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样啊。」
露营车里,回响着统括理事会其中一名成员潮岸的声音。
话虽如此,这座城市的重要人物并没有亲自来到一方通行他们的车内。
那只是投射在屏幕上的实时影像。
「算了,『呼拉圈』没受太大损害就能解决问题,已经算是万幸了……对啦,我看了传来的交战记录报告,你们这组织还是老样子,真是乱来。」
潮岸以半带着无奈的语气如此说道,但此时一方通行等人,很难得意见一致地认为——唯独你不该说这句话。
大屏幕上映出的,并不是一名适合穿燕尾服的和善老人。
不,说不定他内心是这样的人,但至少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来。
驱动铠甲。
用伸缩性极高的电缆和强劲的马达增强运动能力,再罩上厚实装甲的铠甲。与其说是「护具」倒不如说是「兵器」更为贴切。臃肿厚重的机械铠甲,把外表华丽的椅子压得吱嘎作响。
「你会在意吗?」
不知道是说给四人当中的哪一个听的,但潮岸的语气显得很轻快。
对于四人奇异的眼光,他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
「只要冷静想想就能明白,致人于死的原因,在这个世界多到数不清。人们总是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跟人结仇』之类的话……开什么玩笑。所谓的人类,不需要什么明确的理由,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特别是像我这种地位的人更是这样。如果不想遭遇意外的不幸,就只能随时保持警惕。」
潮岸用手上厚实的铠甲,敲响他面前的麦芽糖色的桌子。
「不直接跟你们见面,而用影像和你们沟通,我做这种失礼的事,理由正是如此。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你在怕什么啊?反正你铁定是躲在一个可以媲美核能避难所的巨大建筑里吧。」
「所以就可以放心了?没这回事。这里可是学园都市哦。呃——你叫结标是吧?当你遇上一个跟她拥有同样能力的人,就算墙壁再厚不也没什么意义?我现在也在担心这房间里,是否被放进炸弹而怕得要死。」
「……同样是统括理事会,你和亲船最中给人的印象实在差很多耶。」
说这句话的人是海原光贵。
「呼拉圈」事件发生时,他大概已经和统括理事会方面联络过了。
亲船和潮岸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她愿意相信他人,习惯以和谐圆滑的态度来推动行事,在居心叵测的权力者齐聚一堂的统括理事会中,她算是非常稀有的人物。
「不不,像亲船那样也是一种防御手段啦。」
「不过,」潮岸却如此回答:
「和自卫队一样,主张自己并不拥有具侵略性的战力,以安全性做宣传,反过来封住别人攻击自己的借口,这种手法实在高明。我实在学不来……不过亲船从以前就是口才高手。她女儿的事果然影响很大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啊。」语毕,潮岸双手抱住了自己穿上驱动铠甲,而显得肥厚的身体。
「如果可能,我不想用这种『穿着』的方式,如果用直接替换身体的改造人技术,我就放心多了。不过那种技术好像还有不少问题。而且精密机器的寿命只有五年左右,每次换人工器官都是场大手术,对身体也是很大的负担。将各种人工器官——也就是生命维持装置做成小型仪器装进驱动铠甲里,以『外挂』方式安装,负担就能减轻不少;改造人不但不会超过『肉体容量』的限制,驱动铠甲想外挂多少装备都行。我承认,从医院的病床或携带型氧气瓶发展而来的生命维持装置既正统又有历史,但我本人选是觉得——」
「潮岸先生。」
土御门知道,笨蛋要是开始说起自己的坚持就不会停了,因此他决定中途打断潮岸的话。
「你专程和我们联络,应该不是只为了让我们提交作战报告吧?如果是那样,透过『电话里的人』应该更快。」
「我想你们多少也发觉了,负责指挥你们的『探员』,这次被我排除在外了。因为学园都市发生的事件不只一起……我原本以为可以防范于未然,哪知道跟我同桌的那个『年轻人』,居然真的被干掉了。」
「……」
「你们不用乱想。也不用因为没有获知一切信息而感到不安,所有事情都是息息相关的。你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到时信息自然就能汇整在一起。」
这时,摄影机稍微晃动了一下。「杉谷,还有美浓部。」潮岸简短地叫出两个名字,于是摄影范围之外的某人立刻拿起摄影机,重新固定好。
「所以,我想委托你们下一件工作。」
「又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集团」、「道具」、「区块」、「人员」、「学校」五个组织上演那场生死斗的往事,土御门再次发问。
不过潮岸摇了摇驱动铠甲的头盔部分。
「不是那么严重的事。简单说来,我希望你们帮忙清理残余党羽。袭击『呼拉圈』的前迎电部队,还有人员潜伏在学园都市里。放着他们不管,他们很可能会策划第二次行动。」
那些人的同伙。
那群人正在探寻学园都市最暗部「龙」的情报。
「我马上传送目标的详细数据给你们,不过,我想跟『呼拉圈』当时比起来应该简单多了……至少我们没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我想这对才刚解决那件事的你们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潮岸表示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正准备切断通讯时,一方通行突然问道:
「……你听过『龙』这个字眼吗?」
「很有名的名词啊。那是电玩的标题,足以让我们向全世界夸耀的产品。」
啧!他咂了舌。
要是他回答「不知道」,还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可惜错失了大好良机。现在就算继续追问,恐怕也只会被敷衍过去。
潮岸不知道是否明白了一方通行的意思,他拍响厚实的钢铁手掌,用这句话总结了一切:
「你们都还是学生。赶快把这些无聊事解决,然后尽快回去过你们的日子吧。」
2
今晚是泷壶理后的出院庆祝派对。
因为突如其来的准备工作,而显得手忙脚乱的滨面仕上和绢旗最爱,两人本来正在第七学区的闹市采购各种派对用品,但是——
「……喂,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知不觉我们就跑进电影院?还有,再两分钟电影就要开演了,为什么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这里是专门播放短片的电影院,所以超没问题。播放十分钟的短片加五分钟休息时间超不断轮替。根据我的计算,就算看两部,应该也超赶得上和泷壶会合的时间。」
「等等,你还没解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整间放映厅空荡荡的原因。」
「吵死了。其实我这正超忍着不去上厕所,所以请你不要跟我说话。」
就算憋尿也要看电影?滨面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绢旗的兴趣是看电影,不过她似乎对好莱坞大片没什么兴趣。她只看那些被人称之为B级C级的电影。
「呜哇——完蛋了。现在上映的这部这电影才开始两分钟,就有种大烂片的感觉……」
「每次你把我卷进什么事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样!是你把我拖进电影院的,现在还说这种话!」
大概是因为客人只有他们两个的关系,所以滨面才敢在黑暗中放声大吼。
不过完全不在意滨面感受的绢旗,这时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超不是这样。我想看的不是这种『噢耶!这次大家一起拍C级的白烂电影吧——!』这种超有自觉的C级片;我想看的是那种超认真制作想挑战好莱坞,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拍成C级片的那种天然呆电影。」
「原来如此。明明是近未来风格的电影,但女主角却没有任何说明就穿着中世纪礼服,如果这就是『导演想表达的世界观』我多少还能认同……可是这明明是寒冬的故事,或许是因为在夏天拍摄,所以演员看起来满头大汗,这点真是让人在意得要命。」
「滨面,你看画面左边。海岸对面那个类似火力发电厂烟囱的东西,看得超清楚的……」
「不会吧!从电影一开头努力营造的科幻气氛,这下全都玩完了嘛……!我听说拍摄的时候,天空偶尔飞过一架飞机就算NG…但是建筑物应该事先去勘景就会知道吧……!」
连对电影没什么特别坚持的滨面,都抱头不忍卒睹的内容。绢旗扭动身体,双腿互相摩擦了一阵子。
「……还是不行。我超没力气看完这部烂片。我去上个厕所。只能超期待一下下一部短片了。」
「咦,你要留我自己看完这部片?」滨面惊讶地问她,但绢旗已经走出了放映厅。
事出无奈,滨面带着与其说欣赏电影,更像是打发时间的感觉,将目光转向银幕,上头正在播放全剧高潮之前,类似作战会议的内容。
(……奇怪?贴在这个小姐身后墙上的地图?)
原本变成死鱼眼的滨面,重新睁大眼睛仔细端详。
(……火星陨石坑和山脉地图?为什么不是普通的世界地图?特别准备这种地图的意思是……呜哇啊啊啊啊啊!)
他就像是遭到了电击,两眼睁得又圆又大。
(原来这部电影虽然背景是冬天,但说的不是「地球」的事啊!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是发生在过度发展的火星上,假设的现代世界啊!这么一来,演员看起来很热,只要想到行星环境改造的问题,也就不会显得不自然了。刚才那烟囱原来不是拍摄的失误,呜哇!被骗了——!)
故事后半的五分钟一气呵成。就连前半索然无味的内容,都是出自导演的意图。为了让后半五分钟大放光芒,才故意营造了前半那么无聊的内容。没错,就比方像是跑完痛苦的马拉松后,递上一杯清冽甘甜的水。
要是一百分钟的电影用这种手法,观众会干脆举白旗投降吧?不过这是短片。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前面铺陈的剧情极度无聊」,观众也会耐着性子看下去,接着就进入后半段剧情。这部电影是连观众心理都算得精准无误的极品。
(呜哇——!呜哇——!呜哇——!这什么啊,根本不是什么C级片!根本是百分之百想打败好莱坞才拍出来的嘛!喂,别开玩笑了。这是十分钟的短片吧?它所呈现的世界,完全不是那些敷衍了事的三部曲能比啊!不但剧情紧凑言之有物,而且还能不让观众一眼就发觉导演的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滨面仕上不禁大笑。现在就算叫他去亲绢旗最爱的脚底他都愿意。原来是这样啊,发掘新人才是这种小成本短片大量上映的真正意义啊——因为自己赚到一大笔人生经验值,滨面开心得笑容满面,但是……
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他感受到一股视线。
滨面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那里有一个刚上完厕所回来,深爱电影的少女。
她一脸「完蛋了——!我居然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作品——?」的表情,从微微敞开的门缝,窥探着放映厅浑身发抖。
放映结束后。
「这样啊,那导演叫毕佛莉·希斯路啊!要记住,绝对要记住……」滨面如此想着并在心里做笔记,他转头望向走在旁边的绢旗。
现在的她全身无力瘫软,乌云罩顶,表情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绢旗,绢旗啊。不用伤心,你是人生的赢家啊。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遇上这么好的作品。能从有如繁星的电影中找出这部作品的你,你的电影雷达实在不简单。」
「……居然会被超滨面这种人同情。C级片全凭运气,难道这是我选择的品味开始超扭曲的征兆?……」
滨面和不断喃喃自语说着这些话的绢旗,一起走出电影院。
时间也打发掉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医院找泷壶……就在他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绢旗的手机突然响起。
双眼无神、全身无力的绢旗起先完全没反应,最后用异常缓慢的动作拿出手机放在耳朵上。
绢旗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挂断电话转向滨面。
「滨面,你先去把泷壶超接过来。你超知道地方在哪里吧?然后超直接去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等我,我会超感谢你。」
「啊?」
「我有『工作』。上头重新组好队伍了,所以要超集合,要我们去把超盯上学园都市的前迎电部队恐怖分子全杀光。」
3
「……这不是要去秘密集合地点的绢旗最爱?」
「……我就是去秘密集合地点,不过才五分钟就烦死了,所以就超跑回来的绢旗最爱啦。」
滨面和绢旗面对面地彼此拌嘴。
两人一度分开,不过滨面抵达医院之前,就被折回的绢旗逮到了……滨面甚至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哪里被装了发讯机,不过似乎并非这么回事。
现在已经完全过了放学时间,因为错过了末班电车和公交车,滨面只能徒步去医院。他用无奈的语气询问: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刚刚不是才说组了一个新队伍,要去和恐怖分子大打一场?」
「对啊,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绢旗开始叙选自己刚才体验到的事情经过。
绢旗最爱来到昏暗的地下空间,环视在那里等着的几个人。她因困惑而紧皱眉头,适时的响起手机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哎呀——辛苦了。上次的大战中『道具』、『学校』、『区块』、『人员』都毁光了对吧?你也真是的☆所以我集合了残存兵力组成一个小队,过去互相残杀的伙伴,现在要好好相处哦——」
「喂,等一下,等一下,我很怀疑你刚刚说的话!你在叙述回忆的开头,就掺了很多怪东西哦:」
「我也觉得他们在开玩笑,不过好像是超认真的。我超受不了就逃回来了。对了对了,『心理定规』那个穿礼服的女人,要我代她超向你问好。」
「……可恶,有关那女人,我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滨面打从心里感到疲惫,不过他突然抬头。
「不过你没问题吗?『电话』那群人好像都拥有相当大的权力。拒绝他们的要求也没关系?」
「应该超不行吧。所以滨面,你帮我一个忙。只要在被抓回新小队之前,我自己超完成工作,他们肯定没话说了。」
「啊?」面对目瞪口呆的少年,绢旗干脆爽快地说道:
「请你跟往常一样超在这附近弄辆车过来,找到移动工具。我们就开那辆车追上袭击『呼拉圈』的前迎电部队队员,超干净利落地给他们致命一击。因为不能让泷壶等太久,就超迅速解决这件事吧。」
「你给我等一下!你……刚刚不是才说我已经没有服从『道具』的必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金盆洗手不再干那些肮脏勾当,一心只想和心爱的泷壶互相扶持的滨面仕上,心里有什么感受——」
「那你跟泷壶两个人超去沙龙包厢就好了!把我的事超丢一边不就好了!泷壶大概会起疑,为什么不管经过多久我都超不来。不过你自己好好去超享受就好啦——」
「可恶!难得的出院庆祝派对,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要留下不愉快才甘心?」
「不想这样,就超快点把车准备好!去超海扁前迎电部队那群王八蛋恐怖分子,然后就开始出院庆祝派对吧!好不好?滨面,拜托嘛——」
她最后甚至用上甜腻的小猫撒娇声,害滨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咂着舌将手伸进口袋。他拿出像铁丝一样的开锁工具。
接着用手机联络泷壶,要她先去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滨面瞄了瞄绢旗,利落地打开停在路边的家庭房车车门。
「不过,其实你是那种特别依赖朋友的类型吧?」
「你超说什么?小喽啰滨面!」
4
一方通行、土御门元春、结标淡希、海原光贵四人乘坐的露营车,开进名人富豪云集的第三学区。
土御门把从统括理事会成员潮岸那里,转寄过来的数据内容显示在大屏幕上。
「残余党羽的人数是二十名。而且有相同数量的冲锋枪和手榴弹……的确是如潮岸所说的简单工作。这些家伙的工作,主要是支持在『呼拉圈』滋事的伙伴。」
「要杀掉他们很简单。」
一方通行坐在简易床上,直盯着土御门。
「但我们就得这么老实,听命于那该死的统括理事会?跟不同的人接触,说不定是让我们一窥『龙』全貌的大好机会哦。」
「那你要我们去跟前迎电部队恐怖分子携手合作?和那群占据『呼拉圈』,因为需要谈判筹码而绑架小孩的人合作?」
「……」
「调查和『龙』有关的事,从我们的立场来说是理所当然。不过可别搞错了方法。前迎电部队是群人渣的集合。一旦纵虎归山,他们说不定又会去挟持人质占领建筑物……老实说,如果有人不惜把不相关的一般人卷入,只为了追查『龙』的真相,那我们四个人就在此『决裂』吧。」
啧!一方通行对土御门的说词,不屑地咂舌。
这个被当成战略武器,有时会从轰炸机空投的极恶等级5超能力者,对于伤害平民——更准确的说法是破坏某个稚龄少女安稳生活的世界——有种极度厌恶的倾向。
一方通行沉默下来,这次换结标开口了:
「那些前迎电部队的残余党羽,到底藏在哪儿?」
「他们正在车站下方的地下街移动。那里已经打烊了,没有闲杂人等。看他们特意选那种地方移动,想必突破安全系统,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难事。」
大部分闹市都会经营到很晚,但是车站的相关设施则是例外。在末班车时刻表配合完全放学时间的城市,地下街通常早早就准备打烊了。
土御门操作遥控器,在屏幕上显示出地下街的平面图。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呼拉圈』的主力被击溃了。那群人现在正穿越地下街朝着停在他处的汽车移动,他们似乎打算紧接着展开后续行动。不过,他们是单纯逃跑,还是带着威力更强大的武器进行第二计划,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
「他们在哪里准备了『逃走用车辆』?」
海原提出疑问,但土御门随手指了指露营车车壁方向。
「那里。」
「……什么?」
「我已经指示司机先开到他们停车的地方。先砸了他们的车,再留个人待命,应该就能破坏前迎电部队原本设想好的计划。」
「当然,那样还不算结束就是了。」土御门补充说明。
「在这里留一个人殿后,其他三个人负责清理地下街。反正先利用结标的,坐标移动。准确发动攻击,接着我和海原一个个干掉前迎电部队那群人,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此时,一方通行突然皱起眉头。
面对狠狠瞪着自己的第一名,土御门微微一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你连续参加了『百货公司』和『呼拉圈』两场战斗对吧?先帮电极的电池省点电。」
「啧!」
虽然没理由听他的,不过也没必要自告奋勇去帮土御门他们。笨蛋要自己帮忙处理杂事就随他们去吧。一方通行如此心想。
这时,露营车停了下来。土御门把手伸向通往外面的后方车门。
「好,我们走吧。跟平常一样互相残杀去。」
5
第三学区站前的地下街,从钱包的意义上来说,要踏进这里是需要勇气的。
前迎电部队的队员经过的区域,已经打烊没有人了。这里是贩卖各式运动品牌服装的其中一角。举世闻名的足球队伍制服按照年代顺序排列。贩卖的价格,如果是内行人可以接受,但外行人就完全无法理解。这里就是充斥着那种价值观的地方。
「(……他们在他们在。居然在单手就能用的轻型低后座力冲锋枪上加装沉重的手榴弹,真是糟塌了那把枪。看起来比我们预料中还容易解决,实在太好了。)」
「(……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在这种密闭空间中他们会使用手榴弹的危险性?)」
土御门和海原两人从通道的角落往外窥探着,并如此说道。
他们用手机联络在稍远处待命的结标。
「在BBE点发现目标。你那边有办法确认位置吗?」
「我正想快点解决他们。你可以发出信号吗?」
「倒数五秒后开始。先从外围开始瓦解他们。」
土御门挂断手机,双手握住手枪。
二十个前迎电部队的恐怖分子在黑暗中前进,越来越接近这里。
挂断电话之后,正好经过五秒。
咚。
几乎无声无息,全副武装的其中一个人,肩膀突然被软木塞开瓶器刺穿。
原本结标淡希的「坐标移动」,是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的。那微弱的声音大概是被跳脱三次元而突然出现的软木塞开瓶器,撑开伤口旁边的肌肉时发出的声音。
四周响起惨叫。
刚开始,前迎电部队的恐怖分子,大概还不清楚自己遇袭了。
接着,第三、第四个人接连遭到软木塞开瓶器的袭击。
恐怖分子靠在一起,前后左右的男子被同时击倒,痛苦得满地打滚。前迎电部队终于注意到事态发展,但由于站在最外围所有方向的队员全被击倒,使他们不知道逃往哪个方向,无所适从地呆站在原地。
他们因为混乱而僵在原地不动的时间,顶多只有两三秒。
但是,土御门他们没有错过这一瞬间。
「上吧。」
土御门低声向海原打暗号,立刻从通道的角落举枪瞄准。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和之前蹑手蹑脚的攻击不同,他们不断发出明了易懂的枪声和闪光,将更多恐怖分子击倒在地。或许是因为恐怖分子,已经用自己的头脑理解到这和刚才的「神秘攻击」不同,剩下的目标开始以冲锋枪朝土御门的位置反击,一路寻找掩护开始撤退。
正面有土御门和海原的枪击,撤退的路上则有结标利用「坐标移动」,将前迎电部队那群人一个个撂倒。
转眼之间,前迎电部队人数就锐减到原来的一半。
就在这时。
「(……糟糕,手榴弹!)」
土御门看到有人把手指扣在冲锋枪扳机旁的另一个金属拉环上时,他立刻瞄准目标集中攻击。
不过前迎电部队更迅速专业。
剩下约十个人的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一齐将手榴弹掷向土御门他们。十颗爆裂物同时抛出,像罐装咖啡一样的物体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飞来。
「(……快跳!)」
土御门大叫,试图撞破通道旁边的玻璃橱窗跳进店铺里边。
不过海原并没有那么做。
他将手伸向墙上的一个大按钮。那是防盗兼防火的铁卷门。他以掌心用力按下按钮,在手榴弹飞到之前,那瞬间厚重的金属隔墙就猛然落下。
爆裂物被阻隔开来。
轰隆!金属墙对面响起巨大的爆炸声,铁卷门被炸得凹向这边。不过爆炸的爆风和碎片并没有伤到海原。
「你这笨蛋!」
可是,土御门却大声斥喝他。
「你自己减少我方的攻击机会到底是想怎样!给他们时间,只会让他们的反击火力变得更猛烈啊!」
他们两人绕过铁卷门,打算穿过破碎的玻璃橱窗,从商店迂回绕回战场,可是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差,就大为左右接下来的发展。
轰隆!又响起了新的爆炸声。
不过那并不是为了攻击土御门或结标他们的爆炸。
「!」
土御门连忙确认走廊的情况,烟尘的对面,天花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那是前迎电部队刚才所在的位置。崩落的瓦砾堆起了一座小山,正好像楼梯一样,完成了一条直通地面的路径。
而且,前迎电部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他们逃掉了。
「可恶!」
土御门大声咒骂,接着拿起手机。
他联络的是在地面上待命的一方通行。
「他们从地下街逃掉了!人数大约十个人!我们立刻用结标的『坐标移动』上去,你也离开那里开始追击!反正他们应该不会回你那边去了!」
6
正在远处待命的一方通行,也清楚看到了那场爆炸。
不清楚是烟雾还是建材粉尘的白色物质,不断向上冒出。他拄着充满现代感设计的拐杖朝着那边移动,得到了更多信息。
柏油路面从下往上被炸飞起来。
无数碎片四处散落,汽车的挡风玻璃和餐厅橱窗全都被炸得粉碎。
少女蹲在地上用手按着头,可能是流血了。
到处都听得见呻吟和哭喊声,同时还夹杂着远处的救护车,逐渐靠近的警笛声。
这些都是前迎电部队逃之夭夭后发生的事情。
「(……那群恶棍。)」
一方通行望着口中胡乱哀号的当事人,以及那些因为好奇心而围观的民众,他在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忍不住咬紧牙根。
「(……那群该死的恶棍聚在一起冲过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
土御门他们,现在恐怕正傻傻地追着前迎电部队吧?但一方通行并没有乖乖服从命令的意思。因为他现在开始考虑,要把前迎电部队连同他们一起干掉。
他气得按捺不住情绪,就在他将手指移向颈炼型电极的开关时。
传来一声更大的惨叫声。
因为突发事件而陷入混乱的人不少,不过那声音还是盖过了其他人的呼救声。他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声音的来源,再靠近一看,是一个年纪约莫高中生的少年,正在纠缠着救护人员。高中生似乎在拼命阻止救护人员,对一名高中生所认识的女人展开急救。
「……?」
女人的年龄……大概是大学生或者更大。从包包里散落的文件都是和学校有关的内容,她可能是个教师。她的伤势看起来比那个额头上流下一道血迹的少年严重得多。她失去意识,瘫倒在地。依常理来看,必须尽早为她进行紧急处理才对……
「快住手!住手!不要用药,就说不能用啊!用了那种东西会适得其反啊!」
「可是再不用营养针她撑不到医院啊!你知道她心跳剩多少吗?而且刚才也用简易器材测试过,她对这种药并没有过敏反应。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治疗?」
高中生和救护人员,两边都因为眼前急迫的状况而显得心急如焚。
「……总之就是不行!」
最后抓住救护人员手臂的高中生,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她怀孕了……」
救护人员听到这句话惊讶得面面相觎。看来已经没必要询问是谁播的种之类的问题了。
高中生别过头去,但仍然拼命地张开颤抖的嘴唇说道:
「对一般人来说没问题的药,却会给胎儿带来不好影响,不是常听到这种事吗?你用的药怎么样?真的没问题吗?万一孩子死了怎么办!」
「这……这……」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些药物都是在「禁止用在婴幼儿和孕妇上」的前提下所开发的,因此也不会有人对婴幼儿和孕妇进行正式实验。先不管理论和数据如何,实际上用了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情况,就连专业的救护人员也不知道。
「我老实跟你说吧。当我得知她怀孕的时候,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原本还希望这种问题像雾一样烟消云散最好。不对,我现在还是这样想。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中生咬紧嘴唇。
「我们来这里,说好听点是约会,但其实是她为了安慰脑袋一片混乱的我才来这里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想分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会跟她来这里……」
说到此处,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高中生拼命动着嘴唇,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不想失去她……」
高中生全身发枓,接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吶喊:
「就算下定决心分手,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啊!就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用这种方式画下句点我也不能接受!喂,拜托你想想办法!你是救人的专家吧!那就帮我救回他们!」
面对这恳切的声音,救护人员不知所措。
但是,不管考虑再多,能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个。
两个人都救不活的可能性,和确实救活一个人的可能性。
如果问他们怎么选择,正因为他是专业人士,所以救护人员的选择早就已经决定了。
「……我要帮她打营养针。再这样下去只会母子一起死!」
「可是……!」
这时候选对这件事僵持不下的两人耳里,传进拐杖拄着地面的声音。
那是一方通行。
「闪开。」
「啊……?等……等一下!你这外人不要随便出手——!」
没等对方回答,一方通行就单手推开救护人员,占住了位置。他蹲下之后,将手伸向颈炼电极开关。接着,把手慢慢地伸向孕妇的肚子。
过去他曾经为了救一个小女孩,从皮肤上的电气讯号反向推算,就彻底解析出对方大脑的构造。
如果是他。
仅靠着触摸孕妇的肚子来获得胎儿的正确信息,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性别:女。体重二四四克。营养供应值三八二五。意识运动率三点八。心跳数六十。刺激反应率五点五二。细胞分化八八——)
一方通行仅仅闭上眼睛数秒,接着他将电极开关转回原位。
他对着跌坐在地的救护人员说道:
「给她营养针,肠溶锭二点五克。用药剂贴片贴在颈动脉上,每隔十秒让她休息二十秒,分五次让药剂渗透到体内。这样她就有救了。」
「慢着!」
提出反驳的不是救护人员,而是高中生。
「你这么做,胎儿会怎么样?」
「我就是为了胎儿才特地帮你计算啊,混账东西!」
一方通行吼了回去,被那股气势压倒的高中生不由得陷入沉默。
第一名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你如果真的不想让她们死,就照我说的去做!依我刚才所说的剂量投药,对母体和胎儿都不会有不良影响。你也不想在跟我僵持不下的时候.就这样让她们死掉吧?」
一方通行说完想说的话,不等对方响应就立刻转头看着救护人员。
「你只有五分钟可以做决定。如果可以,你也希望救活她们两个吧?既然如此,不如试试我的方法。反正都是用相同的营养针,你有理由拒绝吗?」
救护人员摇了摇头,最后终于从手提急救箱里,拿出像口香糖片一样的薄片。他依照一方通行所说的把薄片贴在脖子上,再瞬间撕下来,不断重复着相同的程序。
正如一方通行所说的,在完成第五次程序的时候。
「……呜……」
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一开始高中生并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接着,
先前昏迷不醒的女性微微张开眼睛的瞬间,他差点当场跌坐在地。
「……对胎儿好像也没什么影响。细胞分裂速度没有产生异常。快送她去医院!」
一方通行短暂地打开电极开关,用指尖简单地检查过后,对着救护人员说道:
「要送去医院,不要送去规定的第三学区,改送到第七学区去。以直线距离看来虽然比较远,不过那边的医院,绝对不会把病人当人球踢。这么棘手的病患如果照平常那样提出接收病人的申请,搞不好也会有地方不敢接。直接送去肯收容治疗她的地方,花费的时间才会是最短的。」
说完这些,一方通行转过身去。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为了避免再度上演这种事,必须彻底消灭逃走中的前迎电部队。
就在此时。
「喂!等一下,我在叫你!」
是刚才的高中生。一方通行并没有回头转向大声叫喊着他的少年,不过他停在原地,并未立刻离开。
高中生站在一方通行身后,拼命地跟他说话:
「谢谢你。要不是你在那做了那些事,我肯定会像个空壳一样度过剩余的人生。」
「……快滚。」
他像喃喃自语般说出这句话,但高中生可能没听见。
他继续说道:
「我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救了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想报答你的恩情。所以——」
高中生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原因是砰的一声尖锐声响,和脸颊上沉重的冲击。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高中生,眉心被一个又黑又硬的东西顶住了。那是一把小型手枪。一方通行用从裤带上拔出的手枪枪柄,轻敲高中生的脸颊,接着以枪口顶住他的眉心。虽然差点引起另一场骚动,不过第一名可不关心那些。
他只重复了一句话。
「滚。」
高中生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他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他对着一方通行行礼,深深地一鞠躬。最后他转过身去,朝着那辆载着自己熟识之人的救护车直奔而去。
救护车开走之后,一方通行把手枪收回裤子里,慢慢环视四周。
「……」
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没有人听见。
最后,他把细长的手指伸向电极开关。
轰隆!传来一声爆音巨响。
现场的当事人和围观的群众,之后再也没看见一方通行的身影。
只不过。
就像展现出怪物的愤怒,听说柏油路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新裂痕。
7
滨面仕上驾驶的家庭房车(赃车),正从第七学区开向第三学区。这里是高架道路的外环道。为了帮绢旗完成工作,必须去追击恐怖分子,但是……
「喂,那是什么啊!喂喂!后面有个很不得了的东西追上来啰?」
滨面从后照镜确认之后再次转头回望,他看起来一副哑口无言的表情。
这也难怪。
「HsAFH-ll『六翼』……无人战斗攻击直升机。」
绢旗脸上浮现出像遇上塞车,略带不满的表情说道。
类似阿帕契或者其他机型,机身左右两侧伸出机翼悬挂飞弹的军用直升机……看起来像是这样,不过完全不同。庞杂的机翼被分成三对。随着喀嚓一声,六片机翼展开,就像人的手臂一样移动各个关节,一上一下地开始瞄准。
那六片机翼,全部对着滨面驾驶的家庭房车。
滨面从后照镜里,看到配合车子速度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他瞬时感到口干舌燥。
「开什么玩笑!我的确是为了找代步工具而偷了车,通常会为了这么点小罪,派这么恐怖的东西出动吗?」
「滨面,你觉得那东西看起来像警卫的玩具吗?超不可能吧!」
『要不然是什么?难道是你追杀的恐怖分子发动反击?恐怖分子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
「不,『六翼』是隶属学园都市防空部队的无人直升机吧?为了一个罪犯那么一丁点薄弱的战力,超没必要动用这种东西啊?」
「言下之意就是学园都市啰?而且还是被高层给盯上?这么说来,原因就只有一个啦!都是因为你不理会『电话』的指示,自己跑回来的关系——!」
「……嗯——你的想法超简单成那样?」
「你怎么还能那么悠游自在!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知道军用直升机飞得多快?」
「嗯?因为是超HsAFH-ll,所以最快可以达到时速三千公里左右吧?」
「二点五马赫?那还能算是直升机?」
「喷射引擎在『机翼』展开的时候超不能用。因为风压有超损伤自己关节的可能性。现在的时速顶多三、四百公里吧?」
「不管怎样,家庭房车都敌不过它啊。」
就在他们争吵同时,「六翼」的动作完全配合家庭房车,从双方的角度看起来就像对方完全静止……虽然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不过看起来直升机似乎已经准确地锁定了房车。
「怎么办!要是被飞弹打中我们就完蛋了!」
「那你就祈祷,它用的是短距离对装甲车用飞弹啰。」
绢旗像在绑鞋带一样缩着身体不知在弄什么,还说着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被那种东西打到,只要一发我们就必死无疑!」
「不对,不对。」
绢旗抬起上半身。
「『六翼』的短距离对装甲车用飞弹,好像超采用的是SRM21。应该是超使用红外线瞄准的。」
「那又怎样?管它是超短波雷达、红外线还是紫外线,一旦被瞄上根本逃不掉啊!你知道飞弹的速度有多快?」
「你冷静点。超吸一口烟镇静一下。」
「噢唔……咳咳!烟……烟幕弹!不要在车里点那种东西!」
「是吗?其实它可以超这样活用的耶。」
绢旗若无其事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窗户把烟幕弹抛出去。
接着,有如「六翼」手臂的机翼,就发射出一枚长度较短的飞弹。
滨面差点从为自己的心脏要停止了,不过飞弹并没击中车子的排气管,车子也没有被爆炸的火焰炸掉。
原因是烟幕弹。
因为他们丢出了假热源,使得短距离飞弹偏离航道转向烟幕弹。
「就是超所谓的热源干扰啦。」
绢旗说得轻松,但威胁还没有结束。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转离航道飞向烟幕弹的飞弹爆炸。虽然没被飞弹直接命中,不过强烈的爆风,还是朝滨面驾驶的家庭房车袭来。车窗玻璃被震碎,车体不自然地晃动。为了不让车子失控,滨面拼命试着稳住眼看就要翻覆的家庭房车。
「六翼」以螺旋桨制造出强烈气流,吹散自己制造出的烟雾,继续紧追滨面的家庭房车。
因为路上车很少,可以把油门踩到底,不过再怎么样,家庭房车的速度也不可能甩掉攻击直升机。
「怎么办?我记得烟幕弹就只有一颗,而且要是『六翼』的演算功能学会了对应方法,将攻击武器换成机枪,就无法再以干扰热源进行防御啊。」
「滨面,下个路口超左转。」
「啊……咦?你说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见。」
「哼!」
绢旗没继续说下去,但坐在副驾驶座的她突然一把拉起手煞车。
家庭房车突然减速,就像甩尾一样横向打滑。
突然斜向移动的车子,就这样冲进左边的岔路。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滨面连忙将手煞车归回原位,接着转动方向盘。要是盲目地踩下煞车,毫无疑问会导致车身翻覆,所以他故意不减速,顺着向量移动的方向,只靠转动方向盘重新取回车身的控制。
「你想干嘛!」
「当然是超想活下去啊!滨面,接着在这条大马路笔直往前开。虽然这条路是单侧三线道的大马路,也尽量不要变换车道超直线前进。」
「你该不会又在我不晓得的时候,卷进什么麻烦里了?」
「这不是超平常的事?总之你超直线前进就对了。」
「没问题吧?我也知道没用,不过蛇形前进以闪开攻击不是比较好……?」
虽然滨面口中不断发着牢骚,但他还是按照指示开车。他踩下油门确认周围的情况,看来这一带的高楼大厦很多,尾随家庭房车的「六翼」自然也跟着直线前进。但只要轻举妄动,直升机很可能撞上大楼墙壁。
多亏大楼外墙上时不时出现的招牌,以及那些和高架道路互相交错的其他道路,使得「六翼」只能追着家庭房车降低飞行高度。转眼间「六翼」就已经紧贴着地面低空飞行,高度只比家庭房车高了一点点。
「喂,绢旗,这是——噗!」
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滨面,忍不住喷了一口气。
绢旗最爱正从副驾驶座向窗外采出身子……其实已经不单是这种程度了,她除了双腿,几乎全身都挂在窗外。两条纤细的美腿,缠住副驾驶座的座椅以固定身体,双手举枪对着车子后方。
不过向前疾驶的车,当然会产生向后吹的风。
「好惊人!好惊人!你的小裤裤好惊人!绢旗,你的小裤裤已经不止是走光的程度了,你的小裤裤怎么办?」
接着,绢旗举枪往车内朝驾驶座的车门开了一枪。
「……给我超面向前方专心开车!」
「YES!不过小裤裤!」
绢旗丢下情绪异常激昂的滨面,重新举起手枪瞄准家庭房车后方。彷佛像回应她一样,「六翼」上的机枪也开始移动枪口。
「绢旗,没用的!如果是专用高射炮就算了,凭那把小得可怜的九厘米手枪,哪有办法打穿军用直升机的装甲啊!」
「……我超使用的是粉碎式弹头。为了在狭窄的地方超射击,也不会形成跳弹伤及队友,用了像纸黏土的材质超做成容易粉碎的弹头。」
「这样不是更对付不了装甲?」
「谁说要打穿装甲了?」
绢旗讶异地答道:
「我超要射击的是引擎进气口!」
砰砰!铿铿!连续响起了好几声枪响。子弹被吸进直升机螺旋桨正下方的洞里。
直升机和汽车一样,都是靠燃料和空气产生反应以获得能量,因此必须备有吸入空气专用的洞口。只要在里面放进不纯物质让引擎停止——应该就有可能使它坠毁。
但一般的进气口为了防止这种问题,会采取几种对策。通常直升机产生的向下气流可以防止沙尘入侵,或者盖上一层网眼细密的金属网,以防止不纯物质跑进里头。实在很难想象九厘米这么大的物体会被吸进去。
此时。
上述的内容再次遭到了否定。
绢旗最爱使用的弹头是粉碎式弹头。材质像纸黏土一样,为了避免在狭窄的地方形成跳弹,因此是设计成只要击中目标,就会立刻粉砗的子弹。
没错。
碎成粉末——就像将干燥的纸黏土敲碎时一样,完全粉碎。
弹头的碎片变成比砂粒还微小的粒子,毫不留情穿越保护进气口的金属网细小的网眼。接着,进入引擎的不纯物质立刻造成机体内部过热,引起引擎异常,「六翼」的上升力立刻大幅下降。
轰!随着一声爆炸,直升机引擎冒出黑烟。
「六翼」的机头稍微偏离道路——接着机腹就擦撞上柏油路面。
螺旋桨用的大量航空燃料,加上喷射引擎用的特殊燃烧剂,还有飞弹和机枪的子弹,载着一大堆爆裂物的直升机引发一场空前大爆炸。
「好耶!超干得好!」
绢旗以像蛇一样的轨道,敏捷迅速地回到副驾驶座,不过对滨面来说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刚才发射的短距离飞弹根本无法比拟的巨大冲击,从背后袭向家庭房车。瞬间就让车子失控,这次车子确实地开始翻覆了。
「可恶!绢旗!用你的『氮气装甲』!如果『氮气装甲』能挡住来复枪弹,应该能发挥一点效果!」
「等等,滨面——!」
绢旗的声音似乎要表达抗议之意,不过滨面没有时间仔细听。
完全失控的家庭房车,猛然撞上高架道路旁边的护栏。
「呜……」
滨面暂时丧失了意识,最后终于慢慢起身。虽然身体弹出车外,不过因为撞上装满大量水分的合成纤维气球,他才幸运逃过一劫。那些是为了缓和撞车的冲击才排列在路边的东西。
(绢旗呢……?)
滨面看了看四周,又看看撞毁的家庭房车里面,都没有发现绢旗的人影。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绢旗应该已经先清醒了。或许是她因为没发现滨面,才会直接离开单独采取行动。
(真是祸不单行啊。)
他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脚,手脚完好如初,并没有骨折的地方。
看看路牌,发现车子被直升机一路追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第三学区。
是该找到绢旗继续帮她的忙,还是先去和泷壶会合?滨面正开始考虑要选择哪个,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想再多都是白费。
原因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没有显示号码的可疑来电,在这种时候打来让滨面觉得背脊发凉,但是他还是凭直觉接起电话。
「哎呀,好久不见!如果我说我是『心理定规』,你大概还记得我的长相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要我仔细说明吗?但是太麻烦,还是算了。对啦,我有个问题,绢旗最爱在你那里吗?我一直联络不上她本人,所以正在伤脑筋啊。」
「……」
滨面仕上看着被击落的「六翼」。
「那果然是你们在背地里搞的鬼?」
「?」
不过他听到的不是言语,而是吞下一口气的奇怪声响。
那声音给人一种猜对了某种答案的印象。
「我听不懂你那句话的意思,总之要是你联络上绢旗,请帮我转告她:因为你说要自己一个人负责,所以我们一直丢着没管,可是听说现在那个前迎电部队已经占领了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快点放弃单独行动交给我们负责,我会很开心的。」
「你说……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
滨面仕上像病苦呻吟般低声问道。
那里。
不正是他让刚刚出院的泷壶理后等他们的地方?
8
滨面仕上在夜晚的第三学区狂奔。
他不断祈祷,这一定都是谎言。
可是,实际状况却更加严重。
他让泷壶理后等待自己的沙龙包厢所在的高楼周围,已经被警卫拉起封锁线禁止民众进入,根本进不去。意味着事件现场的黄色胶带变成危险信号,敲击着滨面的心。
砰!一声无情的声响迸出。
听到从高楼上较高楼层传来,疑似枪声的声音时……滨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
恐怖分子占领了沙龙包厢所在的这幢高楼。
泷壶理后大概也没有逃出来。
这么一来,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该死……」
不太想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的滨面,打从心底低声咒骂了一句。
最后,他大声地重复一样的话:
「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选那里!这附近明明有这么多大楼!可恶,为什么偏偏就选中那里?」
滨面尽情嘶吼一番之后,转身背向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他环视四周,接着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清洁车。他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强行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大吃一惊。
「呜哇啊啊啊!什么?你是强盗吗!」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和我一样都是在『暗部组织』的下级人员吧?」
滨面单手插进裤袋里低声质问。穿着工作服的清洁人员不禁脸色大变,滨面接着对他说:
「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你脸上写着『为了支援老大,我先去做准备』……把你手上的补给用枪支拿出来,不然我先杀了你再抢走也行。」
冷静地思考一下就知道,有武器的人不可能再来要武器,不过清洁人员没想到这点。他拿出一个便宜的提袋,把里头的小型手枪和几把冲锋枪交给滨面。
「啊,年轻人。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如果想要武器,只要依照正常手续申请……」
对方似乎误解了什么,但滨面只是别过头。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滨面仕上不过是个等级0无能力者。无法像绢旗最爱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特殊力量,横扫所有朝自己进攻的敌人。他不过是个跟其他小混混打架,搞不好都会不小心被人打死的弱者。
「我不属于任何单位。我已经退出了。」
他想了一下,如此低语着。
正因为是弱者,所以滨面知道,这世界没那么容易混。好比驹场利德这种不法集团领袖,还不是说死就死了。他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恐怕泷壶理后也一样。所以滨面拿起了武器。管他什么等级0无能力者,这些都无关紧要。
「……但是,我的朋友好像在那幢大楼里被抓去当人质。我必须去救她,就是这样。」
滨面将话说完,从清洁车的副驾驶座上跳下。
虽然枪支到手了,但还是进不去沙龙包厢。怎么想都会被包围着大楼四周的警卫逮捕。
(……四面八方都没有死角。警卫不会笨到留下逃跑路径给犯人。这也就代表着没有让自己入侵的路径。)
想到这里,滨面仰望星空。
(……地面不行,就只能从空中了。)
没错。
滨面仕上刚刚才遭到直升机袭击。
他环顾四周,走进附近一家饭店大楼而非沙龙包厢。搭乘电梯来到屋顶上,如他所预想的,前方有片直升机停机坪。大概在等着欣赏夜景的客人,停机坪上停着一架机身如鸡蛋一样,圆滚滚的小型直升机。
滨面迳自走向直升机,打开机门。
滨面用手枪顶住正在检查仪表板的女飞行员说道:
「不好意思,麻烦你现在立刻出发。我要去隔三条街的沙龙包厢。」
被枪囗指着头的女飞行员沉默了几秒。
接着,她连头盔都没拿下来就直接说道:
「……很不巧,别看我这样,我原本也是隶属学园都市防空部队。」
听到女飞行员的轻声细语,滨面不禁皱眉,接着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知不觉中,女飞行员手里握住了一把美工刀。
「你以为飞行员都不擅长使用武器?一旦坠毁到敌军阵营,就得单独采取行动,这可比拿充足的武器团队行动的陆军要来得残酷多啰?」
(……等一下,她什么时候拿到这东西的?)
他确定自己坐进驾驶舱的时候,女飞行员正在动着双手纤细的手指检查仪表板。她在不知不觉中拿起隐藏在某处的刀子。虽然他能理解眼前的情况,但却完全无法理解具体的现象。
只要一闪神就完蛋了。
即使滨面手里拿着枪,他仍感觉背后变得越来越冷。
就在这时。
滨面囗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偏偏在这种时候?滨面不禁皱起眉头。另一边,女飞行员则坐在椅子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向他挑衅道:
「……不接可以吗?起飞之前可是没有通话限制哦。」
「——」
滨面头僵住不动,慢慢地将没拿枪的另一只手伸进囗袋。谨慎的行动花了整整三十秒。他原本最担心的,是拿出电话后将视线移到萤幕上的瞬间……但是当他看见萤幕显示的名字后,滨面立刻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放到耳边。
「……滨…面……」
「泷壶,你没事吧?妳现在在哪里?」
「……在我们约好要集合的地方。沙龙包厢的……」
滨面听到怀念的声音才刚放下心来,但是紧接着那种温暖的感觉,就被疑问给打散了。等一下。泷壶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沙哑?
「我听说了。恐怖分子占领了沙龙包厢。你要不要紧?没被流弹击中吧?」
「没…问题……」
就在她的话刚要结束时,砰的一声,电话里传来枪响盖过了她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人马杂沓慌乱的脚步声。
「泷壶!」
「我真的…没问题……我现在…躲起来了。对方…应该还没发现我。」
电话另一边传来「喀」的微弱声响。
就像是把身体靠到墙上的声音。
「等一下。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虚弱?」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不是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事。」
「可恶!」滨面忍不住发出咒骂。
泷壶理后才刚刚出院。过普通生活还没问题,可是激烈运动和极度的紧张无疑地会使她的身体不适。再加上拖垮她身体的元凶,是名为「体晶」的不明物质。根本无法想像她的身上到底累积了多少伤害。
「滨…面……」
「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告诉你,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马上过去。我一定会去救你。所以你再忍耐一下,可以吗?」
「不行,不可以。」
滨面拼命张嘴挤出这些话,但泷壶的反应却正好相反。
「滨面,不要来。别过来这里,恐怖分子有十个人。他们好像全都配备冲锋枪和手榴弹。手枪还可以,但是滨面你不知道怎么用小型机枪吧?你莽撞地冲进来,万一他们集中火力攻击你,你应付不来的。所以…别过来。」
「……开什么玩笑……」
滨面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说道。
他现在的颤抖和之前的不同。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我会去,我一定会去!怎么可以把你丢在那种地方不管!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把你救出来,所以你给我乖乖等着,不准放弃!我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敌不过他们,我一定会去救你!」
泷壶没有回答。
不知是否因为沙龙包厢里的手机中继天线被直接破坏掉,他们的通话就此唐突地中断。滨面有好一阵子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接着他的颤抖达到最严重的程度。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如同爆炸的吼声。
驾驶舱里的女飞行员看到这样的滨面,不禁微微挑眉。
「拜托你……」
女飞行员摆弄着手中那把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美工刀,滨面用颤抖的手拿着手枪指着她,痛哭流涕地请求:
「就算到时要给我安上什么罪名都无所谓,即使把我丢进地狱最底层,我都没有怨言。所以为了去救她,现在请你帮帮我……」
直升机里响彻了他的肺腑之言。
几秒钟。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最后女飞行员叹了一囗大气。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
「?」
没听清楚的滨面忍不住疑惑地歪着头,但就在此时巨大的声响刺入他的耳中。直升机螺旋桨的旋转次数开始急速上升。滨面在举头望着巨大声响的来源——头顶上的同时,他突然注意到脚底踏地的感觉消失。机体开始向上浮起。
女飞行员把美工刀随手一丢,拿起喝剩的半罐咖啡。她在一个类似数字键盘的东西上输入几个数字后,操作杆附近的一个小门就自动打开,接着她将那半罐咖啡倒了进去。
(……黑盒子……?)
那是为了在坠机时调查原因,用来录下机内对话的装置。在防火、防水、耐冲击的各种装甲内侧灌进咖啡,这么一来刚刚发生在这里的对话……也就是一切可以用来推测滨面和泷壶身分的记录全部消失了。
女飞行员拉高直升机高度,连看都不看滨面,就对着头盔上的麦克风说话:
「H3389班机遭到劫持,重复,H3389班机遭到劫持!嫌犯持有手枪和装有液体的小型油桶,容积大约八到十公升!如果嫌犯所说属实,桶子里装的是液态炸药。嫌犯威胁如果不遵从他的指示,他将从空中连同点火装置一起洒下炸药。本机优先考虑到当地居民的生命安全,所以决定暂时遵从嫌犯指示!」
头盔的耳机里,传出疑似机场管制人员的男子慌张的声音。另一边,女飞行员开始一段类似暗号的对话:
「TA、TA。Code Black。请允许我以方位二〇二、高度八十航行!BIL,时间单位三十五至四十,Large。我们就直接出发,明白吗?」
一开始滨面还以为那些是航空无线通讯的专用名词,但他重新思考过后才注意到这些话都没什么意义。其实这里头列举了「嫌犯特征」。大概是想传递「年龄三十五到四十,身高两百零二公分,体重八十公斤左右,肤色是黑色……」之类的讯息。
当然,这些特征跟滨面完全没有一致之处。
女飞行员完全切断通讯后,又对吃惊不已的滨面说道:
「……飞机没有简单到因为小孩子的任性就能随时起飞。抱歉,我只好做得夸张点。」
「你……」
滨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就在他犹豫不定时,直升机开始前进。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离起飞的饭店大楼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一眨眼就到了。
这幢豪华的建筑,丝毫不逊于刚才那幢饭店大楼。
打开指示灯的停机坪上有几个人影,但不是求救的客人。因为他们手里都有冲锋枪。
滨面紧张得就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但是下面的人即使看到上空飞过来的直升机,也没有对着直升机开火。
滨面百思不解。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他们和哪个单位联络,但是他们的『要求』里,应该也包含了逃走的方式。他们说不定误以为我们的直升机是他们要求的东西。」
女飞行员驾着直升机,在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四周盘旋。
「……不过对方在警戒我们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我没办法让直升机降落。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架直升机,真的被恐怖分子占领。」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增添你的麻烦到那种程度。」
滨面看着下方宽广的停机坪,接着指向一点。
「那是什么?」
「……大概是装饰用的假树。简单的说,就是把很多张白布像帆船的风帆一样撑开重叠做成树的形状,然后再打上各种不同颜色的灯光。要是准备真的树木,被风吹断的树枝四处散落,说不定会对直升机的起降造成不良影响。」
「是这样啊。」
滨面稍事考虑了一下。
接着,他毫不迟疑地打开直升机门。
「谢谢你告诉我这种好事。」
「?」
接下来连身经百战的女飞行员,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滨面仕上就这样跳进夜空之中。
直升机的高度距离停机坪大概二十多公尺。滨面的身体随着地心引力而落下,猛然掉进布做的树丛之中。像船帆般的装饰应声断裂,不过这些布幔吸收了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冲击,滨面最后终于踏上了停机坪的地板。
配备冲锋枪和手榴弹的三名恐怖分子面面相觑。原以为是依照要求前来的直升机,里面竟然跳出一个奇怪的男子。
滨面不等他们恢复冷静。
他毫不留情地举起手枪,紧接着扣下扳机。
砰砰砰!无情的枪声迸出,恐怖分子还来不及发挥实力就被打倒在地。
滨面朝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挥手示意她离开这片空域,将视线转向通往大楼内部的门。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
「……搭档,我来了。来到地狱的最底层。」
恐怕连滨面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这个男子的确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三流小混混。「事实上我隐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才能」,他也没这种出人意表的能力。事实上他就如表面所呈现的,是个不起眼的等级0无能力者。
但是,
当他赌上自己的性命想保护某个少女时,他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主角。
9
占领了沙龙包厢的前迎电部队队员们,不禁抬起头来。
因为他们听到了枪声。
而且枪声的音域,不同于他们所准备的枪弹。口径或许相同,但所用的弹药种类不同。
「应该有个小队去顶楼,确认直升机是否来了。」
「史蒂芬妮什么时候来跟我们会合?根据她出场的方式来看——」
「或者我们是否该考虑一下,那有可能是空间移动系能力者?」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单纯到全体一起朝向声音来源冲过去的地步。虽然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住建筑物里的人,但还是需要最低限度的人力,以限制他们的行动。
再说枪声本身可能就是个陷阱,在他们追寻声音来源时,敌人设下炸弹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风险也不小。
剩下七个人的前迎电部队当机立断,将剩余的成员分成三个小组。
他们判断,这样应该能迅速地对应一切突发状况。
然而,
「灾祸」却罔顾于他们的想法突然来袭。
那个「灾祸」是由窗外从天而降。
轰隆!
简直就像被战舰主砲轰炸的巨大爆炸声响彻四周,一整面观赏夜景用的玻璃落地窗被撞得粉碎。不过飞进来的并不是砲火。
而是一个人影。
白发红眼,以及被撕裂般的笑容。
那是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一方通行。
(……这里是二…二十八楼耶……!)
看见眼前的异常现象,前迎电部队又开始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而那个小小的空档,在一方通行面前都是致命的。
等级5超能力者,采取的动作非常简单。
他单手抓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前迎电部队队员,朝其他前迎电部队队员砸过去。这动作简直就像发脾气的小孩,但是一旦加上「集中操控各种能量方向」的能力,就足以产生出相当于砲弹的破坏力。
轰!爆炸声传开。
三名前迎电部队队员被卷进其中,束手无策地被炸飞出去。
一方通行没去听那些骨肉碎裂的声音,他鲜红的双眼已经盯上下一个目标。
前迎电部队的恐怖分子终于躲进遮蔽物后方,举起冲锋枪瞄准一方通行。
然而,
枪声不断从出乎意料的地方响起。
「……」
砰砰砰!楼层出囗方向传来枪声。注意力全集中在一方通行身上的恐怖分子来不及应对这阵连射,一一倒卧在地上的血泊中。每个目标都被准确地在头部和腹部中央各射入一发子弹,无疑是当场死亡。甚至没人来得及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声。
一方通行转头看着枪声的来源。
那里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穿着西装的男子,年约三十岁。他手里的手枪还冒着硝烟,看来就是他射杀了前迎电部队那群人。
「你是谁?」
「我是谁都无所谓。」
穿西装的男子说着将手枪举向旁边。他为了保险起见,又朝着那些遭到一方通行使用能量反射能力击倒的恐怖分子,对准头部和腹部射出子弹。枪声非常响亮,和手枪的大小成正比。那把枪大概不是标准的九厘米,而是使用了囗径更大的子弹。
穿西装的男子替换了弹匣,并面对一方通行说道:
「如果你是真心想守护这座城市,做事的时候应该更小心谨慎点。」
「你算什么东西?找死啊?」
「我是杉谷。」
穿西装的男子面不改色,随意地低声回答。
他一个个踢开尸体,确认对方已经没有反应。
「我一直在祈祷我们不会再见面,但这得靠你自己努力。」
穿西装男子说完这些之后就收起手枪,朝楼层的出囗方向走去。一方通行瞪视着男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踪影,才把电极开关切换回平常的模式。不管事情经过如何,沙龙包厢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一方通行拿出手机。
虽然他很不想叫犯下先前那种失误的家伙帮忙,但一个人做杂事也很麻烦。
「……喂,土御门。你们放走的那群人,已经在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里全数歼灭。快上来确认有没有人员受伤和陷阱。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到时我就会在你的眉心塞颗铅弹。」
他收起手机穿过楼层。
他打开大门,环视用来举办派对用的大宴会厅,里头聚集着像是人质的老百姓。大约有三百人以上。四处传来让人不舒服的啜泣声,但整体上并不像死了人的气氛。
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喀咚」一声。
正要走进宴会厅的一方通行停住脚步。他拄着充满现代感设计的拐杖走过走廊,看见某个东西从柱子的阴影里滚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少女。
她全身无力,浑身冒汗。一方通行想起名叫最后之作的少女,被病毒侵蚀人格时的模样。
穿运动服的少女似乎意识有点朦胧,虽然她轻轻眨着眼睛,不过看见一方通行靠近,也没有试图站起来。
一方通行弯下腰确认她的情况,不禁皱眉。
(……没有明显的出血。应该不是受了枪击,是什么急症?)
该不会又是孕妇吧?一方通行想着这些,但最后他还是判断,不管怎样应该先将这家伙送医,于是他拿出手机。
就在这时。
「……你在干嘛!」
他听见了低沉的男声。
一方通行立刻转过头,他看见一名男子正在从长廊的另一边走来。
那名男子。
滨面仕上看着全身瘫软,动弹不得的运动服少女以及一方通行,终于挤出声音问道:
「我在问你,你想对泷壶做什么!」
10
滨面失去了冷静。
从屋顶潜入沙龙包厢大楼内部的他,怎样也没有笨到傻傻地去搭电梯。他只好从紧急逃生梯向下移动,但这楼梯基本上是一条直线。一旦遇上了敌对的恐怖分子,将在所难免地展开一场对他不利的枪战。
滨面被极度的紧张感不断包围,当他下到某层楼时,听见了陆续好几声枪响。他飞也似地冲向二十八楼,结果就目击了眼前的场面。
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一方通行,正弯着腰蹲在失去意识的泷壶理后旁边,正打算对她做什么。
如果用真正客观的第三者观点来观察,还是有可能判断出……或许一方通行正在替她处理伤势这种结论。
不过滨面却无法客观判断。
理由很简单。
滨面仕上以前曾经隶属于一个叫做Skill Out的不良集团。当时,名叫驹场利德的首领统领那个组织。然而上层却判断Skill Out是个会对学园都市产生不利的集团。
结果一方通行被派去解决他们。
导致驹场利德老大被射杀,Skill Out一时之间被逼到毁灭边缘。
「……这也是你干的?」
那种人,那个「高层走狗」,再次出现在滨面眼前,居然擅自接近泷壶理后并打算对她做什么。
「是你指挥恐怖分子行动,最后只剩自己残存下来?还是你们内部分裂,结果你把他们全都杀了?不管是哪个,你一定又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干肮脏事了。」
因为想到自己才刚遭到学园都市派出的「六翼」袭击,不难想像滨面为何会下这种结论。
「Skill Out毁灭那次,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驹场老大也是因为下定决心豁了出去,才挺身接受那场最后的战斗,所以关于那件事我不会再说什么。但其实我有满腹苦水想一吐为快,可是为了驹场老大我决定保持沉默。」
这些话恐怕第三者听了也无法理解。
滨面也不是为了让对方理解,才说出这些话。
只是他的嘴擅自动了起来。
「……但是,如果你想再从我身上抢走我最珍惜的东西……而且如果你这次想杀死毫无任何觉悟,以后打算当普通人过正常日子的泷壶……」
滨面不断颤抖着。
滨面仕上完全不在乎等级0无能力者和等级5超能力者这些细碎分类,为了保护那个无力动弹的少女,他举起手中的枪指向一方通行。
「你就在这里受死吧!最强的————!」
另一边。
一方通行大致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被误会,但却不打算否认。
「……真有你的。」
一方通行缓慢地站起身子,把手伸向颈链的电极开关,同时对着滨面咧嘴大笑。
接着一方通行带着极为邪恶的笑容说道:
「有种的坏蛋。」
乍听之下是句意义不明的话,可是他会给对手下这种评价,实在非常难得。
话虽如此,但是在滨面理解这项事实之前,一方通行已经操纵腿力的能量方向,一囗气冲进滨面跟前。
随后传出轰然一声巨响。
看见在超低空划出一条弧线直扑而来的一方通行,滨面仕上举枪瞄准他并向后跳开。
(……等级5超能力者跟我一样都是人类——应该也能用一发子弹干掉他。其实他们只不过是用了某些戏法,让子弹打不中他们。只要先把他们逼到「那一发子弹会确实命中的环境」再开始攻击,就有可能杀了他!)
这是只有实际射杀了「原子崩坏」麦野沈利这个第四名等级5超能力者的滨面,才能归纳出来的答案。
不。
滨面知道另一个确认过这种方法的等级0无能力者。前首领——驹场利德曾经观察过一方通行的活动,并研究其行动特征,最后靠自己导出了「只要引起电波干扰,就能暂时封住他的能力」这个结论。
既然如此。
(……就让那个颈链产生异常。但是该怎么做?驹场老大是使用金属膜引起电波干扰的……)
他知道行事方针了,但是却归纳不出具体的做法。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方通行身体一转,挥动紧握的拳头。
传闻中,只要稍微触碰到一下就能致人于死地的手臂。
「——!!!???」
滨面立刻横向移动身体躲避攻击。
实际上手臂并没有碰到。
但是却产生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爆风,滨面的身体被余波吹得老远。他被震飞了超过两公尺,没有反弹,撞上了走廊的墙壁。扣在手枪扳机上的手指不自然地用力,毫无意义地朝天花板开了枪。
一方通行的头,再次转向这边。
再这样下去会被杀。
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滨面,看见穿过走廊朝这边靠近的警备机器人。大概是被恐怖分子全锁在一间房间里,现在终于获得自由,开始沿着平常的路线巡逻。
滨面朝着靠近的警备机器人,射出所有子弹。
拥有相当程度耐久性的装甲被打碎,里面的零件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滨面从洞囗把手伸了进去。触电时特有的诡异麻痹感,从指尖传到肩膀再袭向胸囗,他却不在乎这些,硬把里头的东西扯了出来。
那是机器人移动时,所使用的巨大马达零件。
滨面用力扯下电线,把马达用的大型永久磁石朝一方通行扔去。
为了防止被人偷走,警备机器人和清扫机器人的重量,都故意设计得很沉重。为了让这些机器在上坡时也能顺利移动,都使用了出功率相当大的马达。
没错,零件的永久磁力也强烈到只要将它放在电器上,就能引起故障的程度。
(……行得通吗?)
现在手枪里只剩两发子弹,没时间替换弹匣了。但是只要让一方通行弱化到「中弹就会死」的程度,就可以分出胜负。
然而,
一方通行的表情里却看不到一丝焦躁。
在巨大的永久磁石飞到之前,有阵不自然的烈风先一步吹袭而来,投掷物被吹向不该移动的方向。
「糟了……!」
滨面想闪躲,可是双脚还没从撞击墙壁的伤害中恢复。一方通行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反应稍慢一拍的滨面衣领。
用他那足以让鲜血和死亡炸裂的手臂。
胜负已定。
一方通行用力抓住滨面的衣领把他拉到面前,接着随便地将他丢向一旁。明明只是那样的动作,但滨面的身体却像砲弹一样飞出。滨面在坚硬的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终于才停了下来。沉重的痛觉渗透到骨头的缝隙之间以及内脏最深处,他连站起来都办不到。他对于自己为何没吐出血来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咳……呼……!」
滨面咬紧牙根忍住剧痛,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试图用手指抓住地面。
看着这样的滨面,一方通行切换电极的开关,让伸缩式的拐杖伸长,谨慎地用手枪瞄准目标。
以便用一发子弹就送滨面上西天。
「结束了。如果你乖乖躺在那里我就放你一马,你要是敢站起来我就当场射杀你。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选。」
「……早就决定…咳咳……好了……不是吗……」
滨面即使倒在地上,但仍然瞪着一方通行。
「……你自己才是……你根本没有让步的……理由吧……」
「你这么说也对。要我二话不说直接送你几颗子弹也行,在这里杀了你才不会留下后患。我也没道理冒着遭到报复的风险特地放过你,还是先干掉你比较简单。」
「但是呢,」一方通行却带着一脸厌腻的表情说道:
「生病的丫头为了保护你勉强站起来,这么做也太犯规了吧?」
听到这句话,滨面头一次将视线移开一方通行身上。
在震惊同时,他倒卧在地直接回过头,看见意识朦胧,浑身冒汗的泷壶理后,正在拼命地用手扶着墙朝这边走来。
为了保护他。
为了救助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移动可能比滨面还残破不堪的身体。
「怎么办?如果你打算用那丫头当挡箭牌,继续以二打一,我就实现你的愿望把你打得血肉模糊。不过,要是战斗时那个丫头会碍事,这次就到此为止。虽然叫人很不爽,不过我就先让一步。这就是坏蛋的美学。」
听到对手的讯问,滨面伸向掉在地上手枪的手,终于放松了力道。
然后他终于产生了疑问。
想加害泷壶理后的一方通行,不知为何却担心起泷壶参战。如果他打算伤害泷壶,明明把他们两人一起杀了还比较简单。
(……不会吧?)
他楞楞地想着。
(……难道我……误会了……?)
但就在他抬头看向一方通行之前,却听见一声踏地的轻响。
不知他是怎么操纵脚底的能量方向,但刚刚还紧逼面前的学园都市第一名,待滨面回过神时已经不见人影。只听见楼层远处传来紧凑的脚步声。
「滨面……」
此时一阵茫然的滨面,听到少女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泷壶理后。
他最想守护的少女正拖着身子往这里走来。她抱起自己那遍体鳞伤,动弹不得的身体。
「滨面!」
「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四肢无力的滨面忍不住低语:
「口出狂言说什么一定要救你,结果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样。哈哈,我真没用啊。那家伙说不定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偏偏还笨到对他展开攻击。没用也该有个限度啊……」
「你别那么说。」
泷壶明明自己也相当痛苦,然而她还是拼命地摇头。
她用颤抖的嘴唇否决了滨面的意见。
「你为了我单枪匹马来到这里,连警卫都攻不进来的大楼,你却能为了我飞奔而来。所以你不是没用的废物。」
「是吗……」
滨面微微露出笑容,但却默默在心里低语。
(……既然如此,)
他努力不让近在咫尺的少女,注意到自己正咬着牙忍耐。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哭?)
并不是因为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出现在眼前,滨面才会被狠狠地教训一顿。假设那个怪物没出现,依照原定计画和恐怖分子交战,滨面是否真的就能救出泷壶理后?不,再降低对手的程度,就算敌人是不良少年集团,他就一定能成功吗?
他无法断言。
倒不如说获胜的可能性很低。他既非经年累月受过特别训练的专家,也没有天才般的战斗天分,当然也无法使用稀有而强大的能力。一旦变成大规模的群架,他就是在集团之间的争战中,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倒卧在路边的三流角色。
就算赌上性命,抛开一切挺身对抗,现在的滨面也无法保证能做到那么简单的事。自己要是出生就有幸拥有一切能力的人,就能更俐落地救出泷壶了。这么一来,就用不着让她这么担心吧?
滨面感受到某种强烈的失落感,他知道那种感受的真正原因,他只以遍体鳞伤的身体咬牙忍耐。
以前所累积的一切,并没有因此崩塌。
正好相反。滨面再次强烈意识到,过去和麦野沈利的激战中,自己虽然获得了胜利,可是事实上却没有从中学到什么。
(……什么打倒等级5超能力者的男人?什么独自击倒第四名的男人?因为碰巧走运就洋洋得意,一点意义也没有。结果我还不是原来那个滨面仕上?只因为那次的经验就能产生戏剧性的变化,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可恶!」滨面咒骂着。
他想着不能再让泷壶担心,但同时心中产生了另一个强烈的念头。
即使不能像第一名那样成为邪恶天才也无所谓。
就算永远只是三流小混混也无所谓。
但至少……
身为再普通不过的滨面仕上,他还是想成为能守护这个少女笑容的男人。
11
(他好像做得超夸张啊……)
绢旗最爱远远地观察着发生动乱的沙龙包厢大楼。前迎电部队似乎已经被完全歼灭,先前严密封锁大楼周围的警卫,现在虽然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困惑不已,但还是冲进了建筑物里。
她从那个穿礼服的女人「心理定规」那边得知,滨面仕上为了救泷壶理后,拿着枪冲进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
虽然她不认为那个滨面能和近十人的前迎电部队战斗,不过两人似乎都平安无事。但是问题并没有就此结束。
滨面和泷壶现在已经不再为「暗部组织」工作了。学园都市虽然有各种负责隐瞒事件的机构,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无法接受那种服务……这么一来,万一他们拿着枪被警卫发现,那就大事不妙。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先超采取行动就好了。)
绢旗无法抢先到达沙龙包厢那幢大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去调查那架袭击家庭房车的攻击直升机「六翼」。虽然「电话里」的女人一再坚持那件事和她无关,可是实在很难想像是前迎电部队用了什么方法,操作那架直升机。
结果她的调查只是徒劳无功。
(……我迟到的事超必须跟他们道歉,再说欠人家的恩情,还是超趁早还清的好。超快点从外面帮他们逃脱吧。)
绢旗心想,但她却无法实行这个想法。
砰!
因为旁边突然朝她击出一发霰弹,绢旗娇小的身体被击飞出去。
少女被羊毛质地白色洋装紧紧包覆住的娇小身躯,掉落地上反弹了两三次。突如其来的枪声使得周围围观的民众引起一阵混乱,倒是滚落在地的当事人绢旗依然显得冷静。虽然她的右脸到胸口一带被霰弹击中,不过托氮气装甲的福,伤口并没有出血。
(……一次枪响会击发二十发霰弹。每发子弹的大小大概五厘米上下。这样就算我不超使用能力,用现场的东西应该就足以挡下子弹了。)
绢旗根据自己所受的攻击反向推算出其威力,接着她以跳跃方式躲进停在路上的某辆轿车后方。
但是攻击者也立刻将枪囗瞄准那里。
接下来的攻击,不是霰弹枪最常听见的单点击发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而是全自动机枪的射击声。
「啊……?那不是普通的霰弹枪?」
轿车的车身连两秒钟都撑不住。
那已经不是轰出个洞的程度了。就像从内侧破裂的气球,金属车身被整个掀起。霰弹像豪雨一样贯穿车身,直线击中绢旗的身体。即使她已经先用氮气做成薄壁,但排山倒海而来的凶器,就像要连人带墙一并横扫似地不断袭来。
她被扫出了十多公尺。
绢旗站起身子时,才注意到脸上流下一道血痕。
虽然她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装甲」已经被打穿了。
忍不住战栗的绢旗耳里,传来和这个场合不太搭的开朗声音:
「呀呵!我叫妳绢旗最爱小妹可以吗?说真的,学园都市的防御看起来很严密,我以为要实行计画应该很困难,所以就和正好同一时间行动,但却跟我毫不相关的前迎电部队碰头合作,看来拿他们当诱饵是正确的做法。趁你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身上,我就可以从你们的弱点展开进攻。」
「不过话说回来,学园都市的超能力也太麻烦了吧?」她如此说着,操作那把和沙滩阳伞差不多大小的巨大枪械。
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子,主动穿过硝烟弥漫的空气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的,似乎是拥有高度连续击发能力的轻机枪。
那东西全长超过一公尺。不同于调整成让步兵长时间徒步移动,都不会造成影响的自动步枪,是把更大型的枪械。枪身备有能装填一百五十到两百发子弹的箱型弹匣,像是用来压制整座战场,而非人类的东西。
但是它使用的子弹却明显是特制霰弹。这种兴趣低劣的武器,正规军队肯定不会采用。近距离使用的霰弹枪,却硬搭配这种不适合近身战的重量,这种组合实在太糟糕。但反之也就代表着,这个女人拥有足够弥补这些问题的速度和技术。
拿着轻机关霰弹枪的女人面带微笑说道:
「如果我提到砂皿致密,你应该听得懂吧?就是你试图炸死的那个人。」
「对吧?」女人以非常可爱的动作寻求绢旗的同意,换作滨面早就流鼻血了。
「我叫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我是来为砂皿报仇的,你就早早觉悟吧?」
她将尺寸有如怪物般巨大的枪指向绢旗,面带笑容宣判了死刑。
行间二
史蒂芬妮生活在一个和平到让人不知所措的国家,过着自由自在的人生,但正因为这种平稳而安全的环境,让她产生了疑问(或者说她有余力来考虑这种疑问),于是她决定外出闯荡。让她从老百姓变成佣兵踏上战场的动机,也非常幼稚。因为她当时正好非常关心社会扭曲的现状,而且放不下受苦的百姓。也正好因为当时的她,不以自己的力量直接解决事情就觉得心有不甘。
于是。
哥斯大黎加的内战,成了史蒂芬妮第一次经历的地狱。
和正规军人不同,只有佣兵才有机会经历的洗礼。这场洗礼以情报错误的方式袭击了还是新人的史蒂芬妮。虽然她早知道有攻击直升机,但却是第一次听说直升机上头安装了追加的电子仪器,甚至在地面上设置了对人用的高感度反埋伏雷达,以及与其连接的器材。因为这些东西的关系,害得史蒂芬妮他们这些佣兵部队,无法藏在茂密树丛中撑过战争,他们遭到大量从天而降的火箭砲袭击。
乌合之众的部队,当天就宣告毁灭了。
同僚们不但全变成死尸,连从雇主那边暂时借用的兵籍牌都炸到尸骨无存。在这种状况下,史蒂芬妮还能四肢健全活下来,几乎可说是奇迹;但她有幸变成幸存者,却不是靠她自己双手抓住的机会。
是因为大口径的反战车步枪,从遥远的远方精准地击穿了攻击直升机的燃料槽。
那就是她和砂皿致密相识的经过。
他和史蒂芬妮不同,没有组成队伍,而选择独自踏上战场,在佣兵中属于非常罕见的类型。受伤的她被砂皿救起,捡回一命。不,不止如此。史蒂芬妮只凭一知半解、偏颇错误的知识就踏上战场,要不是从砂皿那里重新学习了对战的各种技术,恐怕早就在其他战场上,遭遇类似的状况而曝尸荒郊。
哥斯大黎加内战结束之后,史蒂芬妮依旧选择跟着砂皿。她这么做除了对他怀有单纯的崇拜之外,不可否定的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是身为佣兵要想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在强者身边。
之后随着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使得史蒂芬妮产生了一个疑问。
先不管她自己,对砂皿而言,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砂皿致密这名狙击手原本是个不和人组队,单独行动的佣兵。原因似乎是因为他曾经受到同伴拖累而陷入窘境,但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带着当时还是菜鸟的史蒂芬妮到处奔走?不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单纯地想让年轻女子服侍自己的关系。
关于这个原因,史蒂芬妮没有直接问过砂皿本人,但她从砂皿不经意的言行举止中,大略可以推测出来。
说不定,砂皿早就厌倦了狙击手的这种生活方式。
他因为工作关系,几乎每次都必须杀人。就算是避开要害瞄准手脚开枪,但高速高威力的步枪子弹,也会撕裂目标的四肢,大量的出血和剧痛一样会让人休克而死。狙击手的特性是「从远距离之外精准狙击目标」,因此他绝对不会采取削弱子弹威力的方法。
另一方面,史蒂芬妮的专攻并不是远距离狙击。
虽然她曾仿效砂皿试着用过狙击步枪,可是她发觉狙击步枪和自己的本性不合。她擅长接近到极近身的距离后,再开始高速战斗。
而且这种方法,并不存在「非杀死敌人不可」这种法则。
距离十公尺、五公尺,有时甚至在一公尺之内的距离和敌人交战的史蒂芬妮,用低威力的手枪子弹射击对方的手脚,可以不杀死人就控制住局面。而且对于分不清是敌人还是一般民众的人,还可以选择「先用格斗技巧制伏在地,使对方无力还击」。
可以灵活决定的选择,对于只能杀死对方的砂皿而言,或许是十分值得羡慕的。虽然像是在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但是对砂皿而言,这样的选择仍然显得颇具价值。
他活用狙击手的技术,分析史蒂芬妮的行动模式,学会无声无息地接近中距离,甚至近距离的目标。
这么一来说不定可以组成新战术,只用低威力子弹准确射击手脚,不用杀人就能控制事态。
当然要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做这种不习惯的事,有造成致命伤的危险性。
但是,
如果组织的新战术可以成功那倒好。
但就算新战术失败了,至少白白死在砂皿手上的人会减少。
……沉默寡言的他,说不定一直想着这些事。
想到这些,史蒂芬妮忍不住想帮助这个人。
用砂皿自己无意识中恳求,最糟方法之外的方式。
只可惜事与愿违,史蒂芬妮的决心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集团」、「道具」、「区块」、「人员」、「学校」。学园都市五个最黑暗的组织战争中,以佣兵身分参战的砂皿遭到反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变成砂皿自己设定的「在最糟的情况下,获得最低限度的救赎」这种事态。
于是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发誓要替他报仇。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出于她自己的任性。
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向绢旗最爱报仇,因为她用死亡与暴力这种如此轻易又无聊的方法,斩断了砂皿本来应该更复杂又困难的救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