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西沉,夜晚来临。
但是,夜晚并没有带来宁静。身穿黑色修道服的雅妮丝,不停地以外国话及手势对身穿相同修道服的修女们发出命令。同时,她拿著一支羽毛笔,以飞快的速度在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上书写。「那个就像电话一样。」茵蒂克丝解释道。只要在那本笔记本上写下文字,就会在另外一本笔记本上浮现出相同的文字。「与其说是电话,不如说是电子邮件吧。」上条在心里偷偷吐槽。
这群漆黑的团体——应该是罗马正教的正规修女之中,有些人跳入那个绑定奥索拉的凶手所切开的正三角形洞穴中,进入下水道。另外有些人则摊开地图,不停地以羽毛笔沾红色墨水在地图上画出线条。上条无法判断她们是在研究敌人的逃走路径,还是在安排监视据点及包围网。
这是一个嘈杂、慌乱的夜晚。上条、茵蒂克丝、史提尔三人只能呆呆地站在梢远处看著。上条不会说任何外文(甚至连她们在说哪国话都不知道),所以无法参与讨论。至於茵蒂克丝与史提尔,则是为了避免不同命令系统让罗马正教的修女们产生混乱,因而始终采取观望态度。
上条忍受著越来越强的饥饿感,说道:
「喂,我跟茵蒂克丝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实际执行任务的不是这些罗马正教的人吗?如果只能傻傻地站著,又何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这个嘛,我们的增援部队这时候应该也该到了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骑士团那些家伙还没来。」史提尔懊恼地吐著白烟说道。「还有,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能派上用场。不,正确来说,是她能派上用场。」
史提尔口中的「她」,应该是指茵蒂克丝吧。
「她?」
「没错。因为这件事跟魔道书有关。而且还是《法之书》的原典。」
史提尔自顾自地为话题下了结论(看来完全没有详加说明的打算)。所以,茵蒂克丝代替史提尔做了简单的解释。
所谓的《法之书》,据说是一本以全世界没有人能解读的暗号所写成的魔道书,书中的内容相当珍贵,只要能够成功解读,就可以获得极为强大的力量。而如今,终於有一名少女研究出了这本魔道书的解读法。
但是,天草式十字凄教从罗马正教的手中夺走了这本《法之书》,与知道解读法的少女奥索拉·阿奎纳。
上条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少女就是奥索拉。她是在天草式与罗马正教的你争我夺之际趁乱逃走的。至於《法之书》则依然下落不明,但很有可能也落人天草式的手中。
(天草式……?)
上条总觉得这个名称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上条决定先将这点搁在一旁,开口问道:
「没人能解读?连茵蒂克丝也无法解读?」
「没办法。我试过了,但是那跟一般的暗号完全不同。」
「可是,这种『没人能解读的魔道书』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既然没人能解读,说不定只是一些乱写出来的东西吧?」
「或许吧。」
茵蒂克丝老实地说道。不过,这种丝毫不加辩驳的态度,反而像是个正在哄著小孩子的大人。就好比一个真正的专家,绝对不会跟门外汉一般见识。
史提尔将吸到尽头的香菸吐在地上,用脚踩熄,说道:
「据说《法之书》中所记载的术式实在太过强大,一旦施展出来,如今这个由十字教所支配的世界将会面临末日。这个传说不论是真是假,总之如果能将这本书永远封印住,当然是最好不过。甚至有一派说法,是读过这本书的人,连超越人类极限的天使术式都可以运用自如。」
上条一听,霎时全身僵硬。
「天……使……?」
「嗯?或许没有宗教信仰的你,难以想像所谓的天使吧。」
史提尔嘲笑道。不过,他猜错了。
上条相当明白什么是「天使」。称作「神之力」的那个天使曾经做过什么事,上条依然记得一清二楚。那天晚上,海边的天空在一瞬间被巨大的魔法阵漩涡给遮蔽。天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半个地球化为焦土。
何况在天使的所有术式中,那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如此可怕的魔法,将可由人类运用自如?
「可是……既然没人能够解读《法之书》,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在吹牛?」
上条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液,如此说道。茵蒂克丝像个天真孩子一样点了点头,回答道:
「嗯。不过,当麻,《法之书》一定具有很强大的威力,这是无庸置疑的。写下《法之书》的人是传说中最强的魔法师。这个人甚至有资格记录在新约圣经中。他活跃的时代不过是距今七十年前,但是这七十年的时间,魔法师的进化甚至超越了数千年来的历史。目前全世界的魔法师之中,约有两成是他的弟子。而且有将近五成的魔法师,都或多或少受过他的影响。」
茵蒂克丝的表情相当认真,令上条完全无法插嘴。
「我想,《法之书》绝不会是浪得虚名。就算这本书的威力比传闻中还要可怕,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一群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们从三人的身旁奔跑而过,发出阵阵脚步声。
过了好几秒,上条才终於开口说道:
「你说的『他』……是谁啊?」
「爱德华·亚历山大。另一个名字是克劳利。现在他正躺在英国某处乡下的坟墓之中。」史提尔点燃了另一根香菸,说道:「总之根据记载,这家伙是个最恶劣的人渣。他在旅行的过程中,为了进行一场魔法实验,把跟他一起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妻子当成与守护天使爱华斯接触的媒介。而且在女儿莉莉丝死亡时,他依然无动於衷地研究magick的魔法理论。甚至为了进行实验,还把年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的一群小女孩当成牺牲品……不过,他为所谓的异世界——也就是天界或魔界这类『不同层级但互相重叠的界』找出了新定义,也为魔法仪式开创了崭新视野,就这点而言确实功不可没。」
此时风向有了变化,於是史提尔移动了脚步,因为他不想让茵蒂克丝吸入二手菸。不过这么一来,二手菸却朝上条的方向飘去,让上条忍不住大咳起来。史提尔见状,反而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更是用力喷出白烟,简直像是怪兽一样。
「总而言之,关於这个魔法师的各种传说是多得不可胜数。《法之书》也一样。据说每次当他陷入无法抉择的窘境时,就会用《法之书》来进行书籍占卜,根据占卜出来的内容来决定该怎么做。换句话说,这是一本可以替全世界最强的魔法师决定方向的魔道书,相当於曾经掌握近代西洋魔法的历史。所以说,最好别把《法之书》看得太简单。」
史提尔说著,似乎心情也跟著烦躁了起来,忍不住咂了个嘴。
刚刚奔过三人身旁的罗马正教修女们又奔了回来。其中一名修女闻到菸味,隐隐露出不悦的表情。她的手上抱著一个直径约一公尺的巨大齿轮,不知道是武器还是另有用途。
「既然是这么可怕的书,为什么不赶紧销毁?既然是本书,把它烧了不就得了?」
「魔道书是烧不掉的。特别定原典等级的魔道书,里头所记载的文字、段落、章节都会化成魔法记号,吸收地脉或龙脉所释放出的微弱能量来当作动力,就像一座自动运转的魔法阵。所以我们能做的,顶多只是将它封印。」
茵蒂克丝露出了似有深意的笑容,说道:
「不过,若是我凭藉记忆所写下的原典手抄本,则不会有这种现象。」
『自动运转的魔法阵』还是必须藉由人类所放出的微弱魔力来启动。作者本人的魔力就像是发动引擎的启动器。书写魔道书的魔法师,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将魔力随著文字情报一起灌输到纸张中。不管使用何种书写道具及材料,都会发生这样的现象,所以不可能避免。不过,她根本没有办法靠生命力来精链出魔力,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魔道书图书馆管理者的最佳人选……一切简直像刻意安排好的一样,真令人不爽。」
「喔……是这样吗?茵蒂克丝?」
「呃……思……?启动器是什么?引擎又是什么?」
史提尔的补充说明,反而让茵蒂克丝听得一头雾水。
接著,史提尔不厌其烦地为茵蒂克丝解释什么是启动器跟引擎(而且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开心)。上条看著史提尔与茵蒂克丝的对话,内心感到越来越沉重。
一开始,上条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直到刚刚,上条也以为只要把被掳走的奥索拉救回来就行。
但是如今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上条相当清楚「天使」有多大的能耐。他亲眼见识过米夏·克洛伊洁芙化身的「神之力」,所施展的那种可以将地球的一半化为灰烬的魔法。
而且上条也很清楚「魔法师」这种生物。过去遇到过的魔法师,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是全力以赴。
这样一群魔法师,如果藉由《法之书》而获得天使的魔法,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该死……)
茵蒂克丝说,魔道书的原典无法烧毁。
因为原典本身就是一座自动运转的魔法阵。
但是,上条的右手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只要利用幻想杀手的力量,或许就可以……
(真糟糕,看来这下子没办法中途退场了!)
2
以外国话下完指令之後,雅妮丝摇晃著短裙来到上条等三人身旁。高得吓人的厚底凉鞋发出了马蹄般的躂躂声。
这个年纪比茵蒂克丝还小的女孩,让上条的内心七上八下。自从看过英国清教及俄罗斯成教几个年纪小到不可思议的修女後,上条明白在魔法世界并没有所谓长幼有序的观念(不过当初米夏的外表跟内在,并非同一人就是了)。何况这个小女孩刚刚才用外国话大刺刺地对数十名部属直接下达命令,同时更以通讯的方式对几百个部属也做出指示。
不过对上条而言,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小女孩的「位高权重」,而是小女孩的「外国话」。此时的上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不会说外国话,只好以最热血的高速肢体语言来一决胜负!」
只见雅妮丝凝视著上条的双眼,仿佛正打算以外国话来与上条进行一场异国文化交流。上条於是也摆好了架势,准备展现出最华丽的动作。
「啊……呃……我现在预备很想要开始即将说明状况,是否请问是不是你们准备就绪好了?」
「……」
好奇怪的日语。
上条内心的诧异难以用笔墨形容。
就算再怎么注重个人特色,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日语。
眼前这个罗马正教的修女如今正全身僵硬、双脚颤抖,整张脸变得红通通的。此时上条心中才明白,「与外国人的第一次对话会紧张」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只见雅妮丝接著说道:
「在……在日本人面前搬弄我的拙劣日语,让……让我有点紧张。啊,请问你会说其他语言吗?最好是阿巴尔语或柏柏尔语之类远离双方文化圈的语言……」
因为紧张的关系,雅妮丝说得非常快。茵蒂克丝在旁边,以外国话对她说著类似「冷静、冷静、深呼吸」之类的话。另一头的史提尔却是脸色阴暗地低著头,自顾自地喃喃说道:「没什么,别介意,我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会说奇怪日语的人。」
雅妮丝将手放在乎坦的胸部上,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将紊乱的情绪压抑了下来。原本应该穿习惯了三十公分厚底凉鞋的双脚,也因为紧张的关系而像醉汉一样摇摇摆摆。
但是为了继续执行任务,她挺直了腰杆说道:
「真是抱歉,那么,请容我再说一次,关於目前的状况及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应该讨论啊啊啊啊!」
无视著下盘的虚浮而勉强做出挺胸动作的雅妮丝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整个人往後摔倒。「哇啊!哇啊!」她一边喊,两手一边乱挥。在慌乱中,她抓住了上条的手。
「喔哇!」
结果连上条也被拉倒在地。这突然发生的事故让上条来不及做出护身动作,整个人摔在柏油地面上,痛得几乎想要在地上打滚。但是忽然间,上条竟发现自己的头上盖了一块轻飘飘的布。
原来是雅妮丝的裙子。
上条抬头一看,距离鼻尖数公分的前方是一整片的乐园美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慌张的上条急忙想要将头栘开,此时雅妮丝终於也察觉了大事不妙,奋力发出「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从上面用两只手将裙子紧紧压住。当然,这是情急之下所做出的防卫性举动,但却反而把上条的头固定在裙子里动弹不得。
三百六十度的视野全部被裙子及大腿遮蔽的上条,听见了茵蒂克丝的喊叫声。
「当……当当当当麻!这样的恶作剧实在太过分了点!」
「执行任务的时候别发情,快站起来。」
史提尔举脚往上条的腰际一踢,才终於让上条的头挣脱了雅妮丝的裙子与大腿所组成的可怕监牢。不过史提尔这一脚踢得有点兴致索然,似乎只是听了茵蒂克丝的喊叫声之後,才不得不这么做。
腰际挨了一脚的上条,边咳嗽边甩动脑袋。
就在这时,上条与跌坐在柏油地面上的雅妮丝四目相交。雅妮丝全身颤抖、满脸发红,眼角微微浮现泪光。上条一看之下,不禁著急得脸色苍白。
「对……对不起……」
「没……没关系……是我自己跌倒了。可能是因为太紧张的关系,身体失去平衡……呃,你站得起来吗?」
雅妮丝以穿著三十公分厚底凉鞋的双脚支撑地面,俐落地站了起来,然後对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的上条缓缓伸出了手。上条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层层乌云中看见了一线光芒,伸出手来与雅妮丝交握。这一幕看在茵蒂克丝的眼里,似乎颇不是滋味。
逐渐冷静下来之後,雅妮丝的身体虽然还是很僵硬,但是说话却渐渐不再紧张了。
「好的,那么我现在开始说明关於《法之书》、奥索拉·阿奎纳和天草式的动向,以及我们今後的行动方针。」
或许是因为害怕再度跌倒,颤颤巍巍的雅妮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上条的衣服。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毕竟伸手抓住一个素昧平生的男性还是不妥,何况上条刚刚才将雅妮丝的裙里风光看得一清二楚。雅妮丝的手在半空中摸索良久,最後轻轻抓住了茵蒂克丝的修道服一角。
「目前我们可以确定奥索拉·阿奎纳落入了天草式手中。至於《法之书》的下落,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这一次与我们敌对的天草式人数大约将近五十人。他们白天利用下水道逃走,不过现在不见得还待在下水道里面。」
「换句话说,就是丝毫没有明确线索?」
茵蒂克丝说道。雅妮丝挤在她的身边,似乎让她感觉有点不舒服。
「是的,虽然我们试图靠残留在那里的魔力痕迹来追踪天草式的去向,但不是很顺利。不愧是隐密性强化型教派,天草式十字凄教。」
身体微微摇摆的雅妮丝伸手指向地面上那个正三角形的洞穴。
「但我们有另一队人马已经在附近设下了包围网,或许能够有所收获。」
「包围网……多大规模的包围网?」
上条歪著脑袋问道。茵蒂克丝以眼神向上条求救,希望上条将倚靠在她身上的雅妮丝拉走,上条假装没有看见。
「以这里为中心点,半径十公里的范围。包含一百三十二条道路与四十三条下水道。以我们的
人力,要张设这样的包围网并非难事。」雅妮丝整个人凑在茵蒂克丝身上,开口说道。「总而言之,一旦天草式的人企图把《法之书》及奥索拉·阿奎纳带回他们的大本营,就会被我们的包围网发现。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天草式的大本营是在九州地方……可惜的是,我们目前无法判断这个情报的正确性。而且如果他们根本不打算突破包围网,而是当场向奥索拉逼问解读法,事情就会棘手得多。」
「这点应该不用担心。相信奥索拉应该不至於笨到不懂如何抵抗读心类的魔法。而且如果要来硬的,地点也不合适。」
史提尔吐出了一口白烟,说道:
「对他们而言,这附近的敌人太多了,没办法安心办事。拷问奥索拉、取得解读法、制作《法之书》的解读版本这些工作,可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如果想要在不让俘虏自杀的情况下突破心防、问出情报,最好的手段是不必直接接触俘虏的『疲劳轰炸类』或『妨碍睡眠类』拷问方式。不过,这至少要花一星期的时间。只是一两天不睡,根本不算是拷问。持续一百二十个小时以上没有睡觉,理性才会开始逐渐崩溃。」
史提尔若无其事地说道,上条却是听得毛骨悚然。
除了恐惧於眼前这个魔女狩猎与宗教审判的专家之外,也害怕将奥索拉绑定的那些家伙真的对奥索拉做了这样的事情。何况,根据雅妮丝刚刚所说的情报,天草式的成员多达将近五十人。
天草式十字凄教。
然而,上条此时却想到了一件事——以前曾经听神裂火织及土御门元春说到「天草式」这个组织。当初听到的情报足,神裂原本是这个组织的领袖,後来为了保护部属而脱离组织。
神裂当初那么想要保护的一群人,如今竟然会为了私欲而做出这种事?
(不应该是这样……)
难道说,是这些人变了?
神裂火织走了之後,这些原本受她保护的人就堕落了?
「怎么了,当麻?」
茵蒂克丝狐疑地问道,并将脑袋歪向一边,却刚好与缠在身上的雅妮丝两头相撞。
「没什么。对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天草式那些人马上就会被包围网发现对吧?」
「啊,是的,没错。」雅妮丝似乎还是有点紧张,整张脸几乎是紧贴在茵蒂克丝的脸颊上,说道:「基本上来说,你们只要在後方支援就行了……不过,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法之书》内的术式遭到施用的危险性并非完全没有,所以最好让魔道书的专家来处理这部分——」
「啊啊!难过死了!热死了!」茵蒂克丝挥动双手不停挣扎,过了一会,向上条说道:「不过,天草式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吗?当麻?」
「你问我,我问谁?话说回来,四、五十个身穿修道服的人所组成的诡异团体,如果走在街上应该会很醒目吧?」
「当麻,天草式可没有特定服装哦?他们是一个非常擅长隐匿行踪的集团,就算走在街上,外人也看不出来他们跟普通人有何差别的。」
「……」
「怎么了,当麻?为什么用那种充满怀疑的眼神看我?」
「没什么。」上条回答。看看周围的所有人,没一个打扮是正常的。「跟普通人没差别」这句话从茵蒂克丝口中说出来,实在没啥说服力。
「总而言之,天草式特别擅长『躲』跟『逃』。他们抢走《法之书》及奥索拉·阿奎纳之後,一定会预测罗马正教将采取的追击手段。如果这是一项早已计画好的行动,事前想必经过沙盘推演。」
整个人依偎在茵蒂克丝身上的雅妮丝满脸惑色地说道:
「可……可是,不管怎么做,也不可能逃出我们的包围网……」
「有可能。就是有这种魔法。」
茵蒂克丝毫不思索地答道。雅妮丝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种只在日本国内才能使用的魔法。简单来说,日本各地都存在名为『涡点』的特殊空间。只要利用『地图魔法』,就可以在『涡点』与『涡点』之间自由移动。」
「是伊能忠敬的——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
史提尔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喃喃说道。
上条听得一头雾水,问道:
「伊能忠敬是谁?又是个传说中的魔法师?」
这句话一问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对上条投以冰冷的视线。
「呃,当麻,他是第一个以实测方式绘制日本地图的人,在一般历史年表上都有记载。」
「看来你似乎对历史完全没概念。恐怕你连五任以前的日本总理大臣是谁都忘了吧?」
「……就连我这个意大利人都知道呢。」
来自四面八方的吐槽声浪,把丢脸的上条轰得体无完肤。
「总而言之,这个诞生於江户时代的日本地图上,其实有特殊的机关。大家对『偶像理论』应该都很清楚吧?除了……当麻之外。」
这个世界上明明了解这种魔法专门用语的人只占极少数,但对在场所有人来说却是常识中的常识。上条感觉自己好像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
「为了当麻,我梢微解释一下。所谓的偶像理论,就是一种可以让我们将神及天使的力量善加利用的基础知识。根据这个理论,只要制造出一座跟『神子』受刑时所用的十字架外表相同的复制品,立在教堂的屋顶上,就可以分得一些真正十字架所拥有的神圣力量。虽然说复制品的力量只有真货的O·OOOOOOOOOOO一%不到,就算是传说中最强的复制品『神圣马槽』也顶多只有几成的力量而已,但只要拥有真货的百分之一力量,威力就足以跟十二使徒匹敌了。」
全世界的十字架,从立在教堂上的到挂在修女脖子上的,可以说数也数不尽。但即使是被这么多复制品分走力量,「真货」的力量还是源源不绝。或许就像太阳跟太阳能发电的关系一样吧,上条胡乱想道。
「而且根据假说,这个『偶像理论』是可以逆推的。换句话说,不止真货会对『偶像』造成影响,『偶像』也会对真货造成影响。」
「假说……?意思是还没有完全证实?」
「有一些『例外』无法解释,所以目前只停留在假说阶段。但由这个假说来看,人家说不好好对待圣经会遭天谴,这并不是没道理的。圣经中也经常出现迫害十字教的希腊宗教『偶像』被雷击中而毁坏的例子。日本以前的『踏画检验法』,据说也是根据『伤害偶像会对真货造成不良影响』的观念而设计出来的。」(注:「踏画检验法」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基督教打压时期,为了检验人民是否为基督徒的一种手段。做法是在纸上画出耶稣基督或圣母玛利亚肖像,放在地上由人民一个个踩过去,不敢踩的人就会被认定是基督教徒。)
茵蒂克丝臭著一张脸说道。身为知识宝库的她,似乎很不喜欢说出「假设」或「据说」这类带有不确定性的字眼。
「伊能忠敬就是利用这个『偶像理论』来反其道而行。他明白真货跟偶像之间会互相影响,所以他在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上,标记出原本不存在於日本列岛的四十七个『涡点』,如此一来,这些可以让人瞬间来去自如的出入口,就这么出现在现实的日本之中了。」
上条在脑袋中,拚命将这些茵蒂克丝说得煞有其事的诡异情报做一番整理。
日本列岛跟那个叫做伊能忠敬的人制作出来的精巧日本地图之间,会互相影响。
只要在那个日本地图上随便画下瞬间移动的出入口,就会出现在真正的日本列岛上。
这么说来,画在日本地图上的东西都会成真?
「喂,这太可怕了吧?如果用橡皮擦把那个地图擦掉,所有日本人跟城市不就全都会消失了?」
「不是这样的。当麻,你听我说,成为偶像的条件是『复制』。偶像跟真货之间只要有一点点魔法层面上的误差,偶像就会失去作用。所以『偶像理论』绝对不是万能的。一旦原本的『像』被改掉,理论也就不再适用了。」
茵蒂克丝严肃地解释道。过去曾经有一派魔法师想要「利用跟『神子』一模一样的石像来操纵位於天界的『神子』」,但後来全都是以失败收场。
「反过来说,这正是伊能忠敬最厉害的地方。他在复制品上添加了真货所没有的要素,却还是可以让复制品与真货维持完美的黄金比例。在整个魔法历史中,只有他达到这样的成就。如果他是雕刻家,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操纵『神子』或『天使』……当然,光是能操纵日本地图,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不过,天草式真的会这个日本地图的魔法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活於江户幕府时代的伊能忠敬对外国文化相当感兴趣,他的族人甚至曾经打算将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卖给西博德(注:Siebold,江户幕府时代来到日本的德国医师兼博物学家)对於当时遭到打压的十字教,他应该透过兰学(注:日本锁国时代时,经由荷兰传人日本的各种西学)而辗转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就算为了学术上的兴趣而曾经与天草式在私底下有过交流,也绝不奇怪。」
细微末节的理论姑且不管,总而言之就是天草式拥有瞬间自由来去日本各个角落的魔法。这么说来,突破包围网对他们来说根本是轻而易举。
听了茵蒂克丝的说明後,雅妮丝整个人都傻掉了。
上条在脑袋中整理著这些情报,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天草式很有可能已经通过『涡点』跑掉了吧?不过,既然『涡点』的数量有限,要不要乾脆把所有『涡点』都查一遍?」
「没办法。事实上在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里,後人只找得到二十三个『涡点』而已,但是当年黑船(注:指幕府时代来到日本的西洋船队)打算收购这份地图的时候,说明书上清楚写著共有四十七个『涡点』。」
半数以上的『涡点』不知位於何处。
如此一来,根本无法掌握天草式的去向了。
「除了利用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的特殊移动魔法之外,天草式的大本营也是出名的隐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外人连他们的逃走路径都掌握不了。刚刚雅妮丝说他们的大本营『据说』在九州,但这个情报的真伪难以求证。被怀疑是天草式大本营的地方太多,至於哪一个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说不定这些情报都是假的,也说不定这些地方全部拥有大本营的机能。」
雅妮丝脸色发白。
她以原本扶在茵蒂克丝身上的双手,抓住茵蒂克丝的肩膀大喊: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既然知道这种情报,为什么不赶快告诉我?没办法掌握『涡点』,也找不出大本营,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一进入『涡点』,一切就完了!如果趁他们进入『涡点』之前赶紧采取行动,或许还有机会将他们拦下!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因为没有著急的必要。」
茵蒂克丝轻描淡写地说道。雅妮丝一听,再次傻住。
「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是利用星辰的方位来进行测量的。所以『星辰位置』对地图的影响非常大,而这也成了使用特殊移动魔法的条件。简单来说,就是有时间上的限制,如果时间不对,就没办法使用特殊移动魔法。」
茵蒂克丝抬头望向星空,银色长发随之摇曳。
「以现在的星辰位置来看……时问大约是晚上七点半。可以使用特殊移动魔法的时机是换日之後的短暂时间,距离现在还有四个半小时左右的空档。而且能够用来移动的『涡点』位置是固定的。在後人能够掌握的二十三个『涡点』之中,只有一个位於我们的包围网里面……当然,他们还是有可能利用我们所不知道的其他『涡点』。」
茵蒂克丝自信满满地说道。
每次遇到这种场面上条都深深感觉到,她与自己真的不是住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涡点』到底在哪里?」
「当麻,你有带那个可以看地图的东西吗?借我借我。」
上条心想,她指的应该是手机的GPS卫星定位功能吧,於是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茵蒂克丝接过手机,却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於是上条只好代替她操作。茵蒂克丝不停地对上条做出「右边一点」或是「下面一点」的指示,最後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指著地图上的一点。
「就是这里。」
3
「侦查人员回报,在那个地点发现了两名可疑人物,很有可能是天草式成员,不过目前没有打草惊蛇。」
听了茵蒂克丝的说明後,雅妮丝下达命令。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就获得了手下回报。上条心想,果然人多好办事。虽然同样是处於一片混乱的状态,「天使坠落」那一次可是麻烦得多。
「不过,并没有发现天草式的主力队伍及《法之书》、奥索拉的身影。」
「当然,如果在这时间几十个人一起跑进去,一定很醒目。而且那里现在还是『营业状态』。」
上条虽然不清楚那里的结束营业时间,但现在连八点都还没到。
天草式的人如果想利用伊能忠敬的地图魔法逃走,一定会前往那个称为「涡点」的位置。上条等人便是打算趁天草式人马来到「涡点」时发动攻势,抢回《法之书》与奥索拉。
「由於他们有可能会利用我们所不知道的『涡点』,甚至也有可能不利用特殊移动魔法,所以在还没找到天草式主力部队前,我不能把所有人员都集中在一处。如果不维持包围网并且持续在区域内搜索,可能反而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走。不过,那里确实是他们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
雅妮丝懊恼地说道。不过茵蒂克丝却显得毫不在意,说道:
「你这个做法是正确的,毕竟我也不是握有明确证据。」
「因为这样的缘故,目前可以调度的人力包括我在内只有七十四名。目前我们正在进行武装及法具的重新配置。以这样的人力,如果真的遇到天草式主力队伍,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你们可能必须各自保护自己的安全,真是非常抱歉。」
到目前为止,天草式乃是以不到五十人的人数,与多达两百五十人的罗马正教形成拉锯战。所以,雅妮丝这么说绝非谦逊之词。
史提尔点燃了一根新的香菸,说道:
「你不用在意。说好要来支援的『骑士』音讯全无,已经让我们感到过意不去了,我们几个绝对不会造成你们的负担。对了,出发之前的整编工作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
「除了选择武器及防具之外,我们还必须利用圣水及阅读圣经来为每位成员祈福……」雅妮丝想了片刻之後说道:「大约三个小时……最迟会在十一点之前完成。」
「如果把移动的时间算进去,等於必须在三十几分钟之内分胜负?也好,反正如果比天草式主力队伍还早到,也只是空等而已。」
就这样,行动开始时间确定为晚上十一点整。
雅妮丝拍了两次手掌,以外国话下达指示之後,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们全都动了起来。七十四个人迅速拆成许多二到四人的小组,各自分头进行准备工作。
对於看惯了史提尔、土御门、神裂这类独行侠——说难听点就是孤僻任性魔法师的上条而言,罗马正教的有条不紊令他颇感意外。
雅妮丝等参与「《法之书》及奥索拉夺回行动」的成员们皆各自进行战斗准备,完成准备的人则轮流吃饭及睡觉。上条感到很诧异,不明白为何这些人在即将面临战斗的前一刻还能睡得著。不过雅妮丝说,在战况陷入僵局的时候,大家根本不敢奢望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只能找机会抓住十分钟、二十分钟的空档睡觉补充体力,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常识了。看来这群人真的是非常习惯於长时间战斗的专家集团,上条心里胡乱地想著。
至於上条、茵蒂克丝与史提尔,由於没有需要准备的东西,所以能够早早吃完饭躺下来睡觉。上条心想,或许这是雅妮丝对客人的体贴吧。
值得一提的是,用餐跟睡觉都是在帐棚中进行的。这里明明是日本的首都,这些人却搭起了帐棚露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一想,如果这七十几个穿著奇怪服装的人物是在夜晚的连锁式餐厅或旅馆内集结并进行战斗准备,那副景象恐怕更是奇观吧。
(话说回来,十一点才开始行动……那我明天来得及上学吗?啊!等等,暑假作业的最後期限应该快到了吧?)
上条急忙转头朝学园都市的方向望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种种的复杂因素,上条的暑假作业没写完。所以,小萌老师交代了上条一份「处罚作业」(小萌老师为了上条一个人特地做出来的),而缴交这份作业的最後期限似乎就是明天……
啊啊啊啊!上条铁青著脸在心中大叫。事实上,上条本来以为一定能写完。一直到今天以
前,发愤图强的上条为了完成作业,阻挡了无数次茵蒂克丝的「陪我玩攻击」与三色猫的「交出食物」攻击。光靠上条一个人的力量,或许还是力有未逮,但昨天上条磨著御坂美琴要她教导解题技巧(美琴虽然嘴里不停抱怨,还是陪上条耗了好几个小时),上条的解题速度因而大幅上升,很有希望能够在今天完成全部作业。但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惨了惨了,一定会被骂的!怎么办?怎么办?不止是小萌老师,就连美琴也一定会生气的!啊啊,好久没说这句话了……我好不幸!)
全身微颤的上条,轻轻抬头仰望夜空。他不停告诉自己,从眼角流下的透明液体只是汗水。
上条垂头丧气地走向露营场地角落,分得一份不知名的意式汤品及面包,边吃边左右张望。
在这个「薄明座」遗址的停车场上,到处都张设著半圆形的小帐棚。但不管怎么想,这个停车场应该都睡不下所有人,看来有些人应该是睡在建筑物里面吧。何况,所有罗马正教的成员都忙著进行准备工作,恐怕有一半以上根本没时间睡觉。
看著这些人那么忙碌,上条实在不好意思一个人呼呼大睡。不过,根据史提尔的说法,没事做的人到处乱晃反而会给她们添麻烦。
(话说回来,一大群人在废墟里露营,难道不会惊动警察吗?还是她们使用了类似驱散闲人的魔法?)
上条从露营场地走进自己的帐棚中,把身体包裹在毛毯里,脑袋胡思乱想著这些事情。史提尔就睡在旁边,而茵蒂克丝则似乎是睡在隔壁帐棚。为了保护茵蒂克丝,史提尔本来想要跟茵蒂克丝睡同一个帐棚,但却被拒绝了。後来上条便看见史提尔懊恼地在嘴里碎碎念著:「如果跟她同性的神裂在场就好了……」还在茵蒂克丝的帐棚附近贴满了符文卡片。据说「猎杀魔女之王」会因符文卡片的数量多寡而大幅改变强弱程度,而小小帐棚能够贴卡片的空间有限,这点似乎让史提尔抱怨连连。
上条在帐棚里滚来滚去,一直无法入眠。他并非不感疲劳,也不是因即将面临战斗而太过紧张,而是因为外面有那么多人正在忙碌工作著,实在没办法一个人躲起来睡觉。何况只要想到她们的穿著打扮,就会想到身穿相同修道服的奥索拉。
「……还是去帮她们吧。」
上条从毛毯中钻出来说道。旁边传来史提尔不耐烦的声音:
「随你高兴,不过可别用你的奇怪右手把她们的法具破坏掉……如果真的弄坏了,你就自己赔偿,跟我们英国清教没有关系。」
听完了这句跟风凉话没两样的提醒之後,上条走出帐棚。
夏天的夜晚是非常闷热的。修女们忙碌地四处奔走,有的人抱著一大堆银制烛台,有的人抱著好几本老旧圣经,有的人抱著看起来像是马车所使用的巨大木制车轮。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途,上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呢……咦?)
上条突然察觉了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因而停下脚步。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帐棚旁边,那个贴满了符文卡片的茵蒂克丝专用帐棚,出入口的拉链是拉开的,而且里面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哇啊!)
看著茵蒂克丝的帐棚举步往前走的上条,忽然间感觉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原来他一个不小心,一脚踏进白天被天草式切开的那个正三角形洞穴中。
(糟糕……要掉下去了——!)
唰的一声,在上条整个人掉入下水道之前,一名修女及时抓住了上条举高挥舞的手。修女将上条拉上来,以外国话将上条好好数落了一顿,但是上条一句也听不懂。
(惨了,我是不是已经开始给她们添麻烦了?)
一脸沮丧的上条,再次转头望向刚刚差点掉下去的正三角形洞穴,将洞穴好好观察一番。
天草式曾经潜伏在下水道中,由地底下往地面上发动偷袭。一直到刚刚为止,上条都以为这里可以算是罗马正教的基地,就算随便乱晃应该也不至於发生危险才对。但如今仔细一想,危机可能近在咫尺。天草式在逃走之前,很有可能会先设法摧毁这个罗马正教发号施令的大本营,好
让逃走行动能够更加顺利。
(话说回来,就算要发动偷袭,应该也不会特地挑我这个门外汉先下手吧?再怎么想,也会选择司令部之类的重要区域。)
问题是,上条根本无法分辨哪个帐棚是重要区域,哪个帐棚不是重要区域。只见眼前有一个帐棚比其他帐棚大得多,上条漫不经心地想道:「那个帐棚看起来就很有可能被攻击。」
忽然间,一阵极为响亮的撞击声从那座大帐棚中传了出来。
接著,又听见了少女的尖叫声。
「……!?」
上条瞬间感到喉咙的水分似乎都蒸发了。刚刚的胡思乱想,再一次涌上心头。
天草式可以从地底下对地面直接发动攻击。
对雅妮丝等人而言越重要的帐棚,越有可能成为下手目标。
(不会吧,难道真的……?)
「该死!」
幸好那座帐棚距离上条很近。上条把右手握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奋力向前奔去。周围虽然有很多修女,但她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上条奔到大帐棚门口,一口气拉开拉链。
「天草式!」
上条才刚这么大喊,突然有一个沉重的物体从打开的帐棚中冲了出来,撞在上条的肚子上。那是一个沉重、温暖、带著湿润水气的物体。
(哇啊……!)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传遍上条全身,让他汗毛直竖。上条急忙举拳,正打算挥下去时……
才发现是全裸的雅妮丝·桑提斯抱住了自己的腹部。
「……………………………………………………咦?」
上条的脑袋里一声轰然巨响,然後陷入一片空白状态。
全身一丝不挂的雅妮丝不但头发湿答答的,肌肤也带著水气。白色的水蒸气正不断从微微泛红的柔软肌肤上冒出。而且,抱著上条的雅妮丝还不停地发著抖。她将脸埋在上条的肚子上,两眼紧闭,一直在嘴里碎碎念著外国话。看来她已经乱了方寸。
雅妮丝说出来的话,上条一句也听不懂。只见她紧抱著上条伸出手指,上条於是朝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宽敞的帐棚内一角,有只小小的蛞蝓。
雅妮丝指著那只蛞蝓,不断说著让人听不懂的外国话。
「等……等等,雅妮丝!先放开我,穿上衣服再说!还有我只听得懂日语啦!」
上条红著脸大喊,雅妮丝一听,全身的颤抖忽然停止了。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与上条当麻四目相交。
下一个瞬间……
雅妮丝整个人向後翻倒,昏了过去。
(哇啊!)
下面可是坚硬的柏油地面。上条赶紧伸手抱住即将摔倒在地的雅妮丝。奇妙的温暖触感隔著衬衫传了过来,让上条感觉全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不对劲。整体而言,雅妮丝的身体比茵蒂克丝还要削瘦,所以看起来略带骨感,但这样的身材反而让柔软的部位更加明显。
(呜……!?)
将雅妮丝抱个满怀的上条,抬头往上一看,全身再次剧烈颤抖。
原来帐棚的中央放著一个金属大盆。金属大盆正上方的帐棚屋顶处吊著一个铁制水桶。水桶底部连著一根看起来像莲蓬头的东西,莲蓬头上面还有一个水龙头。看来这是一个简易的淋浴设备,只要把水龙头一转,水桶里的热水就会从莲蓬头中流出来。而事实上,现在正不停有热水从莲蓬头中流出。
在那个帐棚正中央的金属大盆里,被热水笼罩的区域之中,站著一个银发碧眼的修女。
「……当麻。」
修女以非常低沉的声音发了话。当然,修女身上什么也没穿。不管是贴著湿润头发的平坦酥胸,还是微微凝聚了水滴的小肚脐,全都一览无遗。由於肌肤颜色本来就白,所以冲了热水之後,显得格外红润。
「等……等等,请等一下,我是以为天草式攻过来,心里很担心所以才冲进来的,这点希望你能够重新慎重评估……」
「呜——」
「???……『呜』?」
上条心惊跳地看著茵蒂克丝的一举一动。
「——呜呜……呜呜……」
(她……她她她她哭了?)
这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上条全身产生了诡异的颤抖。斗大的泪滴不断从茵蒂克丝眼角流下,茵蒂克丝举著双手擦了又擦。
忽然间,上条发现有很多冰冷的视线正向著自己射来。
超过一百名以上的修女,同时对上条贴上了这样的标签:「这是个会把全裸稚龄少女弄哭的男人(而且连上司也全裸地昏倒在一旁)」。上条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等……请……请冷静一下,茵蒂克丝公主!这实在太不像您的作风了!平常的您不是这样的!您看,上条的脑袋就在这里哟?快来咬、快来咬吧!呃……咦?等等……等等!您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认真?我……我刚刚那句话只是开玩笑的,请不要用那种好像要咬断厚牛肉片的气势嘎啊啊啊啊!」
「我不是叫你不要给她们添麻烦吗?思?怎么,你为什么抱著脑袋眼角含泪?」
躺在帐棚里的史提尔,冷冷地对勉强拖著身体走回帐棚的上条问道。由於帐棚拉链是拉上的,所以他只知道外面发生了骚动,却不知道这场骚动跟茵蒂克丝有关。如果被他知道,接下来可能会上演疯狂神父手持炎剑追杀上条的戏码。刚刚才被雅妮丝以「我们接下来要进行作战讨论,请你离开」这样的说辞委婉表达不满之意的上条,当然不想再惹上麻烦。
上条抚摸著兀自疼痛的头皮,钻进了自己的毛毯内。只要抓到空档,就算是五分钟、十分钟也应该赶紧休息、补充睡眠。据说对魔法师而言,这是战场上的基本常识。然而在疼痛消失之前,上条根本睡不著。
「喂,史提尔。」
「干什么?我现在心情很烦,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们的危机处理能力实在是太差了。《法之书》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丢了一本魔道书,他们就慌成这样,真是太不像话了。跟这比起来,掌管十万三干本魔道书的她,可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魔法师的觊觎……」
「你喜欢哪一个女生?」
「噗!」
听到上条这个问题,史提尔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微微颤抖。
集训或露营的晚上一定会谈这个话题,这似乎是日本特有的文化。
「快回答,我还有下面的问题要问。」
「尊敬的女性是伊丽莎白一世(E1izabethI,欣赏的女性是圣女玛尔大(St.Martha)。传说她光靠爱与慈悲的祈祷就降服了恶龙,真是太令人赞叹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天草式十字凄教,不是神裂以前待过的组织吗?」
「……」
史提尔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伸手想拿香菸,却想到躺著抽菸不好,又缩了回来。
「你听谁说的?那个神裂应该不会随便把自己的出身说出来。是土御门告诉你的吧?」
「没错。就在你变成海边民宿老板的时候。」
史提尔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上条不予理会,接著说道:
「换句话说,天草式是神裂的同伴对吧?」上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显得有点迷惘。「……还是要动手吗?像『三泽塾』那次一样?」
上条与史提尔以前曾经共同作战过一次。
那一次的战斗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受伤者数也数不清,有些人更丢了性命。从那件事之後,上条也已经隐约明白,魔法师集团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一回事。在真正的魔法世界中,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天真,所以茵蒂克丝及史提尔这些魔法的专家才会应运而生。
但是,
这些人既然知道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有多么残酷,难道不会产生更多的恻隐之心?
「当然。」
然而,史提尔却是毫不迟疑地如此回答。
「那还用得著问?为了保护那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没有上级命令,甚至是被上级下令禁止,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可以杀死任何人,我可以把活人烧死,把死人烧成灰。不论是在那孩子面前,或是在那孩子看不见的地方。」史提尔用自虐般的声音说道:「你可别会错意了,上条当麻。我现在躺在这个地方,全是为了那孩子。一旦你对那孩子而言不再具有任何价值,我随时可以让你挫骨扬灰。」
「……」
上条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就是史提尔·马格努斯这个男人的唯一信念。
待在英国清教这个组织之中、成为一个战斗力极强的魔法师、受命前来抢夺《法之书》及奥索拉……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只是为了这个信念。
「很久以前我曾经发过誓:『——你安心地睡吧,就算你将遗忘一切,我也会永远记得。我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这番话让上条忍不住全身发抖。
但是史提尔的语气中却是充满感情。
上条慎重地思考该怎么回答。
如果不慎重的话,就对他太失礼了。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茵蒂克丝卷进这件事?」
「拟定计画的人不是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
史提尔泰然自若地说道。
「而且,我不能独力解决这件事情。如果我这么做,那孩子会被上级认为『没有价值』。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不能让上级了解茵蒂克丝的利用价值,她很有可能会被送回伦敦。但是对现在的她而言,不能在学园都市里生活,恐怕比什么都难受。」
史提尔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他们都是英国清教的成员,对史提尔来说,内心一定是希望茵蒂克丝回到英国才对。
但是史提尔·马格努斯却以无奈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睡吧,距离行动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再谈下去就要作恶梦了。」
说完这句话之後,符文魔法师闭上了嘴与眼睛。
再过几个小时,可能就要面临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如此紧张的状态下,上条本来以为自己绝对睡不著。没想到裹起毛毯、闭上眼睛之後,睡意便在不知不觉中笼罩全身。或许是大霸星祭的准备工作所带来的疲劳超过预期吧,上条一下子就睡著了。
(呜……啊……?)
一种身体被重物压住的感觉,让上条醒了过来。此时从上条脑中接收到的讯息有:大约一个人类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感、毛毯不知为何鼓得高高的、身体感觉到一种柔软温暖的肌肤触感。
除此之外,毛毯中还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喂,等等……糟糕了,不会吧?天啊,我竟然忘了帐棚是没有锁的!)
上条平常在宿舍里都是躲进浴室,把门上锁後窝在没水的浴缸里面睡觉。理由很简单,如果不这么做,睡迷糊的茵蒂克丝就会钻进上条的被窝里。为此上条经常庆幸宿舍浴缸够大。
除了茵蒂克丝的被窝入侵罪,会对健全的青少年上条当麻造成精神上的重度不良影响之外,如今更重要的是隔壁还睡著史提尔(而且他在睡前才以严肃的口吻撂过狠话)。如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等会搞不好就要死在他手上。
冷汗直流的上条,忽然察觉贴在身上的稚嫩少女肉体正在不停磨蹭。
全身各部位互相摩擦的结果,是让上条的心脏几乎停止。
「……(呜……呜哇啊啊!等一下、等一下!茵蒂克丝!从旁边来也就算了,压在我身上会不会太超过了点!)」
上条急忙小声(本人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很大声)提出抗议。
「嗯……当麻,你说什么……?」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说话声从帐棚的人口处传来。定眼一看,原来睡迷糊的茵蒂克丝现在才带著半开半阖的双眼拉开帐棚的拉链,准备钻进上条的被窝中。
「咦?」上条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嗯嗯………………………………爸爸………………………………Iononpossomangiarealcunopiuqualsiasipiulungo.…………」
从毛毯里露出脸来的,是雅妮丝·桑提斯。
睡得香甜的雅妮丝没察觉,她与上条的嘴唇只相距不到五公分。
(不会吧?又一个睡迷糊就钻人被窝的家伙?这女生刚刚不是才在淋浴场叫我快离开?)
慌张的上条赶紧将脸拉离近在咫尺的樱桃小嘴,然後整个人从雅妮丝的下面钻出来。但是毛毯却被上条这么一扯,整个掀了开来。
「呜哇!」
上条看傻了眼。整个肉体从毛毯中露出来的雅妮丝,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蕾丝边胸罩及一件两侧以蝴蝶结绑住的小内裤。或许她向来习惯这么睡觉吧,她的修道服正整整齐齐地摺叠著躺在帐棚角落。
茵蒂克丝愣愣地看著上条与雅妮丝。
「……『爸爸』?」
「等一下!茵蒂克丝,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绝没有喜欢被小女孩这么叫的怪癖!」
刚刚才因雅妮丝的关系而被咬得满头齿痕的上条吓得全身发抖,赶紧提出辩白。茵蒂克丝仔细观察著上条的心惊胆跳模样,然後说道:
「呼啊……这……应该是梦吧……」
「咦?」
「嗯,就算是当麻,应该也不会这么没有操守。所以这一定是梦。嗯嗯。」
「对……对对!这是梦、这是梦!跟修女永远都是以礼相待的硬派男子汉上条当麻,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寡廉鲜耻的事情!」
上条拚命像催眠师一样,诱导著睡昏头的茵蒂克丝。
「嗯,对,既然是梦,那应该没关系。不管咬多用力都没关系。反正是梦。就算趁机把平日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也没关系。嗯嗯。」
「咦?啊……什么?等等,茵蒂克丝!不对!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现……」
上条慌忙想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茵蒂克丝使尽全力朝他的脑袋啃了下去。健全高中男生上条当麻的惨叫声,让穿著内衣躺在旁边的雅妮丝瞬间惊醒。至於睡在同一个帐棚内的史提尔·马格努斯则不耐烦地朝上条等人望了一眼之後,翻个身面向另一边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4
晚上十一点。
天草式的代理教皇建宫斋字,及主力队伍的四十七名成员集结在特殊移动魔法「缩图巡礼」的「涡点」附近。
不过,这里可不是神秘的森林或深山之中,而是名为「平行甜点乐园」的巨大零食主题乐园内的一角。
这座零食主题乐园,乃是由四家大型零食制造商共同出资兴建,占地几乎跟发电厂一样广大,园区内共有全世界三十八个国家的七十五间店铺。在整体规划上,园内有好几条甜甜圈状的圆形水道互相交叠,看起来有点像奥运的五环标志。各圆形水道的外围,排列著许多像摊贩一样的小型零食贩卖店(但品质都是第一流的)。圆形水道的内侧则是广场、各零食制造商的展览馆及举办活动用的场地。由於如今正值夏季的尾声,似乎正在举办冰品、冷冻甜点的促销活动。
伊能忠敬所设定的「涡点」位置是不变的,但都市的开发状况却是每天都在变化。有些「涡点」由於位在某公寓的某房间中,甚至是某银行的大金库内,早已无法用来当做移动的手段。相较之下,这个「涡点」的位置算是尚堪利用。
侵入「平行甜点乐园」的天草式成员,立即著手进行「缩图巡礼」的准备工作。
「缩图巡礼」的使用条件为凌晨零时,但是必须在之前把该进行的仪式进行完毕。由於能够使用「缩图巡礼」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所以如果等到可使用的时候才进行仪式,会来不及。不过,准备仪式并不见得必须在凌晨零时刚好完成,如果有必要,可以先行完成之後搁置,等到凌晨零时才发动魔法。
所谓的准备仪式,并不需要绘制诡异的魔法阵或咏唱咒文。
这些人除了在三更半夜侵入已结束营业的主题乐园这点之外,并没有做出其他可疑行径。只是四、五个年轻人聚在一起闲话家常,或者把汉堡或薯条从纸袋中拿出来咬,或者指著园内的介绍看板议论纷纷,还是站著翻阅旅游手册。一切的举动都非常自然。
他们的服装也比茵蒂克丝或史提尔等人正常多了。一名少女穿著白色小可爱及牛仔短裤,一
名少年穿著混搭的衬衫与宽松的黑裤,一名女性穿著套装并将外套挂在手臂上……诸如此类。唯一比较奇特的地方,大概就是有十个人左右拿著运动提包、装弦乐器的箱子、滑板袋、画板袋等大型行李。这些人都是负责搬运武器的成员。
只有内行人明白,这些人的服装及一举一动,其实都经过缜密的设计。
一切都带有魔法层面上的意义。
男女的性别、年龄的差距、衣服的颜色搭配。
四至五人围成一圈的举动、闲聊的内容、「吃」所代表的宗教仪式、汉堡里面所包的食材、「吃肉」行为在魔法上代表的意义、咀嚼的次数、吞咽的时机、男女步行的方位、停下脚步的位置、看书的举动、把页码数字加起来的数字总合……
这一切都被分解为「文字」或「记号」,整个集团的行为举止,创造出一个咒文及魔法阵。就像这样,天草式的术式乃是将日常生活中残存的各种零碎宗教仪式撷取出来重新组合而成,所以外人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使用了魔法」。这样的特色,源自於当年受到幕府打压,而不得不躲躲藏藏的前人历史。
(差不多是时候了……)
建宫斋字独自一人站在远处,把手上的剑打横一挥。
金属制的街灯骤然失去光芒,从中折断,留下了斜斜的切口·
(请你看清楚吧,女教皇阁下,这就是如今的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统·天草式十字凄教。)
他抬头仰望夜空,嘴里轻声细语地说道。
5
那仿佛是一座被黑夜笼罩的遗迹。
这是上条从远处遥望特殊移动法涡点「平行甜点乐园」时,心中所产生的感想。它就在这两百公尺前方的人造游乐场中。里头的灯火如今已全部熄灭,本来应该点缀得华丽而灿烂的游乐园建筑物,现在都被夜晚的黑暗涂抹成黑色。虽然一切设计都是为了取悦人类,如今却带给人完全相反的感觉。湿热而不舒服的风,吹掉了上条脸颊上的汗滴。
上条将视线从「平行甜点乐园」栘开,望向身边。几十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聚集在百货公司的大型停车场内,这又是另一种诡异的景象。
偶然间,上条与茵蒂克丝四目相交。茵蒂克丝不停地以食指在手掌上书写,似乎是在脑中进行各种沙盘推演。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上条卷入魔法师之间的战斗里。原本人数众多的罗马正教成员如今变少了许多,致使危险性大增,让茵蒂克丝看起来比傍晚时要焦虑不安得多。
而另一方面,史提尔站在茵蒂克丝後面,一如往常地抽著菸。但是,相信他一定也在心里研拟著各种保护茵蒂克丝的方案吧。
雅妮丝走向上条等人,脚底下的厚底凉鞋发出躂躂声响。
如今,她似乎换了一个人。淋浴时与在毛毯中睡迷糊的时候,那种泫然欲泣的模样才正符合她的年纪。但是,她似乎是个一旦开始工作就会忘却私情的人。当初刚见面时的那种紧张到脚步虚浮的模样也已不复见。
「我们已经在『平行甜点乐园』中发现天草式主力队伍的行踪,但依然没找到《法之书》与奥索拉的下落。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这说不定是一场声东击西的诡计。所以,我不能解除包围网或召回其他巡逻中的部队,只能以如今现有的人力展开战斗。」
雅妮丝斩钉截铁地说道,彷佛这一切早已成定局。
上条在脑海中将她的话兜了一圈,接著说道:
「没办法知道《法之书》由谁保管,甚至不知道奥索拉是否在园区里,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痛脚。这样我们有办法将奥索拉救出来吗?如果花太多时间在找寻奥索拉上头,可能会让天草式有机会带著她逃逸,甚至把她当作人质不是吗?」
在上条心中,「坏人被逼急了,就会拿人质当挡箭牌」这点,几乎等同於金科玉律。
上条想起了奥索拉的模样。那是个缺乏常识、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迷路的少女。上条无论如何不想看见她被坏人们拿尖刀或枪械抵住的模样。
然而,雅妮丝却是毫不迟疑地说道:
「如果他们逃到『平行甜点乐园』之外,我们的包围网将会发挥作用。至於人质问题嘛……我想天草式应该不会把她当作人质。」
「为什么?」上条疑惑地问道。
「天草式的最大目的是『靠奥索拉得知《法之书》的解读法』。如果拿奥索拉当人质,结果害死了奥索拉,那他们的计画就会前功尽弃。既然他们那么想得到《法之书》的力量,反而会保护奥索拉的安全。」
史提尔摇晃著嘴边的香菸说道:
「想来应该是因为失去了神裂,所以天草式想藉由《法之书》来弥补减少的战力。而且既然他相反的感觉。湿热而不舒服的风,吹掉了上条脸颊上的汗滴。
上条将视线从「平行甜点乐园」栘开,望向身边。几十个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聚集在百货公司的大型停车场内,这又是另一种诡异的景象。
偶然间,上条与茵蒂克丝四目相交。茵蒂克丝不停地以食指在手掌上书写,似乎是在脑中进行各种沙盘推演。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上条卷入魔法师之间的战斗里。原本人数众多的罗马正教成员如今变少了许多,致使危险性大增,让茵蒂克丝看起来比傍晚时要焦虑不安得多。
而另一方面,史提尔站在茵蒂克丝後面,一如往常地抽著菸。但是,相信他一定也在心里研拟著各种保护茵蒂克丝的方案吧。
雅妮丝走向上条等人,脚底下的厚底凉鞋发出躂躂声响。
如今,她似乎换了一个人。淋浴时与在毛毯中睡迷糊的时候,那种泫然欲泣的模样才正符合她的年纪。但是,她似乎是个一旦开始工作就会忘却私情的人。当初刚见面时的那种紧张到脚步虚浮的模样也已不复见。
「我们已经在『平行甜点乐园』中发现天草式主力队伍的行踪,但依然没找到《法之书》与奥索拉的下落。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这说不定是一场声东击西的诡计。所以,我不能解除包围网或召回其他巡逻中的部队,只能以如今现有的人力展开战斗。」
雅妮丝斩钉截铁地说道,彷佛这一切早已成定局。
上条在脑海中将她的话兜了一圈,接著说道:
「没办法知道《法之书》由谁保管,甚至不知道奥索拉是否在园区里,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痛脚。这样我们有办法将奥索拉救出来吗?如果花太多时间在找寻奥索拉上头,可能会让天草式有机会带著她逃逸,甚至把她当作人质不是吗?」
在上条心中,「坏人被逼急了,就会拿人质当挡箭牌」这点,几乎等同於金科玉律。
上条想起了奥索拉的模样。那是个缺乏常识、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迷路的少女。上条无论如何不想看见她被坏人们拿尖刀或枪械抵住的模样。
然而,雅妮丝却是毫不迟疑地说道:
「如果他们逃到『平行甜点乐园』之外,我们的包围网将会发挥作用。至於人质问题嘛……我想天草式应该不会把她当作人质。」
「为什么?」上条疑惑地问道。
「天草式的最大目的是『靠奥索拉得知《法之书》的解读法』。如果拿奥索拉当人质,结果害死了奥索拉,那他们的计画就会前功尽弃。既然他们那么想得到《法之书》的力量,反而会保护奥索拉的安全。」
史提尔摇晃著嘴边的香菸说道:
「想来应该是因为失去了神裂,所以天草式想藉由《法之书》来弥补减少的战力。而且既然他们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可见得他们也已经被逼急了。换句话说,如果《法之书》抢夺计画失败,他们将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力量。所以对於奥索拉的安全,他们一定会加倍重视。」
「……反过来说,这意味著我们必须在天草式决定玉石俱焚前救出奥索拉对吧?」
上条感觉到这是种相当两难的局面。如果在找到奥索拉之前将天草式逼得太紧,天草式可能会将奥索拉当成陪葬品。但是如果放松攻击力道,又会让寻找奥索拉的时间变得更少。何况,如今双方的战力差距,可没有悬殊到让己方可以斟酌著手下留情。
雅妮丝似乎也很明白这微妙的两难局面,说道:
「为此,我想要将人力分成两边来行动。我们罗马正教主力部队的八成人员将担任诱饵工作,正面攻击天草式。这段期间,请你们组成游击队,对『平行甜点乐园』内部进行探查。一旦发现《法之书》及奥索拉,就将之夺回。」雅妮丝将厚底凉鞋的鞋底在地上踏出声响,接著说道:「可以使用特殊移动魔法的最终时刻是在凌晨零时五分。一旦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找到,我们就会当作『奥索拉不在园区内』。到时候,请你们先行离开『平行甜点乐园』内部,等到我们击溃天草式之後,会对园区展开地毯式搜索。」
换句话说,如果在最终时刻前没有找到奥索拉,但是奥索拉「真的在园区内」,她将面临非常大的危险。
以「平行甜点乐园」的环境来看,要找出一个人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根据雅妮丝的情报,园内共有七十五家店铺。
上条紧张地吞了口唾液。茵蒂克丝此时开口说道:
「特殊移动魔法的『涡点』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不将它破坏,天草式可能会带著奥索拉从『涡点』逃走。虽然当麻可以轻易摧毁已经张开的『涡点』,但是『涡点』必须等到凌晨零时才会张开。如果想在那之前阻止这个魔法,就必须摧毁准备仪式所使用的道具。问题是,天草式最擅长的就是掩人耳目,要找出这些道具恐怕也不容易。」
「寻找《法之书》与奥索拉、破坏『涡点』……看来我们的行程相当紧凑。」
史提尔说著,将香菸吐在地上,一脚踏熄。
雅妮丝见大家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便举起了一只手。站在她背後的七十多名修女全都抬起武器,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深夜中回荡。
这些人的武器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有剑或长枪之类简单易懂的武器,也有银杖或巨大十字架之类勉强可以算是武器的武器,更有直径等同身高的巨大齿轮或火把之类,完全不知道能拿来做什么用的武器。雅妮丝也从身旁的修女手中接过一根银杖。
「……实在难以原谅。」
雅妮丝·桑提斯将银杖靠在肩膀上,望著黑暗的前方恨恨地说道。
「十字教的推广目的本来是为了拯救世人,而那些家伙却将力量使用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一旦他们为了这种无意义的小事而使用暴力,其他人就必须使用更多无意义的暴力来阻止他们。为什么他们连这么简单的连锁反应都想不通?」
「……」
这的确是很简单的道理。对局外人来说合情合理,对局内人来说也是浅显易懂。当然,上条本人对雅妮丝这番话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或许我这么说有些失礼……但不只是天草式,我对所有魔法师都没有好感。尤其是在二十世纪初期出现的那些近代西洋魔法结社,几乎都只会曲解十字教的教义或玩弄些走後门的把戏。最有名的例子就是那些假借『似神者』、『神之力』等大天使名号的魔法阵。就算撇开二十世纪的部分不谈,猎捕魔女时代那些与王公贵族签下契约的链金术师,也是打著『这些都是十字教秘法而不是魔女之术,我也是上帝的虔诚羔羊之一』这种冠冕堂皇的论调来操弄魔法。」
雅妮丝把厚底凉鞋踏得躂躂直响,接著说道:
「这种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从头到尾熟读圣经,斟酌推敲每一句神的启示,然後从中找出矛盾与漏洞。这就是所谓的『对十字教黑魔法』。这些人不是可怕的『外敌』,而是可恨的『内贼』。魔法师这种人就好像是专门钻法律漏洞,让国家步上腐败之路的政治家。就在我们大家遵照规定排成一列等著领面包的时候,那些魔法师却是大剌剌地从中插队。所以,才会引发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我的意思并不是魔法师不能领面包,但是插队的行为必须受到谴责。」
雅妮丝的论点到後来已经变成十字教至上主义了,上条听了之後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总之雅妮丝想要强调的似乎就是她无法原谅天草式打坏了(雅妮丝认为)大家都在遵守的规炬。然而真正的魔法师史提尔·马格努斯在旁边听著雅妮丝的激昂演说,却只是露出戏谵的笑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至於茵蒂克丝,则露出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必要之恶教会」里都是魔法师,这些话听在他们耳里应该很刺耳吧。话说回来,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雅妮丝这家伙刚刚还紧张得摇摇晃晃,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真不可思议。)
上条往周围看了看,想要找些新的话题,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罗马正教的修女。
「说真的,你虽然嘴巴上谦虚地说没办法聚集所有人力,但是一声令下还是可以叫来这么多人,真是了不起。」
上条以既惊讶又佩服的声音说道。雅妮丝一听,笑著回答:
「人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的同胞遍及全世界一百一十个国家以上,就连日本部有很多我们的教会。而且,我们现在正在盖一幢新的神之家,名为『奥索拉教堂』如果我没记错,位置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一旦完成之後,将会是日本国内最大的教堂。占地应该有棒球场那么大。」
雅妮丝的鞋底发出了柔软的声音。
「奥索拉教堂?」
「是的。奥索拉曾经在三个异教国家推广神的教诲,功劳很大,因此上层特别允许她以自己的名字兴建教堂。她的日语说得很好对吧?」
被雅妮丝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但上条周围日语说得很流畅的外国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没有什么深刻感受。当然,这对只会说日语的上条而言是件好事。
「教堂完成之後,我们会寄发邀请函。不过在这之前,让我们先将眼前的问题完美地解决吧,别让这件事在我们心里留下阴影。」
雅妮丝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只见她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银杖扛在肩膀上,然後以两脚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当当的声响。高达三十公分的鞋底弹了开来,变成一双普通的凉鞋。看来这个鞋底就跟修道服的拉链一样,可以自由选择装上或拆下。
「……既然这样比较好走路,平常为什么不拆掉?」
「少罗唆,这叫美感。厚底凉鞋是我的个人风格。」
6
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
上条、茵蒂克丝及史提尔三人,来到了「平行甜点乐园」员工出入口附近的铁丝网边。
虽然还没进入战场,上条却已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紧绷感,彷佛空气中充满了静电。铁丝网另一头的广大黑暗空间中,说不定敌人正在监视著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敌人只潜藏在园区内的某个角落,但整个园区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敌人的巨大胃袋。
(这么可怕的地方……)
一个女孩子被孤零零地丢在这里,肯定相当难受。何况,女孩子的周围可能还有几十个手持刀剑或长枪的凶恶歹徒。
上条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当初无论如何也要把奥索拉带到学园都市里。如今的上条感到懊悔不已。
「喂,史提尔。」
「怎么?」
「你觉得真的有可能在时间之内完成全部工作吗?破坏『涡点』、找出《法之书》、救出奥索拉,全部。」
听了上条的问题,史提尔沉默了片刻。茵蒂克丝也一脸紧张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张望。
「……老实说,很难。」过了一会,史提尔说道。「我们连《法之书》跟奥索拉被藏在园区里的何处都不知道。而且,事实上我们还掌握一件连罗马正教也不知道的情报。」
上条露出了满心疑惑的神情。
「事件发生後,原本应该待在英国国内的神裂火织就失踪了。恐怕是为了帮助过去的部下……而展开某种行动吧。所以如果我们想彻底击败天草式,那个圣人可能会出手攻击我们。」
错愕与紧张让上条瞬间感到喉咙一阵乾渴。
神裂火织这名魔法师可是在「天使坠落」事件中,成功牵制住了真正的天使。虽然上条并没有亲眼目睹她与天使对决的过程,但不难想像她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而且史提尔对於神裂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所做的预测,上条也认为确实合情合理。
「所以,劝你不要抱持想让计画完美成功的想法。这个计画的破绽太多,而且包含许多危险要素。我们的最後防线是必须阻止《法之书》被解读成功。」
「既然如此……」
上条看著史提尔与茵蒂克丝的脸,说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以救出奥索拉为最优先行动?」
「我没有意见。反正没了解读者,就算他们有《法之书》也没用。而且《法之书》的内容都已经在她的脑袋里,原典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何况《法之书》的拥有者是罗马正教,就算丢了也对英国清教不痛不痒。」
「我也觉得这个方向很好。况且就算我们反对,当麻你也会自己一个人采取行动吧?我们的人数已经很少了,一定要团结一致才行。」
茵蒂克丝与史提尔这两个英国清教的魔法师丝毫没有异议。
身为专家,想必他们很清楚一些上条所不清楚的状况,但是他们却完全采纳了门外汉上条的意见。
「嗯,谢谢你们。」
上条说道。两人一听,都显得有些愕然。茵蒂克丝原本便表情丰富,所以还很正常,但史提尔脸上的表情却变得颇为滑稽。
史提尔接著咂了个嘴,说道:
「发动攻击前别说这种恶心的话削减士气。牵制作战将在十一点三十分展开,我们必须在同一时间进入园内。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当麻,进去之後,一定要非常谨慎小心哦?乖乖躲在我後面,按照我的指示行动,才不会有危险。」
「哼,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右手对魔法师而言可是铜墙铁壁!你才应该乖乖躲在我的後面,适时给我一些建议就行了。」
「……」「……」
意见的不一致,让上条与茵蒂克丝陷入了沉默。
「……侵入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就不能更认真一点吗?」
对两人的争执冷眼旁观的史提尔淡淡地说道。就在这时……
轰隆!位於远处的一般民众出入口发生了大爆炸。
「……喂,牵制需要搞得那么轰轰烈烈吗?」
看著不断向上窜升的火焰,上条瞠目结舌地说道。
「如果不这么做,在气势上就输人了。当麻,千万不能大意。」
「没有引发骚动。看来是有人用了驱散闲人与刻板印象的魔法。不过,这些魔法之中看不到罗马正教的特征与习惯……可见得应该是天草式所施展的术式。天草式拥有这样的实力,对我们来说真是坏消息。」
不管怎么说,上场的时间到了。
茵蒂克丝将鼻尖贴在铁丝网边,静静地观察著园内。确认没有任何魔法陷阱之後,三个人爬过铁丝网,进入了黑暗的园区内部。
园内的路灯也已熄灭,整座园区在都市之中形成一个黑暗的空间。甚至让人有一种感觉,似乎天上的星光特别明亮。从游览路线外侵入园区的三人,从大小跟露营车差不多的冰沙专门店与杏仁豆腐专门店之间的缝隙穿过,来到了游览路线上。
这是一条巨大的圆形道路。正中央有一条水道,水面位於地面下方约三公尺处,深不见底。许多小型店铺沿著水道外围整齐排列。这些店铺都像摊贩一样只有吧台,店内没有供客人饮食的空间。水道内侧则是一个广场,放置著许多桌椅,看来应该是希望把客人诱导到那边去吧。
「……」
如果是在白天来到这个地方,应该可以制造出一些美好回忆吧。但是,如今这里却如同变成另一个次元的世界。一点亮光也没有,小型店铺全都拉下冰冷的铁卷门,似乎整个园区都不欢迎上条等人的到来。就好像拿著手电筒从下巴往上照一样,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本来应该最期待来到这种地方的食欲少女茵蒂克丝,如今也紧绷著每一条神经,直视黑暗的彼端。
「当麻、当麻。时间不多,得赶快把奥索拉找出来才行。」
「是啊,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能找出『涡点』的准确位置,或许可以守株待兔,但目前看来似乎不太能期待。」
史提尔说道。或许是因为害怕暴露形迹,他难得没有抽菸。远处传来怒吼声、尖叫声、东西被破坏的声音与爆炸声。看来罗马正教与天草式已经正式展开战斗了。
「好,我知道。」
上条这句话才刚说完,就听见了某种金属碰撞声。
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上传来的。上条漫不经心地往头顶上一看……
四名少年少女从冰沙专门店的屋顶上飞跃而下。
他们的手上都握著类似西洋剑的东西。
「!?」
上条急忙将茵蒂克丝推了出去,接著史提尔抓住茵蒂克丝的领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剑刀带著反射月光的残影,笔直斩下。迅雷不及掩耳般地砸在茵蒂克丝原本所站的位置。
一名少年、三名少女。四人的年纪都跟上条差不多。服装也不是醒目的修道服,而是路上随处可见的平凡装扮。但是,这反而让他们手上所拿的西洋剑看起来更加可怕妖异。
史提尔无奈地说道:
「单手半剑(HandandahalfSword)、破坏剑(BastardSword)、猪牙剑(BoarSpearSword)、仪典剑(DressSword)……看来这国家的人非常喜欢西洋文化!」
上条心里总觉得,好像常常在奇幻类RPG里面看到这些剑的名称。四把剑的长度从一公尺多到将近两公尺都有,造型也各异其趣。其中甚至有一把细剑的前端,呈现植物球根般的圆弧形状,实在不明白这样的设计有何用意。
(该死,当诱饵的主力部队没把所有敌人都引诱过去?)
四名少年少女落在地上,将上条与茵蒂克丝、史提尔从中分开。由於道路狭窄,上条难以绕过四人,与茵蒂克丝、史提尔会合。史提尔将符文卡片撒在地上,唤出了炎剑。接著又从怀里取出了某样东西投向上条,说道:
「这给你。不想死的话就别弄丢了。」
上条急忙接过一看,原来是条银制的十字架项链。
「这是……」
上条抬起头来,一句「这是做什么用的?」还没问完,一名天草式的少女已经二话不说地举起拖把般大小的细长双刀剑(似乎叫「仪典剑」)朝著上条刺了过来。
「哇啊!?」
上条慌忙往後跳,避过了这一击。少女接著又踏上一步,举剑横扫过来。上条来不及反应,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幸好脚下一个踉呛向後摔倒,刚好躲过了这一剑。
「危险!当麻!!」
上条听见了茵蒂克丝的喊叫声,少女的仪典剑此时也从正上方像断头刀一样劈了下来。上条藉由摔倒的动作继续往後翻了一圈,才又勉强躲过这一剑。
到目前为止,敌人完全没有使用魔法。
在这种情况下「幻想杀手」根本派不上用场。如果举起右手去挡,立刻会被一刀两断。
「茵蒂克丝!」
上条急忙大喊,但是四名手持武器的敌人站在路中央,让上条根本无法奔到茵蒂克丝的身边。史提尔举著炎剑,挡在茵蒂克丝的前方。敌人中的两名挺起长剑奋力冲了过去,似乎想将史提尔连同背後的茵蒂克丝一同刺穿。
咚!响起了钝重的撞击声。
「——……!?」
目睹了这一幕的上条,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但冷静一看,史提尔连一滴血都没流。不但如此,而且奋力向前冲的两名敌人,竟然就这么穿过了史提尔的身体。
海市蜃楼。
史提尔的幻影带著最後一抹戏谵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之中。而且这股笑容似乎不是对著天草式的敌人,而是对著另一头的上条。
接著两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於是四名敌人的视线,全都射向了唯一留在现场的上条。
(喂……等……要逃也应该先商量一下暗号跟会合地点吧?可恶,我又变成替死鬼了?这不是第一次啦!对付链金术师那次好像也发生过这种事!)
独自被放了鸽子的上条赶紧转身,仓皇逃走。这突然的举动似乎让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上条边跑边回头看,发现敌人中的三名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开来。或许他们是想去追击逃走的茵蒂克丝吧。
敌人只剩下一名。
唯独刚刚举剑攻击上条的少女,朝著上条追了过来。速度好快。明明扛了一把沉重的西洋剑,速度却跟鸟一样快。
(糟糕……!跑直线一定会被追上!)
上条赶紧离开圆形的游览路线,钻进了店铺之间那不到七十公分宽的狭窄缝隙内。这个空间已经不能算足「小路」,只能算是「缝隙」。
奔跑在狭窄缝隙内的上条忽然间整个人朝地面翻倒。原来这里的店铺似乎正准备进行改装,一块招牌倚靠在墙脚,地上还放置著工具箱。上条就是被这些东西给绊倒了。
(哇啊……!东西怎么随便乱放,也不收好!)
继续这么逃下去,迟早会被少女一剑砍在背上。上条於足匆忙在打翻的工具箱里看了两眼,想要找一件能够当武器的东西。但是,上条马上便明白这个策略不可行。就算拿著铁鎚乱挥,也不可能赢得过真正的长剑。随便抓起东西丢过去,可能也会被敌人全部砍成两半。
(……可能会被砍成两半?既然如此……!)
就在这时,手持仪典剑的少女以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像汽车甩尾一样滑到了缝隙入口处。
上条急忙从散落在地面上的道具中抓起一条类似牙膏的管状物,朝著身後丢了出去。
少女对飞过来的东西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便举剑打横一挥,将管状物砍断了。接著,少女高举长剑,奔进了缝隙之中。
「!!」
上条赶紧站起身来,两手交叉护住头部。
少女的剑丝毫没有停顿。撕裂空气的一击朝著上条的头顶上方挥下,以力道而言绝对可以将上条的双手及身体一并斩断。
咚!
没想到剑刀撞击在手腕上的声音竟然异常沉重,上条连皮肤也没擦破半点。
那个像牙膏一样的管状物,原来里头装的是机械所使用的润滑脂。
这种高黏度的胶质液体像血液或脂肪一样紧紧吸附在剑身上,让剑的锋利程度大减。如果少女手上的武器是日本刀之类灼沉重刀剑,就算不够锋利也可以打断上条的手腕。但可惜少女所使用的仪典剑属於古代贵族所用之剑,虽然装饰著各种金银珠宝,但剑身细长,所以破坏力不足。
「!?」
少女急忙再度举起仪典剑。
「太慢了!!」
但上条已抢先挥舞双手,把剑身甩开,然後朝著少女的腰部狠狠地撞了过去。这灌注了全身体重的一击,让少女的背部整个摔在地面上。不过好心的上条事先以手护住少女的头部,所以少女的後脑勺并没有直接撞击地面。
在这样的激烈撞击之下,少女肺部的空气全部从口中喷了出来,接著就不再动弹了。这就像在完全无法采取受身姿势的情况下,被人以柔道的摔投技摔出去,会昏厥是理所当然的。
「……要命,痛死我了。」
确认少女没受伤之後,上条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向上看,头顶上是被建筑物的墙壁切割成四角形的夜空。这样的景色在小巷道内并不稀奇。
在学园都市,小巷道内的街头斗殴与日本的一般常识或所谓常态是大相迳庭的。因为许多学生的超能力只要运用得当,甚至比手枪还可怕。除此之外,许多不良少年手上所持的特殊兵器同样拥有不逊於超能力的威力。或许正因为早已习惯了这些现象,所以上条即使看见利刃也能够从容不迫地应战。
上条坐在地上稍微调整呼吸之後,把少女原本握著的仪典剑拿起来打量一番。剑身虽细,但或许是因为重心位置关系,比想像中要重了些。考虑了一会之後,上条认为这样的武器自己是用不来的。自己对於剑术根本一无所知,不太可能靠一把剑克敌制胜。何况,如果真的以这把剑砍中对手,肯定会让对手血流如注。光是想像那幅画面就感到不寒而栗。虽然说锋利度已经降低很多,但上条还是不愿意拿著这种东西乱挥。
话说回来,如果把剑放在这里,等到这名天草式的少女醒来之後恐怕又会追杀上来。於是上条只好拖著那把颇为沉重的剑,一步步远离现场。
(可恶,茵蒂克丝与史提尔不知道怎么了?奥索拉又在哪里?该先跟他们会合吗?还是自己去找奥索拉?)
这就是没事先约好联络方式及会合地点的下场。话说回来,上条当初根本没想到会跟他们分开行动。上条思考著接下来的策略,拖著沉重的剑从店铺之间的缝隙回到圆形的游览路线上。
忽然问,有道人影从旁边撞了过来。
「!?」
由於人影是从店铺墙脚阴影处冲出来的,上条事先完全没有察觉。上条被这么一撞,全身失去了平衡,赶紧将手上的长剑丢出去,以免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剑插到自己的身上。
如今的立场可以说是跟刚刚完全相反。上条整个人被撞倒在地上。不过,上条在倒地的时候采取了受身姿势,所以受创程度不像刚刚那名少女那么严重。为了避免被敌人骑在身上,上条握起了拳头,准备应战。
「……咦?」
但上条马上又放开拳头。因为眼前的敌人有点不太对劲。是个头戴黑色修女帽、身穿黑色修道服,明明天气这么热,却还把手掌到脚尖的全部肌肤都掩盖住的修女。不但如此,而且她的双手被人以白色胶带绑在背後,右手抓著左手手肘,左手抓著右手手肘。就连嘴巴上也被贴了相同的胶带。仔细一看,胶带的质地有点像是布料,而且上头还以淡淡的墨水,写满了像汉字般的诡异扭曲文字。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就是奥索拉·阿奎纳。
上条霎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面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被看起来像诡异符纸的胶带封住了嘴巴的奥索拉一看见上条,就拚命想要说话。
「什么?既然特地来到日本,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相扑选手?你可真是老婆婆性格啊!又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相扑选手!」
「呜呜——!」
「啊?等……我只是开个玩——!」
上条一句话还没说完,愤怒的头槌已经撞上了他的胸口。上条与奥索拉双双倒在地上。一开始,上条只能拚命咳嗽,但过了一会,上条发现自己的手掌摸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原来上条的手正放在奥索拉的壮观胸部上,体温与心跳不停地随著手掌传来,只是奥索拉似乎还没发现。
(噗!哇啊啊!)
上条顿时满脸通红,赶紧从奥索拉的身子底下爬了出来,然後以右手食指轻轻抚摸封在奥索拉嘴巴上的符纸。隔著符纸感觉到嘴唇被人触摸的奥索拉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接下来看见符纸自然脱落,她脸上的错愕表情更增加了十倍。
「请……请问……您不是当初在公车站遇到的那位先生吗?为什么……」
「当然是来救你的!啊啊,细节晚点再谈,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上条往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後,捡起了刚刚丢出去的仪典剑。
奥索拉似乎还有点会意不过来,嘴里念念有词,并非对著上条,而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咦?咦?请问……您真的……只是来救我的?跟《法之书》……没有关系……?」
「那种无聊的东西我才懒得管啦。你以为我会为了一本古书而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
上条搔著头如此喊道,奥索拉的身体一震,似乎吓了一跳。
「啊……呃……真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不用跟我道谢啦。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些天草式的人呢?」
「罗……罗马正教与天草式似乎正在大打出手。我趁乱逃出来了……话说回来,天草式似乎很不擅长看押跟监禁呢。」
上条捡起了仪典剑之後,绕到奥索拉的身後,将她手腕上的封印也破坏了。
奥索拉按摩著获得解放的双手,问道:
「谢……谢谢您。不过……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嗯……?这是我的特殊能力……为了不把你搞糊涂,我就不详细说明了。科学阵营的超能力开发,应该会让你听得一头雾水吧。话说回来,你怎么还在这里悠哉地闲晃?为什么不赶快想办法逃出去?」
「并不是我不希望逃出去,而是两派人马在出入口附近正打得火热。何况我的双手被反绑在後面,所以也没办法爬过铁丝网,就在我想要寻找其他出口的时候……!」
奥索拉还没说完,上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奔回了刚刚那个店铺与店铺之间的狭窄缝隙内。奥索拉看见昏倒在地上的天草式少女,差一点叫出声音来。
「……安静!」
上条小声地说道,并且以右手按住她的嘴巴。接著奔跑到缝隙的尽头,来到店铺的後方,将身体紧贴在墙壁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头的圆形游览路线上传了过来,然後声音越来越远。
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在寻找著上条或茵蒂克丝等人,而是在寻找逃走的奥索拉。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著形状奇特的剑或斧头,不停地互相传达指示,看起来实在相当可怕。
确定脚步声已经远去之後,上条将背部靠在墙壁上,慢慢坐了下来。奥索拉也配合著他,优雅地坐在他的旁边。
7
上条与奥索拉所坐著的地方似乎对天草式而言是个死角。这里是店铺的後头,而且到处种植著矮树丛,所以只要压低了身子,从远处根本看不到。
但是,正因为找到了这个小小的安全地带,所以上条与奥索拉已经完全无法移动了。天草式那些年轻人的跑步声,断断续续地从附近的游览路线上传过来,只要听这些跑步声就能明白,上条与奥索拉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上条心里非常担心茵蒂克丝与史提尔的安危。既然奥索拉已经在自己身边,他们两人如今依然逗留在「平行甜点乐园」内而没逃出去,根本是既危险又无意义的行为。但是,上条没办法与他们两人取得联系,也不能冒险离开这里去寻找他们。
「听说特殊移动魔法只有凌晨零点到零点五分才能发动。换句话说,只要继续躲在这里,同样能让天草式的诡计无法得逞。不过这么做好吗……?」
上条拿出手机,想要看萤幕上的时间显示,但是又怕萤幕的灯光在黑暗中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动作做到一半便停止了。上条心想,假如能够以手机联络上他们就好了。可惜茵蒂克丝的免钱手机被三色猫叼走,上条又不知道史提尔的手机号码。
上条坐在地上,双脚向前伸展,偶然问碰触到搁在地上的那把仪典剑的剑柄。声音跟触感让上条原本专注於思考的意识获得解放,此时上条才发现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伸手在额头上一擦,汗水更是多得异於平常。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一点点的运动量便让身体如同刚跑完马拉松一样汗如雨下。
「咦?」奥索拉察觉了这件事,从袖子中取出了蕾丝边的手帕。上条心里头有很不好的预感,赶紧把屁股向後挪动。
「不……不用了,不用了啦!一点汗没什么关系,不要把手帕弄脏了!话说回来,在公车站的时候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咕嘎咕嘎!」
上条的话还没有说完,奥索拉已经毫不留情地把充满花香的手帕压在他的脸上。
「如果不把汗水擦拭乾净,可能会得夏季感冒哟!啊,对了,在公车站附近的时候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我不是才刚说过一样的话?就在八秒钟以前!你真的是个不听别人说话的老婆婆!好难受……好难受!拜托你别压住我的嘴巴跟鼻子!」
有点陷入窒息状态的上条使尽吃奶的力气,想逃离奥索拉的手帕攻击,却是徒劳无功。奥索拉尽情地以手帕在上条脸上抹了一阵之後,展露出耀眼的灿烂笑容,问道:
「请问,您是学园都市的人吗?」
「咳咳……呜呜……嗯?是啊,没错。」
「既然您是学园都市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您的行动应该跟罗马正教有些关联吧?但是,就我所知,学园都市之中并没有数会不是吗?」
奥索拉的语气显得有些狐疑。
但是,上条的回答态度却颇为意兴阑珊。
「喔,我比较特别啦。英国清教里有我的朋友。这次的事情,我是莫名其妙被拉进来帮忙的,我自己也有些摸不著头绪。」
奥索拉一听,肩膀震了一下。
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重大情报时的反应。
「嗯?你很担心吗?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罗马正教的人?罗马正教跟英国清教之间的关系那么差吗?」
「不,不是的。」
奥索拉静静沉思了片刻,接著说道:
「请容我再一次确认,您是在英国清教的请求之下协助参与这个事件的,对吗?」
「是啊。」
上条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奥索拉嘴里发出「嗯……」的声音,好一阵子没有反应。一会之後,奥索拉忽然开口说道:
「啊,您好像流了一点汗呢。」
「够了,拜托你不要再帮我擦汗了!」
「换句话说,您是按照英国清教的指示行动,而不是罗马正教,对吗?」
「呜……话题又跳来跳去了?呃……倒也不是那么正式的关系啦。啊,我得先声明,我没办法帮你在英国清教内做什么事,毕竟我只是学园都市的居民。」
「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奥索拉笑了出来,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确实应该如此。像您这样的人,的确不应该跟我们教会世界扯上关系。」
「……你这么认为吗?嗯……所以说,我拿著这玩意也没用。」
上条这么说,并看著史提尔临走前丢过来的十字架。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原本具有什么效果,但以右手接住的那一瞬间,肯定是任何效果都没有了。
「啊,那是英国清教的朋友送给您的十字架吗?」
「你怎么知道?」
「十字架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形状及类型,例如拉丁十字(LatinCross)、柯尔特十字(CelticCross)、马尔他十字(MalteseCross)、圣安德鲁十字(St.Andrew'sCross)、司教十字(PatriarchalCroOSS)、教皇十字(PapalCross)等。」
「喔,原来如此。不过,这种东西拿在我手上实在没意义。没有宗教信仰却拿著十字架,感觉怪怪的。不如送给你吧?」
上条只是随口这么说,奥索拉一听之下却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啊,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史提尔会把这玩意交给我,但应该没有什么太深的含意吧。何况他也知道我没办法使用魔法……那家伙最喜欢捉弄人了,说不定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而已。对了,这个十字架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虽然我对魔法完全不了解,但这个十字架已经被我的右手摸过了。」
上条将十字架项链递给奥索拉时,如此说道。
然而,奥索拉却是像握手一样抓著上条的手掌,然後用另一只手将上条的手掌包住,说道:
「我能够请求您一件事情吗?」
「咦?什……什么事?」
奥索拉的手掌比上条原本所想像的还要柔软,令上条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希望您可以亲手为我戴上项链。」
「啊?喔……可以啊。」
上条答道。为了让上条方便戴上项链,奥索拉闭起了双眼,将下巴往上抬。这副模样活像是希望上条吻她一样。上条一惊,急忙把视线往下栘,却又看见了奥索拉的胸部。原本就相当壮观的胸部,因仰头挺胸的姿势而看起来更丰满了。
「哇啊啊啊!」上条吓得惊慌失措。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真的没事!」
「喔?」
奥索拉闭著眼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上条焦急地解开项链的拙环。奥索拉的脖子整个被白布覆盖著,上条於是将项链挂在白布上面。做到这里,上条才想到,刚刚应该先绕到她的背後才对。从前面挂项链,简直就好像是伸出双手将她抱住一样,让上条紧张得不得了。上条的指尖触摸到了奥索拉的脖子後方。两手一直发抖,完全不听使唤,过了好久才成功将扣环扣上。
奥索拉的表情显得相当满足,不停地抚摸著垂在胸口的十字架。上条漫不经心地朝著她的手指动作望去,视线却似乎又要被丰满的胸部给吸引住了,赶紧栘开视线。一旦脑袋里产生了令人尴尬的想法,便一直挥之不去。上条再也耐不住沉默,决定随便找个话题来聊。
「对了,听说你知道《法之书》的阅读法?」
「与其说是阅读法,倒不如说是暗号的解读法……」
奥索拉慢条斯理地说了半句话之後,念头一转,霎时全身僵硬。
「啊,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你把解读法告诉我。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想要研究《法之书》?那不是一本很危险的书吗?」
奥索拉看著上条好一会,才逐渐放松了心情,说道:
「就某层意义上来说,也是希望获得力量。」奥索拉接著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您知道魔道书原典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您是否听过,任何方法都无法将原典毁掉?」
「嗯,有听说过。原因好像是魔道书的文字、段落跟章节会变成类似魔法阵的东西?」
「是的。所谓的魔道书,其实就是设计图。记载闪电魔法的魔道书,同时也是一种产生闪电的装置。尤其是原典等级的魔道书,就算不仰赖人类的魔力,也可以将地脉或龙脉的微小能量加以增幅放大,形成半永久性的自我防卫魔法阵。」
奥索拉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接著说道:
「以现在的技术,我们没办法毁掉魔道书,顶多只能将魔道书封印住,不让任何人阅读。」
奥索拉接著又说:
「不过『现在做不到』,不见得未来也做不到。既然原典也是一种魔法阵,那么只要加入特定的文字或段落,应该就可以使其失去效能。就好像操纵开关,改变一辆火车的行进轨道一样,我们可以利用魔法阵本身的机能来摧毁魔法阵。换句话说,就是让原典自我毁灭。」
最後,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魔道书的力量没办法让任何人获得幸福,只会带来战争。所以我才对魔道书的结构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够毁掉这些魔道书。」
上条愣愣地看著奥索拉。
原本上条以为奥索拉研究《法之书》解读法的理由,是为了获得书中的魔法力量,但事实上却完全相反。奥索拉研究《法之书》的理由,竟然是为了让《法之书》的可怕力量消失。明白了这点的上条: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咚!外头传来了钝重的声响。
声音来自於店铺的另一侧——也就是圆形游览路线的方向。上条急忙跳起来,就在这时,某样物体从天而降,进入了上条的视线中。
看起来似乎是个人。
似乎是个有红色头发,穿著黑色衣服的神父。
「史提……尔……?」
上条一句话还没说完,史提尔已经狠狠地摔在地上,背部将原本挡住了上条与奥索拉身影的矮树丛压垮了。他的衣服被利刀割得破破烂烂,血水不停从伤口中溢出。
(刚刚那个声音是从店铺的另一侧传来的,但是他却掉在这里?难道他是从那边飞过来的?)
上条的脑中想像著可怕的画面,倒在地上的史提尔大喊:
「该死!上条…当麻……你在干什么?还不快逃!!」
「咦?」上条愣了一下,就在此时,与上条相隔两间店铺之遥的店铺墙壁,忽然像生物一样凸了出来。
「!?」
上条还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店铺墙壁已经完全碎裂,一道人影从墙壁中冲出,就好像跃出海面的杀人鲸。失去支撑力量的建筑物在人影的背後快速坍塌,几乎跟人的手臂一样粗大的建筑木材就掉落在人影旁边,但是这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甚至还带著微笑。
这是一名男性,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一身高挑削瘦的身材,但是身上却穿著连相扑力士也穿得下的宽大T恤及牛仔裤。T恤是白色的,但是有两道红色条纹在右边胸口附近交错而过,形成一个十字架图案。头发刻意以发腊塑成乱翘的发型。但是最大的特徵还是在於发色。他的头发颜色实在是太过乌黑了,应该是故意以黑色染发剂染成的。不但黑,而且像锹形虫的甲壳一样散发出诡异的光泽。脚上穿著篮球鞋,但鞋带长得吓人,至少有一公尺。由於实在太长了,就算不小心被踏到,恐怕也不会跌倒。脖子上挂著一条皮革之类材质的绳子,绳上串著四、五具直径约十公分左右的小型电风扇。
全身上下的装扮都让人猜不透用意。
当然,最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还是他右手上所握著的东西。
焰形剑(Flamberge)。
起源於十七世纪法国的双手剑,全长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特徵在於剑刀像火焰一样弯曲。据说如此设计的目的在於增加杀伤力。
原本这种剑应该是铁制的,如果是仪式用剑,上面会贴上金箔。但如今这把焰形剑却是呈现雪白的颜色,看起来简直像是还没涂上颜料的塑胶模型。材质或许是恐龙骨,或许是特殊碳纤维,或许是某种航空材料,以上条这区区一介高中生的眼力当然看不出来,但至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金属。
完全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大剑,被男人以单手游刀有余地握在手中。
「呵呵,英国清教的神父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展现出你们英国人的绅士尊严让我建宫斋字见识一下吧。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无法保护,那就太丢脸了。」
(插图82)
史提尔恨恨地咂了个嘴,取出符文卡片。
他的双眼并未看著眼前这个手持大剑的危险男人,而是看著坍塌店铺的另一头。白衣修女正全身紧绷地站在游览路线上。而这名白衣修女的安全,是他心里最大的挂念。
「你在边保护她边战斗……?」
上条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说道。
史提尔的魔法讲究的是以逸代劳。只有在贴满了符文卡片的地方,他才能够施展出强大的魔法。换句话说,这一次的战斗对他来说相当不利。边移动边进行战斗,根本没有时间布置场地。更何况他还得保护茵蒂克丝,除了拿身体当盾牌之外,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别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史提尔以似乎随时会吐出血来的声音说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找到奥索拉·阿奎纳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总而言之,快找机会逃走!不用想把他打倒,只要没被抓到就是我们赢了!」
史提尔试图以颤抖的双脚撑起身体,却一直无法成功。
建宫斋字开心地朝著史提尔看了一会,又将视线栘到奥索拉身上,说道:
「对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到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奥索拉·阿奎纳,我们并没有加害於你的意图。」
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轻佻,仿佛根本不希望获得认同。
言下之意,似乎还透露出对部下的失望,认为他们不应该让奥索拉逃走。
奥索拉看了看崩塌的店铺,还有受伤的史提尔,以及建宫手上的焰形剑。
「您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确实充满希望。但是,我对於以暴力建立的和平无法寄予信任。」
「真是可惜。你就算回到罗马正教,又有什么意义?」
建宫轻轻挥动握著大剑的右手,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肩膀有无异状。
「……」
上条默默地挡在奥索拉面前。
他的手上没有武器。就算拿著一把不熟悉的武器乱挥,也不可能赢过眼前这个对手。又重又用不称手的武器倒不如别拿。
建宫看了看上条的脸,接著又看了看掉在他脚边的仪典剑。
「没有摆出武术架式,身上没有法具,衣服上也没有任何隐藏的魔法记号。货真价实的『手无寸铁』。嗯,虽然我很不想跟门外汉战斗……看来也由不得我。那把剑,你是从浦上的手中抢来的吧?」
建宫的脸上表情严重扭曲,刻意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上条从来没听过浦上这个名字。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部下,她现在正躺在那边。我护住了她的後脑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以为她没死,你就不用为这件事负责吗?没那么容易!」
建宫此时的语气之中,再也不带一丝一毫的轻浮。
藉由这个反应,上条已经看出了建宫的人格特质。他不是个怪物,他是个会因同伴受欺负而勃然大怒的凡人。
「既然你还是个肯为他人而战的人,能不能把剑收起来?我不想跟你这样的人战斗。」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问题可没那么好解决。虽然我们的主要敌人是罗马正教,但既然你们英国清教也跳进来膛这滩浑水,我总不能视而不见。何况,我不能让奥索拉被你们带走。」
长度接近两公尺的大剑被建宫轻松地高举在头顶上挥舞,仿佛像啦啦队长手中的指挥棒。
「总而言之,你也已经变成我的攻击对象了。如果你愿意立刻跪下来投降,我也可以少看点血。」
建宫笑著,脸上却露出了惋惜之色。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已经可以预测对手的反应了。
当然,上条的内心是相当害怕的。他很清楚「真正的魔法师」是什么样的人种。而其中,又以「不对魔法过度依赖的魔法师」最难以对付。像链金术师奥雷欧斯那样的角色,由於拥有强大的魔法招式,所以不会准备第二项绝招。但是像土御门元春那种人,则不会对绝招抱持过度的自信,所以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变通手段。
建宫斋字很明显是属於後者。就算不使用魔法,他也可以在一瞬间用手上的焰形剑砍掉上条的脑袋。光是看他能够毫发无伤地(当然史提尔必须分心保护茵蒂克丝也是原因之一)打倒史提尔,就能证明他的实力相当强大。
与他战斗,根本足以卵击石。上条不由得全身发抖。
就好像跑得有点快的小孩子,跟奥运田径选手比赛跑步一样。
是不是应该乖乖投降?
毕竟眼前的敌人无法靠实力打倒,上条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足以扭转乾坤的战术。
问题是……
(如果投降,史提尔会有什么下场?)
史提尔蜷曲著身体大口喘气,瞪视著建宫。
他参与这件事的理由,是因为他相信这么做对茵蒂克丝有好处。既然如此,他绝对不会放弃。绝望的现实,以及上条的建议,都无法阻止史提尔·马格努斯这个男人。
但是如果他不放弃,下场则是显而易见。
(如果投降,茵蒂克丝会有什么下场?)
茵蒂克丝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挡在上条与建宫中间。
一旦上条跟建宫打了起来,「投降」这个选项就会消失。如此一来,她势必会想尽办法为魔法门外汉上条制造逃走的机会。就算她毫无战斗能力,就算双方实力悬殊,就算上条根本不希望她这么做。
最後……
(如果投降,奥索拉会有什么下场?)
罗马正教的修女不安地看了看上条的脸,又看了看建宫的脸。
既然建宫斋字想要获得《法之书》中的知识、技术与力量,应该不会立即杀死奥索拉。相反地,还会保护她不受战斗波及。
但是,一旦建宫斋字得到了奥索拉,就会将她带往天草式的大本营。在那里,如果奥索拉拒绝说出《法之书》的解读法,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而且建宫以及整个天草式,想要的只是《法之书》的解读法,而不是奥索拉·阿奎纳本身。一旦当他们达成目的後,会怎么对付奥索拉,更是令人不敢想像。
「与其说是阅读法,倒不如说是暗号的解读法……」
——她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法之书》的力量。
「就某层意义上来说,也是希望获得力量。」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态发生,她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们可以利用魔法阵本身的机能来摧毁魔法阵。换句话说,就是让原典自我毁灭。」
——但是却有人不停地嘲笑、践踏著她的呕心沥血,甚至为了私欲而打算利用她的成就。这个人正笑著站在上条的眼前。
「魔道书的力量没办法让任何人获得幸福,只会带来战争。所以我才对魔道书的结构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够毁掉这些魔道书。」
上条伸脚将仪典剑踢到一旁,往前踏出一步。
就算再怎么悲哀、滑稽,如今能阻止建宫的人只有上条而已。
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让上条把握紧的五根手指放开?
「……你别太小看我了。」
上条喃喃说道。原本便已坚硬如石的右拳握得更紧。
建宫斋字见了这一幕,叹了一口气,似乎打从心底感到遗憾。
「看看你的眼神。你用那样的眼神瞪著我,让我觉得好悲哀。真的好悲哀。虽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但是你这种率真的个性,让我实在很不想杀你。」
建宫轻轻摇晃著扭曲的大剑,焰形剑。
「不过,既然已成定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就在建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上条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建宫的鞋底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已经像爆炸声一样充满能量。上条的身体因紧张而僵硬,对手却已经踏出第一步。只要再踏一步,建宫的剑尖就可以来到上条身上。
建宫高高举起大剑,剑刀上反射的亮光让上条的心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
上条满脑子只想举起双手护住脸。但这样的行动是无法挡下大剑的。
(唔……唔……!别……别害怕!快动啊!)
上条拚命对僵硬的身体下令,才终於踏出第一步。既不是往後,也不是往两边,而是往前。建宫看见上条以微微偏向右边的方向朝著自己冲来,感到有些诧异。他无法理解一个门外汉为什么要故意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呼!」
建宫吐了一口气,把剑像闪电一样垂直劈击下来。
唰!夜晚的空气也被由上而下撕裂。
这必杀的一击,即将把像炮弹一样冲来的上条劈成两半。
「……!」
接著,上条用尽全身的力量,跳了出去。但这次他不只是「微微偏向右边」,而是转了一个直角,完全朝著右手边飞跃而出。汗滴洒到了空中,被巨大的剑刀对半切开。由於上条这一跳完全违背了原本的惯性方向,所以对脚踝的冲击相当大。上条没有成功著地,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在旁边的店铺後侧墙壁上。
「喝!」
建宫将身子整个翻转过来,抓著落在下方的大剑打横挥出。但是剑一挥出,建宫却看到倚靠在墙上的上条,竟然露出了充满自信的笑容。
(有机会!)
上条尽量压低了身子。
当对手挥剑下击时,如果自己往旁边闪躲,通常对手都会改以横砍来追击。因为这时如果又举剑直劈,动作上就会慢了半拍。
上条以几乎贴近地面的高度,朝著建宫冲去。
至於「横砍」以外的攻击,则根本不必考虑。如果建宫坚持再做一次「由上而下直劈」,一定赶不上上条的动作,上条的拳头一样会在大剑落下前打在建宫身上。
果然,就如同上条所预期的,建宫斋字举剑横砍过来。
大剑从上条的头顶擦过,让上条的心脏几乎因恐惧而纠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上条高声大喊,握紧拳头,冲到建宫的眼前。
就连跟上条站在同一阵线的奥索拉,都被上条的气势给吓得目瞪口呆。
以浑身的力量将双手剑打横挥出的建宫,根本无法闪避上条的拳头。
就在这时,建宫斋字突然消失了。
原本应该站在眼前的建宫,竟然瞬间往後退了将近一公尺,而且原本横著挥出的剑,不知为何也变成高举在头顶上。
简直像是时间被倒转,一切重新来过。
彷佛是某种刻意将上条引诱过来的幻觉。
「啊……?」
上条不禁感到全身发寒,赶紧往旁边滚开。
轰!垂直的劈击把地面像纸张一样切开。或许是因为摩擦的能量太大,飞溅起来的泥土竟然像岩浆一样泛著橘红色光芒。
这实在不像是以物理法则做得到的攻击。
(魔法吗……?既然如此……!)
上条用力握紧了右拳。如果那把剑是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应该能以右手摧毁。上条打定了主意,右拳朝著砍过来剑身挥出。
「不对……不行!当麻!」
听见茵蒂克丝的叫声,上条赶紧缩回了拳头。为了保护全身露出破绽的上条,年幼的少女无暇细想便冲了过来,进入上条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会吧……那不是魔法?)
建宫刚刚那些举动……
以眼睛看不到的动作往後退、切开地面的全力一击。
难道那些都是单纯的剑技?上条感到不寒而栗。
「不行!别过来!茵蒂克丝!」
上条的喊叫声,没办法阻挡少女的决心。建宫的大剑再度下劈,几乎连声音也可以切断。本来以为右拳可以化解攻击的上条,脑袋里根本没有第二个方案。如今再想,也来不及了。上条只能瞪大了双眼,看著剑刀朝自己砍来。
「原初之炎,其意为光,温柔守护与严厉制裁之剑!」
史提尔突然高声大喊,同时爆出了轰隆巨响。那是火焰吸收了大量氧气後的爆炸声。史提尔手上的炎剑撕裂了夜晚的黑暗,在短暂的刹那间,成功吸引了建宫的注意力。
「该死!」
趁著建宫转头向右边望去的空档,上条往相反方向跳去,试图与建宫拉开距离。
但是,上条没有成功。
上条才刚一起步,看著完全不同方向的建宫竟然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建宫的双脚完全没有动,简直就像是在冰上滑行,动作相当不自然。
(魔……法……?)
上条不禁感到背脊发麻。
建宫一转过来,大剑也像龙卷风一样水平席卷而来。上条急忙弯下腰避开了这一剑。
咚!一股沉重的冲击力,撞在应该已经回避成功的上条腰间。
定眼一看,一颗足球般大小的透明冰球埋进了上条的身体里。上条才刚看到这颗冰球,冰球便骤然消失,就好像被人以颜料盖掉了一样。因冰球这一击,上条整个身体被撞倒在地面上,不停翻滚。
——把时间略往回拉,回到上条与建宫刚交手的那一瞬间。
少年即将被大剑斩杀的那一刹那,茵蒂克丝毫不犹豫地往前奔去。
(那就是……天草式……)
茵蒂克丝边跑边发抖。
除了恐惧之外,同时也感到佩服。
天草式所使用的魔法,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至少不像史提尔的「猎杀魔女之王」或奥雷欧斯的「金色大衍术」那样华丽、特殊且力量强大。
但是,他们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
神裂火织所使用的钢丝术「七闪」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天草式的基本战术如果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伪装」。许多看起来像是魔法的攻击,其实都只是单纯的戏法。但是在戏法之中,却又隐藏著真正魔法的必杀一击。
茵蒂克丝不停地往前跑。
上条与建宫所站的位置,仿佛异常遥远。
魔法攻击跟非魔法攻击,防御方式当然是大相迳庭。一旦搞错了,就会吃很大的苦头。
茵蒂克丝的「强制咏唱」可以封住敌人的魔法。由於魔法师必须经过思考才能够施展魔法,所以只要以各种言词或行动让咏唱中的魔法师陷入混乱,就可以让魔法失控。就好像正在挑战绕口令的人,只要在他耳边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就可以让他的绕口令出错。
但是,「强制咏唱」对天草式发挥不了作用。
他们所使用的咒文、护符与魔法阵都太特殊了。他们的术式是以隐藏在日常生活中各种言行举止里的细微宗教含意所拼凑出来的。尤其是建宫这个敌人,他的魔法足以战斗过程中的十几、二十次「具有魔法意义的动作」所组成的。每个「动作」所需花费的时间都不到一秒钟。
以茵蒂克丝的声音及技巧,根本无法在不到一秒钟就完成的「动作」中插入「强制咏唱」。才刚一开口,建宫的「动作」已经结束。由於建宫的魔法发动条件,都隐含在他的剑术之中,所以如果想妨碍他的魔法,就必须能够跟得上他的剑术动作。当然,那种高难度的剑术,茵蒂克丝根本模仿不来。
以结论而言,就算茵蒂克丝冲了过去,也没办法击退建宫斋字。双方除了能力相差太大之外,建宫的能力特性也刚好是茵蒂克丝最难应付的类型。茵蒂克丝是魔法的专家,对这一点当然非常清楚。
上条吃了魔法冰弹一击,滚倒在地上。
建宫斋字高高举起了焰形剑,看起来就好像是工人为了打钉子而举起铁鎚。
茵蒂克丝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这个攻击。
「强制咏唱」对天草式发挥不了效果。
「当麻!」
但是,茵蒂克丝的脚下丝毫没有停步。
她的脑中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史提尔·马格努斯见茵蒂克丝完全不顾自身安全地冲了过来,吓得心跳几乎停止。她根本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如果挡在建宫面前,不到一秒就会被砍成两截。
「唔……!」
史提尔手上只有一把炎剑。如果要发动「猎杀魔女之王」,必须重新配置符文卡片,而如今根本没有时间。
如果史提尔现在立刻拔腿狂奔,应该可以比茵蒂克丝早一步冲到建宫眼前。接著以炎剑攻击建宫,在建宫以焰形剑挡下炎剑的瞬间让炎剑自爆,或许可以稍微发挥千扰的效果。
问题是,上条如今正站在史提尔与建宫的中间。
如果举起炎剑朝建宫刺出,势必先贯穿上条的身体。
一瞬间,火焰神父的表情因懊恼而扭曲。
内心的天人交战只维持了一眨眼的时间。接著,神父的眼神中绽放出坚定的光芒。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发过誓——)
史提尔·马格努斯拚命以乾裂的嘴巴调整呼吸。
(——『你安心地睡吧,就算你将遗忘一切,我也会永远记得。我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东西,史提尔将炎剑对准了少年的背部。
吐出了身体内所有氧气,意识已经变得模糊的上条,看见建宫在眼前举起了大剑。上条拚命将逐渐散去的思绪重新凝聚起来,试图掌握如今的局势。
两脚不停发抖,根本不可能避得过建宫的下一次攻击。
茵蒂克丝正朝著这里跑过来,数秒钟之後就会冲到建宫的身旁,被建宫杀死。
往身後瞄了一眼,史提尔正举著炎剑,但自己的身体却似乎阻挡了炎剑的去路。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上条的脑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想不失去任何人、不失去任何东西,让每个人都能够笑著迎接结局……
只有一个方法。
「……来吧。」
上条握紧了拳头。
「连我一起刺穿吧,史提尔!」
上条挤出了身上最後一点力量,毫不迟疑地朝著建宫斋字冲过去。
听了这句话之後,建宫斋字有些乱了手脚。
一名英国清数的修女从背後冲了过来,但要杀死她相当容易。为了保护修女,眼前的少年也握紧拳头冲了上来,但即使是砍死眼前的少年後再对付背後的修女,依然游刀有余。
问题是少年背後的那个神父。
那个英国清教正将炎剑抵在腰际,朝著自己冲了过来。
「!?」
神父如果刺出炎剑,势必会贯穿少年的身体。但是,神父的眼神中却不带丝毫迷惘。他的眼神像刀刃一样锐利,他的嘴角扬起野兽般的笑容,他的脑中似乎只想著打倒敌人。
为了挡下炎剑的攻击,建宫举起了焰形剑。
但是眼前的少年也在这时将右拳摆向身後,准备挥出铁鎚般的一拳。
「啧……!」
如果挡下这一拳,就会来不及对炎剑的攻击进行防御。而且炎剑的主要用途不是砍劈,而是爆炸。在应付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送命。如果不赶紧以炎剑为优先防御对象,施展抵抗火焰用术式,搞不好会跟眼前被牺牲的少年一起被爆炸的火焰吞噬。
(早在战斗之前便已经施展过基本的抵抗冲击用术式了,区区一个门外汉的拳头应该伤不了我。可怕的只有那把炎剑,得赶快施展抗火焰术式才行!)
建宫将举起的剑改为水平横摆。从「焰形剑」的名称中抽取出火属性,从水平横摆这个动作中抽取出「镇压」的记号含意,当场组合成了「镇压火焰」的术式。
(很好!术式施展完毕!炎剑只要一刺过来,就等著尝尝我的反击攻势吧……!)
建宫斋字伸出粗大的舌头,贪婪地舔著嘴唇。
神父整个身体朝著少年的背部冲撞过来,手中的炎剑即将贯穿少年的身体,刺向建宫的腹部中央。
(我赢了!)
——但是,事情却没有这么发展。
建宫早巳准备好了抗火的术式,打算将炎剑爆炸时所产生的热浪与火焰朝著敌人推去,但是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少年的右拳正用力摆向身後,准备像铁鎚一样挥出。而神父的炎剑刚好刺在他的拳头上。
砰!耳中听到了类似气球被戳破的声音,接著神父手中的炎剑便化为点点星火,然後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这是……怎——!?」
施展了抗火术式,满脑子都在计算著反击时机的建宫斋字,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轰!可怕的声音响起,少年的拳头狠狠砸在建宫的脸上。
(嘎……啊……!抵抗冲击术式……被贯穿……?)
建宫的身体整个向後翻倒。正当他想重新站稳脚步时,少年与神父一起撞了过来。建宫的身体受到两人份体重的冲撞,就像被大铁鎚撞飞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上翻滚。
建宫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铿啷一声,焰形剑离开了他的掌控,在地上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