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方通行等人回到露营车上。
气氛十分凝重。
虽然原本他们四人之间就并不存在什么和乐融融的气氛,然而现在露营车里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凝重的压力几乎足以把小动物活活吓死。
「……结果就跟潮岸那混蛋所想的一样。」
一方通行咒骂般地说道:
「想知道『龙』真面目的人,都被斩草除根了。恐怕在『呼拉圈』被我们逮住的那些人也已经没命啦。」
「他好像提过杉谷这个名号……」
土御门靠在墙上,喃喃自语似地轻声说道:
「我记得刚才潮岸用摄影机和我们通话时,为了调整镜头的位置,叫过两个部下的名字,好像是叫杉谷和美浓部。」
「话说回来……」
结标用指尖玩着自己的头发,以疲累的囗气说道:
「结果那个所谓的『龙』,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是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大家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开口提问。
海原一瞬间瞄了土御门的脸一眼。
同样是「魔法师」的土御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因此海原开口补充:
「……和你们科学阵营不同,如果征求像我这种魔法阵营的意见,我觉得『龙』这个字让人联想到宗教式的暗喻。比如……『天使』。」
「——」
听到海原的话,一方通行忍不住肩头一震。
九月三十日。
当时一方通行为了一名叫最后之作的少女,与「猎犬部队」的木原数多展开死斗当晚,一方通行曾经目击过类似的东西。全长数十公尺的光之翼乱舞。虽然关于当天的事件全貌尚未明朗化,但一方通行做过一些调查,并且弄清楚了一些事。
光之翼的出现,和木原数多和最后之作有关。
以及木原当时使用的病毒名字叫做「ANGEL」。
因为是魔法、因为是超自然现象……学园都市绝对不会因为这种说法,就放弃追究真相。
海原的意见也可能全部错误,说不定实际上「龙」的真面目和光之翼根本毫不相干,但……假设「天使」和「龙」被结合为一体,那就无法说他们之间无关了。而最后之作也就和学园都市最重要的机密「龙」扯上了关联。
(……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本来最后之作和其他妹妹们,都是为了一方通行「实验」的材料。但是,随着「实验」结束,本该失去用途的材料们,现在却和学园都市暗部产生相当深厚的关联。
这么一来,某种最初的前提被颠覆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就是说,等级6的绝对能力进化实验,背后是否还有不可告人的祕密?
如果这一切都是遵循某人的计画所得到的结果,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让最后结果失败,才开始这场「实验」。
(……我和那小鬼,不知不觉中到底牵扯进什么里头了?)
一方通行并不在乎占领沙龙包厢的前迎电部队,到底有什么下场。只是再稍微绕个几圈就可能接触到「龙」之谜的情况下,却被人夺走了相关提示,这增大了令他作呕的无力感。
「总之……」
海原开口:
「以『呼拉圈』为首的一连串事件已经结束,所以我们……就此解散吧。」
「那『龙』的事怎么办?」
一方通行以带刺的口气询问。
「什么线索也没抓住就钻回被窝,你睡得着吗?」
「……那么,我们就该钻进潮岸的巢穴?」
土御门语带无奈地说道:
「二十四小时都穿着一身驱动铠甲的潮岸,他的警戒心可是很认真的。他的根据地大概也是避难所等级,没那么容易侵入……因为那是设想到我们这种人万一失控时的情况下,所设计出来的啊。」
接着,一方通行沉默不语,直盯着结标那边。
她可以使用一种不在乎三次元的制约,名为「座标移动」的移动方法。
但是,结标耸了耸肩。
「根本不是方法的问题吧?」
「什么意思?」
「不管用什么方法,想『稳当确实』地冲进那种规模的要塞,是不可能的。对方是在学园都市里也只有十二名的重要人物。如果让我来说,要是没有心理准备成为『呼拉圈』那种等级的恐怖分子,根本就是免谈。」
「……和他同等规模,也就是说如果能让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成为我们的盟友,然后从政治观点上顺利突破,或许可以让他主动开囗。」
「不过那也得先有这么方便的盟友就是了。」海原补上一句话。
一方通行、土御门元春、结标淡希、海原光贵四人,都各有要守护的对象。因此用恐怖攻击方式,强行追查「龙」的祕密并非上策。
学园都市的第一名想起那名娇小少女,他的视线无意地移向露营车上的小窗……然后,他喃喃自语道:
「——没时间悠哉地从长计议了。」
「?」
土御门等人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还是决定先观察一方通行正在看的东西,于是他们将目光移向同一扇小窗。
说时迟那时快。
轰隆!
被携带式反坦克飞弹击中的露营车,随着爆炸烈焰化为铁屑。
当然这种程度的攻击,一方通行他们还不至于丧命。
露营车有好几个出囗。土御门和海原从不同的门跳了出去,结标用座标移动逃脱,而一方通行则是使用能力强行打破墙壁,朝着飞弹路径的反方向逃走。
四个人团结一致,携手对抗新的敌人——他们才不会做这种事。
依照各自的逃生路径逃离,各自保命。这就是一方通行他们「集团」的做法。
(……是潮岸那个混蛋?经过这次事件,知道关于「龙」太多事情的我们,这下子也变成目标就是啦。)
他跳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同时随意臆测。
(……这么一来,他们知道我的「弱点」,所以组织袭击部队的可能性很高。不求在最短时间最快速地杀掉我,而是用故意消耗电极电池的长期作战。现在冲过去,恐怕也只是等着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露营车司机的事,不过一方通行并没在意太久。爆炸前后好像都没有听到惨叫。那个司机八成跟攻击者是同伙,在袭击之前就溜了。
(……不过,我倒也没必要像个笨蛋似地一心想着逃跑。确定了敌人是谁,反而对我还比较有利。至少比不知道该跟谁打来得好。首先确定对方的布阵,再咬住足以让他们最快毁灭的「盲点」就没问题。)
为了实现这个战术,必须先避开他们的目光偷偷地接近。一方通行暂且以「口」字型路线沿着小巷前进,打算绕到袭击者背后观察他们的布阵。
铿。
一方通行的电极突然失去了机能。
(——!?)
以能量方向控制能力调整脚程的一方通行,突然丧失能力摔倒在地。那并不单纯是肉体的问题。在大脑深处……说得更白一点,就是在他精神最深处,充满了细微的麻痹感。
就像喝得酩酊大醉,或刚起床时脑袋还迷迷糊糊似的,他的思考变得支离破碎失去连贯性。
明明能理解「倒在地上」的现状,却无法连接到「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步骤。
袭击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的一方通行,是很简单的现象。
有人从外部,远距操控他颈上的电极开关。
在巷子最深处都能发挥影响,从这点看来,对手大概是大范围地发射了用来远距操控的电波。
一方通行的能力,借助了将近一万名军用复制人编制而成的电磁网路,所以只要破坏掉网路,他就没办法使用能力。
如果是平常的一方通行,他马上就会想到这点并立刻做出对策。
可是现在他连「思考能力」都被夺走了。
「……」
一方通行咬紧牙关,倒在地上的他看着右手的方向。
那里是为了这种时候,特别改造的自制拐杖。
虽然上面安装了各种马达和感应器,但却无法维持帮助失去能力的一方通行移动的机能。倒卧在地的一方通行,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此时,巷子的阴影里传来好几个脚步声。
他能意识到危险,但具体而论却跟「既然如此该怎么办」搭不上来。
「……」
从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脚步声,那是巷子的出口。虽然四面楚歌,可是一方通行却连冷静分柝这场危机都办不到。他的手臂被抓住了,接着就这么被塞进停在巷口附近的跑车副驾驶座里,他完全无计可施。跑车急速开动,飞快地开上夜晚的道路。
可能是因为和潮岸的追击部队拉开距离,用来远距操控的电波效果越来越弱之故,一方通行也渐渐恢复了知觉。第一名的他把电极开关切换回原来的模式,又看了看自制的拐杖,接着他看到了司机的脸。
「……你!」
他看过这个人。
他是在第三学区爆炸当时被卷入现场,年约高中生左右的少年。他应该跟着受伤的孕妇去第七学区的医院了……
「事出突然,我吓了一大跳。」
高中生把跑车降到法定速限,接着说道:
「可是,一旦出事的时候身体会自己动起来。多亏这种习惯让救命恩人……不,是让救了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东西的恩人免于一死。」
高中生嘴角浮现笑容。
可是一方通行却从裤子上的枪套里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抵住了高中生。
「……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他像咒骂般说道:
「你不会是碰巧救到我的吧?那好歹也是统括理事会成员潮岸策划的袭击计画,怎么可能这么『碰巧』!」
「……」
「你和我一样,都是『恶』世界的居民吧?是谁指使你的?是潮岸布下的双重陷阱?」
被人拿枪抵着头的高中生并没看一方通行的脸,而是直视着正前方。
「没错……」
高中生开了口,但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囗齿不清。
「我和你是有相同气息的人。不过,我们的等级差很远。我的工作就是为了支援你这种大人物而存在的下层人员。也就是像花车特卖一样,被大量消耗的小喽啰角色。」
「但是,」他继续说道:
「……不管我是多么污秽的人,你救了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人,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而且,我也还没堕落腐败到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
「——」
「这不是简单的谁欠谁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那种等级,这是恩惠。请让我报恩。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对我开枪没关系。」
一方通行盯着高中生的侧脸看了好一阵子。
但他一次都没有转过头来。
大概是确信自己不会挨枪的关系。
一方通行咂着舌,从高中生脸上移开手枪。
「继续开下去。」
「你想去哪里?」
握着方向盘的高中生笑着提问。
一方通行没有多想,如此回答:
「我要去宰了潮岸那混蛋。」
为了彻底封锁「龙」的资讯,统括理事会的潮岸对一方通行等人露出了獠牙。如果潮岸知道第一波攻击没有成功解决目标,他想必会攻击「最有效的弱点」。
也就是最后之作这名人质。
一方通行设想,就现状看来,还没到让潮岸打出这张王牌的时候。如果他一开始就准备了人质,早就该在袭击之前借此威胁,并牵制一方通行他们的行动才对。
在潮岸实行第二计画之前,必须分出胜负。
是守还是攻?
立刻带走最后之作,展开逃亡生涯……虽然也有这样的选择,但是一方通行认为这并非最好的方法,这么做是不行的。因为他想保护的并不只她一个人,而是少女深爱的整个世界。要守护少女身边所有的人,像是黄泉川爱穗、芳川桔梗,在此之余同时还得战斗,即使对一方通行而言也太困难了。
这么一来,该怎么办?
一方通行稍加考虑之后,露出了凶恶的笑容。
该做的事很简单。
先下手为强。
被别人干掉之前,先干掉对方。
看谁能先杀光敌人阵营的比赛。
(……事情就这么简单!)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学园都市第一名,在内心深处如此想着。
(……对我这种沾满血腥的人来说,这种方法最适合啦!)
2
绢旗最爱的头上感到阵阵刺痛。
史蒂芬妮所使用的轻机关霰弹枪,甚至对绢旗的「氮气装甲」都能造成严重伤害。一旦失去了「氮气装甲」,绢旗就只是个纤弱的女孩。继续待在霰弹枪的枪林弹雨下,也有可能会受到致命伤。
(……好痛!要是在五公尺以下的极近距离,连续挨上七枪就超不妙了……!)
绢旗根据所受到的伤害粗略分析。
她从第三学区的大马路,跳进通往地下的斜坡。
下方似乎是因为恐怖分子作乱,而遭到封锁的地下街……
「喵哈哈哈!」
她身后的史蒂芬妮,双手紧握长度超过一公尺的钢块大笑。
她手里拿着和日本的都市风景格格不入的大型枪械说道:
「想逃过子弹的攻击,选这条逃跑路线会不会太直了一点?」
「!?」
她毫不犹豫地开始扫射。
轰隆!失去连续性的音块迸出。
史蒂芬妮应该是从斜坡上——自地面瞄准绢旗的。也就是说,中间还有厚厚一层柏油和水泥「地面」阻隔在她们之间。
但是弹雨依旧向绢旗袭来。
简直像是暴雨。
绢旗需要好几秒钟的时间才能注意到,拥有能在三秒内让装甲车变成蜂窝般,破坏力强大的轻型机关霰弹枪,挖穿了人工地面并将地面碎块轰得老远。在反应过来的这段时间中,大量的霰弹还是直接射向绢旗娇小的身躯。
绢旗先是被狠狠地击倒在地面,又像篮球一样反弹起来。同时她只能拼命缩起身体在地下街的地面上滚动,以避开集中攻击。从地下街看起来是天花板,而从地上看来,则是地面的水泥被破坏殆尽,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连停在路上的轿车都像是被卷入暴雨一样从天而降。
(!)
绢旗没有一丝犹豫。
她单手抓住直逼头顶的轿车。她小小的掌心触及车门一带,发出令人厌恶的的声音。就像被抓起来的靠垫,金属制的车身上出现无数「皱摺」。
绢旗虽然得到了重约五百公斤的铁块,可是她并不是要将车身拿来当防御用的盾牌。
而是要投掷出去,当作粉碎史蒂芬妮之用的武器。
就在此时,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正好踏着如暴雨般崩落的水泥残骸来到地下街。
因为脚下立足之地不够稳定,现在的状况不允许绢旗立刻向左右跳开以回避攻击。
加上绢旗也打算尽全力杀死史蒂芬妮。
(——超一把轰掉妳!)
她扭转上半身借力使力,她开始旋转轿车。接下来只要放开手,车身就会像拆除建筑物时使用的巨大铁球,这波攻击会笔直地袭向史蒂芬妮。
管你是「外部」来的军人还是佣兵,都打不过学园都市的等级4大能力者。
绢旗原本如此心想,然而——
砰!
史蒂芬妮的轻型机关霰弹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轿车油箱。
就在绢旗放开轿车前的一瞬间。
(啊……)
小轿车的后部变成了打开的罐头。而装在油箱里的大量液体,像炸弹般开始爆炸。
声音消失了。
眼前所见净是一片闪光。
绢旗的身体被爆炸的爆风击中,横向飞了出去。原本亮度不足的地下街充满了日光灯以外的强烈亮光和热度,黑烟直窜上天花板。
为了逆转局势的一招,却被敌人的反击所封锁。
但是让绢旗惊讶的,不仅是史蒂芬妮迅速灵敏的反应。
还有那些支持着能让她迅速反应的基础。
(这家伙……超习惯的?明明是从「外部」来的超外来人士,为什么会超熟悉和我这种能力者战斗的理论?……)
就常理来想,这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是在把超能力视为理所当然的学园都市里,能够简单地将等级4大能力者绢旗玩弄于掌心的人也没几个。更别说只靠和这些力量无关的「外部」战术和技术,就把绢旗逼到这种地步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难道……」
想到这里,脚步不稳的绢旗抬起头。
手持轻型机关霰弹枪的史蒂芬妮,正踩着瓦砾走进地下街。
「难道你……」
「你差不多也注意到啦?我在变成佣兵之前,是个生活在和平国家里的老百姓……不过,明知道还有人生活在子弹、砲弹、地雷等威胁之下,自己却悠哉地享受和平,因为对这样的自己产生罪恶感,我才想到要去帮助被卷入战争的人。」
金发女子将带有余温的枪口指向这边笑道:
「对,我原本是学园都市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把警卫的擒拿术运用在杀人上,狙击手砂皿先生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吧?」
正因为如此。
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才会熟知杀死能力者的方法。
「我记得你可以利用空气中的氮气,来阻挡我的攻击?」
她移动手臂。
她把轻型机关霰弹枪枪口,指向与绢旗的位置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就先从搅乱气流开始吧。幸好这里的地下街,似乎有很多可囗美味的餐厅……所以应该也有很多桶装瓦斯?」
语毕,她扣下了扳机。
3
一方通行搭乘高中生开的跑车,在夜晚的道路上疾驰。他用手机和土御门取得联系,其他成员果然都在各自逃走中。
「很好。看来你是头一个从潮岸追踪部队的包围网里逃脱的。你就直接去第二十一学区,山里有座天文台。」
「啊?潮岸的避难所在山里?」
「不是。要想攻击身为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的潮岸,需要相对的政治准备……这个意思也就是,我们需要同样拥有统括理事会权限的协助者。十二名理事会的成员都是个性怪异的人,愿意协助我们的,恐怕也只有在那里的那个人了。」
「贝积继敏也算是个善人,但是跟在那家伙身边的智囊团女高中生云川芹亚实在太过聪明,我们无法从他那里下手。」土御门低声说道。
「所以你说能协助我们的家伙到底是谁?」
「亲船最中。」
土御门立刻回答。
「她为了『呼拉圈』事件中被绑架的孩子,举办了慈善天体观测会……是统括理事会里的头号善人。我虽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这是她欠我们的。一辈子就要求这么一次,或许还有交涉余地。」
就这样,一方通行乘坐的跑车朝第二十一学区驶去。
这个学区是学园都市里唯一的山岳地带……话虽如此,但标高却相当低,最高的山,山顶标高还不知是否有两百公尺。这个学区的水源和动植物研究相当知名,同时在天文学研究方面也是广为人知。
不知道是否为电波望远镜的一种,直径约一公尺的小型卫星天线,沿着斜坡以一定的间隔距离排成一列。一方通行他们的车,行进在特意减少人工路灯的山路上。在这弯弯曲曲的坡道上有轮胎痕迹。说不定在周末,这里还举办了非公开的车速竞赛。
天文台就在半山腰上。
只有那里,是切开山坡斜面建立起来的平坦水泥地。跑车开进了停车场,此时一方通行看见了那辆小型巴士,不过车里没人。看来那些被前迎电部队绑架的孩子,现在正平安地享受着原定的活动。
「你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一方通行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用拐杖前端撑住柏油路面说道。
担任司机一职的高中生连忙反对:
「等……等一下!我不是说过我要报恩?就连我这种小喽啰也多少看得出来你现在被卷进麻烦里。我怎么能半途撒手离开?」
「我做的事没什么了不起。再继续接受你的帮助,这次换我欠你了。」
一方通行拄着拐杖站在停车场上,低声说道。
「……而且再继续深入,说不定连你都会变成他们的目标。你一个小混混会变成怎么样我才不管,但是好不容易救回一命的孕妇,要是被抓去当成人质,只怕我连睡觉都不安心。」
「你……」
「需要帮忙我随时会联络你,在此之前你就先躲起来等着。偷带着能自由运用的棋子,也是活下去的重要策略。就让我这样利用你吧。」
「我知道了。喂,跟我交换电话号码。有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联络我。」
两人分别操作电话,透过红外线通讯机能交换了彼此的号码。
完成这些之后,高中生看起来万般不舍地开着跑车离开了天文台。
(……接下来……)
一方通行短短地叹了口气。
他告诉对方的号码,当然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假号码,而他自己的手机也拒绝了高中生传送过来的号码。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关联就彻底消失了。这就是一方通行的作风。
他从停车场眺望着天文台的巨大建筑。
统括理事会的一员,亲船最中就在里面。这名VIP是足以击破同是统括理事会成员潮岸的重要关键。
她是统括理事会的头号善人,所以也就是和一方通行正好相反的人物。
虽然他们实际上没有直接对谈过,但是亲船却欠了一方通行两件人情。
第一,就是刚才土御门所说,在「呼拉圈」救了孩子的事。
第二,过去在「集团」、「道具」、「学校」、「区块」、「人员」五个组织正面交锋之际,他成功在事前防止了狙击亲船的计画。
说话前后矛盾的土御门,一定是要他在这些事上做文章,以争取她的协助吧……但是只要观察一方通行以往的言行举止,就知道没有比这个更不适合他的差事了。
(……这下子可麻烦啦。)
一方通行搔着头,拄着拐杖走向天文台。
总之不管怎样,如果不面对面谈一谈,事情就无法进行下去,但是……
「请你回去。」
才开始就变成这样?一方通行心想。
顺带一提,在距离天文台不远的停车场上开口斥责他的,并不是亲船最中本人,而是看起来像是她祕书的小个子男人。不知道在多少个祕书中排名第几的小个子男人,神经质地站在一方通行前方,像是要阻挡通往亲船最中的道路,他死盯着学园都市第一名。
「亲船理事过去拥有相当犀利的谈判本事,她的专长是不用武力的谈判技巧。甚至被说成是『和平的侵略行为』,她是各国外交官都害怕的人物。」
担任祕书的小个子男人紧握着从没打过人,抖个不停的拳头如此说道:
「可是,她已经收手了。她已经厌倦那种在光明和黑暗之间徘徊的生活。你不懂吗?你是从黑暗角度看待和平世界的人,你应该可以理解抛弃那一切是多么困难又多么珍贵吧?还是说你已经染上了黑暗的恶习,连这些事都无法分辨?」
啧!一方通行咂舌。
他感到十分烦躁,但并不是对这个小个子男人的说话态度。
(……土御门那混蛋,什么「唯一能帮我们的人」?结果事情还不是变成这么麻烦!居然把我当无聊的小混混使唤。下次见面不把你打个五发铅弹进去我可不甘心……)
此时一方通行感到胃部一带像是要沸腾似地,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打扰了。」
「……你肯死心了?」
「是你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吧?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彼此僵持不下,然后互相残杀比较好?」
「即使如此,我要做的事也还是不会变。」
现在才考虑到那种事的可能性,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脸色开始发青。一方通行看着即使如此也不肯让路的秘书,这样问道: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亲船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的千金。」
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低声答道:
「统括理事会中,制定关于对『外部』输出武器的条款时,军需反对派的亲船理事,利用自己的谈判技巧顺利推动了,因为她真的非常讨厌战争。就在此时,亲船理事的办公室收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女儿的照片,和一把没用过的麦格农手枪……虽然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我认为军需推进派的潮岸很可疑。」
「——」
一方通行眉头一皱,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动了。
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也许是认同了这个自己刚才还想赶走的学园都市第一名,他转过目光继续说道:
「因此亲船理事就退出了第一线。在不接触这座城市的黑暗范围中生活,但在其他人矛头以外的范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牵制黑暗的行为……她努力以这种大智若愚的生活方式为目标。这种绝妙的平衡,正是精通『谈判技巧』的亲船最中,才能制造出来的绝佳黄金比例……要是你们介入其中,这个平衡就会崩溃。她女儿及身边的人一定又会被盯上。」
「原来如此。」一方通行自言自语。
就在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正打算转身离开时,亲船最中终于注意到了这场小小的争执。老妇人一路小跑步接近一方通行他们这里。秘书的脸色一变,但她似乎没有注意到。
「请问……你是?」
亲船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一方通行。一方通行过去曾秘密地从狙击手手中救过她的命,但因为是秘密进行,所以亲船并不知道一方通行的事。
「……谁也不是。」
对他而言,他也不打算拿来特意炫耀。
土御门虽然叫他利用这些事,但他认真地觉得与其使用这种厚颜无耻的做法,还不如下地狱去。
「我只是来问个路。」
说完这句话,一方通行正打算转身背向亲船和她的秘书。
但这次轮到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发问:
「……你那边怎么了?我早就料想到事情恐怕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即使如此,你还是来了。最后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一方通行冷漠地答道:
「反正你已经拒绝了,再继续深究也只是徒增负担。我和潮岸那个混蛋之间到底有什么麻烦,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
简短的几句对话,就让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脸色大变。
暂且不谈细节,但秘书想必多少已经明白大致上的情况了。因为某种缘故不得不和统括理事会的成员交战,因此必须寻求同为统括理事会成员的亲船协助。没有她的协助,在战斗中十之八九赢不过潮岸,即使赢了,也会被当成恐怖分子处理。
他下意识地从一方通行身上移开视线。
「……对不起。」
「这是我的问题。你不用深究。」
一方通行百无聊赖地说道:
「打从一开始,我就该一个人搞定的。虽然事情多少会变麻烦,但最起码不用跟你们那些复杂的状况扯上关系。」
和潮岸的战斗一旦结束,一方通行就会被当成恐怖分子。
失去所有支持的他,将无法像以前一样过生活,也将无法简单地与最后之作见面。要是产生了利害关系问题,说不定还得和土御门元春、海原光贵、结标淡希他们为敌。
但是,
那又怎样?
说起来,这些不都是自己决定的?即使得和自己该保护的最后之作为敌,为了保护守护最后之作也要继续挺身而战。果真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不用特意把亲船卷进其中,应该前进的道路早就已经决定了。
「打扰了。你们忘了刚才的事情吧,那个混蛋由我来解决。」
一方通行不对方等回答,完全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
「你在做什么?」
他突然听到新冒出的声音。
那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年声音。是参加慈善天体观测会的小学生发出来的。而且也是在「呼拉圈」之内,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方通行救出的人质,那名少年的声音。
「你是那时候的英雄对吧?你在那里做什么?」
「……没事。」
「我听见你们刚才说的话了。」
这句话让一方通行和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一起看着少年。此时,少年也朝着这边走来。他毫不犹豫地走近学园都市第一名的怪物身边。或许是因为他曾救了少年一命,因此少年对他丝毫没有警戒心。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你还是要去战斗?为了帮助跟那时候的我一样的人,所以你又要去战斗?」
少年抬头直视一方通行,接着这样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要去。」
……开什么玩笑!一方通行差点忍不住抱头大吼。
「别闹了,臭小鬼。你说谁要和谁一起战斗?」
「因为他说要丢下那些人见死不救啊。」
突然被少年伸手指着,最惊讶的应该就属亲船最中了。
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数,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无聊的事情而战。而且我还知道你要去十分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也要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如果有人跟我一样遭遇困难,我也想和你一起战斗!」
明明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说得振振有辞。
看看实际的战斗力,立刻就知道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意见。
然而,一方通行也没有无视少年并转身离开。虽然是由上往下俯视对方,可是他还是以认真的答案,回复这些认真的要求。
「……没有必要。」
「可是……」
「在『呼拉圈』那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对吧?那时候从你眼里看来,你觉得就凭那些无聊的恐怖分子,能对我造成什么危险?」
「我被蒙住眼睛了,所以不知道。」
「这样啊。那我现在告诉你,一点危险都没有。所以这次也一样,不会有问题。」
不可能。
不只是君临黑暗世界的一方通行,就连亲船最中和身为她秘书的小个子男人都明白。
一方通行很厉害。
但他能在黑暗中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力量,是因为以统括理事会为首,下至各部门机构都提供给他支持的缘故。失去这一切,并且反过来与之为敌,同时和学园都市的所有兵力为敌,其中隐藏着无与伦比的危险。
这已经不是一方通行自己的问题了。
这问题会降临到他想保护的每个人身上。
电极的开关将遭人任意操纵,只要对方有心就能封锁住他的能力。就像和猎犬部队的木原数多作战时那样,在泥泞和滂沱大雨造成的一片混乱中挣扎战斗的困境,或许将无法避免。
然而,
「我可是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轮不到你这个小鬼头替我操心。」
一方通行没说出口。
没有必要故意让少年知道这些。
这是为了避免少年再进一步被卷入黑暗中。一方通行丝毫没有透露出自己身上承担的风险,只是这样说道:
「你听好,就算在自己面前有人正在受苦受难,此时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武器干掉恶徒的人,跟那群恶徒一样都是坏蛋。毫不考虑别人的想法,不给别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自己有理就动手杀人的家伙绝对不是善人。你没必要变成那样的家伙,那是我的专门领域。那是我一个人该做的事。」
这种胆识,只有知道事情原委的人才能理解。
亲船最中和身为她秘书的小个子男人,恐怕也只能理解一小部分。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轮不到你这种家伙上场。」
「……我不要。」
面对温柔地拒绝他的言词,少年反抗地低声说道:
「我也想挺身而战。」
少年抬头仰望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用尽全力大喊:
「我不想把学园都市交给那些卑鄙的家伙!」
那时,或许是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这场骚动。
不知道是亲船的其他秘书,还是私人保镖……总之好几个男人靠了过来,把手搭在少年肩上。虽然他们的举动本身很轻柔,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少年确实地远离亲船的行动。即使少年的身体被控制住,但是他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一方通行。甚至姗姗来迟的领队老师赶来,他也一直盯着一方通行的脸直到最后。
一方通行望着少年被带回一同参加天体观测会的同学中,看了好一段时间。这么做的并不只他一个人。
身为学园都市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之一的亲船最中也一样,她直愣愣地望着少年的方向。
「……你刚才提到潮岸对吧?」
「亲船理事!」
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连忙想出言阻止,但亲船却直视着一方通行的脸。
亲船最中从自己女儿那件事当中,应该早就体认到潮岸在政治上的恐怖。
而且,她也知道决心要和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战斗的一方通行,将会踏上多么危险的死亡险境。
另一方面,一方通行却一口回绝:
「这件事不劳你费心。」
「看样子……那个少年说的果然没错,你打算和潮岸战斗?」
语毕,亲船短短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大概是想起了少年最后所说的话。
——我不想把学园都市交给那些卑鄙的家伙!
少年无法想象敌人具体的相貌。可是他口中「卑鄙的家伙」,也就是对潜藏在这座城市中的黑暗最笼统的印象吧?
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亲船最中如此认为。
自己明明深知这城市中的黑暗,却选择了弃战,是不是连自己也在少年所谓「卑鄙的家伙」之列?
不使用武力,仅靠谈判技巧,以不流血为目标和世界争论交锋的老妇。当听到「卑鄙的家伙」这个字眼时,却完全无法挺起胸膛提出反驳,亲船最中不就是这样的人?
「……我到底该怎么做?」
「谁知道啊。」
面对自言自语的亲船,一方通行先是咂着舌,接着索然无味地回应: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
这句听起来像是小混混在撂话的回答,让亲船不禁莞尔一笑。
能够如此断言,大概是因为一方通行自己,正是照着那种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甚至现在也是一样,为了守护着什么而活。
亲船最中把手搭在附近的某样东西上。
那是亲船自己乘坐的黑色防弹车。
亲船先将右手放在高级轿车的车顶上,接着一样把左手放了上去。如此一来,亲船正面朝向了自己乘坐的轿车。
砰!
她用自己的拳头,一拳打在防弹车上。
「亲船理事!」小个子男秘书大喊。
但是,亲船本人并不在乎。她很久、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亲船最中用自己的拳头,找回伤害了某种东西时的感觉。她现在用一种积压在心里,令人作呕的感情全部一扫而光的表情,重新看着一方通行的脸。
「……我终于醒了。」
「开什么玩笑?我已经决定一个人动手了。」
「这是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决定。」
亲船立刻回答想确认这件事实的一方通行。
「收到我女儿照片和手枪的时候,我想过收起自己的獠牙,是保护自己珍惜的人最适当的办法。」
「……」
「但是,我为什么没去这样想?我女儿之所以会被当成目标,是因为我被人瞧不起。如果不斩断邪恶的根源,不管经过多久,我最珍惜的人事物,都无法逃离被盯上的危机。」
亲船最中站在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面前。
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对等了。
与无聊的暴力不同层次,存在于人类中心最重要的根基,就这点而论,两个人已经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一方通行认识拥有这种眼神的人。
警卫黄泉川爱穗,前研究员芳川桔梗。
「我们去潮岸那里吧,这才是最佳对策。他的根据地,单纯从武力上和政治上而言都是固若金汤,但是只要同样拥有统括理事会权限的我参战,关于后者的问题就能得以解决。」
啧!一方通行咂舌。
但是,小个子男秘书还是僵持不下。
「亲船理事!但是那种方法……!」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那个人离开此处,我也会独自和潮岸战斗。既然如此,一起行动不是比较有利?」
小个子男秘书从她的回答之中,感受到她强烈的意志,男人瞪了一方通行一眼。他刚才明明还说不会把亲船卷入其中。
「他只是对我说『要我自己决定』,并没有强求任何东西。而我也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你没有理由责怪他,他已经为我考虑很多了。」
「可恶……!」
身为秘书的小个子男人,骂出平常绝对不可能说的这句话,接着他打开黑色防弹车的车门,开始翻找仪表盘旁边的置物柜。最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手枪。
虽然如此,但手枪并不是用来瞄准一方通行或者亲船最中。
正好相反。
「像亲船理事这样出色的人物,绝对不能死在这种无聊的地方。这位伟大的人物应该在更广阔的领域一展长才,她拥有让大众幸福的资质。」
秘书用生疏的动作确认弹匣里的子弹数量,并瞪着一方通行。
「喂!既然你来争取协助,就应该尽到最低限度的义务!要全力保护她!如果你让亲船理事死于非命,我就把你打成蜂窝!」
「你真不简单啊。其实你比较适合当坏蛋吧?」
「请别用夸奖的语气,说出那种贬低人的话。」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一方通行、亲船最中和小个子男秘书三人,都坐进了黑色防弹车中。
这次的目的地正是统括理事会的幕后黑手,潮岸的根据地。
统括理事会的交涉高手亲船最中,带着史上最强的坏蛋决心东山再起。
4
绢旗最爱似乎出了什么事。
从恐怖分子占领大楼的事件结束到现在,警卫正在对沙龙包厢所在的大楼进行现场搜证,从里头偷偷溜出来的滨面和拢壶,此时终于注意到这点。
「我电话里刚刚收到绢旗发的简讯……」
设计得非常可爱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我现在就设法帮你们逃脱出来,你们先稍等一下。」
这样的内容。之后已经经过好一段时间,但是绢旗却没有任何行动。
最后滨面他们还是靠自己的力量,从沙龙包厢大楼里逃脱。
「喂,联络上绢旗了吗?希望我们没有错过彼此。」
「我打了电话给绢旗,可是根本打不通。」
拢壶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是否因为「体晶」的负面影响还没完全消失,还是她平常就是这种感觉?滨面无法判断。因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开始,拢壶就已经是使用「体晶」的状态了。
「滨面,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算了,反正绢旗是比我们还顽强很多倍的等级4大能力者。她不是给我们发了简讯?既然如此,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绢旗联络我们或许比较好。而且如果没有什么罕见状况,那家伙不会这么容易送命的——」
滨面话才说到一半。
轰隆!
第三学区的一角,发生了强烈的爆炸。
被爆破的不是某处的建筑物,而是地下。远处的地面突然迸裂,巨大的烈焰从缝隙中喷射出来。
爆炸不止一次。
轰隆轰隆轰隆!接着又有好几团火球从地底下飞出。柏油裂开,地面像流沙一样不断吞噬停在路上的轿车。因为沙龙包厢的恐怖攻击,附近几乎没有行人,所幸看来没有人惨遭吞噬。
不知这是不是错觉,爆炸看起来正逐渐朝这边逼近。
看到这画面,滨面用颤抖的嘴唇说道:
「开什么玩笑,真的发生罕见状况啦!」
虽然根本无法证明这场爆炸和绢旗有直接关联,但如此夸张的爆炸事件,大抵上都跟滨面与拢壶过去所在的「黑暗」世界有关。因此和绢旗有关的可能性高过于零。
「不过,到底是什么爆炸了?」
「滨面,好像是地下街。」
滨面顺着拢壶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许多客人正在从百货公司的出入口往外头涌出,看来是因为地下冒出黑烟的缘故,大家都慌张地跑向他处避难。
滨面环顾四周,找到了连接地铁剪票口的地下街出入口。顺着像烟囱一样吐着黑烟的楼梯走下去之后,前方等着他的是橘色的光芒。
那是业火。
滨面四周并没有火焰燃烧。但是前方深处熊熊燃烧的强烈橘色光芒,在四周的瓷砖地板、天花板和玻璃墙面之间随意反射,看起来就像一道厚实的光墙。空气变得异常炎热,让人有一种置身于巨大烤箱里的错觉。
的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没有证据显示绢旗在这里。
滨面犹豫不决。
为了寻找不知道是否在里面的人,而踏入火焰暴风中实在太危险了。万一稍有迷惘连自己也被卷入火海里,那就无法挽回了。
(……要前进还是撤退?怎么办……)
「滨面,那个!」
拢壶突然指着什么东西。
橘色火焰的另一边,有个东西正在晃动。不,那是人影。娇小的人影被火焰形成的墙隔开,她就站在对面。
看到这景象,滨面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
「绢旗!」
绢旗听到别人呼喊自己的名字,神情紧张地回头看着这边。她看到熟人的面孔并没有露出安心的表情,反而神情更加紧张的朝这边喊道:
「快点超趴下!光躲在遮蔽物后面是不行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滨面才注意到。
除了绢旗之外,火焰另一边还有一个高挑的人影。
那个人影,拿着某种细长的——类似机枪的东西朝着这边。
「!」
滨面奋力飞身扑向拢壶,两人一起倒在地上。烧得滚烫的瓷砖让两人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痛楚,但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轰!
火焰另一边飞来大量的子弹。
在约莫人类腰部的高度,被扫射出一条横线。而且子弹似乎和普通的步枪子弹不同。别说那一整面玻璃墙,就连楼梯附近的水泥柱也被凿开一块大洞。
「喵哈哈!」
枪击只持续了几秒就停止了。
虽然破坏力有如暴风,但是对方大概并不打算真的杀掉滨面。高挑人影的目标大概是绢旗。她把手中巨大的长枪再次指向绢旗,高挑的……应该是女性的人影如此说道:
「因为你使用氦气制成墙壁,我原本还以为只要改变空气气流,就能封锁你的能力。看来要把空气中占了百分之七十的氮气完全分离出去,还是太难了。」
(……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趴在火灾现场的滨面试图收集情报。对方似乎是用了餐厅的桶装瓦斯,将地下街化为一片火海。
他还发现对方拿枪的方式……和取缔不良少年的警卫非常相似。
可是,为了保护孩子们而战的警卫,绝对不会因为和能力者对战,而将地下街化为一片火海。
(她和我们一样是学园都市暗部的人?那把巨大的枪和恐怖分子的机枪明显不同,恐怖分子的枪是以能偷带在身上为前提,但是……)
敌人知道绢旗能力的真相,正从她的弱点下手。
想到这里,滨面拿出小型手枪。
虽然便于携带,但因为枪身较短,所以要从远距离命中的精准度也很低。想要确实击中目标,最少也要接近到三十公尺左右。
(……就枪枝性能来说,对方的机枪明显高出许多。要是被她发现我要开枪,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我扫射。怎么办?怎么才能不引起她注意悄悄接近……?)
虽然他拼命动脑筋思考,但是对方并没等他做出结论。
高挑的女子身影继续这样说道:
「但只要凑齐特定的条件引起爆炸,一瞬间就能制造出接近真空的状态吧?就像以风制造镰鼬现象一样,相当局部的……顶多几十公分左右的洞。」
「!?滨面,超快点逃出这里——!」
「朝那个洞射出子弹,你自豪的防护盾不就派不上用场了?」
轰隆!同时响起了数声爆炸。
那些爆炸围绕着绢旗娇小的身体不断引爆。无法抵挡的闪光遮蔽了视线,冲击波像通过管道一样朝向滨面他们袭来。
忙乱中滨面用双手遮住拢壶的口鼻,自己也紧闭双眼。要是吸人这样的热浪,喉咙和内脏一定会严重受创。
灼热的烈风过后,滨面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在火焰的另一边,高挑人影正用机关枪对着绢旗。
敌人先前这样说过。
只要制造出局部的真空状态,绢旗最爱就无法使用防护盾保护自己。只要从那个洞射出子弹,就能让子弹击中绢旗毫无防备的身体。
「绢旗!」
她没有回答。
只听见高挑人影手中的机枪,连续不断地发出令人害怕的枪声。
5
一方通行等人再次集合。
地点在第二学区。这个学区里四处林立着研究关于轿车和炸药等,能发出巨大噪音的研究机构。学区周围环绕着高耸的隔音墙,而且这地方还拥有能发射逆相位声波来消除噪声的设备。
「因为这种特性,所以这个学区的人很少……不过军需相关的设施倒是挺多的。就擅长设计武器的潮岸看来,这里还真像他的家乡。」
土御门半显无奈地说道。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加油站和小餐厅并排的一角,这地方就盖在大型外环道旁边,感觉近似于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结标背靠在黑色防弹车上,
「你查到那个叫潮岸的家伙藏身之处了?」
「据亲船所说,是在这学区里一个实验性的避难所中。」
一方通行咒骂般地答道:
「这学区经常使用炸药。所以他们建造避难所的样品屋,盖好后再从各角度以爆炸的爆风吹袭,进行避难所的耐久测试。潮岸趁机混入,让自己坚不可摧的要塞融入这种特殊景观。」
「那个亲船……」
土御门转过头,看见一个老妇人正以微笑回应自己。她的服装已经换成了套装。
她感受到上御门的视线,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准备好了。」
「那个男秘书说要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土御门耸了耸肩说道。
一方通行则是看着亲船说道:
「不过真没想到,那个秘书居然肯答应。」
「他只是不希望我做危险的事情罢了。」
亲船最中以不知是否算回答的暧昧说法答道。
土御门拍了拍手。
「需要的东西都齐全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尽快结束这一切吧。反正我们这伙人,也不是面对面笑着闲话家常的关系啦。」
另一方面,在学园都市里仅有十二名的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之一潮岸,正紧绷着一张脸。
用特殊装甲制成的圆顶状建筑物,空间虽然很宽敞,但内部装潢却十分朴素。整体的印象近似战舰或航空母舰内部。只有从放在各处的精美座椅和橱柜,才能多少表现出主人的品味。
对潮岸来说,「安全」才是最大的奢侈,而这里是他不惜花费最大努力和巨额财产所打造出的成果。事实上,这个汇集了大量军事机密的空间所耗费的费用,比买下一整座足以媲美古董的欧洲古堡还要庞大。
但是,
大富豪热中此道而打造出来的极致「安全」,基础开始遭到动摇。
「……因为同是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所以要执行同权限者视察制度……?」
他们十二人之中,的确有这样的协议。
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之间,必须随时保持均等的力量。不得因为某人拥有过度突出的力量,导致权力平衡崩溃。因此议会必须平等看待十二个人的意见,这是为了民主地推动学园都市决策时必要的措施……一般认为,这就是这条协议的目的。
当然这纯粹只是表面的假象。
这十二个人为了让自己与众不同,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储备力量,想办法找机会踢掉竞争对手,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要让学园都市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运作。
本来绝对不可能有人使用这种形同于装饰的制度。
(……把她赶回去吧?)
潮岸立刻产生了这个想法。平常就算这么做,也能想办法应付过去。
但是这次却行不通。
他再次用统括理事会专用的网路确认,十二个成员之间各自签订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条约。每一条条约本身没有多大效力,可是却不可思议地全和「同权限者视察制度」相连。若想用某种办法阻挡条约执行,其他协定又会造成妨碍;若想彻底去除掉这项条约,其他条款立刻会取代空位。执拗拘泥的咸觉,简直就像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编蜘蛛网,只为了将目标赶进死路。
「那个狡猾的老太婆……!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失去权限和支配部署之后,还要继续签订这些无聊的和平条约,原来其中有这样的机关!」
她的执拗也很惊人,但想到一直到这时候陷阱才真相大白,自己却完全没看出蛛丝马迹,潮岸不禁觉得害怕。自己明明一直在监视着亲船最中的动向。
「您意下如何?」
在一旁待命,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暗杀者杉谷,直言无隐地询问:
「这个避难所,具有阻断第三者来自物理及政治介入的机能,不过因为亲船最中执行了『同权限者视察制度』,所以政治上的防御机能已经不具效用。而且……」
「如果监视器传回的情报正确,可以视为亲船要不就是已经让以一方通行为首的『集团』成为她的棋子,否则就是与他们成为共同作战的关系了。就算拒绝视察,我在避难所内部也无法真正获得『安全』……因为先前虽然做过万全的准备,设下陷阱暗杀她,但最终还是失败。我们可以将现在的他们,视作具有超越核子武器的战略价值。」
被厚实的驱动铠甲包裹住全身的潮岸,神经质地不断组合又放开双手的手指。相对于紧张的他,站在一旁的杉谷倒是显得泰然自若。
「……不过,他们真的会采取那么强硬的手段?假使他们以『正规途径的视察遭到忽视』为行动根据,但如果真的攻进这里,将会发展成统括理事会成员之间的战争。」
「……他们一定会攻过来的。」
潮岸举起和西洋铠甲一体化的脚,在地上来回踱步发出声响答道:
「因为事关『龙』的真相,所以想抓住这条救命线索的人一定会来。」
「先不说『集团』那四个人,亲船最中应该并没有那个意思吧?」
「那个女人的行动理由才是最可怕的啊。别看她先前被拔掉獠牙,一直乖乖听话,以前的亲船最中可是个因为不认识的小孩哭泣,就会拼了命和国家杠上的女人,不管什么政治手段都不管用。既然她采取行动,那我也只好以武力回应。」
「要先控制住她女儿亲船素甘吗?」
「这么做对亲船也许有用,但是对『集团』起不了作用。现在不是在这种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时候吧?」
或许他已经在脑子里,模拟过这种可能性很多次了,潮岸不等话说完立刻回答:
「要是为了获取人质而分散战斗力,结果让避难所被占领那该怎么办?千辛万苦抓住了人质,结果自己被人拿刀架住脖子,一切都没意义啦?那种做法根本不能成为『安全』的基础。」
……只要控制住比敌人性命珍贵的东西,就算自己脑袋被人用枪顶着,应该也还有谈判的余地……这应该是潮岸的观念问题。即使只是开玩笑,他也不考虑把自己的生命编入作战计画。
总之,潮岸终于做出了决断。
「就在这里迎击他们。」
杉谷没有异议。他只是服从决定。
潮岸或许是从他的态度感受到了「安全」感,而稍微稳住说话的语气,继续说道:
「动员所有人员全力作战,叫追踪『集团』的部队和人质回收部队,全部往这里集合。先全力抵挡避难所里的攻击,再派后绩前来的部队从外侧包围『集团』,内外夹击粉碎他们。」
「行动的正当性在亲船他们那边。关于这点该怎么解决?」
「光把他们赶回去是行不通的。命令情报分析部门,彻底检查处理视察的申请文件。就算用『文件印章模糊』这种理由也行,只要能提出无法受理文件的判断理由,就是我们于理有据了。」
包覆在厚实驱动铠甲之下的潮岸,迅速地动起脑袋。
在寻求「安全」的时候,他的脑袋总是能以最快速度运转。
「我们彼此提出的『行动理由』,都有各自的考虑隐藏其中。剥开这些事有蹊跷的正当性,剩下的就是用武力一决胜负。只要我们获胜,想要说服其他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也会比较容易……我们以往都是这样取得成功的,今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么……」
「开始吧。不管怎样,只要不消灭亲船最中和『集团』,我就无法安心。」
一方通行等人来到相似的圆顶型避难所一角之后,停住了脚步。
停在路上的轿车后方、建筑物的角落、工厂的屋檐下。
在这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背景里,潜藏着许多穿着特殊防弹装备,手持冲锋枪和步枪的武装专业战斗人员。
他们是潮岸的手下。
一方通行等人停了下来,他们将此当成一个信号。
不是投降,也不是臣服于对手。
正好相反,而是彻底抗战。
高度将近七公尺的驱动铠甲,陆续从建筑物的屋顶上跳下。用于处理炸弹的远距操纵装甲车紧急停车形成路障,装甲车的顶部还装着像战车一样的巨大炮塔。
土御门忍不住笑了出来。
「潮岸真不愧是军需部门的人。就连给手下的武器也充满童心耶。」
「……你们怎么想?既然是统括理事会,应该知道普通战力对一方通行不管用才对。」
「你没发现吗?」
拄着拐杖的一方通行用下巴指向空中。视线前方是潮岸坚守其中的圆顶型避难所顶端。上头装着像篮球似的金属球体。就像是干扰用的全方位传讯雷达。
「那是干扰AIM扩散力场的装置。本体大概占了圆顶的几成空间。这座城市的少年感化院里,不是也有为了防止院童使用能力而逃走的AIM千扰器?上头那座是统括理事会的特别版,目前的设定恐怕是冲着你来的。能抵挡得住核爆的避难所,最怕的就是三次元防御机能拦不住的空间移动系能力。」
听到他们这么说,结标拿出插在腰间的军用手电筒。她拿在手里像接力棒一样轻轻旋转了几下。接着皱起眉头。
「……能力本身还可以使用,不过有种被强制失去准头的感觉。就算我可以移动你们,但恐怕会埋在地面下。」
「他既然是统括理事会成员,也是武器军需专家,当然能了解我在军事上的价值。不过那他应该也知道这种程度的手下,无法收拾掉我。」
一方通行以不屑的语气说道:
「不过,他们要是从战斗结果中得到我的AIM扩散力场样本,有可能根据那些数据推算,再释放出干扰电波,他们的计画就是,如果他们计算出更仔细的数据,至少可以用『能力失控』的理由解决我和结标。」
「那现在该怎么办?」
和战斗无缘的亲船最中,表情显得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还用问?」
另一边,一方通行扭动脖子关节发出响声,接着把手伸向脖子。
那里是颈链电极的开关。
「正面突破。」
6
统括理事会正式成员之一潮岸,是个以行动谨慎而闻名的人物。从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用驱动铠甲把自己团团包围这点,应该就能明显看出。想当然尔,他的根据地外墙硬度也相当结实。
混杂在第二学区的实验避难所中,那座直径约两百公尺的圆顶状建筑,据说以一般的战略武器发动攻击,它都能承受得住。
然而,
「强度根本就不够啊。」
一方通行的低语随风飘去。
「对付号称遭到核子攻击也安全无虞的地方,就要用这种力量。」
轰!爆炸声传开。
圆顶的前半有三分之一炸得支离破碎,残骸散落在夜空中。
一方通行的攻击十分简单。他单手抓起停在附近的轿车,再将它一把扔向目标。他所利用的物理法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使用的工具也不是什么特殊材质。但是,只要加上「操纵所有能量方向」这个异物,单纯的投掷也能产生使避难所粉碎的结果。
「走吧。」
一方通行本人兴味索然地说完这句话,就把电极开关切换回去,为了尽量节约电能,等级5超能力者只靠着拐杖前进,没有人能阻止他。破坏避难所时扩散开来的巨大冲击波夺走了周围士兵的意识,让远距操控的装甲车翻覆,破坏了驱动铠甲的关节。
一方通行跨过爆开的断垣残壁,踏进设施里。
「潮岸的部队,大概还需要十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能再次行动。在此之前控制住潮岸,解除他的武装。」
「麻烦死了。如果刚才那招精采的招式能连续攻击,你干脆从远处把他压死不就行了?」结标用无聊的口吻说道,但一方通行只以咂舌来回应。
「要压死他,也要等先问出『龙』的事之后再说。」
「那……那个……」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亲船边走边回头,她问道:
「土御门没有跟上来啊。」
「那小子在外面挡住敌人。我们没有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全都无法动弹,而且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追兵。」
「我和一方通行的AIM扩散力场,如果遭对方分析出结果会很麻烦,不过那个戴墨镜的并不依靠那种能力,所以没问题。」
亲船的眼神,看起来就是在担心他一个人要不要紧,但是一方通行和结标淡希却完全不在意。
他要是死了那就死吧。他们「集团」,是以战斗力这种价值集合在一起的团体,默默展现出这种价值的才是「集团」。
一方通行的一击,让圆顶里变得一片凌乱。设施内部就像被人用叉子胡乱捣碎的蛋糕卷,一方通行等人在其中不断前进。他们不在乎平常的路径如何,只是从破坏、崩塌,以及被强行扯开的墙壁裂缝中朝更深的内部前进。
途中,他们看见一些像是潮岸私人部队的男子四散倒卧在地。恐怕是在一方通行一击震撼了整座圆顶时,被强烈的余波震昏的。
「表面上看起来真的变成『视察』了。和潮岸直接对话是亲船的工作,我们则是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到关键的藏身处为止,要由我们负责破坏墙壁前进,但最后关头,还是得由她上场和潮岸
正面交锋——」
结标的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发生了变化。
有面隔墙突然像断头台一样从天花板落下。正好将一方通行、结标淡希两人和亲船最中完美地阻隔开来,并封锁住了通道。
「结标!」
「!!」
她的能力可以忽视三次元制约,自由移动远处的人。但是,看着隔墙的结标却摇了摇头。
「没用。隔墙的对面好像出了什么事。亲船不在对面了。」
「啧!没用的东西!」
一方通行正想将手伸向脖子上的电极开关时,又听见新传来的脚步声。
「跟我较量一下吧。」
说话的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方通行曾经看过这个人,就是用大型手枪将占领第三学区沙龙包厢的前迎电部队,杀得片甲不留的人,他是潮岸的私兵。记得应该是叫杉谷。
杉谷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用嘴唇叼出一根烟来。
「我记得曾经说过,希望我们不要再次见面。」
「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也说过,你得靠你自己努力来避免我们再相见。」
为了点烟,杉谷将烟放回口袋,像交换一样拿出一个便宜的打火机。打火机完全不符合他的打扮以及给人的感觉,是便利商店都有贩卖的透明塑料打火机。
「你知道关于『龙』的事吗?」
「那个啊,」
杉谷为了给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火,拿近打火机说道。
至少在一方通行看起来是这样。
但是,他紧接着听到「啪咻!」一声微小的瓦斯发射音。
杉谷的打火机发出声音,站在一方通行旁边的结标淡希,就像被人一拳打中似地倒地不起,连惨叫声都没有。而结标因为这未知的一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里面不是打火机用的瓦斯……?)
他恐怕是事先在里面灌进了高压瓦斯,一口气释放出来,变成了小型麻醉弹。成功从正面完成偷袭的杉谷,把用来演出这出戏的香烟吐在地上,对着一方通行说道:
「现代战斗的基本法则,不是派出所有兵力对战,而是要在变成那种情形之前分出胜负。」
「……」
「这是潮岸的命令。跟单纯拥有强大破坏力的一方通行相比,能穿越任何隔层的结标,在我们设定的攻击顺序排得比较前面。」
「你是何方神圣?」
「甲贺啊。我是甲贺忍者的后代。」
杉谷自嘲般地回答。
「他们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打着正义的名号做这种事,是一群卑鄙小人的集团。」
他说着拿出大型手枪。
但是,那恐怕不是真正的绝招。想到他先前的作战方法,他应该不会用这么简单明了的方式。
他也有可能想逆转敌人的这种想法,反而从正面开枪。
他就是不断考虑计策,让人猜不透真正用意的那种敌手。
为了不露出破绽,一方通行连对方手脚尖都观察的很仔细,杉谷对他说道:
「亲船玩完了。」
这句话,让一方通行忍不住皱眉。
「统括理事会那两个老人已经直接见面了,不过潮岸穿着特别订制的驱动铠甲。藏在亲船衣服下的武器,对付不了驱动铠甲的硬度。那个老太婆很快就会被比建筑用重机还大的力量撕裂而死。」
「我不认为潮岸会容许你们,把自己的性命或身体编进计划之中。」
「这是我擅作主张的做法。潮岸现在大概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应该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再说,我不认为全身穿着驱动铠甲的男人,会输给一个普通的老太婆。」
杉谷并不是在故意炫耀胜利,他只是实话实说。
「只要排除了统括理事会的亲船,就能排除政治上的相对关系。接着只要动员学园都市所有全部力量把你们赶出这里,然后再透过正当途径,控制住最后之作等人,确保我们手中的『王牌』,你也就跟着玩完了。」
7
学园都市的最高干部——统括理事会其中两人,此时正面对面看着彼此。
他们中间隔着桌子。
没有红茶和点心要扣点分数,不过除去那些,这里建构起类似上流阶级那种稳重和平的气氛。
拜一方通行的攻击所赐,巨蛋上头出现了好几条龟裂的裂缝,仰头可见的星空也算是一种装饰。
亲船和潮岸。
同为与历史中诸多事件有深切关联的两名老人,脸上都露出柔和的微笑。
「没错。我要求的事其实十分简单。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力,更不是你的性命。」
先发动攻势的是亲船。
「我希望今后从你立案、实际执行的计划和作战里,永久删除『除你之外的生命擅自编入、任意消耗』这条项目。没错,很简单吧?除了你以外,大家都理所当然地遵守这个道理。」
如果只是她现在说的这些,听起来的确很简单。
但是亲船最中一定会要求他「彻底」执行自己的诺言。光是口头答应「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么做」之类的话,事情还不算结束。潮岸必须解散自己直接指挥的私人部队,并放弃一切间接指挥其他部队及雇用佣兵的能力与权限,如果不这么做,亲船不会善罢罢休。
这么做,就等于夺走了潮岸的一切。
除去所有让他看来显得不可一世的东西,就像在宣告要他变成凡人。
「对了对了,告诉我有关『龙』的事吧。」
「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我不是很想知道,是协助我行动的『集团』拜托我问你的。」
潮岸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了。
同时他透过驱动铠甲的头盔,看着坐在对面的亲船。
「亲船,关于『龙』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的权限是审阅文件,或许还有接触到『龙』的机会。但是我没有那种权限,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不能暴露在世人眼前的东西。」
潮岸没发现自己正在遭到责难,他低声说道:
「我只是为了保护学园都市,所以努力完成每件必要的事情罢了。『龙』正是具有这种危险价值的一个名词。你或许会说我野蛮,但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龙』的真相。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你知道。」
「我也一样。」
亲船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容,立刻回答:
「而且如果有必要,我也会不惜采取被称之为野蛮的行动。如果调查『龙』的事,对于保护重要的人远离你的魔掌还有点用处,我会继续查下去。」
「我们的谈判破裂了吧?」
「我想我们想保护的『学园都市』,恐怕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选择了不同的路。」
「是吗?」
潮岸在头盔下,短短地叹了一口气。
轰!
紧接着,潮岸以驱动铠甲的全部力量,朝亲船挥出以特殊合金组成的一拳。
潮岸所穿的驱动铠甲,是基于学园都市采用的军用铠甲,经过升级改造的特别订制品。改造时对于防御力和耐久性,比机动性和与武器共同使用时的协调性更为着重。这也表示挥向亲船的巨大拳头,到底有多么坚硬。
连建筑用的重机具都无法相提并论。
老妇人的身体一定会粉身碎骨。
然而——
「……你完全没有想过?」
亲船最中的身体不但没有被打成肉酱,而且毫发无伤。
不对。她既没有接住潮岸的拳头,也没有闪避。驱动铠甲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就像突然断电,变成了一座沉重的金属摆饰。
「就跟你用驱动铠甲包覆自己一样,你没想过亲船最中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而盘算某种策略这种可能性?」
「什么……?」
老妇手里,握着一把黑曜石小刀。
因为一方通行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导致天花板上出现一道裂缝,从裂缝可以看见金星的光芒。这件灵装可以反射金星的光芒来分解所有物体,使所有物体变得支离破碎。
不过,那当然不是亲船最中所拥有的东西。
老妇人把手放在脸上。
她的脸部表皮,就像面膜一样被撕下。一瞬间可以看见褐色的皮肤,但是这个身分不明的人物立刻又贴上另一张「脸」。
站在潮岸面前的人是……
「海原…光贵……?」
「哎呀,你该叫这个名字吗?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叫我艾扎力。」
海原轻轻挥动黑曜石小刀如此回应。
在这段期间,保护潮岸的驱动铠甲开始碎裂崩解。所有的螺丝全部脱落,钢板之间的缝隙不断扩大,马达和齿轮也全散落一地。
没花太多时间,穿着礼服的老人就完全失去装甲,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看着因为失去保护,紧张到冷汗直流的潮岸,海原嘲笑道:
「你还真是幸运啊。要是这把『枪』的效果足以影响你的身体,你现在应该已经全身骨肉四分五裂了吧。」
「不过,要是在问出有关『龙』的事之前变成那样,我也很伤脑筋的。」他又补了一句。
另一边,潮岸甩掉身上仅存的机械残骸说道:
「亲船……结果那个胆小鬼,根本就躲是在安全地带隔岸观火啊……!」
「这可难说啰。」
海原微微瞇起眼睛。
那表情就像自己认同的人,遭到侮蔑时的模样。
「我的护符所使用的材料是人类皮肤,可是亲船没有一丝犹豫。虽然我选择的部位是手臂,但撕下十公分左右的皮肤,也是相当痛的哦。」
海原的手指放在黑曜石小刀上,像走路一样一步步逼近,他接着说道:
「告诉我有关『龙』的事吧,还是你想亲自体会一下,被你叫做胆小鬼的亲船,咬紧牙关忍受了多少痛苦?」
「唔……!美浓部!」
潮岸向后退,按下了事先安装在礼服内侧口袋的按钮。
紧接着隔墙立刻打开,从中出现了两名壮汉。其中之一恐怕就是他口中的「美浓部」。
他们像保护潮岸的盾牌一样,挡在海原面前。
「你以为警备的中坚核心只有杉谷?」
潮岸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为了防止身边的人背叛我,警备组织一直都分成『杉谷队』和『美浓部队』两支队伍。一
旦有状况,可以让他们互相残杀……你看起来是个有能力的战斗人员,但是他们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潮岸企图利用两名壮汉拖住对方,自己逃跑。
海原的表情变得有点僵硬。
但是,潮岸跑到出口附近时,却突然停下脚步。他望着出口外面的某种东西,显得讶异万分。
「为什么?」
潮岸忘了要逃跑,再次回过头看着这边。
他对着自己部下那两名壮汉,提出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其他警备都被杀了?」
两名壮汉其中之一开口说话。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潮岸的疑问。壮汉只是看着海原的脸说道: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啊,艾扎力。」
接着他听见一声刺入某种东西的沉重声响。
统括理事会的潮岸肚子上,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把小刀。是有人随意丢过来的,但是和一般用钢铁制成的刀子不同。那是用一种叫黑曜石的石头彻底研磨制成,是某个部族所使用的小刀。
那把刀不是海原的。
丢出这把刀的,是原本应该为了保护潮岸而行动,名叫美浓部的男人。
潮岸看着身上这把对方头也不回,随意抛掷出来的小刀,他全身僵硬呆立不动。接着他的身体开始横向晃动倾斜,就此倒下。
艾扎力这个名字。
以及黑曜石这种跟一般金属相较之下,显得非常不合理的选择。
「不会吧?」
「难道你从没想过?」
两个壮汉分别把手放在脸上。
「有人和你用一样的方法潜伏进学园都市暗部,难道你从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他们脸部皮肤一样被撕开,接着出现的是其他人的脸。随着脸部的改变,体格和性别也迅速变化。是跟海原完全一样的现象。那是使用了阿兹特克魔法产生出来的现象。
出现的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提克帕托……还有…妥琪特莉!」
提克帕托是以前海原……艾扎力所属的组织里,负责编制作战计划的男人。而妥琪特莉这名少女,则是索绮特以前的战友。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经由潮岸的警备队潜入中枢,最后替换掉潮岸本人。可是那家伙从不脱下驱动铠甲。如果强行破坏装甲,传感器又会通知杉谷。就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你们刚好就攻了进来。」
褐色皮肤的男子提克帕托看着海原的脸,看来并没有特别不甘心地说道:
「我们想要的是『潮岸所具有的身分地位。』如果这东西本身被破坏掉,就算替换掉他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原本想就此收手……到最后关头,居然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我想你们就算带着我的脑袋回去,对『组织』本身也无法带来太多益处吧?」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提克帕托耸了耸肩回答道:
「我们原本潜入学园都市核心替换掉潮岸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躲在暗部的你并将你斩草除根。因为你加入了『集团』这个队伍,靠一般情报网无法找到你的所在之处……反过来说,现在只要有你的脑袋,一切就没问题了。」
8
结标淡希被打倒了。
因此,在这里战斗的人就只剩下一方通行和杉谷。一方通行从正面瞪视着自称甲贺忍者后代的暗杀者,他碰了碰脖子上的电极开关。
「我在这里杀了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的度量还没有小到因为一句梦话,就气愤不已的程度。」
咚!两人同时冲向前方。
一方通行控制脚下的能量方向,像炮弹一样冲向对手;另一方面,杉谷从口袋里拿出了许多打火机。他把这些经过改良,一直设定在喷气状态的打火机丢向对方,接着抛出点燃的香烟。
轰隆!爆炸火焰在残破不堪的通道里形成一面火墙。
但是,在一方通行的「反射」面前,这种攻击是没用的。
他毫不犹豫地冲破火墙,
(人呢?)
找不到攻击目标的一方通行用鞋底紧急煞车,但是已经太迟了。使出障眼法的杉谷,已经迅速绕到他背后。
「我记得木原数多曾经在受到冲击的前一刻收回拳头,破解了『反射』这道墙。」
「!?」
死角同时飞来声音和拳头。
一方通行连忙向后跳开,
「我还知道垣根帝督使用了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物质,创造出这个世界所不存在的能量。」
但是,声音和拳头也紧紧地跟上。
杉谷以过分滑顺,超越常人的步伐,像海中的鱼一样在转弯的锐角上划出一道弧线,和一方通行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接着,发出「铿锵」一声巨大声响。
一方通行脸上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而杉谷也是第一次向后退开。
「原来如此。」
杉谷甩了甩手腕,低声说道。
他的关节部位严重肿起,简直就像扭伤。
「特殊的例外,都是每个人从各自擅长的领域钻研所得到的结果。我只是拿来当参考,果然还是无法达到完美的地步。」
「……」
即使如此,他不靠任何能力就能撼动一方通行的脑袋,这是因为他拥有一流的能力。换做一般小混混别说手腕的骨头,早就无法再控制自己身体的血流,并且内脏全遭到粉碎。
「三流的攻击。」
一方通行冷静分析过后,却反过来不屑地批评道:
「你空有一身本领,但最后还是只能服从那个阴险老头的命令。像你这种垃圾混蛋,居然有脸自称打着正义名号的忍者后代?」
「……」
「潮岸那家伙看起来像善人吗?你服从他,这样的做法正确吗?别笑死人了,谁都看得出答案。」
「……的确,善这个字眼总是被当权者拿来利用。即使不是那样,也没有人能够建构出完美的制度。」
「但是,」杉谷又补上一句话。
他不带一丝迷惘地说道:
「反之把一切都交给恶,地球上的问题就能完全解决?」
一方通行和杉谷面对面瞪着对方。
感受到恶的视线,善从正面痛斥响应。
「开什么玩笑。像你们这些恶人能做的,不过是处心积虑地搜寻善人吃剩的残羹剩饭。只不过是阻止了两三场悲剧,就以为赢过无时无刻不在面对千百场悲剧的我们?也不想想你们只是捡人吃剩的卑微乞丐,你以为光靠你们捡的那点剩饭,就能满足全世界的胃口?」
「猪头。」
一方通行正面还击,对着他讥讽道:
「从你把那些剩饭看成卑微的时候开始,你的善就已经不是真正的善了。」
「真正的善?」
杉谷动了动眉毛。
「你是说,像你这样的坏蛋也认识善人?」
「……」
这次的回答,让一方通行有点迟疑。
但他还是这样说道:
「当然认识……而且光想到那个人,就叫我火大。」
「是吗?」
杉谷说着,把手伸进裤子上的口袋。
「但是,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所说的那个善人了……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接着。
一方通行的电极突然失去效用。
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倒落在地。他虽然挣扎着试图移动手脚,但是却没有什么结果。
「你现在的状态,恐怕已经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了。你的电极被改造成可以远距操控,只要阻断你和御坺网络之间的联系,你的战斗力就会变成零。」
杉谷说到这里,看着一方通行的拐杖。
拐杖形状和当初登记的资料稍微有些不同。看起来被改造过,大概是为了在完全失去电极力量的情况下,也能自己站立吧。不过,它似乎没派上什么用场。
「这就是我所谓的善。」
杉谷说着这句话,拿出了大型手枪。
就是在第三学区沙龙包厢大楼里,把妄想知道「龙」的恐怖分子杀得片甲不留的那把手枪。
现在的一方通行失去了「反射」能力,只要一枪就能杀了他。
「这就是活在充斥着卑鄙小人的世界里,还一直独善其身对抗邪恶的男人应有的做法。」
砰!枪声的巨响传遍四方。
9
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扣下轻型机关霰弹枪的扳机。
地下街笼罩在熊熊烈火中,熔化的金属块被反射的火光照亮,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把霰弹枪拥有只要几秒钟,就能将十公尺内的一般装甲车横扫出去的威力。这并不是开玩笑,它完全可以像骰子的展开图般,将装甲车轰得分崩离析。
绢旗最爱使用一种叫做「氮气装甲」的能力保护自己,可是也有极限。
史蒂芬妮连续引爆桶装瓦斯,瞬间吹走周围的空气,在绢旗身边制造出很小的真空空间。那里没有氮气形成的墙壁。史蒂芬妮的子弹可以直接穿越畅行无阻。
史蒂芬妮毫无迷惘。
她朝着一瞬间出现的缝隙,扳动食指对里面发射所有的霰弹。
轰!空气破裂了。
拥有庞大威力的霰弹暴风,将周围空气全部卷入其中、吞没黑烟,甚至连火墙都激烈摇晃。
彷佛盖过一切声响的枪声连续不断,铅弹穿越空中,直奔绢旗所在的空间。不管怎么想这都是致命伤,可是史蒂芬妮并没有停止攻势。她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地扣下扳机射出霰弹。
或许是因为她使用轻型机关霰弹枪这种怪物级的武器,所以有点让人有点看不出来;但史蒂芬妮,葛洁帕蕾丝的战斗方式,其实完全来自于警卫的基础。
强大的能力者,多半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实现与众不同的战斗方式,他们也都有喜欢这种战斗方式的倾向,但她正好相反。可是这绝不代表她只有和常人一样平凡的实力。
所谓的基础就是人们花费漫长岁月,发展出最适合、最不白费力气、最有效率的作战方式。
追求这些能让一个人变得多强,相信结果非常明显。
也就是说。
她的子弹精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
在同一条地下街……被火墙阻隔开来的另一边,传来一名少年的声音。
「绢…绢旗…绢旗——————!」
他像是要代替她本人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般大声嘶吼。
史蒂芬妮的表情依旧阴郁。
并不是因为没有击中对手的手感。虽然被火焰和烟雾遮住视线,看不见对手的情况,但就在她不断发射子弹这段期间,绢旗最爱的身体应该已经变成血肉模糊的肉酱。
让她不高兴的,是事情就这么干脆地划下句点。
这么做是要为砂皿致密报仇,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结束?
应该要更加更加更加努力折磨她。
为什么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开什么玩笑啊。」
史蒂芬妮听见自己咬牙切齿时,臼齿摩擦的声音。她用力紧咬牙关,还以为头盖骨都要随之扭曲。
「我想给你尝到的滋味不是这种东西。这只是序幕!我不准你随便结束!是你把砂皿伤害成那种地步!像你这种混蛋,不准这么干脆地死掉!我要你更痛苦!继续向我求饶!站起来,快站起来再让我杀你一次!快点复活,再让我杀你一千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霰弹飞出时的力量让空气膨胀,产生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
黑烟撞上自己的脸,史蒂芬妮鼻子猛然吸入一阵烟雾,她不由得不停地咳嗽,同时手指终于放开了轻型机关霰弹枪的扳机。
黑烟形成的墙壁开始消散。
她逐渐看到对面的东西。
「居然这样就结束了?」史蒂芬妮不屑地咒骂道。
就在这时。
砰!利落的一阵声响传来。
枪声响起,史蒂芬妮的肚子上开了一个洞。接着她看到了。
在黑烟的另一侧,绢旗最爱用手枪对着这边。
「什么……」
史蒂芬妮惊讶地看着绢旗的全身。
她并非毫发无伤。娇小的脸庞像是挨揍似的出现一大块瘀血;展露无遗的大腿垂着鲜红的血痕,但仅止于此。轻型机关霰弹枪本来应该会在内脏、骨骼、肌肉造成血肉模糊的伤口,但她身上完全没有这样的伤势。
史蒂芬妮无法理解。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史蒂芬妮还是试图把轻型机关霰弹枪重新指向绢旗。
但是刚才那一发子弹,使得史蒂芬妮的动作变得迟缓,比她原本料想的更加严重。
抢在轻型机关霰弹枪的枪口重新对准目标前,绢旗再次开枪。第二发、第三发子弹刺穿了史蒂芬妮的手臂,巨大枪枝滑落地面。
「你叫我不要死,我就满足你的期待复活了,不过是不是超给你添麻烦?」
「你是怎么……」
提出疑问的史蒂芬妮,注意到滚落在地的东西。那是一瓶跟发胶差不多大小的金属罐。但是和它的大小相较之下,罐身的金属厚度显得相当厚实。不知道是不是承受不住内压的关系,厚实的罐子从内侧向外爆开。
金属罐表面刻着英文字母。
史蒂芬妮看出那是元素符号的一种。
「……液态氮……?」
「这值得你超惊讶吗?只要把壁面之间做成超真空阻断温度的传导,要随身携带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啊。」
简单的说,史蒂芬妮制造出了局部真空状态,另一方面,绢旗将液态氮释放到常温的空气中,瞬间「补给」了大量氮气。
绢旗举着手枪对准目标,露出微笑:
「我是操纵氮气的能力者。真要我说,其实我是超只会那个的人。像我这种人,也就是超理解『只要氮气被夺走就束手无策』这点的人,你觉得我有可能不准备任何对策?更何况我还是学园都市暗部的人哦,让其他人帮我准备一些超必要的东西,可是很简单的。」
火焰包覆住地板上的轻型机关霰弹枪,里面的弹药炸开。
但绢旗连看都没看一眼。
「原本曾是警卫的你,的确超熟知如何和能力者战斗,同时也有看穿对方弱点的能力。但是你似乎还是没理解到,我是个『人类』,我会为了在战争中残存下来而超挣扎拼命。」
绢旗说着收起了手枪。
不过她并不打算放过对方。
她只是想着最后一击要用最有自信的……能力,确实地为这场战斗划下句点。
「啊,对了对了。」
就像在跟对方告别一样,绢旗说道:
「像我这种拥有强力护盾,能抓起轿车超丢出去的能力者,在近身战中基本上是无敌的。对我而言最麻烦的敌人,就是从我攻击不到的地方,单方面超精准狙击我进行攻击的人……跟你这种只知道靠火力攻击的笨蛋比起来,砂皿致密的射击比你精确多啰?」
史蒂芬妮正打算从腰间拔出备用的手枪。
但是绢旗比她更快行动。
能轻而易举抬起轿车的手,瞄准了史蒂芬妮。
10
实质上指挥阿兹特克「组织」的男人,提克帕托。
他带着曾是索绮特战友的少女妥琪特莉,出现在海原面前。全是为了追杀叛徒海原。
海原的直觉反应,只觉得他们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妥琪特莉和提克帕托,他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没那么融洽。在他们之间不存在遇上生死关头时,能将一切托付给对方的那种信任,但难道也可以用组织内的阶级关系,来抹消他们之间的隔阂?
先不管情况究竟如何,但这并不是现在最值得在意的事。
「……」
海原不禁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曜石小刀。
托拉维斯卡邦提克乌托里之枪。
这件灵装反射金星的光芒,可以将任何被照射到的装甲彻底分解。它的效力对人体也能发挥同样的作用。一旦被托拉维斯卡邦提克乌托里之枪反射的光芒照射到,身体顿时便会骨肉分离,比专业屠夫肢解牛猪更为精确,
下得了手吗?
虽然已经分道扬镳,但对过去的伙伴使用这个真的妥当吗?
「喂喂。」
相较于犹豫不决的海原,提克帕托倒是看不出半点烦恼的样子。
「你用那种穷酸的东西行吗?……我原本还以为你一定会拿出『这种东西』来哩。」
提克帕托说着,从妥琪特莉手中接过一样东西。
那是个方形的物体,看起来像个扁平的学生书包。
下方有细长的褶缝,就像吐司面包从烤面包机里跳出来,褶缝中伸出薄如蝉翼,厚度仅几公厘的石板。
上头密密麻麻地刻着可以同时称之为文字、记号或绘画,是他们阿兹特克民族特有的情报记录媒体。
(难道是……?)
就在海原全身感受到一阵寒意同时,他的大脑深处彷佛突然被某种东西刺中。那是大脑被不该知道的知识一污染时,所发出的刺痛。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第一次。
就像要证实他心里猜想的结果一样,提克帕托笑着告诉他:
「没错,就是『原典』。」
看着海原在眩晕状态下拼命摇头试图保持意识,提克帕托笑着继续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们『改造』了索绮特,在她体内装进『原典』吧?我们连先遣部队部分发了『原典』,而我身为战术的拟定与执行者,手中持有『原典』也不奇怪吧?」
「你……」
「把你的『原典』拿出来吧。我们知道索绮特还活着,既然这样『原典』应该是被你摘除出来了……我有言在先,我的『原典』可没有脆弱到会被区区一把黑曜石小刀分解哦。」
(……他们真的把「原典」加入实战中……?可恶,那石板上刻的文字又是什么?)
他不打算再读一次。海原就像回味着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毒素,他反复思考着提克帕托所使用的「原典」。
那东西恐怕是「历石」。
那是阿兹特克世界中使用的复杂日历,同时也是记载了世界毁灭和再生过程的圆盘状巨石。
埋进索绮特身体里的东西,就是「历石」的衍生系,但提克帕托手上的应该是强调其他部分,不同于索绮特的衍生系「原典」。
海原抬起头。
他非常小心尽量不让自己的意识转向提克帕托的「原典」,并说道:
「是有关『月兔』的记载……?」
「你还特地『读』了这东西?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怕死的家伙。」
提克帕托或许是动了什么手脚,让石板上的知识不会进入自己的脑中。他一派轻松地敲着石板说道:
「这是神在创造第五个太阳时的故事。在当时同时出生的月亮,光芒远超过众神的预期。因为这样下去将无法区分太阳和月亮,因此众神就把兔子丢向月亮以减弱月光……应用这个神话,就能做到这种事哦?」
提克帕托话一说完。
轰隆!
提克帕托手上释放出某种东西,避难所的墙壁从内侧被震得粉碎。
直线的攻击。这一击轻易穿破了为抵挡战略武器而建造的避难所,直接击中在外头作战的潮岸私人部队。
「不要躲啦。」
提克帕托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没看到你一躲,就害外面死了二、三十个私人佣兵?这一击本来应该可以直接击中其他天体……看起来是使用的材料『兔骨』有问题。」
海原非常惊讶。
但是令他惊讶的,并非提克帕托放出那一击的破坏力。
他看着提克帕托身旁的妥琪特莉。
她的食指软绵绵地垂下……就像乌贼的触手一样摇晃。
「……你做了什么?」
海原用颤抖的嘴唇开口问道:
「你对妥琪特莉做了什么!」
「就是『兔骨』啊。非要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你才懂?」
提克帕托射出某种物品进行攻击,加上「兔骨」这个字眼。不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妥琪特莉为什么会服从他……?)
海原抱着理所当然的疑问,紧盯着褐肤少女;此时妥琪特莉第一次开口。她嘴里说的是:
「……呜……啊呜……呜唔……」
这一瞬间,海原的背脊顿时失去了所有温度。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语言了。用来思考的头脑和内心已经荡然无存。看着因为如此残酷的事态而哑口无言的海原,提克帕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什么要帮他帮到那种地步?
妥琪特莉和提克帕托,明明感情并不是那么好的。
答案其实非常非常简单。
可想而知。
正常人怎么可能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将自己的骨头提供给别人使用?
「哈哈哈哈!你不觉得看着她很有趣?她体内的骨头已经剩不到一半啰?『原典』上其实有记载用黑曜石和人骨交换的方法,但我听说过程是相当疼痛的,我一开始就打出一根了。反正对我而言,只要能补充『兔骨』来源,其他事情我可不在乎。」
「提克…帕托……」
海原的嘴唇颤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妥琪特莉变得像乌贼触手般的手指,从内侧开始膨胀,接着又强行恢复原状。骨头被拔掉之处已经被黑曜石填满了。
那会有多么痛苦?
而且,又会是何等的屈辱?
「提克帕托——————!」
海原放声怒吼,接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脸。
他猛然撕下覆盖在原本脸上的皮肤,褐色的素颜暴露在外。
彷佛在回应他的愤怒般,有某种东西蠢动了。
卷成滚动条的「原典」从海原的西装下自动打开延展。海原也依自己的想法,抓住像蛇一样在空中舞动的纸面。
海原的……先前是放入索绮特身上的这部「原典」,其中的迎击记违内容,是「对持有武器者进行反击」。她构筑出一种术式,可以让持有武器者用自己的武器自戕,但海原还无法引出那么大的力量。
而提克帕托的……消耗妥琪特莉骨骼的「原典」,其中的迎击记述内容是「长距离炮击」。基于投掷兔子以调整天体的传说,所建构出的术式,擅长发射可以击落任何敌人的飞行道具。
「原典」和「原典」正面交锋。
现在的海原已经不记得任何禁忌,他踏入了提克帕托尚未涉足的领域。他沸腾的大脑里,现在只想着「打倒提克帕托」这件事。
「不错嘛。」
两人同样持有从「历石」中衍生的魔道书,而提克帕托将石板高举过头,回应海原的挑衅。
「终于轮到我们之间战斗了。就让我们竭尽智慧,争夺阿兹特克领导人之位吧。」
轰隆—响起爆炸的声响。
提克帕托手中出现好几道闪光,海原的皮制滚动条则是扩大展开挡下了闪光。滚动条表面化为粗糙的粉末暴风展开反击,但提克帕托挥动石板,吹走了粉末暴风。
光是冲击波,就让圆顶型的避难所不断膨胀。
这不是一场普通战斗,已经远远凌驾海原原本的预期。
再加上在战斗同时,「原典」还在折磨着他。
(……呜,头好痛……!)
战斗时,源源不绝流入他脑海里的知识。剧痛从他的头扩展到四肢末梢。海原忍受着剧痛,更为用力地挥舞「原典」。
「原典」会选择帮助把其中记载知识传播出去的人。因此,它并不单纯是拥有者的武器。假设出现比拥有者更合适的人,它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已无用处的拥有者」,替自己换新主人。
就像是某种考验。
让拥有者活着或是杀了他?战斗是为了让「原典」看清选择哪边才是对它最有利的。
(……没关系……)
海原咬紧牙根。
牙缝中流出鲜红的血。
(……就算会毁了我的身体,我也必须打倒眼前的敌人!)
但是,光靠气势无法决定胜败。
提克帕托手中继续发射出闪光,最后终于超过了海原的防御能力。几道闪光穿越滚动条之盾的缝隙,直接击中海原上半身。幸好有「原典」的力量补助,他的身体才没有四分五裂,只有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然而他已经没有重新站起来的体力了。
提克帕托从正面逼近想在空中展开滚动条的海原。
「你输在经验不足。还有你使用『原典』时的保护措施,未免太漏洞百出了。想把这东西当武器,采取防止知识逆流的措施是最基本的吧?」
「……」
提克帕托即使看见正面瞪视自己的海原,他的表情依旧不变。
他的手中产生更多光芒。
那是用妥琪特莉那名少女的骨骼,所制造出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问?」
提克帕托笑了。
「一场大战结束了。就是那场和自诩为『世界警察』的无礼之徒发生的战争。我过去一直相信只要那场战争结束,我们就能过着跟以前一样安稳的日子,所以才能坚持抗战到底。」
他的笑声延续不断。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的地位、立场和生活,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么,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战?那场生灵涂炭的战争,结果就只保住了几个高高在上的死老头所享有的利益?」
接着,笑声终于变质而停下了。
「用没有意义的梦话,煽动我们挺身抗战的那群死老头已经全被肃清了。但是就算对他们处以极刑,一切都无法改变,如此而已。我们失去了今后的方向和目的,已经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前进了。」
轰隆!爆炸声迸出。
这次,提克帕托手上放出了致命的一击。
但是,海原光贵并没有死。
提克帕托手上释放出的一击,划出一道曲线贯穿了他自己的身体。
「……啊……?」
提克帕托看着自己肚子上敞开的巨大空洞,发出痛苦的呻吟。另一边,海原依然倒卧在地,他静静地提问:
「你知道吗?『原典』并不是单纯的工具或武器。拥有『帮助最能将其中所记载的知识广为散播者』这种性质的『原典』,如有必要,它甚至会对自己的持有者露出獠牙。」
这时,提克帕托看见了。
海原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某些东西。那是刻在提克帕托手中石板上的文章。就在海原抄写「原典」的文章——制作魔道书「抄本」以传播「原典」知识时,提克帕托发动了攻击。所以他遭到了「原典」本身的反击。
「……如果你真的正视过『原典』里的知识,你也不会沦落到这种极端的下场。你似乎为了防止遭到『原典』污染,而采取了一些措施。别说是传播『原典』的知识,连你自己都不肯读其中的内容。你不仅不肯活用,还想办法将其束之高阁,你认为『原典』会容许你这么做……?」
他没有回答。
双膝跪地的提克帕托,最后像五体投地般颓然倒向地面。装着好几块石板的「学生书包」伸出不自然的细长影子,看起来就像正在对他招手的细长手指。「接受我,否则就在这里杀了你。」海原似乎感觉得到它正在这样对自己诉说。
(看来我还真是特别受到「原典」喜爱啊……)
「……好吧……」
海原光贵如此回答「原典」提出的要求。
第二本「原典」。污染的速度一定会比先前更快,但海原并没有迟疑。
「但是……」
海原从提克帕托身上移开目光。进入他视野中心的,是个连人类语言都无法理解的少女,妥琪特莉。
他没有责任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若不这么做,他将没脸去面对索绮特。
「在此之前,有件事希望你可以帮忙。」
契约成立了。
海原光贵决心踏入了更深的黑暗之路,以换回一名少女的人生。
11
杉谷用大型手枪指着前方,默默无语地伫立当场。
一方通行倒卧在地。
火药爆炸时的独特气味传进他的鼻中。
其中还掺杂着血味。
但是,
那不是一方通行的血。
原本应该拥有绝对优势的杉谷,腹部开出了一个风洞。
「为什么……?」
杉谷的身体开始摇晃。
他靠在墙上,或许是因为终于失去力量,他的身体慢慢滑落,一屁股坐到地上。
和他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方通行敏捷地站起身来。无法想象那是在失去电极辅助下所能做出的动作。但是,杉谷手中的远距操控装置的确还在运转。他应该无法使用电极……
「你应该有注意到,我的拐杖经过改造吧?」
一方通行面对失去力气的杉谷不屑地说道:
「为了辅助我自力行走,而装上去的四只脚和马达全都是幌子。这东西其实是『专门妨碍远距操控用电波的干扰装置』啊。」
「你说什么?」
「如果是单纯的干扰电波,会顺带扰乱御坂网络使用的电磁波,那就本末倒置了。因此我一直在等你们使用电波。接着严密分析你们使用的电波频率,让拐杖上的装置,逆向推算出能准确干扰那个频率的干扰电波。」
没错。
在袭击露营车时,潮岸他们就使用过「远距操控用的电波」。一方通行将计就计拿到了对手使用的电波样本。
现在「远距操控用的电波」受到拐杖妨碍,无法传到电极上。
所以一方通行既没有失去能力,也能自己走路说话。
一方通行拔出插在裤头枪套上的手枪,指着杉谷。
「这就是恶的作风。」
怪物以百无聊赖的语气说道:
「我跟你并没什么不同,我可以确信自己不是善的一方。同理可证,使用同样方法的你,也是个不得了的大坏蛋。」
听他这么一说,杉谷露出微笑。
接着,两人毫不犹豫地同时扣下扳机。
几声枪响迸出。
一方通行的子弹射进了杉谷体内,杉谷的子弹则全部被「反射」弹开。
「……无聊。」
一方通行将电极切换回原位,走向更深处。
「既然你敢自称善人,就拜托你再加把劲吧。」
杉谷虽然身中数发子弹失去意识,但还勉强维持着呼吸。
这就是属于他的恶。
12
吸进被火焰烧得滚烫的空气,绢旗颓坐在地下街的地板上。
史蒂芬妮倒卧在不远处。
滨面和泷壶似乎就在火墙对面,但现在冲过火墙和他们会合实在太麻烦了。等回到地上再会合才是上策。
绢旗单手擦了擦伤痕累累的脸颊,看着倒在一旁的史蒂芬妮。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的对手是超厉害的我,但你的做法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不,如果是为了砂皿先生而复仇,这样还算不上下手太重吧?」
史蒂芬妮倒卧在地,嘴里吐着血答道。
「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啊。」绢旗心想。
「不过,轻型机关霰弹枪你或许可以自己准备,但是你是超怎样派遣攻击直升机『六翼』出动的?还有其他人在协助你?」
「……?」
不自然的沉默。
这阵沉默让绢旗产生不祥的预感。
所以,她又问了一次:
「你是超怎样派遣攻击直升机『六翼』出动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史蒂芬妮半讶异地答道:
「要是我能在这种大街上准备攻击直升机,那我一定会在你的攻击范围外全力轰炸你吧?」
「……」
绢旗的动作停住了。
那么,先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翼」的确瞄准了滨面驾驶的赃车发动攻击。而且,那是负责学园都市防空任务的特殊无人武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出动。
「电话里的声音」那女人说那和她无关。洋装女也说要是她能准备那种东西,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再加上,如果连史蒂芬妮都和那件事无关……
(超盯上我们的人,除了史蒂芬妮之外还有别人?而且还是高层那些拥有能超自由派遣「六翼」出击权限的人?)
就在绢旗想到这里时。
轰隆!绢旗周围的水泥墙突然被炸开。
墙壁粉碎后,一身黑的特种部队一起冲了过来。
他们并不是来带走史蒂芬妮。
他们为了控制住绢旗的行动,甚至还带了更多人手。
「滨面!」
绢旗被押倒在地,即使如此她还是这样张口大喊:
「超快逃!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是我!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你!」
没错。
绢旗最爱的确是拥有强大力量和特殊地位的人。但是正因如此,她很清楚自己是拥有多少价值的人,也可以推测出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盯上。
这次的「六翼」事件,不符合那样的条件。
这么一来,可以视作「六翼」之所以攻击赃车,原因出在某个更大的未知数——滨面仕上身」」。
「……!」
在火焰的另一边,滨面似乎在大喊着什么。
但泷壶拉着滨面的手,催促他逃走。滨面稍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泷壶一起离开。绢旗心想他那样做是正确的。绢旗最爱对于学园都市来说,是派得上用场的战斗人员。只要还有用,被舍弃的可能性就很低;而且为了避免被舍弃,也一直努力地四处奔走行动。
滨面和泷壶离开后,地下街出入口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被押在地上的绢旗看着声音的方向。来者是洋装女。那名少女使用一种名叫「心理定规」的能力,在「道具」和「学校」消灭后,那些组织的幸存成员集合组成了一支新队伍,她也是其中之一。
在文件数据上登记为队友的两个人,面对面瞪着对方。
「你超打算干嘛?」
「这道命令对我来说,也非常难以理解。偏偏还要我和猎犬部队的余党一起工作。如果可以,我才希望你解释给我听啊。」
洋装女说出了非常奇怪的话。
「你知道亚雷斯塔已经拟定好,并开始实行某种『计划』吗?」
绢旗紧皱眉头。
不过洋装女并不在意。
「上条当麻、一方通行这类异样的因子,原则上只能算是『计划』容许范围内的异样。所以他们可以当作『计划』的主轴,为了『计划』的利益,就算他们失控也能予以应用。」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计划』的内容就是了。」洋装女说道。
「然而,滨面仕上不同。」
她们陷入一阵沉默。
接着洋装女再次开口:
「那个等级0无能力者,本来应该是在『集团』、『学校』、『道具』、『人员』、『区块』的争战中丧命的因子。但是出人意表的是,滨面仕上独自击败了第四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麦野沉利,还苟延残喘到今天……就算是亚雷斯塔,也无法完全计算出这种事态。」
被一群男人押住身体的绢旗,听着她说的话开始拚命思考。
这个洋装女说的事是真的吗?
「本来应该不具任何力量和作用的等级0无能力者滨面仕上,正试图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某些东西。连亚雷斯塔本身都不知道的新价值。」
此时洋装女像是在挑衅似地,低头看着绢旗。
或者该说,她似乎想借着这么做,从对方身上引出答案。
「视情况,滨面的行动对亚雷斯塔的『计划』造成的伤害,说不定会比上条当麻和一方通行更严重。因此学园都市正在策划全力抹杀滨面仕上……你有什么想法?你真的认为那个人有这么重大的价值?」
他们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总之先逃再说。
滨面仕上和泷壶理后手牵着手,在入夜的城市里狂奔。他们冲出地下街,穿过人群,跳上一般列车停止运行后,还在继续行走的货运列车货柜顶。他们坐在过站不停,高速行驶穿过好几条隧道的列车上喘着大气。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深呼吸,流失的精力却总是回不来。
即使如此,追兵还是跟上来了。
看起来不像什么正派集团。
高远行驶的列车旁边,出现一个并肩前行的黑影。不知是何时跳上来的,车顶上也有好几道黑影慢慢靠近他们。那群人看起来不是单用「接受过经年累月的特殊训练」能形容的程度,几乎就像是都市传说里出现的人。和这群一拳就能揍扁裂口女的人战斗,就算全力作战应该也无法获胜。
如果要说有什么线索,
(……那是「发条绷带」!是驹场老大用过的装备,他们将藉由超音波伸缩的布状发条缠满全身?)
然而,命运女神还是向滨面他们微笑了。
就在他们被追上的前一刻,货物列车开始减速。大概是快到站了,滨面扶着泷壶娇小的身体,趁列车完全停下前跳下车厢。虽然差点就跌落在碎石上摔得满身是血,不过他们还是勉强维持住平衡。
他们连这里是第几学区都不清楚。
他们打开设在隧道墙壁上的门,在狭窄的通道中拚命奔跑。到底要逃到哪里?要逃到什么时候?完全掌握不住任何情况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出什么详细的作战计划。总之现在这个瞬间只能尽全力奔驰,就像在不知路线的情况下,跑一场绵延无尽的马拉松。
但是,滨面还有个可以依靠的支柱。
就是在他身边的泷壶。
从前,滨面曾经被排名第四的等级5超能力者麦野沉利追杀,当时那种生死交关的情况下他只能孤军奋战,但这次他并不孤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就在身边,所以滨面并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他甚至开始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之后,一定要去救被捕的绢旗。
但是,
没想到他的支柱却突然断裂。
「?」
滨面的手被轻轻拉了一下。他是这么以为的。但当他回过头时,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的泷壶抓着滨面的手,看起来就快昏倒在通道的地面上。
「喂!泷壶?」
他慌张地抱住泷壶,但泷壶的身体却出乎意外地沉重。那不是一个身体还可以使力的人会有的重量。简直就像抱住装满泥沙的巨大袋子,这种感觉让滨面全身汗毛直竖。
「滨…面……」
「你怎么了?喂,泷壶!你到底怎么了?」
脑中一片混乱的滨面口中大喊着,但他心里多少已经猜想到原因了。
泷壶理后才刚出院。她从第三学区沙龙包厢大楼打电话给他时,身体状况听起来也不太好。后来在沙龙包厢里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更是全身瘫软失去意识。
她的伤势复发了。
现在的泷壶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全力奔驰,也不可能参与这场永无止境的逃亡,
但敌人不会等他们。
即使是现在身分不明的追兵,也还在步步进逼。
「泷壶,你站得起来吗?」
滨面尽其所能地压抑自己的焦虑,询问因身体不适而满身大汗的泷壶。而泷壶则看着滨面的眼睛如此说道:
「滨面,你快逃。」
这句话对滨面几乎已经接近极限状况的心,又是沉重的一击。
「在这种状态下,我们都会被抓的。所以滨面你一个人逃吧。」
「开什么玩笑?」滨面在口中低声说道。
他抓住全身瘫软的泷壶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泷壶娇小的身体扛起。
「滨面!」
「你闭嘴!」
泷壶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却被滨面制止。
虽然是个娇小的少女,但完全失去力量的少女身体,好比古时候套在犯人脚上的铁球一样沉重。
「那又怎样?」滨面心想。
他的眼睛直视前方。
滨面仕上咬紧牙根,半拖着身体朝着前方迈进。他绝对不会将泷壶弃之不顾,不会把她丢在这种地方。他一定也会去救出绢旗最爱,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逃亡生活不会持续到永远,他要逆转这种情况,他会自己结束这种生活。滨面一心只想着这些,他移动脚步不断朝着前方迈进。
然而,他并没有撑多远。
虽然比不上被「体晶」侵蚀身体的泷壶,但滨面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光是今天就已经经历过好几场战斗,全力奔跑了好几公里,他没有多余的体力了。他的肌肉开始发出哀号,双腿不停发抖,不知几时就会瘫软跪地。而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不断逼近这里。其中还夹杂着冲锋枪金属零件互相撞击的声响。
再这样下去会被抓。
被抓住就会被杀。
滨面心想,他继续拖着双腿前进,然而他的膝盖最终还是失去了力量。他们两个人抱着彼此,狼狈地摔倒在地。滨面站起身来,试图再次撑起泷壶娇小的身体。但是他却拉不起她。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少女身躯,看起来简直就像沉重的杠铃。
「滨面。」
近在咫尺的泷壶,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你不用担心,滨面。我会帮你争取时间。」
「开什么玩笑!」滨面像是爆发似地大吼。
但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了。
滨面像是掩护般半覆盖住泷壶的身体,他决定当她的护盾替她挡下子弹。他明知道子弹可以轻易穿透人体,但他毫无迟疑。
(……来人啊。)
滨面眼角含着泪,他心想:
(……拜托替我完成我无能为力的事吧。英姿焕发地现身救她一命,拜托这种英雄快点出现……)
他知道不会有人适时出现在这里。如果真的有那种人,滨面仕上也不会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
但是,他却忍不住祈祷。
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失去泷壶理后。
脚步声逐渐逼近。人数越来越多,自己却束手无策。他知道将会有无数枪口指着他们自己。但他手中只有一把小小的手枪。以现在的状态下,在试图拔枪同时就会立刻被打成蜂窝。
他们已经岌岌可危。
不可能发生奇迹。
就在此时——
啪!无数的闪光出现。
闪光彻底横扫那群身分不明的追兵,成功解除了滨面他们的困境。
他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知道似乎是有人用了某种「能力」。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逼近到眼前的十多名追兵全被五马分尸,内脏散落一地,整条通道被鲜血染成一片血红。虽然不知是谁做的,但真的有人来救自己了。滨面紧紧抱着泷壶理后,呆呆地想着。
「嘿……嘿嘿……」
滨面想起了久违的安全感,他感受到这种感觉从外侧慢慢渗透进体内,最后传入他的脑中。
「喂,太棒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出手相救,但是我们活下来了……!」
就在此时。
「……滨——面……」
一句话。
光是呼唤他名字的方式,就让滨面全身感受到一股强力来袭的战栗。
他听过这个声音。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刚才的能力他也有印象。那是「原子崩坏」。那是操控电子能力的一种,发射出来的既不是电波也不是粒子,而是电子本身。这样的能力被登记为第四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它的使用者是……它的使用者是……它的使用者是……滨面仕上应该已经击倒她了。
那个人正在靠近这里。
那个人。
根本不是为了救滨面仕上而来的英雄。
听起来彷佛很得意的脚步声响起,就像在骄傲地显示自己本身的存在,那个人慢慢地逼近这里。踩过被自己亲手扯碎、杀害的死者鲜血和内脏,笔直地逼近这里。
他看过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没有右眼。
那个女人的左臂被扯断了。
变成红黑色空洞的眼眶深处,迸出如焊接时一样的青白色光芒。左手臂也一样。从断面里冒出一条散发着炫目闪光的手臂,好像要替代早已不存在的手臂。或许是因为闪光产生出的能量相当高,滨面甚至听见类似灯管烤焦飞虫时,高压电流的声音。
那是能力所制造出来的闪光。
是第四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所制造出来的闪光。
原子崩坏。
不是谁都能发现的廉价能力。就滨面所知,能使用这种能力的只有一个人。
滨面嘴里不禁发出嘶哑的声音。
别说是声带,全身不停颤抖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好不容易才挤出那个名字。
「麦野…沉利……?」
「你怎么会沦落到让这些没用的东西给追杀啊?只有我才可以把你五马分尸,取走你的性命!」
毛骨悚然!
这次真正的绝望张开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吞下滨面他们。
13
一方通行、土御门元春、结标淡希、海原光贵四人在圆顶状避难所的最深处。在他们眼前,是被打倒的潮岸。驱动铠甲被分解得四分五裂,肚子上还插了一把黑色石头做的小刀。
「为了保护我们身边的人,我们所能做的有两件事。」
一方通行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扶在脖子上,扭动脖子让关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第一,我让你把你所知的『龙』相关情报一五一十吐出来。第二,我可以现在就上下晃动插在你肚子上的刀,让你的肠子全散落一地。」
「『龙』吗……」
潮岸甚至忘记肚子遭刺的事,他低声细语。
「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一些了吧?」
「不会吧?难道你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来敷衍我们?」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轻松多了,很不巧的是我确实知道。因为我所处的地位,我一定会知道,所以我才会这么苦恼。」
四个人都沉默了。
只有潮岸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是不能暴露于世人面前的事。你们要强迫我说出具体内容,我会告诉你们;但是为了你们好,我先把话说清楚。关于『龙』,你们还是别知道的好。这不是那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威胁,而是我身为『知情者』给你们的忠告。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龙』的内幕,我打从心底希望要是自己不知道就好了。」
「所谓的『龙』是什么?」
一方通行提出问题。
即使听到忠告,也要继续深究。
「『龙』到底在什么地方?」
依照土御门和海原的说法,龙是天使的代号。而一方通行也在九月三十日亲眼目击了跟光之翼一样的东西。和木原数多的行动、最后之作和病毒似乎都有关联的光之翼。
「……你们在说什么!」
潮岸听到他们的问题居然笑了出来。
他以看见有人认真谈着完全推论错误的事情,忍不住失笑的语气说道:
「『龙』无所不在。你们看,现在不就在你们后面?」
他们原以为这是个恶质的玩笑话。
但是潮岸的话才刚说完,他们耳里却传来了几声钝响。
「土御门?」
一方通行不由得回过头。
他回过头,低声喊着他们的名字。
「结标?海原?」
他们全数倒下,完全被夺走意识。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看起来也不像现在就能立刻能站起来。一方通行所属的「集团」,是个拥有超凡战斗力的集团。现在,这个集团因为不明攻击遭人轻松击倒在地,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
一方通行看见了。
「那不是保险丝风斩。」
双眼瞪大、呆站原地的一方通行的耳里,只听见了潮岸的声音。
「那东西,不过只是用于让『龙』成型的生产线。」
潮岸说完想说的话,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就此昏厥了。潮岸发出呻吟般的声音随即昏倒在地,但一方通行却无法从容地看着那边。
他的视线固定在前方。
金色的长发。
闪耀着光芒的高姚身材,以及包覆着四肢躯干的宽松白色布衣。虽然完全判断不出对方的正确性别,但至少从外观上看来像是女性。
那是一种涵盖了喜怒哀乐所有情绪,但最深层部分却隐藏着明显与人类情感相异,极为平淡的表情。
「——『龙』?」
那东西开口了。
拥有人类外形的东西,说着人类的语言,但一方通行却觉得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
「那种称呼也不算错,天使这个称号也还算符合……至少跟街头巷尾传言的地球外智能生命、圣守护天使,以及近代西洋魔法结社中执掌机密的传人这类夸大其辞的东西相比,龙这个名字更接近本质。不过,我的存在和现存圣经上记载的天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为了更准确地形容我,你们应该选用下述的词句。」
那东西宣告:
「能紧咬不放,追到这一步的人很少。你有值得我报上姓名的价值和兴趣。所以,我就大发慈悲回答你的问题。」
关于一方通行等人在追寻的东西,也就是龙的真面目。
「过去有个人把所需知识中的必要部分,教给一名叫做克劳利的古怪魔法师,而那个人就是我——『爱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