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瓶亭的命名者
艾尔贝王国的历法,以被称为『星神』的众神名字命名。那也用于公会的名称,我的公会就是取自水瓶神的名字。因此名为『银』『水瓶』亭。
这不是我取的,而是由前公会会长所命名。她在我就任成为会长的三个月前,因公会业绩不佳,离开会长一职。
前会长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她只是热爱赌博。
她现在也偶尔会来我店里露脸。
事情发生在今天的晚间营业时段开始后不久,我一如往常地坐在吧台角落的位子喝酒。
一名留著长长的碧色秀发,服装宛如舞娘的女子在我身边坐下──她总是不问一声,就直接坐在我旁边。
「又来借钱吗?」
「哎啲哎哟,别这么冷淡。我偶尔也会为了别的事情……不对,为了包含那件事的要事而来喔。」
笑得依然故我的她,名为瑟列妮•萝拉。她原本是S级冒险者,据说甚至有望晋升SS级,但因为运气很差,甚至有『倒楣女神瑟列妮』之称,这导致她从王都举债潜逃。
据说她在赌博连连失利却赌性坚强,不惜借钱也要孤注一掷,结果公会资金差点被债主扣押。她为了不连累公会成员,选择辞去会长,纯粹当作个人债务偿还。
她在我成为会长的一年后,毫无预警地回到王都。据说她之前都在艾尔贝国内流浪,回到王都后,依然故我来到我的公会小屋投宿;从那之后,她每隔几个月就会来造访这家店。
薇蕾妮一看到瑟列妮,表情变得有点愠怒。其他客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每天看著薇蕾妮的我分辨得出来──但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呢?」
「请给我迪克推荐的酒。只要是迪克推荐的酒,就不会错了吧。」
「请您在店内不要像这样提到其他客人的名字。那是本店的规矩。」
「喔,确实有说过那种规矩呢。那么,他是我的小弟,就叫他小弟好了。」
瑟列妮依然故我地笑著。虽然不听别人的话,但她并不是坏人,总之我决定先为她上酒。
「小、小弟……我的年纪是比你小,但你一点都没有姊姊的感觉。」
我用眼神指示酒谱给薇蕾妮──她应该接收到了,却显得很不高兴。
(呃──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主人和瑟列妮阁下的距离很近,是主人如此希望并且允许的事,我也不能怎么样。}
(唔……是、是她总是爱靠过来。该说是她特别中意我吗……)
瑟列妮只是坐在我旁边面向我而已,那对丰满的胸部就快要抵到我的手肘;从刚才开始,每当她若即若离地碰到我,薇蕾妮就散发出紧绷的不高兴气氛。
(……哼,现在就原谅你们。只要以客人身分上门,我也一样可以和主人坐得那么近。)
薇蕾妮虽然闹著脾气,依旧不动声色地按照我的指示调酒。
首先取出深紫色的『紫暗果实』制成的香甜浓稠的酒,再注入和麒麟奶酒不一样的『贤人山羊』奶酒。紫暗果实有益眼睛,浓缩了该成分的酒,具有能够一举消除各种眼睛疲劳的效能。
瑟列妮的职业是『魔法射手』,必须勤于护眼。我设计这款调酒不仅是为了她,也想提供给我家公会的其他射手──瑟列妮将紫白酒混合后品尝,似乎相当中意般满足地笑了。
「嗯……这甜美的香气与浓醇的口感……好像会上瘾呢。居然为我准备了这种酒……小弟,你期盼我会再来对吧?你这样招待我,会让我忍不住窝在这里不走呀。」
「唔……客、客人。这款调酒从很久之前就是我们的招牌之一。虽然姑且只提供给特定客人……」
「是吗?对不起,好像是我想太多了。说到这个,店主换人了对吧……小弟,你是从哪里勾引到精灵的?而且还是这种美女。」
「不是勾引,是发生了许多事……」
就算是胆识过人的瑟列妮,若知道薇蕾妮是魔王,也会大吃一惊吧。因此我决定暂时先隐瞒事实。
「不过,幸好她是精灵。如果她是兽人,我就必须提醒你注意了。」
「请问你说的注意,是要注意什么呢?」
薇蕾妮代替我回应。
瑟列妮察觉到我的意图,彷佛闲话家常般,面向薇蕾妮倾斜著酒杯娓娓道来:
「我这阵子在王都外四处走访,期间造访了几座兽人的村子。兽人大多住在山中或森林深处,但是他们为了知道『外面的世界』或是『其他种族的生活』,有时会来到外界。然而人类大多将兽人视为『亚人』。似乎也有人类一看到拥有兽类特徵的兽人,就会打歪主意呢。」
「艾尔贝的法律不允许歧视兽人。如果对他们为非作歹,一定会遭到制裁吧。」
「对,是那样没错。但是你们要记住一点──正是因为光照不到,黑暗才会是黑暗。」
看到兽人产生的歹念──是指想要剥取兽人的毛皮之类的吗?
伯贝奇亚军试图捕捉并迫害虎兽人,艾尔贝人民之中也的确有人歧视兽人。
「……瑟列妮,你是来通知我某件事的吗?既然你会讲这件事,就表示那是和兽人有关……」
我问到一半,瑟列妮就竖起一根手指伸到我面前,制止我说下去。如果她的手指再往前一点,就会碰到我的嘴唇──她时常会和我靠得太近。
「这是你身为公会会长的信念吧?不管任何情报,都具有支付代价的价值。而我要求的代价是……你明白吧?」
瑟列妮取出两颗骰子,放在桌上。她喜欢用赌博决定大小事──总是拿非同小可的东西当作赌注。
对,瑟列妮没钱的时候,就会拿『自己』当赌注。她会离开王都讨生活,是因为她在导致她辞去会长的那盘赌博中借了赌金,而遭到债主逼婚。
一赌博就失去理智的瑟列妮梦想一次翻本,『用自己当担保品』借钱。据说原本指用工作还钱的意思,但对方完全误会了。瑟列妮认为是自己不好,说了让对方误会的话,于是离开王都避风头,结果冒险者的流浪生活似乎很适合她的个性,她很享受现在的境遇。
「要是我赢了,就提供我一点情报吗?关于那个牵涉到兽人的案件。」
「既然是以『我』当赌注,就表示我会服从小弟。但是,在你得手之前,得按照程序才行。五次决胜负如何?」
「好。我就接受这盘赌局。」
「客人,虽然我也很在意赌局的内容,但根据刚才的说法,我很担心能否收到这次的帐款。白吃白喝的话……」
我们会很困扰──在薇蕾妮这么说之前,瑟列妮谄媚地笑了笑,将自己钱包中的所有钱倒在掌心。只有三枚铜币。
「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一贫如洗了。所以,如果你们能够不计赌局结果,收留我过夜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赌局使用的骰子是稀有金属制,只要变卖换钱,想必能够轻易筹措到住宿费和餐费,但瑟列妮为了和我赌一场,因此才找了藉口将骰子带来吧。她有重视那种『情调』的倾向。
由于薇蕾妮也对骰子很感兴趣,因此我将骰子递给了她。不料,她彷佛想到什么般微微一笑。
「怎、怎样……?」
「没事。我本来以为她是麻烦的客人,但请容我订正。她似乎曾经是一位拥有『玩心』的迷人女性呢。」
「不是曾经,而是现在进行式的好女人喔。因为小弟不轻易露出破绽,让我们彼此都觉得自己的女性魅力正受到考验吧。」
「我有同居这项压倒性的优势……」
「你们两个是不是莫名地意气相投啊……?」
薇蕾妮不等我指示,直接帮瑟列妮再续一杯。瑟列妮以妩媚的动作举起玻璃杯凑到嘴边,朝我送秋波──配上那身宛如舞娘的服装,实在太撩人了,希望她能节制一点。
艾尔贝的历法,一年分成十二个月。现在是五月,称为『狮子神月』。艾尔贝全年气候温暖,只有八月炎热。据说那是因为艾尔贝王国的气候受火精灵王影响,而八月是火精灵力量最强的时候。
王都人口密集,有时到晚上都还残留暑气,穿少一点会比较舒适。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暴露了吧?」
打烊后,我们走上二楼,要在客厅与瑟列妮进行赌局,但是──特地换掉女佣服的薇蕾妮,不知为何打扮得比我和瑟列妮更像要『决胜负』的人。
「呵呵……答应玩骰子的人是主人吧。说到骰子就想到赌场,说到赌场就想到这套服装。」
「唔……你、你腰不要弯那么低,快要穿帮了。」
「薇蕾妮很内行喔。你从看到骰子的时候,就决定这么做了吧。」
瑟列妮和薇蕾妮互相眨眼示意──简直就像十年老友,我却懒得吐嘈她们明明今天才刚见面。
该吐嘈的是薇蕾妮的服装吧。那套衣服的存在感太强了,果然很难视而不见。
「在认真地讨论完兽人议题后穿成那样是怎么回事?」
「兔子是幸运动物,据说在赌场是吉利的象徵。既然如此,打扮成这样并不会不自然。而且瑟列妮阁下已经穿上决胜服了。」
「哎呀,被识破了吗?小弟这个人呀,以为我总是打扮成这样,很伤脑筋对吧。虽然我在外套底下的确大多总是穿著这套衣服啦。最近很热,我想穿得凉快一点。」
由于瑟列妮穿著使人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暴露服装,薇蕾妮似乎也燃起对抗意识──打扮成不宜见人的模样。
薇蕾妮戴著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兔耳发带。尽管伪装成白精灵却凹凸分明的肢体上,穿著宛如束缚衣的黑色皮衣。双腿套著在王都属于贵重品的网袜,以及贵族女性喜好的高跟尖头鞋。
她的手则戴著白手套,看起来同样莫名撩人。不对,因为她身著拚命强调性感的装扮,也难怪看起来很撩人──而那身衣服没有肩带,只靠薇蕾妮的胸部卡住才没有滑落。
「……你是从哪里买来那种衣服的?」
我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摆,如此问道,薇蕾妮看到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恢复魔王的口吻回答。看来只要在见证胜负的时刻,她的口气就会自然改变。
「女性是拥有许多秘密的生物喔,主人。别以为和我住在一起就知道我的一切。」
「你讲得还真开心啊……我反而希望你能肯定,我身为屋主却能不过度干涉住客私生活的伦理道德观。」
「呵呵……主人的确一直留意著绝对不在浴室撞见我洗澡的画面。我都知道喔,在我洗澡的时候,主人就连脱衣处都不会靠近。」
「喔,果然是那样呢。假如小弟过著不检点的生活,身为前辈的我就必须提醒小弟;但如果小弟太过克制,就得让小弟适度不检点才行。」
「你左一句不检点右一句不检点,我实在无法苟同……唉,算了。」
虽然我很怀疑对这两个人──尤其是对瑟列妮,是否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正人君子、带著绅士的风度,但我也没有因此就不感到害羞,这点也让我觉得女性是难解至极的存在。
「……说到这个,我这身打扮和我认真时的装备也有共通之处。当主人像这样将我挂在脖子、沉在胸部间的护身符拿出来时……当时护身符刮过胸口的感觉,我到现在也还忘不了。」
「那、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印象有这么深刻吗?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吧?」
「当时主人沉著得不像十三岁少年……就算种族不同,但我明明比主人成熟多了,从那之后,我的胸口却还是疼痛不已。」
「你说的疼痛,并不是指护身符刮到受伤吧?如果你受伤了,我会负起责任治疗……不对,既然是五年前的事,事到如今无济于事了。」
「……这、这个嘛……如果主人你愿意的话,请你务必那么做……」
「好了好了,不要进入两人世界。小弟,猜两颗骰子的点数加起来是偶数还是奇数,如何?」
「唔嗯……现在想想,这是第一次和主人一起『玩』……」
虽然薇蕾妮有时也会休假,外出、和女同事一起去吃饭买东西,但至今的确不曾和我两个人一起『玩』。
「对,这是游戏……得玩得尽兴才行。所以,规则是每输一次,输家就要脱掉一件衣服。」
「唔……跟、跟衣服没关系吧。是说,你该不会就是为了那个目的才找我赌的吧……」
尽管以正常状况来说会是女性感到害羞,但是在这两位年长女性面前,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吃掉了。
「身为堂堂魔王讨伐队的一员,『遗忘的迪克』要拒绝这项提议……你不会说这种没出息的话吧?」
「唔……」
薇蕾妮先发制人挑衅。我大可以在这时保持冷静,但我多少也是有自尊的。
「够了,我知道了。就照那个规则开始游戏。就算你反悔也来不及了。」
「居然这么顺利……而且还可以借宿,真是好事连连。」
就算苦口婆心劝告瑟列妮,也只会让她开心而已,我把放在客厅当摆设闲置的骰盅拿过来。
薇蕾妮将两颗骰子放进骰盅,摇得喀啦作响后,在桌上的骰盘上松开盖子,于打开之前问我们:
「是偶数,还是奇数?」
「……偶数……吧。」
「那么,选择的顺序就采用轮流制好了……我选奇数。」
「那就这么决定了……主、主人,你在看哪里。」
(我才想说「既然你会在意,就别打扮成那样」咧。)
兔耳发带,配上一弯腰胸部就呼之欲出的黑色皮衣。她在那种状态下,露出傲视群雄的微笑,分外强调女性魅力。
「啊啊……我好兴奋。要是输了,就会被小弟脱光……」
即便瑟列妮接著说了引人遐想的话,我也不会因此乱了方寸。我专注于决胜负时,能克制所有邪念──透过『精神防御』的魔法。
「──胜负揭晓!」
薇蕾妮大喝一声,同时打开骰盅的盖子。两颗骰子滚落到骰盘。骰子弹跳、滚动,即将静止──我用魔法强化动态视力、加速思考,推测这样下去两颗骰子的点数合计将会是4──偶数。
(唔……还不行……!)
但是我没停住骰子。而是藏匿魔力,从骰盘背面干涉、赋予它旋转力,弹飞另一颗骰子。
「呵呵……看来我们的想法一样……坏孩子。」
「唔……!」
瑟列妮把手伸进桌子底下──滚动的骰子动态出现变化。瑟列妮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运用擅长的水精灵魔术,利用空气中的微量水分干涉骰子的动态。即使看不见,水却饱含于空气中,就算那不是液态,仍然能够借助水的力量。
偶数、奇数、偶数、奇数──骰子点数目不暇给地变化。那同时也是我和瑟列妮在桌子底下运用魔术干涉的较量。
──然而最后让较量回到起点的,是薇蕾妮的风精灵魔术。
只见骰子滚动的骰盘之中产生气流,两颗骰子都飘浮到空中──因为始终无法分出胜负,我和瑟列妮停止干涉,决定把结果交给运气。
「……1和4。合计5,是奇数。」
「第一战是我输了呢。薇蕾妮小姐也相当有一套……在桌子下的较量也很热烈,我可以接受。」
「不,我并没有特别偏袒哪一方……如果瑟列妮阁下要脱,我也要负起连带责任吧。」
「你、你啊……你那身打扮,光脱一件就很危险了吧。你就别管了,做好荷官就好。」
「我很感谢薇蕾妮小姐的美意,但我身为赌徒,就让我依约付出赌金吧……那么,从鞋子脱起好了。」
瑟列妮脱掉鞋子──就算是脱鞋子,看到遮住的光脚露出来,仍让人静不下心。原来我喜欢光脚吗?
「……果然还是让我也脱吧。就当作是同时在进行女人的较量。」
「……随你高兴了。从鞋子或手套脱起喔。在这种事上不需要展现你豪爽的一面。」
「小弟,虽然你假装从容不迫,但是你有做好接受情势瞬间逆转的觉悟吗?我可是陷入逆境反而更强的类型喔……呵呵。」
舞娘的衣服脱掉两件就很致命了,瑟列妮明白这点吗?算了,要是进入危险领域,到时候我就劝降,直接问出情报吧。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的确不见得会一直赢,可不能松懈。
──于是,从第二战开始便纯粹比运气。
但我直到第三战左右才终于想起,我忘了瑟列妮的外号。
「呵、呵呵呵……看来小弟也是相当了不起的赌徒呢。完全不让我看穿你的情绪……」
「我并没有操作骰子点数,完全是比运气……我可以说句话吗?」
「慢、慢著,主人!说那种话对瑟列妮阁下未免太……!」
瑟列妮脱就跟著脱、身上只剩束缚衣保护身体的薇蕾妮如此说道。
差不多该劝她们不必再脱了,不然好像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明明运气这么差却喜欢赌博,在前提上就搞错了吧?」
「呵呵……呵呵呵。正因为我知道输掉的快感,沉醉在胜利美酒时的至上幸福更是不同凡响。」
陷入绝境还会笑,作为赌徒或许是不错的资质──但是就我的角度来说,再让她脱一件就真的不妙了,我好想劝她投降。
第四战的骰子掷出,我获得了四连胜,瑟列妮正陷入天人交战,烦恼要脱上面还是下面。若是放著不管,她好像真的会脱,但她似乎还懂得坚持到底的矜持。
「……接、接下来才是胜负的关键。衣服……赌金还没输光就要收手,这违反我奉行的主义。小弟,你看著吧。我要展现前辈的人生姿态……!」
「哇……慢、慢著!要是就这样放任你脱,不就显得我好像是让女性赌博后,看赌输的女性脱衣为乐的坏蛋吗?饶了我吧……!」
「嗯……只要不会造成主人的负面评价,就可以脱吗?那我们保密不就没问题了……呣呣……嗯呣、呣呣呣……!」
薇蕾妮一逮到机会就想怂恿,我诉诸武力阻止她。我本来并不想摀住女性的嘴巴,但这么做才能够阻止下定奇怪决心的两人。
「……小弟真是的,甚至弄得薇蕾妮小姐泪眼婆娑的……真是过激……」
「啊啊,麻烦死了……我知道了,我来脱,相对的,你要告诉我情报!再继续放任你们脱下去,该说我也要到达极限了吗……总之我非常困扰!」
「那怎么行……赢家居然主动脱衣服,这违反决胜负的美学。不惜吊胃口拖延赌局……在中断期间,我感觉快急坏了。」
「唔嗯……吊胃口是相当高等的技术。我也是既期待、又迫不及待……不得不说主人真坏心呢。」
她们的反应让我很想说「你们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耶」。不知何时,正题不再是情报,而是脱光我或者被我脱光了──事到如今吐嘈也太迟了吗?
总之,不枉我诚心诚意恳求,交涉最后终于成立,瑟列妮以情报支付第四战输掉的份。
──但是,在赌骰子的时候,她们为了摇骰子,似乎动得太激烈了,导致衣服有点凌乱。薇蕾妮只靠胸部张力支撑的衣服虽然保持著危险的平衡,但已经有点移位了。
「总、总之……既然谈妥了,在听之前,我去拿点饮料过来。」
「主人坐著等就好,我去……」
「不,你们两个坐著。公会小屋我也很熟了,就算现在变了一个样,倒杯茶还不成问题……」
她们两人说完便站了起来,导致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们的衣服至今都靠著男人难以仿效的力量──胸部张力支撑,似乎加上流汗的关系,在她们站起来时,致命的上下晃动,导致她们的衣服往下滑落。
「呀啊……!?」
「啊……」
薇蕾妮和瑟列妮果然反射神经过人,她们迅速按住了胸部。但是保持动态视力强化的我,处于能够用高速化思考解析视觉资讯的状态──也就是说,我的视觉超越了两人的反射神经。
(……两人都如艺术品般……不、不对,现在不是评价的时候……!)
「……你、你看到了吗……?」
「没、没有啦……事、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该说不算看到吗……?」
「不算是看到,不就是看到了吗……唔!我竟然会犯下这种失误……」
「如果是赌输脱光就算了,居然是因为意外……啊啊,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敢看小弟的脸了……!」
看著泫然欲泣的两人,我心想「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该提出奇怪的较量」,但我没说出口。正因为她们如此认真看待,我也才能够全心投入赌局,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是场愉快的较量,但看来得下工夫防止走光才行。」
「……你那种沉著的态度令人有点火大,但是算了。因为我也很愉快。」
「但是你是从哪里弄来那对兔耳的?情报部的咲夜小姐是月兔人,你不觉得尴尬吗?」
「……没、没办法呀。在赌场工作的女性就是要戴兔耳。只是幸运的象徵刚好是兔子而已,我不是在模仿咲夜阁下喔。」
「这种同事之间的对话真好……总是和小弟在一起,薇蕾妮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你找到了理想的职场呢。」
「……现在还不迟,回来不就好了吗?欠债只是一时,只要向主人借钱还清,就能解决了吧。呃,虽然这不是我这个随从该说的话。」
「那么做的话,我就不能称呼他『小弟』了。而且我曾经一度离开公会,吃回头草违反我的主义。」
她虽然看似脱离常轨,但似乎还是有自己的原则。我也无意挽留她一直待在公会──若是她还清赌债回到王都,到时候我倒是愿意陪她讨论今后的打算。
「回归正题……虽然总觉得始料未及,支付了相当于五连败份的赌金,但约定就是约定,我就把情报告诉你吧。其实今天我会来这里,是为了给小弟看这个。」
「……这是……皮革碎片……?」
我拿起宛如被强行撕破,小小的皮革碎片加以观察。
「对,好像是。这是在王都附近的森林目击到的猛兽身上的东西。因为它试图袭击人类饲养的家畜,自警团的魔术师施展魔法想要击退它……它就这么逃进一个叫作『冰之洞窟』的地方,只留下这个。」
既然猛兽身上戴著皮革制品,就表示它本来受到饲养吗?也就是说,它逃离饲主,因为太饿才袭击家畜。
「如果这是某种东西的一部分,看这个形状……是皮带之类的吗?」
就在我正要详细检查是否残留其他线索时──
我从微量的魔力残渣得知,这片皮革施了某种魔法。
但是,我想进一步解析那是什么作用的魔法,却遭到妨害无法掌握。无论任何魔道具,我都能够知道作用──以前我明明学过那个方法。
(这片皮革……是某种魔道具的一部分,但制作者动了手脚,隐瞒自己的身分。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
「主人……怎么了吗?您对这片皮革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只凭这片碎片,虽然无法知晓确切答案,但或许能够成为线索。瑟列妮,这个就由我的公会调查。」
「好,麻烦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希望请王都的公会调查这片皮革,但我只有小弟可以依靠了……」
「你该不会是能因此获得报酬……」
只见瑟列妮表现得像是被戳到痛处,按住丰满的胸部苦笑。
「不、不是啦,我在偶然路过的村子自称是冒险者,就受到委托了。你看,我姑且有S级的吊牌呀。」
瑟列妮之前获得S级认定,是包含了身为公会会长的评价,我想她现在的等级相当于AA级,但她毫无疑问拥有坚强的实力。
结果,瑟列妮来『银水瓶亭』是为了将自己的委托转托给我们公会──但我一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这片皮革碎片的真相。
也是到那时候,我才知道碰到碎片时感觉到的怀念魔力的意义。
2 流浪的影击士和逃走的猛兽
瑟列妮来我的公会小屋又过了几天。这天入夜开店后没多久,柯狄来到店里。
「唷,晚安。还是一样生意兴隆。」
「是啊,托柯狄的福。怎么了,你今天心情很好耶。」
虽然没明说,但柯狄承认自己是女性。她以柯狄莉雅•布兰涅裘的身分,享用著我为女性量身打造的调酒──但是,柯狄当然没停止她的女扮男装行为。
身为骑士团长柯狄•艾尔斯登,她──不对,他今后也会率领众多骑士保卫国家。这份决心坚定不移,但是跟尚未对我表明身分的时候相比,柯狄现在笑得自然多了。
「嗯,怎么了?迪克你才是,总觉得你的表情好像很开心。」
「一脸倦容的挚友完全恢复精神了,我当然开心啊。」
「谢谢。骑士团被贵族动员的情况大为减少了,这次周日似乎可以休半天假。」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尽可能过得怠惰一点喔,你平常操劳过度了。」
「身体这种东西,哪怕只有一天不动就会生锈。所以我不分休假,都会安排固定锻炼时间。」
柯狄还是一样一板一眼,我不禁笑了。无论何时看到他那份我所没有的耿直,都让我充满好感──我能够毫不造作说出「挚友」这种肉麻话,是因为没有其他词汇能够形容他。
「事情就是这样,一放假我就想和迪克切磋比划。只要申请使用魔法大学的训练场,就算使用魔法进行实战训练,在防御结界保护下,建筑物也不至于毁损。」
「不过会毁损时就是会毁损吧。倒是若要和柯狄比划,我的身体感觉会久违地发出悲鸣啊。」
「若没有那样,就不算训练了。和骑士团的人训练时,就算我同时对付好几个人,身手也渐渐地退步。」
那对我们来说是种烦恼。要在近身战保持SSS级的强度,就需要有相对应的训练份量,否则实战的感觉会愈来愈生疏。
因为成为『奇迹的孩子们』认识了大家,我变得更强了。在用剑的方面上,我本来是无师自通,但我想是因为看了学过剑术的柯狄的动作,才突飞猛进到达娴熟的境地。
现在若将我的剑术水准换算成战斗评价会是多少呢?我很久之前试图用测定器量过,不过──想到这里,我的脑中浮现了毁坏后沦为废物的测定器。
既然测定器测不出来,就用「能够跟上柯狄到什么程度」来衡量就行了。想到这里,我想像起久违和他交手的光景,情绪有些激昂。
「你的眼神突然变锐利了。我可以当成你鼓起干劲了吗?」
「喔,那当然。难得休假,就操到站不起来吧。」
「刚刚才叫我过得濑散一点,现在又说要操到站不起来……既然你这么有干劲,我也不由得满怀期待啊。」
「……咳。客人,『同性』聊这种话题,就算引人误会也没关系吗?」
吧台里的薇蕾妮双颊有些泛红地劝告,在我们面前放了倒满啤酒的玻璃杯。
「既然是误会倒也无妨。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啊。」
只要一般客人没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倒也无妨──柯狄的言下之意想必是这个意思,但和我碰杯微笑的他,即便是含蓄来说,也带有一丝性感。
那时以『小小灵魂』状态看见的景象,必须从记忆消除才行──柯狄的胸甲看起来会比其他男性骑士的胸甲厚上许多,是因为容纳了尽管缠裹起来仍在发育成长的胸部。
「那么,当您喝太多的时候,可以请那边那位客人帮忙解毒,对吧?」
「那、那有点……呃,有点太早了吧。该说无法立刻转换心情吗……」
若要在喝得烂醉时帮忙解毒,就要用手按住肝脏部位,使用回复魔法。而说到肝脏在哪?就位在右肋骨最下方的内侧。
也就是说,离胸部很近──应该说,那并不是女性可以随便给男人看的部位。
「……对、对不起。我既然要继续做这种打扮,就应该豁出去才对。」
「不、不会啦。别在意,那是很正常的反应。」
「既然是挚友就没关系呀?……抱歉,我这样说太坏心了。」薇蕾妮表示。
薇蕾妮表现出淑女的余裕,但她的确曾经大胆地让我碰她的胸部──我想起这件事,血就冲上脸颊。
不可以对女仆,也不可以对挚友怀抱太多遐想。但是,从刚才就一直在含蓄地观察我侧脸的柯狄,明显和至今那些『同性朋友』不一样。
「……我下次喝太多时,可以拜托你吗?」
「好、好啊。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就没问题。」
「到时候也容我在场同席吧。我看现在的客人铸成大错的可能性太高了。」
「……会吗?迪克,你连我这样的半吊子都……」
从以前我还以为柯狄是男人时,便时常觉得他的动作莫名性感。就连这种想法都算背叛友情吗?
「才不是半吊子,柯狄你做得很彻底,我反而很佩服你……」
说到一半,门铃叮铃作响。
随后进来的人,是在硬皮甲外面披著黑外套,留著苍黑头发的年轻男子。说是年轻,其实对方的年纪比我大了一轮。
我认得他的模样。他是目前以王都为据点的数名SS级冒险者之一。
那名脸颊带伤的男子来到薇蕾妮前面,面无表情地提问。他的体格天生魁梧,肌肉却不会过度发达肥大,结实而精炼。
但是说穿了,SS级和SSS级之间果然存在无法跨越的高墙。其他人和他对峙时可能会觉得他是威迫感的化身,但是我和柯狄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压力。
「……这间公会的会长在吗?」
「非常抱歉,客人。现在是夜间时段,只有酒馆营业……」
薇蕾妮也毫不动摇,沉著地应答。男子并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只是静静闭上眼睛。
男子那张脸尽管面无表情,却一表人才,去当风靡王都的舞台演员感觉也行得通。即使脸颊有伤,但那也发挥了赋予那名男子强悍印象的作用。
「……那么,麻烦你带一个口信给他。不准来『冰之洞窟』。假如这个公会的人敢过来,我可无法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
『冰之洞窟』──前几天从瑟列妮那里获得情报后,我透过情报网得知,其他公会也接获了关于『冰之洞窟』的委托,于是便商洽认识的公会,将委托转手给我们公会。
遗落那片皮革碎片的猛兽,逃进了『冰之洞窟』──而让那只猛兽逃走的动物商提出委托,希望能捕捉那只猛兽。
为什么会让动物逃走?采用何种饲养方式?虽然在意的事很多,但我认为首先应该接受委托,调查详细情形,于是请剑术大师莱雅、射手麦琴利组成的队伍执行这个委托。
莱雅的队伍这次加入了名为里格尔的青年,代替平常待在骑士团而无法同行的提米丝。里格尔目前是B级,但前途看好,因此这也是希望他能在这次工作和A级的莱雅、麦琴利一起行动、累积经验,而做出的考量。
「客人,只有您单方面的说法,我方也难以立刻掌握情况。不嫌弃吧台席的话,可以请您坐下吗?」
「……我无意久待。但身为同行,有必须配合的规矩吧。我知道了,那我就入境随俗吧。但是,我想说的话不会改变。」
他要求我们公会从这次委托抽手。
对于他,身为醉汉的我有一件事能做。
我朝薇蕾妮使了个眼色,指示她也为男子上啤酒。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凝视著放在眼前的啤酒。
「……看来你们好像不是打算用酒敷衍。」
「先歇一口气之后再说。如果有什么事要告诉这间店,之后再提也不迟吧。」
我向男子攀谈,男子静静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并不是在品头论足,真的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已。
「你有事要去那个叫作『冰之洞窟』的地方,对吧?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为了不让其他客人听见,柯狄压低音量问道。只见男子喝了啤酒后,不是面向柯狄,而是盯著薇蕾妮开口说道。
他大概猜测柯狄是公会的重要人物吧。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肯定他没有注意到我。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是冒险者,所属『青射手亭』。委托人似乎表示,就算让公会互相竞争,也要捉到逃走的猛兽……但那只是在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去追『那个』就够了。」
「客人,恕我冒昧,能否请您出示所属证明呢?」
「……这个可以吗?」
男子表现出顺从的态度,从衣服中取出挂在脖子的公会吊牌给薇蕾妮看。
公会吊牌是刻著冒险者所属资讯的小钢板。我只瞄到一眼,就晓得上面的资讯内容了。
塞克特•库鲁西法,SS级冒险者,所属『青射手亭』。年龄二十二岁,职业是『影击士』。似乎是从半年前开始隶属于『青射手亭』。
这表示他之前是在国内其他地方当冒险者,半年前才来到王都吗?虽然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他为什么要刻意加入知名度低的公会?
最大的疑问是,他为何如此执著于捕捉猛兽的委托?这份委托的报酬并不是天价,应该是符合危险度的行情价才对。
「我看到您的身分证明了。虽然无法掌握事情全貌,意思是『青射手亭』想独占委托吗?」薇蕾妮表示。
「这是我的个人私事。和『青射手亭』没有关系。」
「话可不能这么说吧。你是冒险者吧?代表所属的公会办事可是理所当然的喔。」
「没你的事就不要插嘴。我说的是叫这间公会的会长出来。」
塞克特冷淡地反驳,柯狄耸耸肩。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我决定透过薇蕾妮询问他某件事。
「在客人心目中,那只猛兽是特别的存在吗?」
虽然声音小得快要消失在酒馆的喧嚣之中,但确实传进了男子──塞克特的耳朵。
塞克特没有回答,仰杯喝起啤酒。他一饮而尽后,便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开店内。
「什么都不回答,代表那就是回答吗?」
柯狄露出严厉的视线,但并没有追逐塞克特,而是喝著自己的酒。
「这个嘛,我想就是那样……」
我想得到好几个可能性。一是塞克特和动物商熟识,或是有某种因缘,想要亲自捕捉逃走的猛兽。也有可能相反,他对逃进『冰之洞窟』的猛兽怀恨在心。
这些都只是推测,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前往捕捉猛兽的莱雅队伍,将会被塞克特视为妨碍者,面临相当大的危险。
虽然影击士和名称给人的印象不同,真要说起来是负责辅助的职业,但A级冒险者和B级冒险者组成的队伍,绝对打不赢SS级冒险者。
「逃离动物商的猛兽……是吗?」
「怎么办?要不要我也来帮忙?」
「不,没那个必要。好了,你别在意,继续喝吧。」
这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柯狄似乎谅解这点,并没有再多说。
真的需要协助时,我会依靠柯狄。但是这个问题还在应该由我的公会单独解决的范围内。
塞克特为何能够锁定我们公会是有可能竞争工作的公会?关于这点,虽然我想诚心肯定塞克特的调查能力,但是我另外有种更强烈的想法。
「……看你的表情,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
「这个嘛,是啊。不管起因为何,总之得到了一个和优秀冒险者交谈的机会呢。」
「只招待啤酒无法满足刚才那位客人……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薇蕾妮说得没错。我身为公会会长的考量是,「如果能够延揽塞克特,就能够为我的公会带来正面影响吧」。
虽然还不晓得他加入『青射手亭』的理由,但如果顺利,或许能够挖角他。掌握关键的,正是这次的委托。
不和塞克特起冲突,尊重他的目的,并且达成委托。
只派莱雅的队伍会有危险,尽管这么做很像贪图方便,但我想拜托『她』协助。
「需要做好驯服猛兽的准备对吧。」
没错──无论塞克特有什么想法,我们为了决定对策,都需要预先知道一项资讯。
那就是逃走的野兽的来历。只要运用我的公会的情报网,要知道答案绝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