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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五章 名为战场的复杂棋局

1

好几辆卡车成纵队停靠在一片覆盖着白雪的街道上。

冲天头少年正在其中一辆卡车里。车内充满了肉和酱汁的味道。他身边的魔法师少女蕾莎,正贪婪地翻找着遍及全世界的远食店专用纸袋。虽然时值战争,但物流似乎还没有出现影响。

上条将沾满红色酱汁的无骨鸡块放入嘴中。

「但是都千里迢迢来到俄罗斯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想吃这种口味。至少也点个俄罗斯限定的罗宋汤(注:Borshch,以甜菜汤为底,加入各种蔬菜熬煮而成的汤。是俄罗斯代表性的一道菜肴)汉堡嘛!」

「唉呀,走遍世界都不会变的味道是很方便的哦。尤其是吃不惯当地菜肴的时候,显得更重要。」

蕾莎看着她想吃的薯条,敷衍地说着这些事,但上条并不是经常去外国出差的上班族。他反而对俄罗斯的菜肴跃跃欲试。

不过,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能悠闲享受美食的时候。

蕾莎将薯条前端戳进上条手上拿的红色酱汁里,并且一脸严肃地说道:

「虽然我们透过偷渡掮客混入战时的团体旅行,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但是搭车能到的地方,最远就是这里了。这里距离右方之火所在的俄罗斯军方基地,大约还有四十公里。我们就和上次入侵时一样,利用地下搬运物资的列车潜入内部吧。」

「……这次的方位和上次入侵的时候不一样吧?上次不是从这座城市过去的耶。」

「要是采用完全一样的入侵路线,很快就会暴露行迹。而且我们还在那个终点站,绑住了一个俄罗斯成教的魔法师耶。」

蕾莎似乎是觉得一根薯条无法满足口腹之欲,于是像格林机枪一样,一口气吞下四五根大快朵颐。

「那群人说话的腔调,带着一点方言的感觉,几乎可以确定连居住此地的魔法师也动员了。这么一来,应该可以认定这城市,或者说附近还准备了其他的地下铁道。」

「是这样吗?」

「没错。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为了方便当事人使用而客制化的东西。要设置一堆迷宫和陷阱很简单,但每次都得耗费两、三个小时才能通过,就无法迅速进行工作吧?经常在英国秘密找寻活动据点,并从事活动的本小姐可以断言。」

「是哦。」上条将最后一瑰鸡块放进嘴中,出声回应。

「……根据伊利沙里纳的指示,和我们一起搭卡车来的人怎么了?」

「那些人似乎只是为了假扮成偷渡掮客,而找来的演员。他们虽然多少有点军队经验,但还是敌不过第一线的俄罗斯军队,更别说万一遇到俄罗斯成教的专业魔法师,更是毫无用武之地。我们抵达这里之后,他们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请他们好好发挥演技,扮演『客人』的角色,回到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吧。」

似乎变得更加不安,但同时又觉得放心多了。复杂的心境在上条胸中翻腾。

对手是魔法阵营中顶尖的怪物,右方之火。

他们完全没有胜算。区区一名高中生上条非常需要战力支援,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但另一方面,他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类能与那种怪物相抗衡。事实上,他也不想将愿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当成挡箭牌。

提到这点,他身旁的蕾莎也能套用这个准则。

上条偷瞄着蕾莎的脸,而她将沾满盐的薯条放进嘴里问道:

「李很窝了?(你怎么了?)」

「没事……」

上条看着一脸茫然的蕾莎,试图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会利用到偷渡掮客哩……」

「哎呀,这名词你听不习惯?我觉得日本应该跟偷渡掮客挺有关系的哦。」

蕾莎咽下薯条,轻松地说道:

「原本在陆地接壤比邻的两国之间,只要趁深夜跨过围篱,就能轻松成为偷渡客。更何况,现在是在战争时期。接下来将会络绎不绝地出现因为一阵阵沉重的爆炸声,而打算『离开这个国家』的人哦。」

「……逃往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人,有那么多吗?」

「应该说,想逃出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人,同样也有那么多。」

蕾莎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不论俄罗斯还是学园都市哪一边获胜,应该短期内就会出现结果,这种事情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谁都不想成为『战败国的国民』,流亡国外正是避免成为战败国国民所下的赌注。战争结束时站在哪一边,对于之后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也非常小心,深怕万一选错边,好不容易离开自己的国家,却又得被烙上『战败国』的烙印……这群偷渡客之中,好像也存在不知曾在两国之间来回多少次的人。他们就像在东张西望,慌张地等着大风吹的音乐结束,想抢到一席之地。」

「……」

上条心想:还真是令人讨厌的现况。

来回在两国之间疲于奔命的人们,并不是受到某人强迫,而是依照自己的想法,为了得到幸福才行动吧?不过,其实这一切都出自于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毕竟可以安住家中,不用离乡背井才是最好的。

或许每个人都一样。

只因为他们误以为那是「自己的想法」,就此抛弃了原本不必舍弃和光彩闪耀的东西。那或许就是这场大战的目的。

「我们快结束这件事吧。」

蕾莎将手伸入速食的纸袋翻动里面的东西,用一派轻松的语气说道:

「反正这场战争背后,一定是右方之火在穿针引线。只要我们扁倒那个混蛋,赶快结束战争,让世界恢复和平,顺便在战后处理时,如果英国能大捞一笔赔偿金就太完美了。」

「……是啊。」

「不过我可不想管赔偿金。」上条在心中补上这句但书,并对蕾莎的意见表示赞同。因为不管事情如何演变,上条该做的事还是一样。

「尽快打倒右方之火,救出茵蒂克丝就对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赶快完成补充营养的步骤吧。用这个三倍大的东西!」

「喂喂。那个跟跳箱一样大的汉堡,不把它分解成好几块没办法吃吧?」

尤其是蕾莎的樱桃小口,绝对塞不下那个大汉堡。上条心想。

「你放心!别看我这样,我最自豪的就是能吃下大到让周遭的人,都感到惊讶的东西。你就算多少往猥亵的方面想像也没关系。」

蕾莎依旧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大口咬下三层汉堡。巨大的食物以蕾莎嘴巴为中心,折成了ㄑ字型。

紧接着。

噗咻!无法完全进入蕾莎嘴里的牛绞肉肉片,从她咬下的汉堡另一边喷射而出。多汁的汉堡肉最后掉在上条的学生制服上。

「……」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上条以惋惜的表情,来回看着自己的衣服与蕾莎的脸。

接着蕾莎说道:

「好……好机会!我就用身体赔偿你吧!」

「为什么你眼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还用舌头舔着嘴唇?你根本一点都没在反省吧!」

2

爆炸声未曾停歇。

俄罗斯的天空和大地一片雪白。这里是距离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边境以北二十五公里处。彷佛要破坏这片统一的纯白色彩般,空气中冒出阵阵有碍健康的黑烟。战车和装甲车,它们就像被齿轮绞碎,已然残破不堪的空罐头般散落雪地。其他散落一地的是原本建筑墙壁或天花板上的水泥块残骸。从这些残骸中飘出了阵阵似乎想抹灭这片雪白的黑烟。

这是死亡的味道。

滨面仕上心想。

但虽说如此,

那并不是袭击滨面他们村落的东西。

这里是私掠船的驻扎基地。

以俄罗斯最新装备全副武装的要塞,正被一步步卷入破坏的漩涡中。

当然,滨面他们办不到这种事。

私掠船虽然对村子连续发动两次攻击,但那些人并不是他们所能动员的所有兵力。相反的,在基地待命的人数反倒多些。光是他们所蓄积的兵力,恐怕就轻松超过派出人员的五倚、十倍吧。为了让基地能有效率地运作,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兵力。

那么,是谁做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展开在手持双筒望远镜的滨面眼前。

身穿蓝衣。

巨大的长剑。

自称为佣兵的魁梧男子。

这场战斗开始前,他就和这名击落攻击直升机的男人交谈过几句话。但滨面其实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什么圣人和魔法,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文化圈的事了。

他知道的事情很少。

他只知道这名壮汉名叫后方之水。拥有不同于超能力的另一种力量。还有,他是滨面的盟军,接下来要对对私掠船驻扎基地强行发动攻击。

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

(……这是在开玩笑吧?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我们的超能力,也不可能让事态变成这种一面倒的状况啊。)

他每次挥动长剑,就有大量的雪融化,变成数十吨的水块袭向战车和装甲车。而直升机所发射数不清的火箭炮,他则用加倍的冰长矛迎击;紧接着在敌阵中央看见水蒸气呈圆球状爆开,结果以厚实的强化水泥所建成的要塞,竟像被台风吹得开花的塑胶伞被纷纷击垮。

超自然现象。

天灾。

横跨数十、数百公尺的距离,罔顾于地心引力飘浮在空中的大量水波攻击,就像巨大的蛇在捕食。不久之前还在两军互相厮杀的私掠船,现在是单方面遭到屠杀,看见这副情景,不管是谁都会不禁背脊发寒。

「……那是什么啊……」

坐在同一辆高射炮里的狄格夫,像呻吟般地低声说道。

「那是学园都市开发的超能力者……?」

滨面心想:不是。

但在他具体提出反论之前,这场胜负已见分晓。

不,根本算不上是胜负。

驱逐。排除。讨伐。

实际上只维持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战斗,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总之暂且就先这样吧。再怎么不堪一击,好歹也是个大国,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补充人员。」

肩上扛着长剑的佣兵,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平板声调说道。

滨面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刚才明明还站在用望远镜才能看淆楚的地方。

这名佣兵的气息没有一丝紊乱。让滨面不禁觉得先前自己赌上性命的战斗,显得无聊而可笑。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滨面打开天花板上的舱门,让身体爬出车外。开门的瞬间如刀割般冷冽的空气,和更甚于刚才好几倍的浓烈烟雾气味迎面袭来,使滨面忍不住皱起脸。

身穿蓝衣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光全长就超过三公尺,重量不知有几百公斤。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单手就能拿得动的尺寸。

滨面目瞪口呆地低语:

「我再重新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后方之水。只是个退休佣兵。」

他本人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回答了滨面的问题,但是对滨面而言,并未解决任何疑问。明显突破人体界限的肌力和构造,还有他属于哪个阵营?是哪边的盟军?对这些基本事项他还是摸不着

头绪。

(超能力……?)

滨面回想起刚才狄格夫所说的话。

一直住在学园都市的滨面,很自然地试图用这种解释,来消化眼前的「不可思议现象」。

但是,不对。

即使是现在,水珠依然像在无重力空间一样,飘浮包围住壮汉的四周。攻击直升机爆炸时,就是这些水珠挡开热气、火焰和冲击波保护他的。

能力者无法同时拥有两种能力。

(他操控体内的水分,以提升自己的肌力?不对,人类身体无法抵抗内压。这么做只会造成血管和细胞破裂。但这样就无法解释了。那么……)

想到这里,滨面觉得似乎又再次陷入了混乱的漩涡。

难道……

除了学园都市的超能力之外,还存在其他超越一般物理法则,不为人知的「某种」东西存在?

「滨面!」

此时,高射炮站车内一阵声响。

那是和他并肩作战的俄罗斯士兵格力金。他用一脸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表情看着滨面。

「不好了……无线电拦截到电波。因为有暗号加密无法得知内容,但是讯号越来越强烈!」

「表示那东西正在慢慢接近。」

果然没错。同样坐在高射炮内的狄格夫说道。

「又是私掠船的增兵?」

「等一下!」

滨面打断了他的话。

他知道正在进行无线通讯的人是谁了。

他透过双筒望远镜确认,发现白色地平线附近出现了某些物体。可以看到超过三十辆战车正朝着这里逼近。和滨面所乘坐的高射炮相比,技术无法同日而语。外观设计当然截然不同,就从装甲材质来看,两者的水准差异有如天壤之别。

而且,这队军团中不只有战车。

可以看见大量身穿复合材质制成的铠甲步兵,隐藏在前头战车的阴影之中。与他们并肩同行,并未安装火炮的装甲车,应该就是为各种高科技武器提供电力的电源车辆。军团上空有全长约三十公分,像简易型遥控飞机般的物体交错飞行。看起来像是侦查用的UAV(注:Unmanned Aerial Vehicle的略称,即无人飞行载具,俗称无人机或无人飞机),但其中也有机翼上装备了细长筒状物的机型。恐怕是能发射具有飞镖状尾翼的榴弹,以进行简易轰炸所制成的武器。

他们和先前的私掠船截然不同。

他们也不只是单一兵种。

投入了好几种类型的兵种与武器,以弥补彼此的不足,明显就是用来战斗的布阵。装备上完全不存在「游戏」的感觉。对方固若金汤的防御看起来没有半点可乘之机,乌合之众的滨面等人实在没有胜算。

滨面不禁倒抽一口气,接着他低声说道:

「他们不是私掠船……」

「你说什么?」

滨面再次向皱起眉头的狄格夫说道:

「那是学园都市的军队。」

滨面的目光焦点,集中在隐于战车阴影后的土兵。他们身穿着复合材质所制成的铠甲。那正是学园都市制造的驱动铠甲。即使不清楚战车详细款式款式和型号的滨面也能断言,能实际运用那种东西的只有学园都市。

(……他们似乎是「表面上」的一般士兵。看起来似乎并没和我们这种暗部扯上什么愿系。)

滨面大略推测。

当然那也有可能是暗部的人,使用了学园都市的一般装备,不过滨面并不是用知识,而是凭直觉就否定了这点。像滨面这种身在暗部的人,是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的。就算只是装成昂首阔步的样子,他们身上某处也会残留着某种「气息」。

「看来,他们打算来占据这个垃方啊。」

后方之水扛着巨大的剑,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

「怎么办?要打垮他们吗?」

「……不。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否与你一致,但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那个村落,还是别抵抗的好。」

滨面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来历,但我承认你是个怪物,是个连长期住在学园都市的我都无法看透的怪物。但我想你也不可能一直保护同一个地方。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让学园都市的军队驻扎在这里。他们一旦占领这里,那群人绝对能在此坚守好几个月。就算私掠船召集援军,他们也能应付。更何况就算我们大闹一场,那座村落的情况也不会好转。」

「……」

后方之水微微点头,似乎同意了滨面的意见。

「不过……」

发言的人是狄格夫。

「滨面。你不是正受到那个学园都市的追捕?」

听到他的问题,滨面瞬间僵住了。

不过只有短短几秒。

「……那也没办法啊。」

虽然不如私掠船恶劣,但学园都市的行事作风也绝不寻常。从那里逃出来的滨面非常清楚。不过,起码能阻止俄罗斯……至少他们应该能发挥阻止私掠船暴行的作用。

那个村落是个让人觉得很自在的地方。对于突然到来的泷壶理后,大家都真心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忧。但是,滨面和泷壶不能在这里被学园都市的人逮住。在找到「谈判筹码」之前,绝对不能被捕。

所以,只好逃走。

逃离这个滨面想拚命保护的村落。

「我认为那些人大概还不知道我的事。但是,如果他们透过复杂的探测器在这附近找到痕迹,就很困难发现我曾在这里出没。虽然动员学生参战的可能性不高,但要是有读心能力者在,事迹就会立刻败露。所以你们千万不要隐瞒情报,把这里发生的事全告诉他们,别让军队对你们产生怀疑。只要你们表现出积极协助的态度,学园都市会保护你们。」

滨面检讨着自己的想法,告诉狄格夫当前的对策方针:

「当然学园都市也不是正义使者。他们只不过是跟俄罗斯不同种类的战力。但他们会保护将自己当作伙伴的『可资利用的人』。所以只要将我的情报泄露给他们,狄格夫你们就能反过来利用他们了。」

「开什么玩笑!」

狄格夫静静地以愤怒的声音说道:

「你以为我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好处,就能舍弃并肩作战的战友?」

「不然要怎么办?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私掠船的增兵几时会到。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周后。可能有好几百人,也可能是上千人。你觉得光凭我们几个能打退他们?怎么想都太不切实际了吧?」

「……这……」

「我也不打算年纪轻轻的就断送自己的生命,当然也不想强迫你们这么做。我一定要让大家都活下去。为了这个目的,即使要亡命到天涯海角,我都会继续逃下去。」

说着,滨面伸出手轻敲伤痕累累的高射炮装甲。

「所以,一次就好,请你们相信我。别轻易放弃希望。我们所拥有的,不是以『战争』这个名词为藉口,就能轻易舍弃的东西。」

抱歉。滨面觉得高射炮里似乎传来了这句话。

因为只是「觉得」,所以滨面决定当做没听到。因为现在并不是狄格夫他们道歉的时候。

他将目光移向后方之水。

「差点忘了跟你说。」

「说什么?」

「谢谢。因为你出手相救,我和村落里的居民,还有我所爱的女孩才能逃过一死……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的。」

滨面没时间等待对方的回答。学园都市的军队不久之后就会占据那座村落,并开始封锁周边的交通。他必须在此之前找回留在村落里的泷壶,尽快离开这里。

告别了后方之水,滨面将高射炮开到村落附近,他跳下钢铁打造而成的车辆,在深深的积雪上奔跑。居民们并不在遭到破坏的建筑物里。他记得自己交代他们去南方的森林里避难了。滨面连忙向那边跑去。

他觉得背上仿佛有股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在推着他。途中好几次踩空了步伐摔到在雪地上,但滨面还是拼命爬起来朝森林里跑去。

他到达了目的地森林,可以听见里面一阵又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树木的阴影里,可以隐约看见几张人脸。是村落里的人们!他们发现纵身闯入的人是滨面,连忙跳了出来。有人用俄语大声说了几句话,一个带着幼儿的母亲向这里走了过来。她手中搀扶着瘫软无力的泷壶理后。

「泷壶,你没事吧?」

「滨面你才是,幸好你还活着。」

「抱歉。事情又变麻烦了。」

听完事情经过的泷壶,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庞依旧因痛苦而扭曲,但她缓缓地张口说道:

……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

「你说什么?」

「俄罗斯国内已经逐渐遭到学园都市镇压。再这样下去,不管逃到哪里,我们都逃不过学园都市的驻扎部队和巡逻范围。不过只要逃到国境外,学园都市就会失去进攻的藉口。」

滨面记得俄国与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国境,应该就在这附近。毕竟是比邻接壤的国境,守备兵力应该没有那么严密。他们只能想办法突破那里。利用国境线,先甩开学园都市的追兵后,再找机会回俄罗斯国内寻找谈判筹码。

既然已经订立方针,就不能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

滨面背起无法自己行走的泷壶,再次跨步踏上雪地。距离目的地国境线大概还有好几公里,不,是好几十公里。

此时,村落里一名矮小的老人,朝滨面轻轻丢出了某种发出银光的物体。

泷壶将老人笑着用俄语所说的内容翻译给滨面听:

「他说这是停在村落外面,那辆蓝色四轮传动汽车的钥匙。」

「不行,这样太伤脑筋了!」

滨面不知所措。

「学园都市大概正在追捕我们。如果我们接受这个,村民就会成为帮助我们逃亡的共犯。这么一来,就无法得知学园都市的部队是否愿意保护他们。」

接着,老人又用俄语说了什么。

泷壶翻译:

「他说,既然如此就不要用钥匙发动引擎。他们会说那是你擅自开走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万一被高性能麦克风或精神感应能力者听到这段对话,那他们打算怎么办?」

虽说如此,但对手可是军用车辆和驱动铠甲。背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这么深的积雪上徒步移勤,是绝对逃不了的。

看来将钥匙还给老人,恭敬不如从命地抢走四轮传动汽车,才是最好的方法。

滨面转身离开森林走向村落方向,好几道视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去。一个小女孩想抓住滨面的衣服,但却被她母亲制止。是那对被私掠船高射炮追杀的母女。

滨面重新背起泷壶,像是要甩开追兵似地急忙向前迈进,他喃喃自语道:

「……我真是个废物,结果,半途丢下他们逃走竟然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没关系,滨面。」

瘫软无力的泷壶,努力将嘴巴靠近他耳边答道:

「你现在一如往常地为了保护我挺身而战,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废物。」

像是被这句话推动似的,滨面继续前进奔驰。

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

为了逃过学园都市重装备的追兵,他们首先获得了逃走用的四轮传动汽车。

3

这里是个石头砌成的小房间。

原本应该是要塞之类的地方吧。

数百年前的建筑物,并未特别进行保存处置,就直接被人当成可以「实际使用的物品」,这对于总是在地震频繁的土地上建造木造住宅的日本人来说,应该是非常奇特的光景。

日光灯和空调等后来才装设的生活用品,营造出有点格格不入的现代气息。

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是几年前才建立起来的新兴国家。

还来不及兴建现代化军用基地,就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这种重大的局势变化,因此他们只能紧急将雷达之类的军用品,搬进「现存建筑物」中,当作临时打造的军事设施使用,这座古老要塞也是其中之一。在门与门之间往来交错的人们,其中一大半都是穿着土气迷彩服的男女。

一方通行就在这群人当中。

一方通行在俄罗斯雪原中败给了那名等级0无能力者少年,在战斗后昏死过去的这段期间,被送到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似乎是拜那个等级0无能力者少年所赐,独立国同盟士兵才将他送至此处。

「电池……大概就这样吧。」

一方通行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电极。

电池经过几次缠斗后,消耗了不少电量,幸亏找到了暂时休息之处,让他有了充电的机会。因为这里的电压、电流还有插头形状和日本完全不同,机材不能直接使用,但他拆开当地的变压器,梢加调整内部之后问题就解决了。

恢复平常状况的一方通行,在术制的桌上摊开了那数十张羊皮纸。

那是俄罗斯军队利用货物列车运送的东西。

羊皮纸上,画着似乎会出现在恐怖电影里的神秘学图样和手写体咒语。可以看出每张图样都用了像蜡一样,具有黏性的墨水手绘而成,但与这种手写的粗糙方式形成对比,上头写的应该都是正确的符咒。文字基本上是潦草的拉丁语,某些地方加上了字体极小的俄文注释。

他无法得知具体内容。

更何况,根本没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具体意义。

但是。

看着羊皮纸的一方通行,心里却直接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看来像使用说明书。看得出来好像是依照某种程序,所连续画下来的图……)

接着他环顾四周,发现一名身穿迷彩服的白人男子,正用百思不解的表情盯着羊皮纸。在这座说是遗迹也不为过的百年石造建筑物中,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日光灯,让士兵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一方通行用俄语问道:

「你看得懂?」

但是,特地配合对方使用了对方的语言,反而却让士兵吓得肩头一震。看来除了畏惧之外,一方通行突然用俄文向他搭话也让他备感惊讶。

士兵从头到脚打量着一方通行。

「……你是日本人吧?」

接着,白发红眼的怪物回看了士兵一眼,以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觉得我像哪国人?」

士兵大概发现了一方通行眼中危险的烦躁感,于是没再继续将话题扯远。一方通行再次小心谨慎地指着那堆羊皮纸问道:

「你看得懂?」

「不……」

士兵摇了摇头。

「不过,这看起来像是魔法变换条件的清单。要用俄罗斯成教式规格发动罗马正教式的术式之际,应该将哪里和哪里如何进行转换,我想写的大概就是这个。但我不知道这上面所写的,具体上是『哪种术式』的发动法。」

「——」

一方通行显得一脸讶异,但士兵铁青着脸拚命摇头。似乎是想告诉他:别再期待我能告诉你更多了。周围好几名男女士兵忙碌地四处走动,只有一方通行他们站在原地继续刚刚的对话。

士兵接着说道:

「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和伊利沙里纳大人不同,我对这方面的知识相当生疏。我只是在她身边护卫时看过几次,并没从基础开始学起。如果我能念咒使手掌出现火焰,你看……我就没必要像这样带着手榴弹走来走去吧?」

看来对方似乎误以为他无法提供一方通行想要的答案,害一方通行不高兴了,但一方通行会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适个白人士兵,从刚刚就在说些什么?

魔法?术式?变换条件的名单?罗马正教式?俄罗斯成教式?发动法?这方面?看过几次?从基础开始学起?念咒使手掌出现火焰?

士兵口中吐出一连串看似理所当然的词语,但这些字句全都超出一方通行的理解范围。那并不是士兵为了敷衍他所撒的谎,也不是什么精神论或宗教观。这名士兵口中这些莫名奇妙的字句,全是「现实中使用的技法」,可以从他说话的语调中听出来。刚才那段话跟说明将红酒倒入锅里,将肉类菜肴提味的时机完全没两样。

一方通行无法理解。

不过,如果真的存在科学的技术结晶,也就是让学园都市排行第一名的怪物,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呢?

最后之作的问题迟迟找不到线索,而那说不定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爱华斯说的那句「去俄罗斯」。

以及等级0无能力者少年留下的「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纸条。

将这些线索全部连结起来的关键。

「……伊利沙里纳是谁?」

「魔法师……不对,应该说是魔导师吧。对于重视培养后进更甚于独善其身的术者,大家似乎都是这样称呼的。英国清教的人要是知道,说不定会派出可怕的手下来猎杀她。伊利沙里纳大人在重整同盟国内的宗教基础,并成功培养出大量可实际应战的魔法师这点功不可没。虽然我国并不打算与三大宗教之一的俄罗斯成教正面冲突,不过至少构筑起一道防卫线,足以挡开远方来袭的无形咒术。这是为了获致『精神文化也已成熟,并深具历史的国家』之名,所需达到的最低标准。」

……一方通行心想,你不如用程式语言来说明还比较容易理解。对话内容已经到了拿「这就是文化差异」一句话,都无法让人心服口服的地步了。

「总之,那个叫伊利沙里纳的家伙能解读这些羊皮纸对吧?」

「如果你能跟她对谈。」

士兵叹了口气。

「那个人现在正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

「啧,没想到我莫名其妙就被带到这种地方,偏偏最可靠,能说明一切的人居然躺在病房里呻吟?」

「你的同伴不要紧吧?」

士兵所指的是最后之作。

外貌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女,现在正躺在同一间房间墙边的沙发上睡着。瘫软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的最后之作纹风不动,她已经完全昏迷了。一想到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人类应有的「气息」,一方通行就对于身边的寂静感到一股寒意。

「她看起来像是不要紧吗?我为了她,可是不惜抱着她逃亡到国外啊。」

「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随意搬动她吧?」

白人士兵来回看着一方通行和最后之作的睑。

「不管今后你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一直带着那女孩四处奔波,似乎不太好吧?虽然比不上学园都市的最新科技,不过把她放在我们这里的医院,或许会比较好。光是让她躺在床上休养就差很多哦。」

「……我本来就不打算长时间留在这里或是和人交战。不过把这里当做终点,先把问题一干二净地解决掉,然后再任由那个臭小鬼令人心烦地大吵大闹一番,说不定才是最快的做法。」

一方通行搔了搔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向士兵发问:

「除了伊利沙里纳以外,还有人能解读这些羊皮纸吗?」

「……我们的魔法师所受的训练,目标只有战场上的实战应用,所以对于正统的学问也很生疏。除了伊利沙里纳大人,其他人对于这类物品的解读还是有点困难。」

既然如此,看来还是只能等伤患清醒过来。

离开独立国同盟去寻找别的线索……虽然他也可以选择这么做,但是就如先前白人士兵所说的,他根本无法预测最后之作的身体状况会变得如何。她的状态不容许他漫无目标地拖着她四处奔走。

(……虽然说是利害关系所致,但没想到我居然也会为了别人而空下行程。)

「睡美人什么时候会醒来?」

「要是治疗顺利,大概一到三小时。到时伊利沙里纳大人的全身麻醉就会退掉……不过,毕竟她刚动完手术。所以最多也只能用眼睛看一下。因为她的身体需要绝对静养,本来在这种情况下,连这样做都应该极力避免。」

「原来如此。」

「那女孩该怎么办?如果你需要床位,希望你尽早告诉我。你也是横越欧亚大陆来到这里,所以应该知道目前的情势。现在正在打仗,我没办法保证一直都会有空病床。」

「……的确,背着那个小鬼和人交战,实在是幅可笑的构图。考虑到这家伙的身体状况,或许还是该把她放在医院里。」

不过,一方通行又附加了但书。

砰砰砰砰!

他突然拔出插在裤带上的手枪,朝附近另一名士兵的两腿射击。

由于事出突然,就在一瞬间之前还在跟他谈话的白人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段时间,一方通行又继续朝第二、第三个一样在室内的男女双腿射击。

「他们是间谍啦。」

一方通行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既然要把小鬼寄放在你们这边,起码要把周遭环境好好整顿过才是吧?」

一方通行轻轻踢了倒地动弹不得的男子。男子的衣服内侧,装着艺人常用的小型麦克风,麦克风线连接着录音、传讯装置。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阵营的兵力动向,全透过这个装置传送到俄罗斯阵营去了。反之,他们也可以利用这点传送建议或假情报诱导敌人。

白人士兵连忙摸了摸其他伤者的怀里。果然所有人身上都藏着类似器材。

「通讯装置的传送范围很小。恐怕外面还有拿着正式装备的通信兵。」

「当然他们一定已经注意到这场骚动,准备开溜了。要不然他们很可能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引发能『为了俄罗斯』带来优势的行动。」

一方通行拄着拐杖走向房间出口,说道:

「我帮你们除掉那群人,就当作你们让我留宿的谢礼。虽然没空把东西长三百公里的独立国同盟全部清理干净,不过我倒可以帮你们把这座广场附近的害虫都驱逐掉,顺便帮你们上一堂分辨害虫的课。之后就随你们啦。」

「为什么你看得出来?间谍分为两类。一种是像KGB或CIA那样,藉由大规模组织以发挥力量。另一种是既无名称也不存在所谓的组织,只承接一旦留在官方纪录上,会引发国际问题的工作。这群人明显属于后者。他们不是你一个日本青少年就能分辨出来的。」

「那可不一定。只要注意观察细微的特征或行为举止,自然就能找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

一方通行一派轻松地答道。

白人士兵不禁对他那像闲聊般轻松的语气感到战栗。

「你们现在所站的地方,还称不上是地狱。要让我来说,这种程度的『黑暗』只算是小儿科啊。」

他的话是否只是在吹嘘,很快就能知道了。

一路上在最尖端科技和无与伦比的恶意中,驱逐「黑暗」的怪物开始了他的「扫荡工作」。

4

伦敦圣乔治大教堂。

「第八章第二十五节。开始排除妨碍远距阅览作业人物。进入逆向运算敌对者术式结构程序。」

里头传出少女流畅的声音。

直到不久之前那种像是受损唱片般的杂音,已经不存在了。

接着——

轰!伴随着一阵强风,身着白色修道服的少女背上,出现了红色的翅膀。比火焰的红更接近血色。少女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魔法阵,她慢慢转头环顾四周。

茵蒂克丝。

看见少女判若两人的模样,史提尔·马格努斯微微皱起脸。能面无表情地将敌对魔法师烧成灰烬的他,看来像是正努力压抑着体内传来的疼痛般皱着脸。

M T W O T F F T O I I G O I I O F

「构筑世界五大元素之一。伟大的始祖之炎啊!」

即使如此,史提尔也没有停止战斗。

因为有人将她的生命托付给自己。

他取出了一张符文卡片。

I I M M H O L A I I A O E

「那是孕育生命的恩惠之光,那是惩罚邪恶的制裁之光。

I I M H      A I I A O E

带来安稳幸福的同时,也是消灭冰冷黑暗冻寒之不幸。

I I N F I I M S

其名为炎,其职为剑。

I C R M M B G P

显现吧!啃噬我身,化为力量!」

不,卡片不止一张。

仔细一瞧才发现房间内的所有地方都贴满了符文卡片。数量多到让人觉得没发现才奇怪。

火焰形成一道漩涡。

爆炸产生了三公尺高的火焰团块。火焰逐渐化为人形。温度高达摄氏三千度的火焰团块,名叫「猎杀魔女之王」。

唔……茵蒂克丝缓缓转过头来,眼睛直盯着目标。

接着。

轰!

在听到巨响迸出同时,「猎杀魔女之王」已经被横扫出去了。

少女挥动背上长出的红色翅膀。光是这样,一瞬间就撕裂了靠数千张卡片所生成的火焰巨神,甚至无法自动修复。「猎杀魔女之王」所承受的负荷反过来造成伤害,导致周围的卡片也变得焦黑,已经无法使用了。

这就是魔道书图书馆,禁书目录。

能任意运用十万三千本魔道书,彻底保护知识宝库免于篡夺者的掠夺,是最强的防卫装置。

但是,史提尔现在根本没有冷静分析的空间。

被横扫出去的「猎杀魔女之王」四散碎裂,伴随爆风向使用者露出獠牙。

「——?」

史提尔被弹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背后承受了强烈冲击,呼吸差点停止。眼中隐藏着魔法阵的少女,冷静地观察着史提尔。

「第十章第三节。确认现行术式效果。判断结果,加强威力并延长范围,使敌对因子生命活动停止,为最有效的解决对策。」

啪!数片红色羽翼一口气张开。

扩展到快触及大教堂天花板的翅膀,像捕兽夹般猛然扑向史提尔。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要用什么术式。

史提尔硬撑起因重力撞击而几乎快丧失力气的身体,在地上滚动。

好几片羽翼落下。

没被直接击中,除了幸运,大概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然而——

伴随着物体崩落的巨响,圣乔治大教堂的地板碎裂,出现一个巨大裂口。

史提尔·马格努斯和他脚下的石地板,全都被裂口吞没,朝地面下坠落。

他甚至忘记落地时要保护身体以减轻伤害。

呼吸中混杂着血味。

仰躺在地的史提尔,迟了几秒之后,终于发现了自己陷入怎样的事态中。

这里是地下的灵装保管库。

茵蒂克丝的一击,对大圣堂这幢建筑的地基,造成了直接伤害。

(……咳咳!可恶,我以为自己准备了好几道防护墙。没想到她竟然一击就把对魔法师用的总部圣乔治大教堂打到崩塌……!)

她原本是为了不让重要的技术与知识落入世界性魔法结社之手,而开发出的防卫装置。

一对一万都还嫌太天真。

一对一更是愚蠢透顶。

与「自动书记」状态下的她对战,相当于一个人面对一场战争。

过去,他身边还有圣人神裂火织,以及幻想杀手上条当麻。

但这次不一样。

不能仰赖那种异样的力量。

他听见了沙沙声响,

是从上方传来的。

他躺在地板上仰望上方,发现崩塌的地板洞口旁边,娇小的少女正俯视着自己。

她动了嘴唇。

「第十三早第二节。确认破坏力有效。判断结果,不得给予敌人起身空档,连续发动攻击为最佳对策。」

魔道书图书馆毫不犹豫地跳下有如悬崖般的落差。

史提尔全力滚向旁边。

紧接着,茵蒂克丝的双脚毫不留情地踏碎了他刚刚倒卧在地的位置。

5

油门踏板被用力踩踏着,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会被踩坏。

滨面仕上小幅度地转动四轮传动汽车的方向盘,拚命阻止车体在雪地上失去平衡。虽然车子装了日本国内禁止使用的钉胎,但厚厚的积雪依然让车体忍不住打滑。

冒这么大的危险,还要继续开车的理由是什么?

答案就在后照镜中可见。

「可恶!这样根本找不到拉开距离的机会!」

滨面咬牙切齿地大吼。

位于后方五十公尺,不断朝他们逼近的是学园都市的驱动铠甲。像战队主角五人组一样的五架怪物,正移动着机械外衣高速接近他们。驱动铠甲像溜冰似的滑行前进,像三级跳般跳跃,以双腿快速狂奔的追兵紧追着滨面他们不放。他们无法安全逃离学园都市的包围网。敌人的战力显得相当绰绰有余。五名步兵对一辆四轮传动汽车,总是有办法追上的。敌人摆明了是看扁他们。

不过再怎么不开心,总不能叫敌人使出全力放马过来。

要是正面碰上那种玩意,只要一架就能瞬间杀死他们了。若是五架一起展开攻击,时间就会缩短为瞬间的五分之一。滨面完全找不到适当的词汇来形容驱动铠甲的可怕。

规规矩矩系上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泷壶出声说话。她从腿上的地图抬起脸来:

「滨面,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们正在逐渐逼近。」

「我知道!可恶,那群追兵每架都快得跟溜冰一样!肆无忌惮地展示那种科技,就不怕增加更多奇怪的都市传说吗!」

「这里距离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国境大概还有五百公尺。能撑到那里吗?」

滨面没空回答。

好不容易一直维持着平衡的四轮传动汽车,终于开始向侧面打滑。滨面连忙转动方向盘想控制车子的方向,但车子还是远离没有围篱和护栏遮挡的马路,冲进针叶林中。

他现在也没空踩煞车。

如果不一直将油门踩到底,就会被驱动铠甲追上。

风景产生变化,使得体感速度一口气提升不少。

比电线杆粗上一圈的树木,以惊人的速度穿过汽车两侧。

(五百公尺……)

驱动铠甲丝毫不在意这点距离。

明明和滨面他们用同样的速度穿越森林的驱动铠甲,像是在安全的云霄飞车轨道上滑行奔驰,毫无迷惘地朝他们逼近。别说是被雪覆盖的地面,驱动铠甲不时踢开粗大的树木枝干,大胆地横冲直撞。追兵不单只用机械增强肌力,他们身上那些收集情报用的感应器,还有提高思考、判断性能的处理装置,都具有非常优越的性能。说不定还装了能直接以大脑控制行动的电极。

(五百公尺!)

就在此时,车体突然飞起。

森林里面可不像柏油路那么平坦。

四轮传动车驶过像跳台一样微微隆起的地面,车身猛然跃起。

「糟了……?」

话还没说完,轮胎再次降落地面。

车体开始剧烈打滑,相较之下先前那次根本不算什么。虽然滨面拚命操控着方向盘,但一瞬间车子便朝九十度横向滑行出去。

但是,滨面他们的运气很好。

随后他们的车子猛然穿出树林,冲到一片雪原上。

雪原前方,就是俄罗斯和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国境。

两国之间设置了两公尺高,用带刺铁网补强遇的金属围栏,但滨面根本不看在眼里。如果为了控制行进方向随意调整车子,只会浪费更多时间。既然如此,不如干脆……

(直接滑进去!)

横着穿越国境。

驱动铠甲粗厚的指尖划过天空,差点就碰到他们。

车身的冲击力卷起金属围栏,驾驶座旁的玻璃窗发出巨警粉碎散落。四轮传动汽车猛然冲进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领土。大概是前轮辗到了围栏的残骸,车子发出异样的声响,紧接着四轮传动汽车终于完全失去平衡。车身继续旋转,转了至少超过三圈,最后车头朝向俄罗斯国境的方向停下。

成功逃过追捕了。

四轮传动汽车确实地朝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境内,冲入了二十公尺左右的距离。驱动铠甲——应该说学园都市所打出的正当理由,只有「与俄罗斯战斗」,因此无法进入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开展行动。

但是,

「不会吧……」

驾驶座上的滨面,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原本应该无法出手的驱动铠甲,竟毫不留情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对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国境。

对方知道,却决定视而不见。

机械手指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是一把巨大得吓人的左轮手枪。炮口大到几乎能直接放进一罐咖啡。可能是榴弹之类的东西。假设是散弹枪,根本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威力。不管是什么种类的武器,对于没有任何防弹装置的四轮传动汽车而言,一击就足以让车子化为一团火球。

炮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这边。

他们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威吓或警告的声音。

滨面看着驾驶座旁的门把,却发现围栏残骸卷住了车门附近,牢牢固定住车门,就算想开都打不开。

(我都忘了……)

滨面目瞪口呆地望着炮口,他心想看起来有就像通往死亡的隧道。

这不是运动。

也不是卡片游戏。

而是实战。

就算弱者和输家放声大叫,指控对手犯规,也不会有人出来调停。这种事,过去总是在尘世哥哥角落里逃窜的自己,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

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

驱动铠甲扣在巨大左轮手枪扳机上的手指移动了。

就在此时。

滨面听到了类似冲天炮的声音。不是烟火在空中炸开时的爆炸声,而是烟火从地面打上空中时所发出的声响。

他皱起眉头。

他并没有时间寻找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

轰!

国境线上出现一道火海,围住了驱动铠甲。

这景象,活像是在开玩笑。

爆炸的火焰并不像平常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开。彷佛兢像有人用油画了一道线,火焰不自然地延展。高度约十公尺上下,长度则有四、五百公尺。挡风玻璃被炸成碎片,车子明明和爆炸地点有点距离,但强烈的光线和热风余波还是吹到了滨面脸上。他还感受到本来应该已经停在雪地不动的四轮传动车,也因为冲击波向后滑动了好几公分。

「怎么了?」

滨面确认自己的喉咙还能正常出声之后,向副驾驶座上的泷壶问话。

「烧夷弹……?」

「从爆炸之前的声音来判断……似乎是装了液化炸药的火箭炮。」

泷壶说话的语气也是气若游丝。

但是她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但反正先从已经无法使用的汽车上下来,躲进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内部再说。滨面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

轰!一阵巨响迸出。

那是金属遭到破坏的声音。

四轮传动汽车的引擎盖上站着一个人。虽然无法置信,但那个人的举动就像一个人从天而降着地在引擎盖上。

从驾驶座只能看见纤细的双腿。

滨面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脚跟,表示那个人大概正在眺望着液化炸药所形成的火墙。

火焰之中,那几具驱动铠甲正蠢蠢欲动。

虽然被那样猛烈的爆炸火焰卷入其中,但驱动铠甲仍旧可以正常运作。他们看着站在引擎盖上的那个人,接着……向后退了一步。在此之前,滨面看见他们的动作在瞬间停顿了一下,就像从无线电中听到了什么命令。接着,驱动铠甲继续朝火墙的另一边后退,最后撤退离开这里。

站茌引擎盖上的那个人,从险境中救出了滨面他们。

他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很快就解开了。

那名用脚跟对着自己的人,将脚跟轻轻靠在挡风玻璃全部碎裂的框框上。看起来是如此。不过紧接着,原本应该轻靠在窗框上的脚跟,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将汽车顶盖与车体一分为二。

砰铿!随着一声巨响,视野也一口气变得开阔。

君临现场的是白发红眼的怪物。

滨面仕上知道他是谁。

这怪物的真面目就是——

「一方通行……?」

「啧,我正忙着在找内部的间谍,没想到你居然从外面带了多余的麻烦事进来?」

怪物用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语气说道:

「把事情经过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6

「伤脑筋啊。」

野战医院……应该说只不过是搬了一些医疗器材,进入几百年前就有的石砌要塞,金发碧眼的女性在这幢建筑里,以日语低声说道。

从病床上坐起身子的女性,身上四处包着绷带。但就算没有那些绷带,她的身体情况看起来也未必比较好。与其说白皙,更接近苍白的皮肤,眼睛下面大大的黑眼圈,虽说苗条,但遑论身体曲线,而是连骨骼的线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体型。整体来说,她是那种必须连续让她吃上半年份的相扑火锅,才会变成一个美女的那种人。

伊利沙里纳。

名字被当作同盟国之名的女性,以一脸忧郁的神情,用瘦骨嶙峋的手抱住头。

「……以我现在的情况,如果有机会使用恢复魔法,我才想先用在自己身上啊。」

「也是,不好意思。」

「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其实我早说过自己不需要休息,只不过还是被手下硬拉去做了紧急手术。」

看起来她似乎也身受重伤,但为了泷壶,她特意轻描淡写带过。滨面一方面在心里感谢她,另一方面却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ㄏㄨㄟㄈˋㄨㄇˊㄛㄈˇㄚ」是什么?

一瞬间,滨面以为她学到了什么奇怪的日语,但对方明显比一脸傻样的滨面看起来更懂日语。既然如此,顾名思义……她到底是指什么?

滨面忍不住看着一方通行,但一方通行却只咂了咂舌,就把脍别了过去。

滨面听说他们也就是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这里,或许拥有学园都市所没有的特殊医疗技术。虽然不知是否能缓和泷壶的状态,但值得他去问个清楚。因为这样的念头,所以滨面才决定背着瘫软无力的泷壶来到野战医院,但是……

(ㄏㄨㄟㄈˋㄨ?ㄏㄨㄟ ㄈˋㄨ ㄇˊㄛ ㄈˇㄚ,就是那个恢复魔法吗?像RPG里出现的东西?如果是医疗用语……开腹(注:原文中「恢复」的汉字作「回复」=かいふく,与「开腹」的日文发音相同。)?但是,ㄇˊㄛㄈˇㄚ又是什么?有那样的医疗用语吗?)

虽然滨面脑中充满了疑问,但他却没有立刻开口提出,是因为伊利沙里纳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太过自然了。其实诈骗也一样,只要说话流畅、不给对方插嘴的空档,就会让人觉得对方的话中存在一定的逻辑。

伊利沙里纳没理会百思不解的滨面,转过头去。

她看着勉强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的泷壶,还有一名躺在床上的十岁少女。男孩以「最后之作」这个奇怪至极的名字称呼她,难道那是什么能力的名称?

「我直接说结论吧。」

坐在病床上的伊利沙里纳,依序指着泷壶和最后之作:

「那个穿运动服的女孩我还有办法,但是那小女孩就很困难了。就是这样。」

「……」

背靠着墙壁的一方通行眉毛一颤。

最后之作应该是第一名的同行者。

看着态度冷静,也可以说是残酷的伊利沙里纳如此断言,滨面眼里尽是惊讶。

「啊,咦?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东西有办法怎样?」

「就算我说是魔法,你也听不懂吧?」

「啊?」

「就算我说是魔法,你也听不懂吧?」

伊利沙里纳把话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如果没有什么反应,她好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所以滨面只好点了点头。但是「ㄇˊㄛㄈˇㄚ」是什么啊?

「我们先不管『那个』是否真的存在。」

她漫不在乎地改变话题,直接切入核心:

「你应该知道从很久以前就有巫婆或其他人,一直在进行着超自然的神秘仪式吧?先不管那些仪式实际上是否有效果,但在人们普遍相信『那个』的时代,听说的确存在必须遵照某种程序来举行的仪式。」

「什么?比如长了个鹰钩鼻的老巫婆,拿棒子搅拌巨大的铁锅?」

「那类的仪式其实是将各种草药……应该是说从勋植物之中,萃取出毒素并予以提炼,以制成接近现代几乎都称为麻药的东西。这样你懂吗?」

「???等一下。那些事情和泷壶的症状有什么关联?」

泷壶的症状,起因是学园都市的科学技术所制造的「体晶」。就算对方说了一堆神秘学诅咒之类莫名其妙的事,也不可能从中找出解决线索。

「实际上,『那个』到底单纯只是幻觉?还是真的能获得超越物理法则的力量?我们暂且先不管。」

伊利沙里纳说话的语调很奇怪,似乎话中有话。

「……因为过去四处都有人举行这种牵扯到毒素的仪式,因此安全地举行仪式的方法,就口耳相传下来了。比如不时让身体习惯少量毒素,以免轻易被人下毒杀害的锻链法。还有拔除累积在体内的毒素,藉以治疗的解毒法。」

「那是…呃,怎么做……」

滨面喀睫一声,几乎快从椅子上站起来。

「也就是能治好的意思?」

伊利沙里纳伸出一只手制止他:

「没错。穿运动服的女孩和那个小女孩状况不同。因为小女孩长期以来一直处于被人注入毒素的状态,因此就算一时『拔除』毒素,也很快就会有新的毒素补充进来。但是那个穿运动服的女孩,只要一口气将堆积在体内的东西『拔除』掉,应该会有所改善。虽然没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应该会比现在大有起色。」

伊利沙里纳所说的,应该就是「体晶」。

的确,如果能拔除掉泷壶体内的「体晶」,就算她的症状无法完全痊愈,但应该能一口气获得改善。民间疗法对学园都市最尖端的「体晶」能起多少作用,虽然很值得怀疑;但不少乍看之下相当可疑的保健方法,仔细一查确实都有科学根据的。以这类突破为基础而研究出新的医疗技术,其实并非罕见。

「……这样啊?」

滨面感到体内逐渐涌出了希望。

他忍不住抱紧旁边的泷壶。

「是这样啊!太好了,泷壶。虽然和原本预计的不太一样,但是我们来俄罗斯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滨面,你抱太紧了。」

「抱歉!但是我…我……!」

看见眼角泛着泪水的滨面,泷壶虽然口中嫌饱抱得太紧,但还是露出微笑轻抚着他的背。

「——」

另一方面,学园都市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背倚着墙,默默不语地双手抱胸。

这里也找不到拯救最后之作的线索。

如果在几小时之前,自己应该会因此受到强烈的焦躁和恐惧所折磨吧?或者即使是徒劳的挣扎也好,自己说不定会大闹一场要求他们,就算只有一分一秒,总之快点解除最后之作的痛苦。

看来他的内心,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发生变化。

就像被加热到极度高温的铁,藉由急速冷却转变成钢。

(……就算大吵大闹、气得跺脚,情况也不会因此好转啊。)

一方通行在心中反覆思考着。

(不管有没有救,反正我知道时间不多。既然如此,更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头。如果为了「应付一时」而耗费太多力气,那么到最后关头就会被逼入绝境。)

立刻下定决心之后,一方通行从怀里取出一叠羊皮纸。

「关于治疗,依照你的方针进行就好。不过在这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看得懂这个吗?」

「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有可能解读出来。」

伊利沙里纳微微点头。

「表面上的文字,只不过是为了解读暗号的线索。乍看之下,术式是俄罗斯成教式的,所以不至于解不出来,不过很花时间。即使如此,你还是决定把它交给我?」

「不。」

一方通行轻轻举起拿着羊皮纸的手,像是要夺走它一样。

「我只要知道它『能解读』就够了。你专心治疗她们吧。」

「啊……」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滨面开口了。

但他却无法将想法编织成具体的语句。

一方通行嗤之以鼻地笑了。他心想,那男的该不会以为自己因为同伴能获救而感到高兴,就 想在毫无头绪的一方通行伤口上撒盐,所以才不敢开口。

「我很忙。所以我先走了。」

看着拄着拐杖走向门口的一方通行,滨面没说话,反倒是伊利沙里纳并未特别在意地问道:

「你有线索吗?」

「就算没有,我会找出来。」

走出病房之外的一方通行,叫住了走在通道上的士兵。这里不是和平的医疗设施,只是把医疗器材搬进军用要塞里,因此性质上更接近「军事」色彩。

「我抓出来的那群间谍呢?」

「现……现在正在侦讯他们,但是结果似乎不如预期。我方也没有让对方吐出实情的专家,再说对于习惯把每个作战策略细分到最小,分工处理的俄罗斯间谍而言,他们很可能只知道最低限度的情报。」

一方通行态度冷淡地回答眼前这名退缩的士兵。

「是吗?」

「你要去哪里?想看侦讯过程,我可以带你去。」

「不。」

一方通行单手随意挥了挥,制止了士兵。

「我要去找更有用的情报来源。」

士兵一脸疑惑地皱着眉,但是没有必要对他详细说明。

一方通行和士兵分开之后,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和伊利沙里纳不同的病房前。他没有敲门,直接打开房门。

眼前是没被绑起来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对手。

她没有被绑起来,是因为那个等级0无能力者的意思?

「……『番外个体』。」

一方通行低声叫出她的名字,坐在病床上的高中生少女露出轻蔑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一方通行。

利用第三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体细胞,在名为第三次制造计划的专案中诞生的特殊复制人。

身穿白色战斗用服装的少女,右手打上了石膏,以束带吊着。她的手是在战斗过程中,被失控发飚的一方通行折断的。除此之外,从她耳朵后方到后颈也贴着大块纱布。

敌人与敌人。

即使二话不说就拿刀刺入彼此心脏,也不足为奇的对手。

「你想要什么?」

番外个体只是微微动了脸部的皮肤,就做出一副让人不快的表情。

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样子。

「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肯救御坂一命,表示你想要的代价就只有『情报』吧。但很不巧,御坂没有乖乖说实话的机能。这么一来结果会如何,就很显而易见了。不先治好我再毁灭我,你还挺有天份的。」

「帮我。」

「什么?为什么?怎么帮?」

「我找到了几个俄罗斯制造的窃听器,也逮捕了窃听的人。那群人只肯片片断断地说些杂七杂八的情报。你去帮我过滤区分那垫情报。凭你的知识说不定能找出线索。」

「你的根据是什么?」

「你袭击我们的时机。」

一方通行轻轻挥了挥羊皮纸卷。

「正在我想要向名叫沃佳诺的那群人询问羊皮纸详情时,你就打断了我们。我认为你闯进来的时机是经过计算的。或许你根本不知道羊皮纸的事,只是受人控制奉命封锁『线索』,但只要将你脑中的情报,和俄罗斯间谍的情报交叉比对,很可能会归纳出某种结论。」

「御坂问的不是那个,而是御坂必须协助你的根据在哪里?」

番外个体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所说的这句话,根本是故意将自己置于困境之中。用充满恶意的双眼看着这个世界的人,可能就会像她这样,毫不犹豫地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吧?

但是——

一方通行面不改色地回答:

「第三次制造计划并不代表一定会占优势。你也不会笨到什么都没发现吧?」

「……」

「学园都市那群人似乎打算利用御坂网路做些『什么』。为了重新架设好出现问题的网路,所以才派你来追杀我和那小鬼……但目的是什么?虽然我不知道第三次制造计划一旦真的启动,能制造出几万个体细胞复制人,但是那等于逼重新架设好网路的你们走上绝路。结果不是被某处的某人利用以获取利益,否则就是根本连被利用的机会都没有,而被送回去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架设网路』。不管怎样,你都只有死路一条。一口气屠杀掉两万个人偶,拍手庆祝『成功』,这才是他们的价值观。所以你应该知道,他们不会用什么正规的方法来对待你们吧?」

「所以你就要我帮忙?」

番外个体嗤之以鼻地笑了。

「别的不找,偏偏找最恨你的敌人联手?」

「你应该具有从那个网路中,优先选取恶意或憎恨之类负面情感的装置吧?」

「有又怎样?」

「把你当作用过就丢的棋子,你还会誓死效忠那样的主人?你那个该死又黑心的脑子里,会想着这种可敬的事?我已经从那小鬼口中听到『再也不能让任何人死掉』这句话了。

「就算这样,御坂也不认为听你的就能解决问题。御坂反倒觉得听你的,只会害御坂缩短寿命啊?」

「是吗?那我们来谈笔交易。」

「什么?」

「黑暗的五月计划。」

「……难道你……」

「使用我的能力控制法,来强化能力者『只属于自己的现实』的计划。那项计划似乎已经出现了一定成果,但好像就是无法连到等级5的超能力者身上。你如果想成为无法取代的人才,就必须获得和其他妹妹们不同的特殊性能。如何?仔细分析一下我的战斗方法,说不定你就能找出其他活路哦。」

「……」

他们之间出现了数秒的沉默。

那并不是思考的时间。

也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生命。

只要看到以往的言行,任谁都应该看得出来。

交易的天平决定在快乐与否。是否有值得品尝的价值,让她背叛学园都市这个庞大的组织?

也就是说,她正在仔细玩味。

她在嘴里翻转品尝着恶意,确认它的味道是否「符合」。

接着她笑了。

番外个体顺应最初的制造目的,顺从自己的恶意再次采取行动。

「原来如此……确实你这么说,才符合御坂的口味。跟带那个惹人怜爱的司令塔来这里露出痛苦表情,试图以善意和博爱来感化御坂相比,这么做更有效果啊。」

「我想找出消除那小鬼『症状』的线索。你则是想找出被人利用、吃乾抹净之外的另外一条路。所以我们得跟学园都市一战。直捣黄龙,攻陷他们。这么一来我们就利害一致了。既然明白了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快点行动。」

「不过话说回来,」

番外个体跳下她所坐的病床,站起身子,轻轻晃动打上石膏的右手手肘说道:

「没想到为了杀死学园都市第一名而经过调整的御坂,在遭到这样的下场之后,还有露出笑容的一天。」

这种说话带刺的语调,是极其容易在御坂网路中表现出负面情绪的塔,所拥有的特性。即使出于无心,也很容易触怒他人。特别是她被设定为一定会对一方通行展现出这样的态度。

「……抱歉。那是我的错,都怪我听信了他们。」

一瞬间。

充满恶意的番外个体脸上,露出了完全未经思索、思考完全停止的表情。老实说,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最适合不过。

「噗哈!」

接着,

已经站在地上的番外倜体,就像向后跌倒一样再次倒向床上。

「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反应?你说那句话是意怎样啊!御坂可是他们专程准备了一具身体,接受过专用调整之后才投入战场的!至少希望成为让你憎恨的对象,君临邪恶顶点的!结果你却对御坂展现出那么可爱的模样,这下子御坂不就连存在理由都没有了吗?哈哈哈哈哈!」

「……当坏蛋又能怎样?」

看着抱着肚子,两脚乱踢的番外个体,一方通行像是咒骂般地丢出这句话:

「就算当个再厉害的坏蛋,却连个小鬼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我早就没理由执着在那方面了。」

没错。

无论是那个等级0的无能力者或是爱华斯,大前提是他们既非善也非恶。想要和那种状态的对手一较高下,隶属于如此显而易见的阵营,是没有帮助的。

番外个体笑到眼眶泛泪,但另一方面,她却用出奇轻松自若的声音问道:

「早已经全身沾满血腥泥泞的怪物,事到如今,又想爬出黑暗的深渊去哪里?」

「我才不管那么多。现在开始再寻找目的地就好。」

一方通行用一种连回答都嫌不耐烦的语气回应:

「你我都是在学园都市那群人的企图下,所设定出的恶意怪物……我并不认为这样就能推卸掉所有责任,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事实上是他们做好准备,我们随之起舞——这代表什么?就是在邪恶之道崭露头角,而反抗他们,也不过就是在他们安排好的轨道上顺利奔驰罢了。」

「……」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给他们难看,要真正对他们采取反击。我已经受够了被那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了打倒他们,就算要我做出不合自己作风的事也无所谓。」

说完这句话。

一方通行缓缓伸出没有抓住拐杖的手。

就想要与交付生命并肩作战的战友握手。

「拜托你了。」

那瞬间有如时间静止般,番外个体陷入沉默。

但也仅止几秒钟。

就像一口气吐出忍耐许久的真心话,番外个体按着肚子躺在床上,胡乱踢着双腿,眼角甚至泛着泪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白痴啊?你是白痴吗————?这太好笑啦!白痴认真的表情超好笑的!哇哈哈哈哈哈哈!」

笑倒在床上打滚的番外个体,这次发出了一阵又一阵,让人不禁怀疑她横膈膜是否会坏掉般的奇怪笑声。

但是最后她终究缩起身子,一口气了站起来。

她用力握住一方通行伸出的手。

啪!

房间里回响着彷佛以棒球手套接住球时,那种畅快的声音。

对于充满恶意的她而言,抓住某人的手等于一种需要相当觉悟的行为。但番外个体克服了这道心理障碍。过去相互残杀的敌人,现在紧紧相握的双手证明了这一点。

彷佛被人牵着手护卫的名媛,番外个体被一方通行拉着手,直接站起身子。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向曾是自己宿敌的人物说道:

「虽然御坂也是一样。不过像这样握住别人的手,你也是第一次吧?」

「……不。」

一方通行稍微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低声说道:

「到现在已经有过很多次经验了。就是跟你面貌相似的那个可恶小鬼。」

他从紧握的手想起一名少女,于是再次下定决心。

事情还没有结束。

再一次。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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