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话 魔术／Sorcery
好厉害……！简直和魔法一模一样！
——最后的魔法师·卡娜塔
「炎之长枪〈Flame Spear〉！」
一喊完简单咒语，女孩手心迸出火焰。
迸发出的火焰变成一把长枪，刺穿圆木。尖锐的矛尖深深刺入圆木后，热度如波浪般从长柄传递过去，一口气猛烈燃烧。
「冰冻之风〈Frozen Wind〉！」
下一秒，吹起夹杂雪花的冷风，火焰瞬间消失。连呼吸都要冻结的冰冷风雪，一瞬间将圆木染白。
「落石〈Falling Rock〉！」
接着，从天而降的大岩石，把烧焦冰冻的圆木砸得粉碎。
「嗯，非常精彩。」
我看到这个结果，用力鼓掌。
「嘿嘿嘿，谢谢你，爸爸！」
女孩——克律丝转过头来对我腼腆一笑。
她现在的外貌，大概是人类七岁孩童的模样。松软的短发搭上修长手脚，感觉越来越有女生该有的样子了。额头上的角也变得更大，已经能明显看出是角了。
她的成长速度依旧不安定，虽然会突然变大，但她的实际年龄是十六岁左右。平均来说，还是比人类慢上非常多。
「如此一来，她终于追上你了呢。要超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依妮丝一如往常躺在飘浮空中的沙发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就成长速度来看，依妮丝反倒比克律丝更加不可思议。
她是纯种人类，年龄应该也将近三十岁了，但她的容貌毫无变化，与其说年轻，倒不如说是年幼。娇小的身高加上童颜，说十几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问了她本人后，据说保持年轻的秘诀，就是尽量瘫着不动……
「唔……不能否定。」
阿朗声音交杂着不甘心与喜悦，如此说道。
「依妮丝也输了啊，没关系啦～」
「我、我无所谓啦，因为我的专业是赋予魔术啊。」
梅儿毫无恶意的这句话，让依妮丝收起笑容。
召唤出学会指令的小精灵，是大为颠覆至今魔法历史的划时代发明。不仅仅只是不需要咒语，只用一句话就能发动。
其最大的特征是——
「梅儿，可以请你召唤出下一个吗？」
可以把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交给他人使用。
这种使用方法，和到目前为止指导做法，让对方重现的魔法完全不同。
我为了与既存的作法做出区别，而称之为「魔术」。
「好喔～～那下一个……试试看『冰之长枪〈Ice Spear〉』吧。」
在克律丝央求下，梅儿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出魔法阵，把手摆在其上。
「冰之长枪〈Ice Spear〉，出来吧 」
一喊完名字，魔法阵中出现了外表为冰块做成的长枪的小精灵。这把长枪本来在召唤出来的同时，就会往前方击出冰冻对手，但现在很安定地停在空中。从魔法阵中召唤出来的自然精灵，不会踏出魔法阵……不，更正确来说，是无法踏出魔法阵。
想要召唤出别人创造的自然精灵，就必须先亲眼见过。想要把四处乱飞的自然精灵分享给别人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自从想出用魔法阵召唤后，就变得能安全、简单分享魔术给其他人了。
「冰之长枪〈Ice Spear〉啊，我以克律丝之名请求，请以我与汝之名，将其力量借给我——」
克律丝认真吟唱完之后，冰之长枪在闪闪光辉中消失了。
「……契约成功了吗？」
「你试试看。」
克律丝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瞧，我摆上一个圆木当目标，要她试试。
「好……冰之长枪〈Ice Spear〉！」
克律丝掌心朝着圆木高喊，但是，冰之长枪却没有跟着出现。
「嗯～冰之长枪似乎还没有办法耶……」
「你学会冰冻之风后，不是也马上就能用了吗？冰之长枪也很快就能用了啦。」
「爸爸的『马上』太久了啦，根本不是马上。」
我安慰着沮丧的克律丝，而她嘟起嘴抱怨。
魔术除了可以给他人使用外，还有几项有用的特征。
学会指令、获得命名的自然精灵，不管由谁召唤，都能发挥出相同效果。
不管是我、克律丝、阿朗来使用，「炎之长枪」都能发挥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此外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能否使用的界线相当明确。
如同现在克律丝想要召唤「冰之长枪」却失败一样，力量不够时就没办法召唤出来。而能否召唤的基准，就由创作这个魔法时使用的魔法阵大小以及其属性决定。
「冰冻之风」和「冰之长枪」皆为水属性的自然精灵，但「冰之长枪」的魔法阵更大上一圈。这是因为想要做出长枪的形状，还要兼顾其重量与强度，就得需要更大的自然精灵。
如果能使用「冰之长枪」，就肯定能使用「冰冻之风」，这点已经在许多学生身上获得应证，大概没错吧。
换言之，这同时代表可以正确量测出适性与实力。以前我曾拿体检当理由，要学生们使用魔法，借由其大小来测量魔法实力。但是魔法这种东西，会因为当下的身体状况、精神状况而出现不同结果。而魔术只要成功发动一次后，便再也不会失败。
克律丝虽然不能用「冰之长枪」却能使用「炎之长枪」。这也表示比起冰她更擅长使用火。「冰之长枪」与「炎之长枪」同样出自直径一公尺的魔法阵。我将魔法阵的大小以直径五十公分为一个区分，方便起见，我称这类魔术为第三阶级魔术。阿朗之所以不甘心说着自己要被追上了，就是因为他的极限只到第三阶级。
而在旁调侃的依妮丝，极限只到第二阶级，但她能相当巧妙地运用赋予魔术（配合自然精灵魔术，把名称变更为赋予魔术）。最近也开始发现，大多擅长赋予魔术的人，就会不太擅长自然精灵魔术。
与之同时，我们也开始能分辨是否为自然精灵魔法了。举例来说，让石头变重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是土的自然精灵魔法，但就算只吟唱咒语，没在上面刻上文字，那也算在赋予魔法的范围内。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曾事师于我的蜥蜴人少年希古，在赋予魔法上应该有相当高的适性。他拥有连火焰也能变形成剑的力量，但他自己几乎完全没办法变出火焰来。
真的是耗费四百年才得知的真相，太对不起希古了。
「好，梅儿，我也要请你召唤。」
「好喔～阿朗想要什么？最近增加了不少你应该也能用的第四阶级魔术喔～」
抱起记录魔术目录的纸张，梅儿紧紧贴在阿朗身边，总觉得这幅光景让人心里一暖呢。
「咦？爸爸。」
就在我一脸笑意看着他们时，克律丝突然拉拉我的手。
「依妮丝要去哪啊？」
顺着克律丝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沙发从窗户飞出去。
「看来她又打算偷懒了吧。」
依妮丝是相当优秀的学生，但仍然爱偷懒。她相当擅长趁隙逃脱，加上沙发能无声无息地在空中移动，常常一转眼她就不知到哪去了。但她也确实有做出成果，要说没关系也真的没关系啦。
「追上去吧！」
「啊，克律丝，你等等！」
根本来不及阻止，克律丝已经从窗口跳出去了。
「飞行〈Fly〉！」
她娇小的身体在看不见的风之小精灵包围下，飘浮在半空中。这是风之自然精灵魔术第三阶级的飞行魔术。
「克律丝，你等等。」
我也喊出飞行，追在她后头，不知为何，我有不好的预感。
「依妮丝，不可以偷懒喔～！」
沙发顺着校舍的墙壁往上飞入楼上窗户，克律丝追在后头，毫不犹豫地跟着闯进去。
我就差一步来不及阻止，只好跟着克律丝一起从窗户往里面看。
「咦……」
在那里，我看见了。
非常有依妮丝风格，没太多装饰的简单房间。
和睁大眼睛，吓到全身僵硬的克律丝。
以及热泪盈眶，沾湿双颊的依妮丝。
第15话 习性／Behavior
任谁都没办法逃离自己。
「干嘛啦……」
用手背擦拭落下的泪珠，依妮丝无力低喃。
「依妮丝，你为什么在哭……？」
克律丝担心地皱眉，走到依妮丝身边。
「克律丝，你可以先暂时去尼伊娜那边吗？」
我拍拍克律丝的头这么说道。
她虽然有点犹豫，还是乖乖点头从窗户飞出去朝诊所前进。因为现在正忙，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尼伊娜，但只要说明状况后，她应该会原谅我吧。而且克律丝已经不是小婴儿了，应该不会太打扰她工作。
「总之，先擦擦泪吧。」
我从口袋中拿出手帕，依妮丝几乎是用抢的拿走手帕，用力擦拭泪水。
「我可以坐这边吗？」
「……随便你。」
我指着书桌旁的椅子问，依妮丝脸上盖着手帕如此回答。那么，现在该怎么开口呢？
「以前，我看过很多和你有相同眼睛的孩子。」
「……眼睛？」
依妮丝拿下手帕，手指摸过自己的眼睑像在确认形状。
「很痛苦、不知如何是好，但又没有办法抛下感情，这种感觉的眼睛。」
锐利的视线射穿我，锐利到让我觉得如果这是魔法，应该会穿刺过我的心脏吧。但是，我也不是白白活超过她三十倍的年岁，脸皮可没薄到这样就让我害怕。
「你喜欢阿朗，对吧？」
「喀嚓」声响起，无数长枪从依妮丝的沙发飞出来。
「防卫〈Protection〉。」
瞬间反应施展出的魔术，阻止长枪尖端继续前进。这是风之魔术第五阶级。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任何攻击伤害，肉眼不可见的风壁小精灵。但就算不使出这招，依妮丝也不是真心想伤害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情绪化。」
「啰嗦！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依妮丝朝我丢枕头，抓起床上的棉被，藏住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自己。
「阿朗和梅儿，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总之，我先讲出杀手锏。
「……那怎么可能……」
依妮丝低声说着，微微拉开棉被，看着我。
「又不是只有今天。他们可是每天……都那样紧紧黏在一起耶。」
「嗯。」我点点头，我也是每天都见到他们，所以相当清楚这点。
「那个啊……只是他们的习性而已。」
「……什么？」
依妮丝的脸突然从棉被里探出来。
「因为绯色村里的半人种族很少，也难怪你不知道。半人羊是很爱黏人的种族，他们本来就是群居生活的族群，总是黏在一起行动，遇到危险时也会一起逃跑。」
这部分的习性，半人羊和地球上的羊群非常相似。
「所以梅儿也总爱黏在别人身上，她不是也常常抱着你吗？」
「这……是这样没错……但我是女的，而且她不会黏着老师啊。」
依妮丝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那是因为……」
我望着远方回答。
「我拜托她尽量别黏着我啦，因为我会无法维持理智。」
「什么啊？」
依妮丝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了。
「顺带一提，半人狼也有相同倾向。虽然没有半人羊严重，但他们也是群居生活，所以靠那么近也没太大感觉。就我看来，阿朗和梅儿应该对彼此都没有恋爱感情吧。」
但是，完全没发现由塔佳和水蓝互相喜欢的我来挂保证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其实这是我从尼伊娜那里听来的。就在我不小心说出阿朗和梅儿很相衬，要是凑一对就好了之时，漂亮地从她手上得到了「你眼睛瞎了」的烙印。
「……就算是这样……」
但依妮丝的表情再度蒙上阴霾。
「这也不代表我和阿朗合适啊，我个头这么小……而且……」
「他是半人种，而你是人类。不只体格、寿命，你们什么都不同，也不能生孩子。」
我坦白说，依妮丝露出受伤的表情。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对啊……！是怎样，你是来给我最后一击的吗？」
「怎么可能呢。」
我对着再次眼泛泪光的依妮丝摇摇头。
「我一开始说了，不是吗？我曾看过和你有相同眼睛的孩子。」
依妮丝这才恍然大悟，看着我的左手。
「我过去曾结过两次婚，她们两个都是人类。」
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着红色光芒。
「但是……老师的外表至少看起来是人类啊。」
「和第一任妻子结婚时，我还没有办法变身成人，所以是火龙的样子。」
我坦白后，依妮丝相当老实说：
「咦，那人脑袋有毛病吧？」
我要生气了喔。
「总之！……让先驱者的我来说，种族差异、寿命差异，这确实都不是简单的问题……但绝非无法超越的障碍，也并非绝对会不幸。虽然要有觉悟，但我认为没有放弃的必要。」
「……嗯……」
依妮丝有点困惑地点头。
「不需要急着决定。寻找和其他人类之间的幸福也是一种选择，也并非一定要男女在一起才会幸福。你下次可以去问问由佳。」
说起不同种族间的恋爱，由塔佳和水蓝的恋情应该比我的例子还要更亲近吧。
「……我知道了。老师，谢谢你。」
虽然不代表解决烦恼了，但依妮丝顶着一张比我进屋时好太多的表情，向我鞠躬……但我没想到，依妮丝心里竟然是这样看阿朗的啊。
「啊，我可以再问一件事情吗？」
正当我打算离开她房间时，她叫住我。
「什么事呢？如果我能回答，我都愿意回答。」
依妮丝用着有史以来最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问道：
「阿朗果然也喜欢胸部大的女生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 ＊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爸爸，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哥哥，欢迎回来～」
「啊，老师，欢迎回来～」
抱着总觉得相当疲惫的心情回到家，尼伊娜似乎已经结束工作回到家里了。非常多不同的音色迎接我回家。
「由佳和玲也来了啊。」
大概是很在意克律丝，玲最近不太跑出去旅行了。就算偶尔出门去，顶多几周就会回来。我是觉得相当开心，但她和由佳一起来我家玩的频率太高了，让我开始考虑起要不要干脆增建她们的房间。
「……嗯？怎么觉得声音好像比人数多啊。」
脱掉鞋子走进客厅。
果不其然，那里除了尼伊娜和克律丝以外，还有玲和由佳。
此外，还有另一个人。
「呃……请问你是？」
看见明显没见过的褐色肌肤的女性，我不禁疑惑歪头。
第16话 异邦人／Stranger
对这个生活和平的村庄，我没有任何不满。
人们都很热情，生活相当便利，食物也非常好吃。
——但这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
——「异邦人」札克
「你就是老师大人吗？」
「呃，是的……大家是这样叫我。」
褐色肌肤的女性突然跪地，对着呆呆站在原地的我深深低下头。
「我的名字叫作诺奇亚，相当荣幸可以见到您，请您多多指教。」
「啊，好，我也请你指教。」
我也慌慌张张跪下来，回了相同的礼。这是接近所谓磕头的姿势，但头没有贴在地板上。
有点奇怪的语调，没有看过的行礼姿势。
「……你该不会是从其他村庄来的吧？」
「是的，您明察秋毫。」
我一询问，名为诺奇亚的女性抬起头来朝我微笑。
「我是从遥远东方的真白国而来。」
「那是在海的另一头吗？」
由佳这句话让我想起过去玲曾遭动用私刑、转生过后的爱伊可能生活过的那个村庄。
「不，真白国到这里由陆地连结，我是一路走过来的。」
「我们正在听诺奇亚说其他国家的事情～」
「哦，这还真让人感兴趣呢。」
就我所知，她是第一位从其他国家来到这里的人类。当然，每天都会有人从人鱼、半人种族、蜥蜴人的聚落来来往往，但人类相当罕见。
因为这附近的人类，大多都已经聚集到绯色村来了。
「我也是，完全不知道这边有个如此大的国家。而且……没想到精灵族竟然和人类一起生活。」
诺奇亚偷偷看了尼伊娜和由佳如此说道。这让我想起那个迫害人类以外种族的村庄，但她的表情看不出来有敌意或是恶意。
「其他国家……讨厌精灵族吗？」
「咦？」
我忍不住一问，诺奇亚相当惊讶地睁大眼：
「不不不……怎么可能，完全相反。精灵族是强大、长命，拥有深远智慧的种族。精灵族才是不想要和弱小又马上就死的人类来往呢。」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一说，或许确实是这样。实际上，现在的绯色村中，也几乎没有精灵族定居。眼前的这两个人几乎可说就是少数例外了。
「那个……老师大人，我有件事情想拜托。」
诺奇亚端正态度，又再一次跪地。
「啊，那个，老师大人站着就好了。」
「啊，好。」
反正我们家不能穿鞋进屋，我也没打算批评他国的文化，正打算学她时，她惶恐万分地阻止我。但坐在沙发上接受这个几乎是磕头的大礼，也让我感到不自在。
「那个……可不可以允许我在这个国家参观呢？」
「啊，好，可以喔。请你尽情参观吧。」
我如此回答后，诺奇亚惊讶地睁大双眼。
「可、可以吗……？」
「话说回来，我觉得应该不是由我来决定可不可以耶，要去问问弥瑟拉才行……」
「我已经去拜会剑部一族的各位了，他们表示只要老师大人同意，就没有问题。」
「啊，所以才会到我们家来啊。」
诺奇亚这么一说，让我不禁苦笑觉得他们还是那么注重礼节。实际运作这个村庄的人早已是剑部一族的人了，真的不用什么事情都来问过我啊。
「要不然，我带你参观吧，再怎么说，我都是这个村庄最早的居民。」
「可以吗？」
我一提议，诺奇亚不断眨眼。
「嗯，当然。」
因为我也很在意我们和其他国家的文明有多少差异。
「我我我～！我也想要帮忙！」
只见克律丝立刻举高手如此主张。
「还有，妈妈也一起！」
「我就说了要叫我尼伊娜。」
尼伊娜伸手推开克律丝的头。
大概是这么喊她让她不好意思吧，还是因为不想变成未婚妈妈，尼伊娜和我不同，坚持不让克律丝喊她妈妈。第一次听见克律丝这样喊她时，她和我相同受到极大冲击，所以应该不是不开心。
「明天是工作休息日对吧，不可以吗？」
克律丝红润的眼睛紧盯着尼伊娜，尼伊娜重重叹了一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
「可以让国王夫妻带我参观，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
诺奇亚第三次平伏地面，行了个深深的大礼。
「我不是国王啦。」
「我们才不是夫妻！」
抗议的声音同时响起。
＊ ＊ ＊
隔天，我和尼伊娜、克律丝一起带着诺奇亚在村庄里参观。
我平常大多都专注在研究上，所以也少有这样悠闲在村庄里漫步的机会，总觉得相当新鲜。
「那么，诺奇亚所知道的国家，全都是王政吗？」
「是的。我听说老师是最伟大的人，还以为你就是国王。」
听她喊我老师大人还是让我不自在，所以要她喊我老师就好。我一说完后，就达成了「彼此都别加称谓」的协议。
「没有，完全没这回事喔。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权力。」
真要说起来，绯色村也算是王政吧？
领导人明显就是剑部一族，几乎可说是世袭制。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但至少就现在来说，不管哪个国家要施行民主主义都还太早。
「这个国家总有种悠闲的感觉，很棒呢。」
「是啊，这我能挂保证。大家都是好人啊，对吧，尼伊娜。」
「……嗯，是啊。」
我把话题抛给尼伊娜后，她相当不悦地附和我。咦？为什么她这么不悦啊？
「但是……」
诺奇亚看着在路上行走的马车，歪过头问道。
「这边有许多外型奇特的野兽呢。而且，它们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是什么啊？」
拉车马有长角的、有长鳞片的，也有覆盖长毛的，种类相当多，但大家脖子上都挂着写上数字的牌子。没看过的人确实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他们虽然有着野兽外型，但不是真正的动物。他们是自然精灵……这个嘛，就是活着的魔法。」
「咦？」
听完我的说明后，诺奇亚不断眨眼。
「这个牌子是号码牌……这样说你也不懂吧。这个嘛……是为了明示主人是谁，和显示有操控自然精灵许可的证明。」
送给自然精灵的棕精灵衣物，会变成自然精灵的一部分，没有办法卸下。而能召唤出身上有棕精灵衣物的，只有原本的召唤者。其他魔术师来召唤，身上就不会有棕精灵衣物。
也就是说，可以无限复制的自然精灵，因为获赠礼物而成为独立个体。
我利用这点，只允许可以召唤出学会六个指令的自然精灵，并发给号码牌当作证明。在魔术已经普及的现在，几乎没有人会擅自创造自然精灵了。因为从获得贩卖许可的魔术屋，购买精灵马的召唤魔术更为简单且安全。
「那个，不是，我知道什么是自然精灵……但是……那个，这些全是自然精灵吗？」
诺奇亚脑袋一片混乱地环伺四周。马车和自然精灵都还相当昂贵，所以来来去去的数量也不是很多。虽然现在是假日交通流量较多的时间，但包含停在路边的在内，顶多只有十台而已。
「对。当然也是有用鹿拉的车啦……」
「啊，果然是这样，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吧？」
看来，国外最普及的是鹿车啊。
「不，大角鹿的个性暴躁，不太适合拉车……」
以前尝试了无数次，但迟迟无法成功，感觉到自己的落后让我觉得有点害臊。
「不用精灵族的药就让它们拉车吗？话说回来，大角鹿是指克卢埃卢吗？那是身体长达十呎的怪物耶！」
喔，诺奇亚他们是用呎啊，我记得一呎应该是三十公分左右，十呎也就是三公尺。大角鹿确实是这种大小，嗯，没有错。
「我想应该就是那个，但精灵族的药是什么啊？」
「应该是那个吧，你说叫僵尸粉末的东西。」
在我困惑之时，尼伊娜适时伸出援手。
啊～这样说起来，确实有那种东西啊。精灵族用来剥夺生物自我意志的药。
「因为我不喜欢那个，所以不用耶。」
「什么……？没用那个药，你们是怎么让野兽顺从的啊……？」
诺奇亚脸颊抽搐着，仿佛在说「难以置信」。
「那，要去看牧场吗？」
「是的，请务必带我去看。」
第17话 毁灭的化身／Warmy Wurm
那是摆在冬天的床上正刚好的毁灭。
「诺奇亚，就是那边！」
克律丝脚步轻快，蹦蹦跳跳地领头前进。金发随风飘动，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只要这样照光，就可以清楚知道她的头发不是纯金色，而是混杂着一点粉红色。
克律丝一走近饲养大角鹿的圈栏，立刻传来「喀当」的巨大声响，大角鹿一看见克律丝，立刻用它的大角用力撞击栏杆。
「那就是大角鹿。」
我边摸着立刻慌张跑到我身边来的克律丝的头，边对诺奇亚说。
「真、真的是野生的克卢埃卢耶！」
撞了两三次栏杆后，大角鹿领悟再怎么撞也没用，喷着鼻息转向另一边。都已经人工饲育将近四百年了，它们还是一点也不亲人。
「天啊……它们不会逃跑吗？」
「偶尔会啦。」
诺奇亚一脸惊恐地问着，而尼伊娜毫不隐瞒地回答。
「会逃跑吗！」
「哎呀，逃跑后再抓回来就好了啊。」
它们只是普通动物，和失控的自然精灵相比，根本小事一桩。我一说完后，诺奇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话说回来……这个栅栏是用什么做的呢？竟然可以挡下克卢埃卢大角的撞击。」
「是绯金。」
尼伊娜简短回答盯着栅栏看的诺奇亚。
「是把铁和被称为日绯色金的金属混合做出来的东西。」
「日绯色金……」
日绯色金相当稀有，而且和铁混合之后，强度会加倍提升，混合制造出的东西就称为绯金。
「那该不会是，有着火焰般火红的颜色，比铁稍重……的金属吧……？」
「我想应该是那个。」
如果是红褐色也就算了，如火焰般的红色仅此一种。
「那不就是火龙钢吗！」
诺奇亚惊声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拿那种东西来盖家畜的栅栏啊！」
「因为很坚固啊……该不会是不太好吧？」
我反射性想到的是「有毒」，有种说法是古罗马因为用铅来做水管而导致铅中毒。如果日绯色金有这类毒性，那就棘手了。
因为，这个村庄的各个角落都有使用日绯色金啊。
「与其说不好……不，应该没有不好……考虑用途后，反而可说是最适当的金属……」
诺奇亚交互看着我的脸和栅栏，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不会被偷吗……？」
「偷？为什么要偷？」
我完全无法理解偷家畜的栅栏会有什么好处。
「火龙钢是极为珍贵的金属，至少在真白国，小指指尖大小的量，就足以吃喝玩乐过十年。竟然把这个……如此大量又随意地摆放在这种地方，完全无法相信。」
我感到不解。日绯色金确实是相当稀罕的金属，但也是和铁、钢相比较才显得少，金、银更加稀有。而且就算是金、银，也没这等价值啊……
「咦～那爸爸平常用的平底锅不就超级贵吗？」
「这样一说，那个平底锅整个都是日绯色金做的呢。」
「我昨天竟然吃了用那种东西煮出来的菜吗！」
克律丝挂在我的脖子上如是说，诺奇亚瞠目结舌。
「因为那又坚固、导热性佳，不会黏焦垢，很方便啊。」
「我想也是！」
诺奇亚紧紧抱住自己，抬头看天空。
「火龙钢……正如其名，是只有在火龙居住的山上才能采获的金属。既然能大量挖掘到……就表示有火龙住在这附近。」
「哦，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难怪可以采获这么多。但是，既然可以在绯色村附近采获，就表示不是火龙选择有这类金属的山林居住，而是只要有火龙住在这边，就会自然产出这类金属吧。这是什么机制啊？
「你们不觉得可怕吗……？火龙是毁灭的化身，是毁灭了无数国家的活灾害啊……！」
看见诺奇亚拼命强调，尼伊娜忍不住噗哧一笑，克律丝也跟着一起笑出来，我也露出苦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
「这你不用担心。住在这附近的火龙……呃～该怎么说……嗯，是很温驯的家伙啦。」
大概是真的太好笑了，尼伊娜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也不用笑得那么夸张吧。
「温驯……火龙……？」
诺奇亚一脸听见无法相信的形容词的表情。
除了自己以外，我虽然只知道一头火龙，但母亲也相当温驯啊。
「这就像是有不能在天上飞的鸟、有不能游泳的人鱼存在一样，让人无法相信啊……」
要是对她说「你昨天才和一个能在天上飞，却会在浴槽里溺水的人鱼一起吃饭喔」，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但是，如果真的有火龙就住在附近，且还能相安无事到现在……我也能理解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人类的城镇了。」
「『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啊？」
尼伊娜的声音里蕴含怒气。
「如果连火龙都愿意宽容，那你们可能从来没有遇过吧。这个世界住着无数残暴的生物……我们人类随时随地活在威胁之下。」
诺奇亚非常认真地说：
「拥有野兽下半身的兽人、拥有四只手臂，全身包覆在鳞片下的鳞人、迷惑人类使其疯狂的蝶人，以及拥有如山一般巨大身体，能毁灭一切的巨人。这个城市，就被这些生物的居所包围着。」
不用说也知道，我和尼伊娜忍不住转头看彼此。
＊ ＊ ＊
与其用口头说明，倒不如让她亲眼见识比较快。我如此判断后，带着诺奇亚前往学校，接着拜托克律丝，去把实际例子找来。
「老师，你找我吗？」
「狼……狼人！」
看见奔跑过来的阿朗，诺奇亚大声尖叫。
「阿朗，你等等我啦！」
「还有羊人！」
看见追在阿朗身后跑过来的梅儿，诺奇亚眼睛瞪得更大。
「老师，午安。」
「突然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啊？」
接着，路芙露和蒂亚从校舍后方慢慢现身，一看见两人，诺奇亚立刻把手伸入斗篷底下，行云流水般地拿出某种东西，而我知道那是什么。
「别攻击！」
我简短的一句话，让诺奇亚身体抖了一下，但停下动作了。
「别害怕，他们都不是敌人，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危害。所以，把那个放下。」
为了让表情紧张的她冷静下来，我慢慢对她说。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静静在旁看着。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除了我以外，没人看过那是什么，连那是武器也不清楚。
用木材制作的本体上，有如画圆弧般金属制的弓。拉紧的弦线上已放上短箭。
虽然和我所知的相较小上许多，但那肯定就是被称为十字弓之类的武器。
「对……对不起。」
诺奇亚听从我的话，乖乖把弓收起来。我看见她的斗篷下有收纳十字弓的架子。
「不，错在我们没有事先说明，吓到你了。」
没想到她身上竟然藏有这种可怕的东西。但就算遭到攻击，那小小的箭不可能会伤到有「巨人之力」保护的路芙露分毫就是了。
「……但是，可以先暂时让我保管你的箭吗？」
「啊，好，说得也是。」
我一拜托后，诺奇亚十分干脆地连同弓架一起交给我。
「你可以拿着弓没有关系喔。」
「不，看见眼前有人拿着凶恶武器，没人能冷静吧。事实上，我也差点要攻击了……」
诺奇亚环伺了身边一圈后继续说。
「在这种状况下，比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武器，让大家理解我没有敌意，生存率也会比较高。」
说完后，诺奇亚泫然欲泣地举起双手。
第18话 欠缺／Deficiency
每个人都有弱点。但那不见得是缺点。
这件重要的事，是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的。
……咦，这是谁告诉我的啊……？
——黑色魔女·克律丝
「呼～……」
宣告下课的三声钟声响起后，我到教室一看，只见诺奇亚坐在位子上，放空看着天花板。
「嗨，诺奇亚，课上得如何呢？」
「这个嘛……非常棒。」
要让她了解绯色村，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让她参观学校。所以我让诺奇亚和其他学生一起上课。
「更正确来说……看到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老实说我的思绪根本跟不上。」
原本像在作梦的表情，渐渐清醒过来，她接着抱着头趴在桌面上。
「是哪些部分呢？请务必告诉我。」
「首先最惊讶的是，竟然很自然地和兽人、鳞人一起生活。」
和诺奇亚一起上课的学生当中，也有半人种族和蜥蜴人。当然人类的数量更多，但有三分之一是其他种族。
「那些家伙……不，他们是和人类水火不容，没有文化，凶猛又野蛮的种族……我一直是这样认为。实际上，也有多次袭击其他土地的纪录。根本说起来，我完全没想过竟然能和他们用语言沟通。」
就蜥蜴人来说，这等评价并非完全错误。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功夫啊。自从族长变成希古后，他们也变得更加有文明，也比较能沟通了，但这全是靠希古个人的才干。普通的蜥蜴人确实过着被说凶猛又野蛮也无法否定的生活。
「再来就是……每个孩子们都拿着书，边书写文字边上课这点。他们应该是贵族子弟吧，从那么年幼起就接受如此高度的教育……」
「不，这个村庄里没有贵族喔。他们全都是普通的小孩。」
我这段话让诺奇亚说不出话来。
「在绯色村中，不论种族，从六岁到十二岁的这六年，都要到学校接受基础教育。这叫作义务教育，大人们有让所有孩子接受这个教育的义务。」
「义务教育……」
诺奇亚自言自语低语，昏头般晃了一下。
「没、没事吧？」
「没……我没事。我其实知道，如果是贵族，这数量未免太多了……其实我已经隐约察觉了。因为教室不只有这里啊……」
诺奇亚已经快要倒下了，但她努力攀在桌子上撑着。
「但如果是这样，这个村庄的识字率……」
「嗯，将近百分之百。」
当然，汉字数量庞大，如果论起能读写所有字的人就相当稀有。就连我也可能没办法完全认得村民自己创作出来的新汉字。
「百、百……不，我没事、我没事……我决定现在开始，不管听到什么都不惊讶了。但是，这纸张是用什么做的呢？非常坚韧，品质相当好呢……」
诺奇亚翻着借给她的教科书。
「那是把叫作贝赫摩斯……呃，就是比巨人还巨大的野兽的皮延展开来制成的。」
在那之后，技术也大幅发展，除了贝赫摩斯的皮以外，也能拿其他动物皮来制纸了。但是最适合拿来当纸使用的，仍旧是贝赫摩斯皮。
「贝赫摩斯？是指地兽贝赫摩斯吗？那个……有着钢铁一般的皮肤，巨山一般躯体的那个吗……？」
刚刚才说听到什么都不惊讶的诺奇亚，立刻吓到站起身来。
「啊，对，但比山小上很多啦。大概就是这个校舍的一半左右吧……」
「那也非常大了啊！……该不会、在这、里、有吗……？贝赫摩斯……？」
诺奇亚直打哆嗦说着。
「再怎么说，这个村庄里都没有啦，但只要去南边的草原就能看到喔。」
话说回来，这个反应……
「传说远在太古前就已经灭绝的巨兽……连是否实际存在都存疑的那个，现在还有活体吗……？」
果然灭绝了啊！
也是啦，那么好吃、容易狩猎又显眼的生物，如果不加以保护，立刻就会灭绝了啊……关于这点，多少强硬地进行保育活动真是太好了。
「如果你想看，之后再带你去看吧。只要走大道，大概两三天就能走到贝赫摩斯居住的草原喔。」
「大道……而且还是绵延长达数天距离的长度。连这种东西都有啊……我可以想象那是如村庄里一般，用砖块铺设出的道路吗？」
「对，顺带一提，一旁就是水路，所以不用担心没水用，如果搭水马船，半天就会到喔。」
我说完后，诺奇亚瘫软坐回椅子上。
接着突然静默，像在烦恼什么一般看着桌面。
看她认真的眼神，我静静等待她开口。
窗外传来下课后孩子们响亮的笑声，诺奇亚突然惊醒般抬起头。
「……老师……」
接着抬头看我，低语着说。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村庄时，还以为是个位于偏僻地区的秘境……只是有着落后文化的小乡下而已。」
啊，听她这样一说，她的一言一语似乎都透露出这种感觉。所以尼伊娜才会那么不高兴啊……但实际上，我觉得说是偏僻的乡下也不算错啊。也因为如此，至今才没有和任何国家有所接触。
「但是，我的想法错了。虽然是个与许多异种族共同生存，很不可思议的国家……但教育、文化、技术，不管是哪一项，都远远超过真白国的水准。」
看她刚刚惊讶的程度就能得知，至少在真白国，只有贵族……只有一部分被选出的人才有资格受教育。
「但是……」
诺奇亚虽然犹豫，也清楚对我说。
「绯色村只有一项大幅落后真白国。」
我点点头，因为我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我一开始判断绯红村落后的理由，那就是我没有看见城墙。」
「城墙？」
见我鹦鹉学舌复诵，诺奇亚点点头：
「在真白国……不，不仅是真白国，我所见到的人类国家，肯定都有被称为幕壁的城墙围着城镇。」
诺奇亚又补充说明「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称呼就是了」后，又继续说。
「只要看幕壁的材质、高度与牢固程度，就大约可以判断出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有多高，但这个国家却完全没有。」
这么说来，我才想到以前有做围栏围住村庄呢。但在不知不觉中，围栏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但我记得不见的理由。
因为我们不需要了。
村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得到起码能打倒铠熊的能力，起码能打倒这个区域最凶暴的猛兽铠熊。
除此之外，不存在威胁这个村庄的外敌。不，是有一种，但那不是用栅栏或墙壁就能阻挡的对手。
——但是，其他国家并非如此。
「我……不过只在这里过一天，就已经爱上这个国家了。和平、温暖，孩子脸上充满笑容。被其他国家畏惧、视为邪恶的好几个种族，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生活。这对我来说是相当神奇的景象……同时，也非常美，仿佛是理想国。」
我看着诺奇亚裸露在长袖外的黝黑肌肤，季节已近夏了，虽然是旅行装扮，但在长袖外还披着连帽斗篷，我一直想着她不会热吗？
但这或许就是她外出旅行的理由吧。对这个在众多族群围绕下，和龙一起生活的国家人民来说，应该没人会在意肤色吧。
「我绝对不想要因为自己告诉大家这件事情后，让这个和平国家的人们产生斗争。但是……我也不希望因为我没说，导致这个国家被其他国家灭亡。所以……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想，这肯定是诺奇亚的真心话吧。
「但是，老师，你当时阻止我了。也就是说，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的弓箭是拿来干嘛的，对吧？」
「……对，我知道。」
弓箭，是从石器时代就存在，仅次于长枪、斧头，陪伴人类历史悠久的武器。
「这个国家不足之物……不，我就坦白说吧，是我没告诉他们，也不愿让他们制作。」
但在绯色村，完全没有使用过弓箭。理由很简单，因为用长枪狩猎更有效。我以前曾试着做过，但弓箭连这世界凶暴野兽的兽皮也无法贯穿。所以那是——
「因为那是人用来杀人的武器。」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我的前世世界流传着这句话。
所以，绯色村里虽然有小规模斗争或打架，却从没发生过大规模战争。
但这……绝非理所当然。
第19话 让渡／Transfer
这世界上，有能直接转让与不能直接转让的东西。
而这无庸置疑是后者。
「不觉得丢长枪比较快吗？」
那是由佳看见十字弓之后的感想。
我心里想着「问错人了」。十字弓最大的优点，就是训练时间极短。它的用法比起弓箭，应该更接近手枪。经过短时间训练后，任谁都能使用。
但对花费两百年以上时间锻炼剑术的剑圣来说，她的想法完全相反。
「依妮丝怎么想？」
「这个嘛，我觉得如老师所说，如果上百人拿这个射击的话，应该很棘手吧。」
躺在沙发上的依妮丝面前，「透明执事」正喀嚓喀嚓地玩弄十字弓。
「咦～那种东西才打不中呢。」
「要试试看吗？」
由佳摆出了「来啊」的动作，「咻」的一声，弓箭朝由佳射击，而由佳在半空中抓住飞过来的箭。
「这种事只有由佳能做到啦。」
虽然觉得尼伊娜只要操控植物也能办到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对自然精灵应该都没什么效果吧……」
依妮丝看着十字弓，非常遗憾地说。
魔术普及、执照制度建立后，自然精灵的失控事件仍旧无法归零。倒不如说随着普及，反而有年年增加的趋势。但是，至今尚未确立对自然精灵有效的应对方法。
「好努力喔。」
「我又没说我是为了阿朗才研究的。」
由佳不怀好意笑着说完后，依妮丝转过身子这么说。
「我也没说你是为了阿朗啊。」
面对坏心笑容更深的半精灵少女，依妮丝「呜」地呻吟。
至今尚未确定对自然精灵有效的应对方法……但是，每个人利用自己才华的应对方法已经越来越成熟了。梅儿会召唤出更为强大的自然精灵相抗衡，依妮丝使用无数的魔动机困住对手，而由佳原本就能用剑打倒自然精灵。在这之中，只有阿朗到现在还没有对抗自然精灵的有效手段。
但是，他的体能相当优异，在救助被害者上面有相当大的贡献，我觉得他也不需要太在意啦。
「什么啊，你已经把和阿朗之间的事情告诉由佳了啊。」
「是老师要我去问的吧。」
依妮丝闹别扭回答。
「但我只听到了完全不认识的人的恩爱故事，完全派不上用场。」
「因为我只知道结婚之后的爸爸和妈妈啊。」
也对。由佳是两人相爱之后诞生的结晶，她当然不可能知道由塔佳和水蓝交往之前的事情。……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不同种族也能有幸福生活』的话题，我已经听腻了，告诉我具体来说该怎样做，才能和对方互相喜欢啦。最好是尽量轻松一点的方法。」
「与其问我，不如问哥哥比较好吧？」
些微的怪异感，在话题抛到我身上的同时就消失了。
「应该很多吧。和爱伊姐姐之间的事，或是和有记婆婆之间的事之类的……」
「你既然知道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应该也知道自己双亲的事情吧。」
对喔，剑部一族有口传这类的东西，所以她才会对过去的事情如此清楚。
「咦～我才不知道呢。他们两个根本都不会说那时的事情啊。」
是这样吗？明明知道将近九百年前的事情，却不知道才短短三百年前的事情，这也太奇怪了吧。
「但是，我的状况……」
我双手环胸沉思，依妮丝眼神期待地看着我。
结婚前，到互相喜欢为止的事情，这样的话……
「因为是对方喜欢我的，所以我什么也没做啊。」
我才说完，箭「咻」的一声朝我射来，擦过我的脸颊后，打在我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尖锐的「锵」声后掉落地面。
「你、你不是要我说尽量轻松一点的方法吗？」
「如果是那样，我根本就不会找人商量了啦！」
虽然知道她没打算要打到我，但箭从身边飞过果然让人害怕啊。我反驳后，依妮丝也不满大叫。她说的再正确也不过。
「……这个……为什么箭会飞出去啊？」
依妮丝突然看着十字弓如此说着。
「这结构应该没那么复杂吧？」
只要一按下扳机，拉紧弓弦的钩子就会松开，因为弓的张力，会让弦产生很大的弹力，箭也会顺势射出。除了拉弦、不让箭掉落的固定原理之外，那个构造单纯到连我也能理解。
「是自然精灵原理，老师。物品不会擅自移动，这世界上的东西——」
「仅会受到意志驱动。」
我接着依妮丝说下去。所以就算把水车泡在流动的河川上、把风车建在吹风的山谷间，它们也不会自行转动。
把我所知的地球常识，和这个世界的常识区隔开来的根本理论……
我将其命名为「自然精灵原理」。这个世界，是以自然精灵的意志而运转。表面上，这与地球的物理学相似，但内容完全不同。即使整顿了相同环境、凑齐相同条件，做相同实验，也不见得能得到相同结果。问题不在于状况调节的精准度，而是世界成立的理论本身根本不同。
「我只有放上『想压动扳机』的意志。」
依妮丝边喀嚓喀嚓压动扳机边说，因为没有拉紧弓弦，当然也不会有箭射出。
「但是我没有碰到的箭却会飞出去……为什么？」
「咦，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由佳拔起腰上的剑摆出架式，接着朝空气一砍。
「我用剑砍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接触被砍的对象。但我的意志传达到剑上面，自然也传到被砍对象上。就和这相同啊。」
没错。这让地球的物理法等同于这世界表面上显现出的状态。
「……由佳，你拉拉看这个。」
但依妮丝像是发现了什么，把十字弓交给由佳，由佳虽然纳闷地轻轻拉动……原本要用脚踩住前端，用全身力气才能拉开固定的弓弦，这孩子光靠臂力就能拉动了啊……
「这个弓，现在……」
拉紧弦，沿着弓身大大弯曲的部分抚摸，依妮丝说着：
「由佳的意志在这上面，就保持在这上面。」
她接着把箭放上去，朝着墙壁。
「我按下扳机之后，就能解放意志……箭就会飞出去。」
伴随着「咻」声，箭飞出去刺穿墙壁，刺穿了刚刚弹飞箭的砖造墙壁。威力明显比刚刚大上非常多。
用地球的物理学思考，这相当诡异。弓箭的威力因其材质弹性而决定，与谁来拉弓弦根本没关系。
但这世界不同。就算用相同力量拉同一把弓，无缚鸡之力的依妮丝拉弓的威力，远比由佳拉弓时的威力还要小。也就是说，刚刚那支箭，扣扳机的人虽然是依妮丝，但威力却是来自由佳的意志。
「意志……可以留存，也可以让渡给其他人。」
依妮丝看着刺穿墙壁的箭，喃喃自语。
我不太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但我知道她抓到了什么。
那或许是会改变这世界的某种事物。
＊ ＊ ＊
「……真的要离开了吗？」
「是的。」
诺奇亚点头回应我。
「要是继续在绯色村待下去，感觉会让我无法离开老师身边。」
她用着比刚到村庄时还更加流利的语调说着。
诺奇亚到这个村庄已经将近一年了。
「又没关系，你要是愿意在这里住下来，大家也会很开心喔。」
这位会说非常多异国故事，温柔又诚实的旅人，一转眼就变成绯色村里的人气王。就算她说要留在这里，不再去旅行，也不会有人反对吧。
「大家……吗？」
诺奇亚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对，克律丝也相当黏你，依妮丝、阿朗和梅儿也觉得很寂寞啊。尼伊娜、由佳和玲也是一样。其他人也肯定……」
我列举说我所知的名字，但诺奇亚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望着我。仿佛像在等待某个特定名字一般。
「你放弃吧，他就是这种人啦。」
尼伊娜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诺奇亚说道。诺奇亚也回以苦笑，总觉得她们似乎对我相当无言以对的感觉……
「啊，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把这个还你。」
「……这是？」
看着我拿出来的东西，诺奇亚不解歪头。
「是我之前保管的十字弓。」
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因为那在依妮丝的魔术改造下，已经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基本上和之前的使用方法相同，但底座部分可以装上十支箭，只要击出一发之后，就会自动装填下一支箭。只要是差不多粗的箭几乎都能用，全部射完后，就从底部补充。威力也提升不少，一百公尺以内的话，就算是铁铠甲也能从正面贯穿。」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啊！」
老实说，我比较想问这个问题，更正确来说，我问完后也完全不能理解。
「就让我再送你一个饯别礼吧。」
说完后，为了不把诺奇亚压扁，我拉开安全距离后，变身成龙，剥下肩膀附近的一片鳞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鳞片。只要放在衣服里，冬天会很温暖，也能当护具。卖了大概也能换不少钱吧……诺奇亚？」
惊讶着她为什么毫无反应，我又变回人形。
「我说你啊……」
尼伊娜傻眼地说。
「诺奇亚应该是第一次看见你那身模样吧。」
诺奇亚——自从来到绯色村后，每天惊叫连连的这位女性直直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翻白眼昏死过去了。
结果，她启程旅行的日子，又往后延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