌队”的学生们都已经无法获救,跟炼金术师也已经分出了高下。上条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他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充满死亡的战场,回家。
想回家。想赶快回去跟茵蒂克丝一起吃晚饭。只要跟那孩子在一起,就不要紧。只要看见她,我就可以回去正常的世界。在变得无法离开这个战场之前,在习惯这个将死亡与杀戮视为理所当然的世界之前,如果不快回到原本的世界,一切就完了──上条在脑中茫然地,但很确实地如此想着。
但是,邪恶的影子却落在他憔悴的心中。
第一,根据史提尔的说法,茵蒂克丝过去每隔一年就会失去所有记忆。
第二,根据史提尔的说法,茵蒂克丝每隔一年就会找到新的同伴。
第三,根据史提尔的说法,茵蒂史丝每隔一年就会连这些事情都记忆。
这是可以想象的。当年开心地笑着的茵蒂克丝,并不是上条所熟悉的茵蒂克丝。
茵蒂克丝的身边,有着太多需要她的人。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克提尔.马格努斯的话中却带着这样的意思:
别搞错了,那孩子并不属于你。
一阵突然的晕眩,让上条不禁用手扶着墙壁。他有种错觉,如果被那孩子当成“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似乎自己就再也不能回到日常生活的世界了。
(……好丑陋的占有欲!)
在面对严苛环境的状况下,一点点的自卑感都有可能演变成自我牺牲或是自杀的冲动。上条藉由深呼吸来让心情平静下来,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因为他察觉到,如果继续想下去,精神面一定会崩溃。
总之赶快带着姬神离开这里吧。上条叹了一口气想着。
“那个奥雷欧斯.伊萨德,一定是假的。”
但是,姬神秋沙却理所当然似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什么?”
“他只是个替身。因为我见过本尊,所以知道。本尊不会乱杀人的。”
姬神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打进上条心中。
没错,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对劲。炼金术师明明是将“三泽塾”当成藏身之处,但是却又使用“葛利果圣歌队”让学生们全灭,这样一来,不就失去了隐藏行踪的功能?
但是即使如此,上条的内心还是不愿接受事实。如今已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正因为决定要回去了,所以才能保持冷静。突然又被要求回到战场上,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等等…等一下!什么意思?我的确已经打倒奥雷欧斯.伊萨德了!”
“我说过,那是假的。”姬神用着丝毫不带迟疑的声音说道:“本尊经常用针刺在自己身上。没有针的一定是假的,而且本尊也没那么肤浅。”
上条无法承认,也不想承认。现在他的所有推论与想法,都是在“回家”这个前提上展开。现在的上条绝对无法承认还有其他的敌人存在。
“不过,本尊对于自身目的以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你要回家,他应该不会阻止你。”
姬神那近乎过于冷静的口吻,好不容易让上条的思绪不再闹脾气。
刚刚这句话,让上条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等等。你也要跟我一起走不是吗?既然他的目的是你,怎么可能放我们逃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的问题不是‘为什么不能放我们逃出去’,而是‘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
“什么?”
上条吃了一惊,完全说不出话来。现在的局面,都已经把敌人击退了,姬神竟然还是没有从“三泽塾”逃出去的打算。
“你别会错意了。我有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并不是逃出这里,相反的,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在这里才能达成。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个炼金术师,就绝对无法达成。”
姬神的口吻完全没有任何迷惘,甚至让人感觉她跟奥雷欧斯似乎是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上条心想。被绑架或是被监禁而处于严苛环境下的人质,有时候会跟犯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同属感。这在心理学上是有案例的。难道姬神就是这样的情况?
“可是,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那家伙根本没把你当作伙伴吧?如果当你是同伴,怎么会把你监禁在这种地方?”
“被监禁是‘三泽塾’被他占据前的事情了。”姬神的眼神毫无动摇,说道:“你想知道我原本在这里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密室?这些过于现实的真相,说出来你一定无法承受。”
“……”
“自从那个炼金术师来了之后,密室就没再使用过了。我只是住在这里而已。不出去,只是不觉得有必要出去。而且随便走出结界的话,会吸引‘那个’上门的。”
上条想起来,在进入“三泽塾”前,史提尔跟他说过的话。
这里虽然从外观看起来是个平凡无奇的大楼,但是其实却是一个经过完美伪装的结界。
吸血杀手。
在魔法师的世界中,甚至被当成传说。拥有在一瞬间杀死吸血鬼的能力的少女。难道……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为了避免无谓的战斗,不想被吸血鬼发现,所以才躲在这种地方的?”
“……我的血液不但有打倒他们的力量,而且会散发出甜味吸引他们上门。引诱、杀死。简直像是五颜六色的食虫植物一般,就是我的本质。”
上条两眼瞪得大大的。
连那个史提尔在提到吸血鬼的时候,都充满了忌讳与恐惧。而姬神秋沙,却拥有连吸血鬼都可以一击杀死的强大力量。但是,说出这些话时姬神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正被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般充满寂寞。
“你知道吸血鬼是什么样的生物吗?”
被问到这种问题,上条当然只能回答不知道。脑海里面想得到的,只有故事书里面那种会袭击人的邪恶吸血鬼。而且说实在的,吸血鬼这个字眼对上条来说完全没有真实感。
“没什么不同。”但是姬神却这么回答:“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会哭、会笑、会生气、会高兴、会为了别人而笑、会为了别人而行动,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姬神轻轻地笑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快乐的回忆。
“但是”笑容在一瞬间便消失了。姬神接着说:
“我的血却会杀死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他们存在。没有例外,没有特例。会哭、会笑、会生气、会高兴、会为了别人而笑、会为了别人而行动,这样的一群人,连一个例外都没有──全都会被杀死。”
姬神的每句话都好似在淌血。
所有快乐的回忆,都在眼前化为泡影。只有经历过这种地狱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学园都市是专门研究超能力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在这里可以解开自己力量的秘密。只要知道力量的来源,就有办法加以除去。我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惜,根本找不出除去力量的方法。”
姬神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杀了。现在与其要我杀任何人,我宁愿选择杀了自己。”
所以,就这样吧。
被称为吸血杀手的少女,孤独地诉说着。
“但是那也不用……”
“请不要说任何话来劝我。而且,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奥雷欧斯说过,他可以制作出更简单的结界,是一种称作‘移动教会’的以衣服为外型的结界。只要穿了它,我就可以放心走在街上,也不怕吸引‘那种生物’上门了。”
“……”
“我有我的目的,奥雷欧斯有奥雷欧斯的目的。我们都需要对方,否则无法达成我们各自的目的。所以不要紧的,奥雷欧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绝对不会加害于我。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离开这个战场,我会帮你去跟奥雷欧斯说清楚。”
上条已经无言以对了。
他无法体会眼前这名少女的苦恼。他不知道怎么拯救眼前这名少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告诉我一件事。”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开口询问:“既然你不想吸引吸血鬼,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在‘外面’吃东西?”
“很简单。奥雷欧斯需要我,是因为他需要吸血鬼。如果我一直待在结界里,是无法招来吸血鬼的。”
“可是,这跟你的目的不是刚好相反?你不是已经不想伤害吸血鬼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接受引诱吸血鬼的命令……”
“嗯。可是奥雷欧斯答应过我,他虽然想得到吸血鬼,但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想请他们帮忙而已。”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是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地从‘三泽塾’逃出去呢。”
“……可是,就算我是逃出去的,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
“当然是为了来救你啊。这还需要什么理由?”
看着上条那闹脾气的表情,姬神的两眼瞪得大大的。
简直像是在连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生日当天,却收到了生日礼物一样。
“真不可思议。不过别担心。我并不是遭到囚禁,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姬神轻笑道:“奥雷欧斯跟我说,他有个想救的人,但是单靠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却不够,所以才会需要吸血鬼的力量,于是我答应要帮助他。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是为了帮助别人而不是杀死别人。”
“……”
这些话都是真的吗?就算姬神没有说谎,也难保奥雷欧斯没有跟她说谎。毕竟奥雷欧斯是个杀人凶手,是个创造出这个死亡与杀戮的战场的幕后黑手。姬神所说出来的,跟目前的现况实在是有太多出入。
而且,就算──
就算奥雷欧斯.伊萨德,真的是如同姬神秋沙所描述的那样的一个人。
“……这样是不行的。”
“?”
“如果奥雷欧斯.伊萨德真像你所讲的那样,还没变成一个怪物,勉强还走在一个身为人类的正道上,就不能再让他做出更多错事。虽然我不认为一个人只要做了错事就绝对无可救药,但是如果让奥雷欧斯继续错下去,真的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姬神一言不发。
其实她应该也早就察觉了。奥雷欧斯所抱持的理想,跟现实之间已经开始产生差距。光是眼前这个战场,就跟“不伤害任何人”这个理想有太大的落差。
“你到底是凭借什么论点来反驳我的思想?”
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让上条的思考中断。
如铃声般充满不可思议的声音。一瞬间遮断了上条与姬神的对话,让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呢喃的微小声音。但是,却看不见声音的主人。只能说或许这“声音”完全无视物理法则,不用依赖空气来传达。
喀的一声,脚步声从姬神后方传来。
但是,却是在距离三十公尺以上的直线走廊远端。
那里原本应该一个人都没有。
明明原本应该一个人都没有,但是上条却在一眨眼间,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
不可能有任何藏身之处。
而且男子的态度,也是一副从一开始就没有躲起来的样子。
“你……”
上条怀疑自己的眼睛。
凭空出现的男子,就是原本应该已经被自己打倒的奥雷欧斯.伊萨德。但是他不但四肢俱在,而且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难道是他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把伤治好了?上条在心里想着。但是这并不合理。就算使用任何方法把伤治好,人的性格也不会改变。眼前的男人虽然外型相同,但是本质却令人感觉到完全不一样──简直像是看着一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双胞胎。
而且,这股压迫感。
奥雷欧斯明明还在三十公尺远的彼端,上条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压迫感,简直像是敌人已经拿刀刺进自己的肋骨之间,充满了绝望。只有一句话最适合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人——那就是真正的强者。
危险!上条立刻在心中作出判断。这个人很危险!在这个结界中,他是绝对无法击败的支配者!但是,正因为如此,上条反而决定走向前,保护姬神。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牺牲她来争取自己逃走机会的选项。
然而——
“放心,我现在马上过去。”
就在上条连一步都还没有踏出去以前,奥雷欧斯已经前进了三十公尺的距离,出现在上条与姬神的中间。
“什么……?”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奥雷欧斯,上条的脑袋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身僵硬。并不是他的脚程快,而是他似乎突然就从这个空间插进来。
打个比方,就好像剪接的电影镜头一样。
“当然,你的心中会充满疑惑,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炼金术师平静地说道:“姬神的血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你,所以我是来回收她的。”
“回收”这样的字眼,让上条那一片空白的脑袋再度开始运转。
“……你这……家伙!”
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逃避。总之得将被囚禁的姬神与幕后黑手奥雷欧斯分开才行。于是上条冲上前去。与奥雷欧斯的距离,不到两公尺。
但是——
“你──”炼金术师好整以暇地说道:“──不准再靠过来了。”
一瞬间,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乍看之下好像什么改变都没有。但是,正因为没有改变,所以才不对劲。因为上条正朝着短短两公尺的距离全力冲刺,但是,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简直像是追着沉入地平线的太阳在跑。不管怎么跑,也没办法缩短眼前的距离。
简直像是在一条无限延长的走廊上,奥雷欧斯与姬神正不断地往后滑行。
上条开始感到焦急。他想起了自己右手中幻想杀手的能力。只要是属于异能之力,即使是神迹也可以消除的能力。但是……
(但是──到底要打什么才会奏效?)
“你说”奥雷欧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我为什么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上条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不禁停下脚步。不但无法靠近奥雷欧斯,而且自己的身体正在告诉自己,试着靠近他会有危险。
奥雷欧斯以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上条的脸。那简直像是看着被制成标本的昆虫,并且正拿起大头针一根根钉上去的眼神。
突然,奥雷欧斯从白色西装怀里,取出一根如同头发般纤细的针。微微可以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奥雷欧斯毫不迟疑地将取出来的针,插进自己的脖子。简直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催眠指令。
这一切的动作,看起来都像是在宣判上条的死刑,让上条不禁想要往后退。
但是奥雷欧斯将针拔起丢掉后说道:
“真是让人觉得无趣的少年。”
突然,上条惊讶地发现不管怎么后退,都无法拉开跟奥雷欧斯之间的距离。这是多么奇妙的状况,前进跟后退,都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无法对眼前的敌人做出任何反应,让上条的心脏紧张得几乎快要破裂。奥雷欧斯默默地伸出右手,在距离上条的胸口有段距离的地方,好像要抓取什么东西似的举着。简直像是要把心脏就这么挖出来一样。
“吹──”
正当炼金术师严肃地要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
“──等一下!”
突然被插进两人之间的姬神的呼喊声给打断。
上条愣了一下。面对拥有如此压倒性实力的真正炼金术师,姬神竟然敢毫无防备地挡在上条面前,守护着他。
(笨蛋……!不要乱来啊!)
上条拼命地伸手想把姬神推开。但是连一公厘的距离也无法缩短。有如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走向手持机枪的强盗面前,上条的全身因为危机感而开始发抖。
但是,上条突然想到了,姬神秋沙的称号。
“吸血杀手”。
连史提尔都畏惧不已的吸血鬼,都会被她一击溃灭——传说中的神秘力量。在这里,她可说是一张最大的王牌。靠着她的力量,说不定可以让局势逆转。
(难道她……)
……有胜算吗?如果没有胜算,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行为才对。
然而,奥雷欧斯却用非常索然无味的眼神,看着心里如此盘算的上条。
最大的王牌吸血杀手,他似乎完全不看在眼里。
“这时候你会抱着一丝希望也是理所当然。可惜,吸血杀手并不是我的对手。”奥雷欧斯用着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你可能会很好奇,吸血杀手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嗯,没有错,的确是拥有杀死吸血鬼的力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只局限于吸血鬼?为什么不干脆叫做‘万物杀手’?”
(……难道……)
由于最后的希望正在被夺走,所以上条的思路越来越狭窄。
“所谓的‘吸血杀手’,其实是一种只对吸血鬼发生作用的能力。而且这个能力的真相,并不是力气特别大,只是一种特殊的血液。她的血液可以发出甜美的香味吸引吸血鬼,而且任何吸血鬼只要吸了一滴她的血,就会变成灰。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股诱惑的威力,让吸血鬼即使明知会死,也忍不住要去吸她的血。当然,这对人类完全没有影响,会变成灰的只有该隐的后裔,也就是吸血鬼。”
奥雷欧斯说着,再次从怀里取出针来,插在脖子上。那个针到底有什么样的效果?原本丝毫不带感情的炼金术师,眼神似乎稍显亢奋。
“嗯,你是为了驳斥我的想法而攻击我吗?但结果你跟我又有什么不同。到最后你跟我还是一样,只想仰赖吸血杀手的能力。”
奥雷欧斯的话,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上条心中。
原本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却依然想要做最后挣扎的心也被完全浇熄。
然而——
“没那回事。这个人并不清楚吸血杀手的涵义,甚至不了解吸血鬼是什么样的生物。他今天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救一个今天初见面的陌生人。我跟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他却无法弃我不顾……”
反驳奥雷欧斯的话的,不是上条,反而是姬神。
她张开双臂,把自己当成盾牌,为了从奥雷欧斯的言语攻击中守护上条。
“奥雷欧斯.伊萨德,你的目的是什么?”
听到姬神这么问,炼金术师的眉毛微微动了。
“难道将既非魔法师也非炼金术师的一般人卷进来,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杀了他们,这样能够让你满足?这就是你的目的?”
“……”
“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么无聊的事情,那我要退出。虽然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至少我还有选择咬舌自尽的权利。”
“……”
“我已经不想再杀吸血鬼了。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需要你。如果没办法得到你的帮助,那我就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你呢?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姬神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这个结界中的老大。非常真挚而对等的眼神。
奥雷欧斯再次从怀里取出针来,插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当然,我们不能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炼金术师用淡然的口吻说着:“要办的事情还很多。比起侵入者,更麻烦的反而是该怎么处置禁书目录。打倒别人我很拿手,但是该怎么对付她,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处理得很好。”
听到奥雷欧斯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的这些话,上条几乎要停止呼吸。
(……等等……禁书目录?难道……那家伙……跑来了──?)
上条想要抓住奥雷欧斯。无论如何要扭转目前的局势。但是,两人之间连一根头发的距离都无法缩短。炼金术师原本已经放下的手,再次朝着上条举起。
姬神朝着奥雷欧斯踏了一步,露出对抗的神情。但是炼金术师却若无其事地说:
“别担心,我不会杀他。”他拔下脖子上的针后继续说道:“少年,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可恶,开什么玩笑!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退场!)
炼金术师像是看穿了上条的内心,淡淡地笑了,接着继续说道:
“──全都忘了吧。”
3
周围已经是夜幕低垂。
“?”
上条从座位上站起来,环顾四周。在座位左右看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是学生公车的车子里。检视路线图,完全没有经过上条所住的宿舍。找寻前一个站牌的名称,上面写着“第十七学区:三泽塾前”。
一般来说,学园都市里的电车跟公车的末班车都是配合学校放学时间,也就是六点半。这辆公车在半夜中行驶,可说是非常稀奇的。或许是补习班专用的学生公车吧。
“三泽塾?”
上条歪头思索着。这是补习班的名字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睡着?上条苦思,但完全想不出理由。自己不可能会去上补习班。别说是准备考试,上条当麻可是连暑假作业都不会写的人。
一瞬间,脑海中浮出了“丧失记忆”这个字眼,让上条感到一阵寒意。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没有过去的记忆而已,现在看来,状况可能比预期的还要严重。
“……去一趟医院好了……”
喃喃自语的上条,决定先下车再说。毕竟自己连这辆公车开到哪里都不知道。在最近的站牌下车之后,周围的景色,果然对上条来说相当陌生。
平衡感没有问题。也没有特别想睡觉。乍看之下非常健康,但是既然失去了几个小时之间的记忆,还是到医院去好好做个检查比较保险。
(要去医院的话就要有健保卡,看来还是得先回宿舍一趟。这个时间医院有开吗?还是要挂急诊?等等,要怎么跟茵蒂克丝说明?突然说要去医院,她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而且让她这么晚都还没吃晚餐,她该不会已经生气了吧……?)
东想西想的上条,决定总之先回宿舍一趟。但是经过这个站牌的公车都没有开往自己所住的学生宿舍附近,真是太不幸了。就在上条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突然有种被什么人呼唤的感觉,不禁转头望向“三泽塾”的方向。
“?”
上条歪着脑袋起疑。好奇怪,怎么有种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的感觉。简直像瓦斯没关就出门旅行的感觉一样,一种似乎快要无法挽回的危机感。上条的脑袋里面好像有把火在烧。到底是什么事?上条想着从来没有去过的“三泽塾”,最后喃喃自语:
“算了。既然想不起来,表示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随便下个结论之后,便继续往前走。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安抚因为没饭吃而陷入怨恨状态的茵蒂克丝。看来也只能用一个七百圆的黑蜜堂布丁来安抚她了。这个预期之外的花费,让上条烦恼不已。早知道就不要买那本三千六百圆的参考书。上条叹了一口气,用手在头上搔了搔。
用他那只只要是异能之力,连神迹也可以消除的右手。
啪的一声,伴随着好似头盖骨破裂的声音,今天一天的记忆都涌进了上条的脑袋里。
“……!”
上条急忙地回头一看。
景色已经被夜晚的黑暗所覆盖。由于距离公车站牌差了一站,从这里看不到“三泽塾”。从那之后,已经经过了几个小时?身边看不到史提尔。也看不到姬神。更看不到奥雷欧斯。当然──也看不到茵蒂克丝。
奥雷欧斯的一句“全都忘了吧”,就让上条真的忘了一切。忘记那变成战场的三泽塾,忘记被奥雷欧斯夺回的姬神,以及忘记从炼金术师口中说出来的──似乎是抓到茵蒂克丝的言词。
“可恶!”
这几个小时之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留在“三泽塾”的史提尔没事吧?上条想着这些事情,开始往“三泽塾”狂奔。
全力冲向“三泽塾”的上条,一开始由于脑筋陷入混乱的关系,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即使自己全力冲刺,却完全不会与路人相撞。事实上,路上根本没有人。虽然说是晚上,但是这里是学园都市的繁华地带,完全没有人实在太奇怪了。
(……怎么回事?)
上条察觉到这个异常,已经是看见高耸矗立夜空中的“三泽塾”的时候。
原本应该很热闹的大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上条过去也体验过这种感觉。这就跟史提尔在傍晚的时候所施展的“驱除闲人”(Opila)的结界感觉相同。
但是,这次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最让上条感到异常的,是“三泽塾”的周围站着数个人。
(……搞什么?)
上条停下脚步回头看。稍微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正站着一些人。但是,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因为他们从头顶到脚底,都穿着密不透风的银色铠甲。
周围没有任何路人,所以才更让人觉得诡异。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三个身穿铠甲的人。如果他们现在正把“三泽塾”的四幢大楼整个“包围起来”,附近应该还有他们的同伴。
(……这些奇装异服的家伙是谁啊?……教会的人吗?)
真令人介意。于是上条决定跟其中一个穿铠甲的人攀谈。说不定在自己像白痴一样丧失记忆的时候,局势又有了变化。
“喂,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是‘教会’的人吗?”
说到这里,上条突然想到了,死在电梯前的那个骑士。
这些人都穿着跟那个死亡的骑士相似的铠甲。其中一个人听到“教会”这个字眼之后愣了一下,说道:
“──在下是罗马正教十三骑士团成员之一,‘兰斯洛特’维多里欧.卡塞拉。”接着却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道:“喔,原来是从战场偶然生还的平民?我们有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你真的是太幸运了。如果不想死,就快闪远一点吧。”
上条一边在心里面想着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全身铠甲。
“我们也不希望造成无谓的伤亡。使用‘葛利果圣歌队’来进行圣咒轰炸,也是在经过评估之后,决定为了不让损害继续扩大下去而采取的手段。”
上条被这句话给吓了一跳。
“葛利果圣歌队”。“三泽塾”中的学生们也施展过相同的法术。根据史提尔的说法,这个法术源自于罗马正教。
──原本是罗马正教的最终武器。由三千三百三十三名修道士聚集在圣堂,共同诵唱圣咒的大魔法。如同将太阳光以放大镜加以聚焦,可以让魔法的威力大幅提升。
史提尔说过的话,又重新回到脑海中。光是复制品就有那样的威力,那原始版本将会有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轰炸……?开什么玩笑!那玩意的威力有多大?大到只要在大楼里面就会被波及?这么说,难不成你们要把大楼整个炸掉?”
“你说对了。在梵蒂冈大圣堂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灵地,集合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名修道士所发出的圣咒,可以准确地让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化为灰烬。何况要是遗留下这个叛教者的高塔,也会有辱我们的威信。”
“你在说什么蠢话!里面还有很多无辜的学生!还有史提尔、以及姬神可能都还在里面!甚至是奥雷欧斯──”
──奥雷欧斯可能也只是为了救人,才打算呼唤吸血鬼的。
“何况那么大的建筑物要是整个炸掉,你可知道瓦砾会波及多大的范围?半径六百公尺以内,瓦砾会像炮弹一样乱飞的!”
“只要目的正确,手段就可以正当化!今天流的血,将成为明天的根基!”
上条的脑袋因这句话而沸腾,无法再保持理智。
这家伙前一秒的说法跟后一秒的说法完全不同。明明说什么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而叫上条赶快离开,却又完全不管“三泽塾”里头的人的死活,这实在是太不合道理。
“开什么玩笑!你们自己的同伴也在那幢建筑物里面不是吗?”
“……‘帕西法’已在异国殉教。他所流的血,都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明天。”
上条想起来,死在电梯旁边的那个骑士。
眼前这个身穿全身铠甲的人,讲话毫无逻辑,而且充满了狂妄之气。看来已经完全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混蛋…等一下!给我一点时间!一个小时…不,三十分钟就好!”
“我们没必要听你的意见!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自称“兰斯洛特”的全身铠甲的人,将原本挂在腰间的大剑高举向天空。大剑闪耀着红色光芒。上条心想简直像是根天线一样。
就在上条冲上去阻止他之前,天线已经挥了下来。
“根据约翰启示录第八章第七节──”
简直像是事先配合好一般,
“──第一位天使,手持管乐器的毁灭之音在此重现!”
或许是魔法造成的效果吧,如同野兽的远吠一般,闪耀着淡淡光芒的大剑发出了喇叭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原本飘荡在夜空中,那些一片片的云,全部都被吹散。
从远处看,就像一道巨大的落雷。一道由天上往人间放出的粗大光柱。但是,这道光柱却像血一样鲜红。像是成千上万的火焰箭矢聚集融合在一起,化成一柄巨大的长枪,一击贯穿了“三泽塾”四幢大楼中的其中一幢。
红莲的神枪,一瞬间就从大楼的顶楼贯穿到地底下。
一刹那,就像空罐被踩扁一般,大楼被挤压到只剩下一半的高度。玻璃全部破裂,内部摆饰品全部从窗口飞了出来。
到这里还没结束。虽然受到直击的只有四幢其中之一,但是隔壁两幢都跟这幢以空中走廊相连。被空中走廊所牵连,隔壁两幢也被硬生生拖倒。剩下唯一没事的一幢,如墓碑般伫立着。
对于这如此疯狂的行为,让上条哑口无言。
建筑物扭曲变形,墙壁折断龟裂。像裤子上的灰尘被拍掉似的,不断有人从缝隙掉落下来。不但如此,又好像是陨石掉落,大量的飞散瓦砾也将周围的建筑物加以摧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驱散闲人的魔法关系,周围没有其他人。
上条咬紧了牙齿。那里面有史提尔,有姬神,有许多的学生跟老师,有奥雷欧斯──甚至茵蒂克丝也可能在里面。
“你这家伙!”
上条如同炮弹一般地往前冲。但并不是冲向那个穿着全身铠甲的家伙。现在根本没时间管他,上条的目标是被轰炸的现场。
然而如同暴风般的粉尘,却阻止了上条的前进。完全看不到前面。眼睛也张不开。即使如此,上条还是拼命向前冲。心中祈祷着眼前的现实都只是个玩笑。
但是,就在这时,变化产生了。
“?”
上条最初感觉到的是,掩盖视线的粉尘都散去了。像突然受到强风吹袭般,大量的粉尘朝着上条的前方──原本是“三泽塾”的大楼残骸飞去。
“!?”
不,不只是粉尘。连飞散到四周的碎片也浮上空中,倒塌的墙壁重新翻起。如同拼图一般,碎片的断面开始拼凑在一起。有如修整过一般,完全平滑看不到缝隙。
简直像录影带倒带的景象。崩溃的大楼重新站起,跌落的人们重新被吸回龟裂的缝隙中,大楼的破损处也全部复原。没隔多久,“三泽塾”的四幢建筑物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又重新矗立在那里。连被飞散的瓦砾破坏的周围建筑物也恢复了原状。让人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等等…”上条在心中想着。
(倒带的意思……难道……)
上条抬头仰望天空。就在那一瞬间,从“三泽塾”的屋顶,往天空放出一道红莲神枪。不用说也知道,这道神枪的目的地是哪里。名副其实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啊……啊啊……”
转头往身边一看,穿着全身铠甲的家伙正茫然地发出着低嚎,膝盖似乎失去了支撑力,整个跌坐在地上。看来他应该很清楚,真正的“葛利果圣歌队”具有多大的威力吧。
这是怎么回事?上条惊讶地看着夜空。就算是学园都市内只有七名等级5的超能力者,也不可能创造出这种奇迹。
(那就是敌人……)
奥雷欧斯.伊萨德。
(这才是那家伙的真正实力……)
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到底要如何应战?上条呆呆地站着,脑袋一片空白。
“可恶!”
上条摆脱恐惧感,还是朝“三泽塾”冲了过去。
站在玻璃的自动门前,上条踌躇不前。
在隔了一道薄薄的玻璃的对面,宛如是跟“破坏”完全无缘的日常景象。
上条带着恐惧的心情穿过自动门,回到了“战场”。
“三泽塾”内部并没有改变。正因为没有一丝一毫改变,让上条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不只如此,连里面的学生也没有丝毫伤害,若无其事地听着课。原本应该因“葛利果圣歌队”的关系而受伤,而且被瞬间炼金给熔化才对,如今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穿过某间教室的外面走廊的时候,上条看到了某个景象,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生……!)
在宽广的教室后方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学生。上条还认得她的脸。绑着辫子,戴着眼镜的女生──为了保护姬神,而被奥雷欧斯的瞬间炼金给熔化的女生。
她就在那里。
一副很想睡的模样,揉着眼睛,手撑着下巴,正在笔记本上抄写着黑板上的内容。
她就在那里。
就像从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过,活在非常平凡的世界中。
“……!”
这个如此和平的景色,反而让上条感到无比恐惧。在奥雷欧斯的魔法影响下,生与死、幸福与不幸、日常与异常,一切都可以如此简单地重新洗牌。
即使如此,上条依然在大楼中狂奔。为了早点确认大家的平安。
虽然上条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跑上了某层楼的直线走廊,上条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怎么?你一副慌张的表情干吗?”
背叛了自己,把自己当作诱饵,却还能无耻地笑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史提尔.马格努斯。但是对现在的上条来说,却感到无比的安心。
“嗯,你会出现在这里,表示这里是日本?难怪从刚刚到现在,看到的都是东洋人。话说回来,这个奇妙的结界构造是怎么回事?这股魔力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史提尔毫不理会眼前的上条,只是在嘴里喃喃自语着。看来他跟上条一样被消除了记忆。不,不一样。他连关于“三泽塾”的目的也忘记了,看来被消除的记忆比上条还多。
只要用右手触摸史提尔的头,就可以取回记忆了。但是,上条却担心另外一件事。会不会连史提尔从刚刚的“轰炸”中“复活”这件事,也会被消除?
虽然当初被奥雷欧斯命令“不准靠近”的时候,右手完全没有发挥功效,但是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史提尔的生命,不能草率地下判断。
“喂!你刚刚在哪幢大楼?”
“什么?”
“告诉我就对了!”
“???应该是北栋吧。怎么了?”
上条松了一口气。北栋。四幢大楼中倒了三幢,只有北幢幸免于难。所以史提尔根本没有必要“复活”。
确定这点之后,接下来就简单了。
“喂!史提尔!我教你一个魔法,可以马上让你得到疑问的解答!”
“……东洋魔法的专家应该是神裂才对。”
“你照做就对了,很简单。眼睛闭起来,舌头吐出来!”
“???”
史提尔脸上充满了怀疑的表情,但还是照着上条的话做了。
于是上条宣布:
“庆祝你这臭小子竟敢把我当诱饵自己逃命的纪念!”
“……啥?”
接下来,上条朝着史提尔的下颚,以右手挥出了上勾拳。
失去的记忆回来了。同时,史提尔咬伤了舌头,在地板上打滚。
4
奥雷欧斯.伊萨德伫立在北栋的最上层。
最上层称为“校长室”,是个涵盖一整个楼层面积的巨大空间。由于这里是补习班,所以与其说是校长室,看来更像董事长室。
奥雷欧斯对于装饰豪华的室内完全不屑一顾。
他背对着华丽的房间,眼睛看向窗外。但是,眼下宽广的夜景依然不在他的眼中。
奥雷欧斯看着的,是映照在窗户上自己的脸。
(……这条路走得可真远。)
只要一句话──真的只要“恢复原状”这样一句话──整幢大楼便像生物一样重新站了起来。但是目睹这一切的奥雷欧斯,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看着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
以前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自己虽然不善于表达感情,但应该还是个可以表达喜怒哀乐的“人类”。
如今的自己,脸上的皮肤分毫没有移动,眼神丝毫没有动摇,并不是因为态度冷静,或是因为不当一回事。单纯只是因为连做表情的余裕都没有。
即使是变成这样也无所谓,奥雷欧斯想着。
早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一定会陷入与整个世界的无止尽争斗之中,精神再也得不到放松。
奥雷欧斯.伊萨德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拯救一名少女。
奥雷欧斯的背后有个黑檀木的大桌子。上面躺着一名少女。
lndex-Librorum-Prohibitorum──禁书目录。
遇到这名连身为人类最基本的名字都没有的少女,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当时的奥雷欧斯.伊萨德,是罗马正教的隐密记录官。
他虽然是教会的一分子,却做着书写魔道书的工作,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破解现有的魔女邪法,找出抵御方法,以文字将之记录下来,集结成书。他相信透过这样的做法,可以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们免受魔女的迫害。
而事实上,奥雷欧斯所誊写的魔道书,也的确帮助了很多人。
但是,罗马正教却把这些魔道书当成了自己的“王牌”。别说是非基督徒,就连同样是属于基督教派系的英国清教及俄罗斯成教,也一样不让他们知道“王牌”的内容。甚至以此相威胁,如果想要逃离魔女的迫害,就必须改宗信仰我们的教派。
结果,炼金术师明明已经找出了抵御之法,却一样有很多人无法受惠,为魔女所害。
就像只要接受简单手术就可以得救的病人,却遭到见死不救的待遇,非常没有道理。
奥雷欧斯无法忍受这种事。他原本深信,自己创造出来的“王牌”一定可以拯救所有人。
没多久,奥雷欧斯便决定将自己所写的“书”偷偷带出去。
他来到被认为魔女作恶的问题最严重的“魔法之国”,也就是英国。奥雷欧斯非常谨慎小心,建立起重重伪装,成功地与英国清教内部人士私下取得联系。
在那里,他看到了绝对无法得救的少女。
看了第一眼,他就知道了。即使是立下心愿想要拯救全世界的他,也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名少女绝对无法得救。
拥抱着全世界共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少女。这些书平常人只要看了一本,就有可能发疯。然而这名少女拥抱着数不尽的邪恶书籍,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得救,却依然如同孩子般天真地笑着。
事实上,少女也的确没有得救。毕竟人类并没有强韧到可以一次接受十万三千本魔道书。少女的肉体被魔道书的理论所毒化,少女的头脑被魔道书的知识所侵蚀。
在这里,炼金术师看见了自己理想的终点。
被他人强加如此的不幸在自己身上,却依然可以为了他人而微笑的少女,如果连她都无法拯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
炼金术师为了拯救这名少女,开始写魔道书。继续相信着自己所写的书可以拯救全世界的人,没有例外。每写完一本,就前往英国清教。即使失败了十次、二十次,奥雷欧斯依然毫不放弃,继续写魔道书。
就在奥雷欧斯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写了多少本魔道书的时候,奥雷欧斯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绝不放弃,为什么愿意继续写着魔道书?
于是,奥雷欧斯突然察觉到。
其实早在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女的时候,奥雷欧斯就已经知道这名少女绝对无法得救了。即使如此依然毫不放弃的奥雷欧斯,只是想用“提供魔道书”这个名义,来当作前往探视这名少女的借口。
真是太平凡的故事。
想要拯救少女的炼金术师,却反过来被少女所拯救的故事。
理解到这点,就离终点非常近了。奥雷欧斯再也无法握笔。既然理解到自己连一句少女都拯救不了,奥雷欧斯完全失去握笔书写的目的与自信。
无法拯救、无法拯救──靠这个方法无法拯救任何人。
即使如此还坚持想要拯救这名少女,就只剩下堕落这条路可走了。
选择堕落的理由只有一个。
如果神拥有拯救一切的力量,为什么不拯救眼前这名少女?
于是奥雷欧斯.伊萨德选择与罗马正教,选择与基督教,甚至选择与全世界为敌。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拯救这名少女。就算用尽赫密斯学派、苏黎世学派的炼金术,也绝对无法拯救这名少女。原本以为只要完全了解人体构造,就可以治疗任何病症。原本以为只要能够描述出人脑所有结构,就可以治疗任何精神的创伤。但是,这名少女绝对无法得救。
不管靠信仰,或是靠技术,都已经无法拯救这名少女。
既然如此,选择依赖那超越了人类常理的该隐后裔的力量,又有什么不对?
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背叛任何人,可以利用任何事物。当然包括了吸血杀手。
就这样,炼金术师偏离了正道。原本是比起拯救自己,更希望获得拯救他人的力量的炼金术师,如今只遗留下了悲哀的残骸。
“……”
但是,奥雷欧斯.伊萨德却没有发现。
有一名少女,默默地在背后看着他。这名被称为吸血杀手的少女,也跟他一样,完全只是为了拯救一个人而选择站在这个地方。奥雷欧斯.伊萨德完全没有发现。
救赎,还很遥远。
救世主,依然没有出现。
“奥雷欧斯把罗马正教的‘葛利果圣歌队’攻击反弹回去?……这怎么可能!”
就在史提尔拿着火焰剑跟上条大玩了一阵追逐战之后,被上条所说的话吓了一跳。
“是真的!简直像是录影带在倒带一样,坏掉的大楼又恢复原状了!”
上条在走廊上奔跑着说出回答。
史提尔似乎比上条探查到更深的地方。但是就在找到奥雷欧斯藏身处之际,被消除了记忆,只好茫然地在建筑物中游荡。
“……这么说来难道是……可是,以现存的炼金术应该无法完成那个才对……”
史提尔焦虑不安地吐出香烟的烟雾,喃喃自语。
“他还跟我施展过‘别靠过来’跟‘忘记一切’的咒语。魔法难道真的那么了不起,讲什么都可以成真?”
“……怎么可能。魔法是一种学问。是个有严谨的理论跟法则的世界。如果有这种既荒谬又夸张的魔法,谁还想认真地做研究?”
“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他的一句话,真的可以让任何事都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真令人讨厌的字眼。让我联想到‘大衍术(Ars Magna)’。”
对于“随心所欲”这个字眼不禁皱起眉头的上条,突然想到一件事。
之前史提尔不是说过,这种让世界照着自己的想法运转的力量──不正是还没有任何人能够达到,炼金术的最终目的?
“等等,这么说来,那家伙已经学会了炼金术中最厉害的法术?”
“那不可能!”史提尔很难得以粗暴的口吻说道:“我之前也说过,大衍术并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境界。虽然咒文本身已经存在,但是即使一、两百年不眠不休地诵唱也念不完的。咒文本身不存在任何可以缩短的要素,也不可能以分割的方式一代传一代诵唱下去,因为就像传话游戏一样,咒文会被逐渐扭曲。所以,寿命有限的人类,根本不可能使用那种魔法!”
史提尔的反驳,或许对于任何一个有学过魔法理论的人来说,都是很合理的吧。
但是,魔法师的声音却在颤抖着。简直像是看见了不敢相信的东西一般。
“……也对。”上条试着用别的角度来思考:“如果他真的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他根本不必使用‘伪圣歌队’,也不必使用什么替身,只要对我们说‘去死’不就解决了?”
他甚至不需要吸血鬼或是吸血杀手。如果需要的话,他自己就可以创造出吸血鬼。何况如果他什么事情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实现,又何必依赖吸血鬼?
“话说回来,那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听说是要救人,但是现在却毫不在乎地杀人。现在连茵蒂克丝都被卷进来了……该不会是因为闹出这件事情的压力太大,脑筋已经不正常了吧?”
“什么?那孩子也…?”
“我只是听到那家伙说过类似的话而已,并没有实际看到。也说不定是他自己在做梦。”
为了安慰──而且是对自己的安慰,上条试着说得很轻松。
但是,史提尔的表情却比刚刚更加严肃,似乎满嘴苦涩地把香烟吐掉。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了研究炼金术而闭关三年,对于世间的现况完全没有概念。”一边将新的香烟塞进嘴里,一边说道:“我知道他的目的了,就是禁书目录。”
“什么……?”
上条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本来应该跟茵蒂克丝完全无关才对。
“你听着,上条当麻。茵蒂克丝本来是每隔一年就要消除一次记忆的。换句话说,这会造成一种状况,也就是每隔一年,她的人际关系就会更新一次,每隔一年她的身边都会出现新的伙伴。”
“那又……怎么样?”
“今年是你,两年前是我,而──”史提尔以打从心底怨恨的口吻说道:“三年前的伙伴的名字叫奥雷欧斯.伊萨德,关系是‘师生’。”
上条愣了一下。
“历届伙伴的结局都是相同的。拼了命想阻止茵蒂克丝的记忆被消除,但是最后一定会失败。”史提尔不屑地说道:“当然,他也步上了相同的命运──看来他是无法接受事实吧。”
“……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这些历届的伙伴,并不是被茵蒂克丝给甩了。她只是不记得而已。既然如此,只要治疗茵蒂克丝的头脑,让她回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能让她再度回到自己身边?”
上条有种心脏似乎被打下一根桩子的感觉。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茵蒂克丝的头脑被治疗,这应该是非常好的事才对。一股让人难以理解,不明所以的打击,在上条的心中迟迟无法消去。
那个笑容,
为他人而展露。这件事情为何会带来如此大的打击?
“……但是,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史提尔在嘴里轻轻地说道:“就跟消除一个人的记忆一样,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一件事,那家伙应该很清楚才对。看来他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声音太过细小,上条为了听清楚史提尔说和话,而转头望向他的脸。
但是,史提尔只是轻轻吐出香烟的烟,并淡然地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我的意思只是说,那家伙绝对无法拯救那孩子,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
上条无法理解。那个光靠一句话就可以夺走人的记忆,甚至让人死而复活的男人,还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原因就在于你。”
“?”
“你不是已经拯救她了吗?一个已经得到拯救的人,如何能够再拯救一次?就这么简单,没什么特别涵义。”
上条听到这句话,“啊”的一声,终于想通了。
奥雷欧斯.伊萨德是茵蒂克丝三年前的伙伴。自从失去茵蒂克丝之后,整整三年都无法跟茵蒂克丝有任何联络,所以不了解现在的状况。
换句话说,奥雷欧斯他──
“我们到了。他还很好心地帮我们把门打开咧。”
史提尔看着前方。
“三泽塾”北栋最上层──通往校长室的巨大门扉正敞开着,如同迎接上条他们的到来。
5
那是一个广大的空间。
从前“三泽塾”的支部校长,同时也是科学宗教的教祖所待过的房间。整个房间虽然华丽却毫无品味,反映出当初那些扭曲的欲望。简直像是走进了一间虽然注重礼节,却丝毫不懂得客户心理的餐厅一样,让人感到有种厌恶感。
姬神看见上条走进房间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奥雷欧斯反而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表情就只像是原本就该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周围的气氛带着一种极端的空虚,像是看着太过老旧而泛黄的照片般的虚无感。
这正是炼金术师的内心写照。
对这个可以操纵全世界的男人而言,或许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吧。
但是,也因为这样,对这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就好比拥有高超洗脑能力的超能力者,就算看见周围的人全部都露出笑容,也绝对不会因此感到幸福。因为,超能力者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创造出这些笑容。就算看到最完美的笑容,对他来说意义也只相等于“动一根手指头”。
一样的道理。
对于能创造一切的人来说,他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并不具备任何意义。
这个气氛,完全不像是决战场地的气氛。
奥雷欧斯.伊萨德所到之处,都会变成空虚且虚无的决战场地。
“嗯,看你的眼神,应该已经察觉到我的目的了。”炼金术师用淡然的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阻止我?你的符文魔法,不也是为了拯救禁书目录而存在的?”
奥雷欧斯往下瞄了一眼。
炼金术师的眼前──华贵的桌上,银发少女正静静地沉睡着。
上条不禁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旁边的史提尔伸手拦住。
“很简单。因为你的方法绝对救不了这孩子。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你在她身上,执行一项绝对会失败的手术。这孩子可没有不值钱到这个地步。”
“不,你的理由只是嫉妒。这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过去我们是同样因梦想破灭而感到绝望的‘同志’,但如今你却被我所超越,你当然会感到不是滋味。我不认为这很可笑,我的执着其实也是同样的感情。”
史提尔略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奥雷欧斯.伊萨德是如此自然,丝毫不带讽刺地说出这句话。
“过去禁书目录因为脑中的情报量太过庞大,每隔一年就必须消除所有的记忆。这是注定之事,是人类的肉体无法反抗的宿命。”奥雷欧斯严肃地说道:“但是反过来说,只要利用人类以外的力量,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我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有人提议我们,可以利用吸血鬼的力量?”
“……”
“吸血鬼拥有无限的生命。他们将无限的记忆,储存在与人类相同的脑中。但是,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个吸血鬼因为脑中情报太多而把脑袋撑破。”炼金术师说道:“事实上,吸血鬼真的拥有那种‘法术’。不管储存多少的记忆,也不会因而丧失自我意志的法术。”
“哼,原来如此。所以你想跟吸血鬼打交道,请他们把那个方法告诉你?”史提尔摇晃着嘴边的香烟说道:“为谨慎起见,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个方法不能用在人类身上,你又打算如何?”
“那还用说?如果人类的肉体做不到──那就让禁书目寻不再拥有人类的肉体。”
奥雷欧斯的回答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意思就是说──
“让她被吸血鬼咬吗?啧!天底下有哪个基督徒,成为该隐后裔的玩物之后会感到高兴的?这可以说是我们历代伙伴共通的缺点。如果真的想要救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应该排除自己的想法,真正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设想不是吗?我也是最近才学会这个道理的。”
“……荒谬。这种想法才是真正的伪善。这孩子曾经在最后一刻告诉我,她绝对不想忘记我。就算要违反教条,就算会牺牲生命,她也不希望遗忘心中这些点滴的回忆。她用连一根手指头都已无法移动的肉体,甚至没察觉到脸上的泪水──带着微笑跟我说了这些话。”
奥雷欧斯.伊萨德似乎微微咬紧了牙关。
在他的心中到底想起什么,回忆起什么,上条当然无从得知。
“看来你无论如何是不打算改变想法了。既然如此,虽然有点残忍,但我也只好使用绝招了。”史提尔突然望向上条说道:“喂!现任伙伴!告诉他吧!告诉眼前这个残骸,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什么?”
奥雷欧斯终于望向上条。
上条无法判断出,史提尔刚刚这句话,到底是哪个部分引起了奥雷欧斯的反感。
“你还活在过去的时间中?”
这次,奥雷欧斯.伊萨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凝视着上条。
“就是这么回事。茵蒂克丝早就得救了。不是被你,而是被现任的伙伴。你当年无法达成的梦想,如今已经被这家伙达成了。”史提尔露出了极为残酷的笑容说道:“这还是一个礼拜前才刚发生的事情。啊,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你已经离开这孩子身边三年了。你根本无从得知,这孩子其实已经得救的情报。”
“这不可能……”
“是啊,我能体会你无法相信。毕竟连亲眼目睹的我,到现在依然无法相信。不,应该说是不愿意相信吧。这等于是在对自己宣告,这孩子已经永远不会回头来找我了。”
“太荒谬了!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拯救禁书目录!而且是维持着人类的肉体!何况这个人既非魔法师也非炼金术师,他有什么能耐?”
“关于这一点,由于这关系到必要之恶教会…不,关系到英国清教整体的名誉,所以不能告诉你原因。我只能跟你说,”史提尔残酷地吐着烟说道:“这家伙的右手的能力叫幻想杀手。简单地说,是一种不该属于凡人拥有的可怕力量。”
炼金术师愕然。
原本的冷静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炼金术师望着上条。
“……等等,这么说……”
“没错,辛苦你了。听说你背叛了罗马正教,在地下躲了三年?看来一切都是白费工夫。嗯,这种努力没办法获得回报的痛苦,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不过,现在这孩子正如你所期望的,跟‘伙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哟。”
“──哈…”
决定性的一句话。
原本支撑着奥雷欧斯.伊萨德的一切,全部崩溃。他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上条茫然但非常肯定地想着这件事。但是没想到,他那如同故障时钟般的眼神再度发出光芒。因为在炼金术师的眼前──巨大的桌子上,某样东西动了。一名少女——沉睡中的茵蒂克丝,因为奥雷欧斯的巨大狂笑声的关系,朦胧地恢复了意识。
她可以说是陷入精神崩溃状态的奥雷欧斯的最后堡垒。
茵蒂克丝微微地张开了双眼。以如同用手牵引着细线般的纤细声音说道:
“……当麻?”
然而她眼中所看的,却不是近在眼前的奥雷欧斯.伊萨德。
她不在乎自己是被谁、在什么时候、从哪里、用什么样的手段带到这个地方来。她甚至不关心自己身体的现状,也不去理会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自己是否有被怎么样。
她笑了,非常幸福地眯着眼睛笑了。
只因为在她的视线中,只有上条当麻的存在。
“───啊…”
上条不禁后退了一步。
茵蒂克丝的这个态度,让上条很高兴。茵蒂克丝那种不在乎世界上任何事情,眼中只有上条的神情,那种如同眼睛刚张开的小猫咪的举止,都让上条感觉到这个宝物是无可取代的。
但是,这个画面同时也带着锐利与冰冷。
在茵蒂克丝的背后,从前原本是男主角的炼金术师,被自己所守护的少女完全遗忘,表情僵硬得如同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
上条实在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奥雷欧斯.伊萨德曾经是男主角。他背叛了罗马正教,舍弃了自己的信仰,成为炼金术师,竭尽所能只为了拯救一名少女。
但是他所得到的,却是最糟糕的结局。
即使是上条当麻,当初只要一步之差,可能也得面临相同的结局。
眼前的少女是一个受到全世界所有人喜爱的纯洁圣女。
但是,正因为她是圣女,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会喜欢一个男主角。
如此单纯到几近冷酷的纯洁,如今却带来了最大的伤害。
“我应该是完美的!为什么你会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我到底有什么不足之处?”
突然,上条想起了自己之前打倒的那个替身。
原来那并不是个粗制滥造的复制品。事实上,那个替身如同镜子反映出了奥雷欧斯.伊萨德这个男人的真实本性。
“唔──”
奥雷欧斯.伊萨德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就只是在笑──脸部表情僵硬而扭曲,如同打嗝一般地从喉咙喷出气体。
就在茵蒂克丝正上方,奥雷欧斯的手臂举了起来。
那只手臂好似断头台上的刀子。但是即使如此,茵蒂克丝的视线依然没有从上条身上离开。这一点,更让炼金术师感到怒火中烧。举起来的手臂,似乎灌注了更大的力气。
“茵蒂克丝……!”
一瞬间,上条想要奔向茵蒂克丝的身边。但是因为太过焦急的关系,甚至连应该先动哪一只脚都无法决定。炼金术师疯狂地笑着。现在的上条在他的眼中,是一个如此称职的男主角。
上条举起了右手。但是太远了,根本来不及。炼金术师的手臂,就这么…
没有挥下来。
上条不禁停止了动作。
“呜────”
在茵蒂克丝的头上,奥雷欧斯举着如同断头台上的刀子的手臂,却在浑身发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但是,却动弹不得。
失去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成为炼金术师,甚至攻击过去的同伴,只为了拯救一名少女。但是这名少女却已经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所拯救,而且对于这个为了她而舍弃一切的男人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如果是上条,遇到这样的情况,是否还能依然信赖茵蒂克丝?
能够说服自己不认为自己被背叛了?
即使如此,奥雷欧斯.伊萨德依然没办法做出伤害茵蒂克丝的事情。
对这个炼金术师来说,禁书目录的存在就是如此的重要。
“……”
上条无法动弹。
上条当麻没有“记忆”。虽然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救了茵蒂克丝,但是却完全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救的,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救的。
上条当麻在自己毫无记忆的时候救了别人,赢得了别人的信赖。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上条再次认真思考。自己是否拥有独占这名少女信赖的权利?
奥雷欧斯转头瞪向上条,那眼神有如刀刃一般。
一句话就可以置人于死的男人。明明知道这视线等于是死亡的视线,但是在上条内心深处,却非常能够体会他的心情。现在,奥雷欧斯的激动情绪并未平复。只是涌起的杀意没办法朝向茵蒂克丝发出,失去了目标而在暴动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先会被拿来当替死鬼的,是谁?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这样的发展是非常自然且理所当然。
“──倒下吧!入侵者!”
如同炸裂一般的怒吼声。
一瞬间,上条身上受到了数十双看不见的重力之手压制,仿佛枪被夺走的银行强盗,整个人被压倒在地板上。“入侵者”这样的字眼,应该也包含了史提尔吧,所以在视线的角落,红发的魔法师也一样被摆平在地板上。
“呜……呜……”
全部内脏似乎都在翻滚的感觉,让上条只能拼命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他将如同被强力电磁铁吸附住的右手,一公厘一公厘地用力拉回自己胸前。只要能够用右手碰触自己的身体,或许就能够像刚刚取回记忆那样,让身体从束缚中解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会轻易杀了你们!让我多乐一阵子吧!我虽然不会对禁书目录出手,但是如果不拿你们来发泄一下,没办法维持我的理性!”
炼金术师从怀里取出了细如毛发的针。以颤抖的手拿着,瞄准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按下身体内部的按钮一般,将针插了进去。
接着又如同要把啃食着皮肤的毒虫抓掉一般,将针拔起丢向一旁。
这些动作就像是开始攻击的信号,奥雷欧斯再度瞪向上条。
“慢着!”
就在这时,姬神秋沙挡在中间。
就跟当初保护上条时所站的位置完全相同。但是局势却有决定性的差异。奥雷欧斯重视的,并不是姬神秋沙,而是吸血杀手。既然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茵蒂克丝,已经确定无法得到了,又有什么理由要去珍惜一个单纯的“手段”──?
“姬──”
但是,上条却说不出阻止她的话。
姬神的背影在诉说着,她真的非常担心。不只是担心上条,更担心理性逐渐崩溃的奥雷欧斯。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感觉得到她希望在奥雷欧斯陷入决定性的毁灭前,无论如何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面对这样的背影,又有谁能说出那残酷的现实呢。
“别碍事,女人──”
但是,这却是最大的失败。
上条看见了奥雷欧斯那如同枪口般的双眼。那是认真的眼神。上条急忙移动右手,不,应该说尝试着移动右手。如果不上前阻止,姬神一定会遭殃。一点一点地,一公厘一公厘地,将粘在地板上的右手硬是拉到自己眼前。如同要啃噬自己的右手食指般,以自己的牙齿碰触那王牌的右手。
伴随着“啪”的一声,如同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也获得了自由。这是好机会!上条急忙站起身来。接下来只要把姬神撞开,然后让奥雷欧斯闭嘴──
“────去死吧!”
那一瞬间,奥雷欧斯.伊萨德说出来的这句话似乎停止了时间。
刺杀、绞杀、毒杀、射杀、斩杀、扑杀、砍杀殴杀烧杀扼杀压杀轹杀冻杀淹杀。不论与任何一种杀人方式相比对,都无法得知姬神的死因。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生病。
就是死了。
简直像是电池没电了一样。如果真的有灵魂,就好像灵魂从肉体被抽离,只留下空壳一样。
姬神甚至没有发出惨叫声。
她摇晃着身体,仰着头,往后倒下。也就是说,在倒下的瞬间,上条看见了姬神的脸。慢慢地、慢慢地,原本看不见的姬神的脸,展露在自己的眼前。
姬神的脸部扭曲,却依然在微笑着。
明明快要哭出来了,却坚持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太过惊讶与冲击。姬神早就有所觉悟。这个表情,是遗憾无法改变一件早已注定之事的表情。
姬神秋沙早就知道,挡在奥雷欧斯面前,一定会有这样的下场。
即使如此,她依然带着一缕希望,尝试阻止奥雷欧斯。
不为任何人所需要,一直到最后一刻依然被当成物品看待的少女。
就跟炼金术师没办法成为男主角一样,这名少女到最后依然没办法成为女主角。就好像只是搬走一块人型的背景,死得毫无价值。“吸血杀手”姬神秋沙。
目睹这样的画面,谁还能够保持沉默?
(开什么──)
上条的视线中,已经完全没有炼金术师的存在。他只是拼命奔向即将倒在地上的姬神秋沙。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有一种错觉,似乎一旦让她倒在地板上,这个死亡的魔法,将成为一个已经无法改变的现实。
“──玩笑,你这混蛋!”
就在姬神整个摔在地上的前一瞬间,上条终于来得及以两手抱住她的身体。姬神的身体好轻,就像非常重要的东西,从身体内部被抽走一般。
在怀中,少女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
但是,透过抱住她的“右手”,渐渐传来虚弱却确实的心脏鼓动声。
“什么……你用右手……破解了我的金色大衍术?”炼金术师的眼神冻结,说道:“不可能!姬神秋沙的死应该是已经确定的事!难道你的右手拥有圣域的秘术?”
“……”
上条没有回答。
够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就像偶然间取回原本被夺走的记忆一样,为什么可以用右手将“去死吧”的指令取消掉,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上条无法原谅眼前这个男人。
虽然很同情,虽然很能认同。即使是被茵蒂克丝所遗忘,却依然不忍心伤害茵蒂克丝。这个男人的行为,就在刚刚,甚至让上条不再拥有任何与他为敌的理由。
但是,现在却不同,就算被最重要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背叛,就算看见最重要的人被别人夺走,就算自己的怒火无法发泄,甚至连自责都无法容许。
但是面对一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怎么能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藉以获得满足?这样的思考模式,上条绝对无法认同。
上条完全不了解“失忆前”的上条当麻。
他有什么样的回忆,有什么样的过去,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走向未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过去在守护什么,未来想守护什么。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上条当麻”绝对无法认同眼前这个炼金术师,不,应该说是这个“人类”。
原本各走各路的两个上条当麻,如今终于达成共识。
“好吧,奥雷欧斯.伊萨德。如果你认为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上条当麻将怀中的姬神秋沙轻轻放在地上,接着站了起来。没有声音,但是身上宛如带着静电般的怒气,似乎任何人一旦触摸就会被弹开。完全,不加掩饰。
“──那我就先杀了你这个幻想…!”
不是别人,就是“幻想杀手”上条当麻的声音。
──所以,我想成为魔法师。
这是距今十年前的故事了。某一天的夜晚,京都的某个山中村落被吸血鬼袭击。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前兆,完全没有任何迹象。
原本是连派出所都不需要的和平小村落,在一夜之间化为地狱。尝试想要击退吸血鬼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送命。到最后甚至连谁是人类,谁是吸血鬼都分不清楚了。原本应该团结在一起的同伴,陷入了互相残杀的泥沼之中。
在天还没亮之前,村里便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死人,另一种是吸血鬼。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存活下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少女在幼小的心中思考着。周围到处都是吸血鬼。全都是傍晚才跟自己说再见的熟识的叔叔阿姨们。
曾经跟自己说“天晚了,快回家吧”的蔬菜店老伯,咬了自己的脖子。
──在咬到的瞬间,吸血鬼变成了灰。
曾经跟自己说“明天也要一起玩哟”的柚香,咬了自己的脖子。
──在咬到的瞬间,吸血鬼变成了灰。
曾经跟自己说“快逃吧”并且把自己推开的母亲,咬了自己的脖子。
──在咬到的瞬间,吸血鬼变成了灰。
于是,吸血鬼们开始察觉。如同是对吸血鬼的反击,只要咬了这名少女的脖子,吸血鬼就会被消灭。这与少女的意志无关。少女的血液简直像是硫酸,只要含在嘴里,就会让吸血鬼溶化消失。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无法停止咬她的脖子。
少女默默地看着,一个接一个变成灰,被风吹散的村人们。
因此,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
每个吸血鬼,都在跟自己这么说。
有人说他也不想变成吸血鬼,有人说他也不想把别人变成跟自己一样的吸血鬼。他们相信,只有变成灰,才是自己唯一的救赎之道。
吸血鬼,变成了灰。
对不起。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背负这样的罪业。一直到最后仍然在哭泣,一直到最后仍然无法露出笑容,一直到最后仍然无法得救。
不知不觉,整个村庄被灰烬所覆盖。
村子好和平。因为没有人,所以和平。连当初闯入村庄中的那个吸血鬼元凶,也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咬了少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化成灰烬。
少女渐渐开始体会。
袭击村庄的吸血鬼,其实也是受害者。拥有能够将吸血鬼一击杀死能力的少女,应该让那个吸血鬼感到相当害怕吧。每天都害怕得发抖,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选择杀死少女,但是却又没有能力杀死少女。
烦恼到最后所想出来的计策,就是将全部的村人都变成吸血鬼,藉以提升已方的战力。
但是,就连一整个村子的吸血鬼,也被少女轻易地全灭。
所以,我想成为魔法师。
我想拯救那些无法得救的人。我想守护那些被遗弃的人。不分受害者或加害者。就算是已经死掉的人,也要将他从地狱的深处拉上来。能够做到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的,只有图画故事书中出现的魔法师。
无论如何,一定要成为魔法师。一直在心中想着,要成为魔法师。整个脑袋中只有这件事。因此就在遇到炼金术师的瞬间,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突然出现了一条捷径,让少女兴奋不已。那一天晚上,紧张得睡不着觉。那是一种非常舒畅的紧张。
然而,如今,少女的眼前站着一个炼金术师。
“别碍事,女人──”
原本自己所追求的梦想,如今却残酷地歪着嘴角说出这样的话。
“────去死吧!”
那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少女无法维持自己的意识。就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情况下,少女的意识被拉进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你这个混蛋!”
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少年的怒吼。
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炼金术师。就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
少年真的愤怒了。
并不是因为炼金术师的行为,而是因为少女的死。
他的模样,让少女感到好耀眼。
不知为什么,似乎有种感觉,原本自己绝对无法实现的梦想,就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