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傍晚时分,正树窝在客厅的暖桌看著电视。二十五日前广告还全都是与圣诞节有关的促销,圣诞节一过马上清一色改成过年气氛。这转变速度之快教正树不禁赞叹。
「昨晚的雪最后也没积起来啊。」
母亲看著窗外呢喃。这一带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很少积雪。也是因此昨天下雪让母亲有些期待吧,刚才母亲的语气中有几分失望。
正树剥下橘子皮,将果肉扔进口中。电视上搞笑艺人正在表演相声,正树漫不经心地看著电视,打了呵欠。
「正树,可以转台吗?」
「随便啊。我要回房间了。」
正树又拿了两颗橘子,回到楼上的房间后缓缓拉开书桌的抽屉,笔和橡皮擦等文具以及乾电池之类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塞在里面。抽屉中有一张尚未使用的今年的贺年卡。与遥香第二次邂逅之前,奶奶寄来的明信片。
正树把那张明信片拿在手中,回想起昨晚遥香说的话。
「……第九张明信片啊……」
正树怎么也无法释怀。
筱山正树寄出的明信片,全部应该就八张。
若要问为什么,因为第九张根本不可能存在。
如果真有可能,那就是奶奶给的这张明信片。但既然这张明信片还在手上,这个可能性也消失了。
然而记忆中不存在的第九张究竟是怎么来的,同时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正树仔细回想昨晚在那之后,两人的对话。
──第九张明信片预言了父亲之后会调职,搬到现在这个学校的邻镇,最后指示她要进现在的学校──
──……你为什么照著做?你当时应该对「筱山正树」失望了吧──
──既然正树同学这么说,就表示正树同学承认自己就是「筱山正树」吧?──
正树沉默。遥香视之为默认,继续解释理由。
──理由有好几个。像是预言确实说中了,还有我本身也想知道真相。不过……最后的指示写著我一定要选择现在这间高中的理由──
如果遵照上面的指示,就能遇见真正的「筱山正树」。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这间高中。
正树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内容,因此无法给遥香她所期待的明确回答。不过正树能跟她一起思考。
──你说的第九张明信片上也贴著两圆邮票吗?──
──嗯,和其他八张一样──
──寄件人也是筱山正树?──
──嗯──
没有新的线索。唯一只得知从邮票来看,这第九张明信片同样是从七年后的未来寄到过去。
──嗯?等一下──
正树察觉不合理之处。
那个时期,遥香的母亲应该想切断筱山正树和女儿之间的联系。所以从第七张开始只要她判断内容不适当,就不会让女儿看到明信片。她之所以将第八张明信片拿给女儿看,是因为上面的内容能消除女儿对筱山正树的憧憬。
但第九张的内容又如何?
那内容不会拉开遥香与筱山正树的距离,反而有可能拉近。这种内容的明信片,那位母亲真的会拿给女儿看吗?
──你妈妈为什么会把第九张拿给你看?──
一问之下,遥香说出超乎预料的回答。
──第九张没有经过我妈妈。我之前不是说过有个同学当时会来探病吗?那张明信片好像寄到那女生家,她把学校的讲义和明信片一起拿来给我──
──……写给风间遥香的明信片,寄到同班同学家?──
──不是。收件人写的是那位同班同学,但她看完之后发现内容是写给我的,才会拿来给我看吧。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收件人是同班同学……──
以上就是昨晚两人的所有对话。
就结论来说,没有解开任何谜题,只是更加深了第九张明信片的谜团。
第九张明信片究竟意味著什么?
那又引发了何种过去改写?
正树苦苦思索,再度盯著奶奶给他的那张明信片瞧,突然倒抽一口气。不是因为灵光一闪解开了第九张的谜团,而是回想起可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奶奶的手术!」
同时家中电话响起。正树冲出房门,跑下楼一看,母亲拿著话筒。她的表情先是疑惑,随即转为震惊。恐怕在这瞬间她得知了奶奶昏倒,现在就要动手术的消息。
正树对完全忘记这回事的自己懊悔不已,直想痛骂自己一顿。
为什么会忘了奶奶的事,满脑子只想著玩?正树知道奶奶的手术会成功,最终会平安无事,这次恐怕也不例外。但是比起在痛苦中倒下而接受手术,事先接受检查,请医生提早开刀肯定更好。
明明有办法避开,却因为自己满脑子只想著玩,让奶奶受了折磨。
正树无法容许这种事。
因此──
正树立刻夺门而出,冲到长部家。一走进由美的房间,就向因为正树突然造访而吓一跳的由美索取形代。由美相当疑惑,但见到正树拚命的神色,很快就答应要求。正树立刻就以剪刀断缘,回到过去。接下来恢复意识时,是在昨天早上自己的房间。正树冲出房间,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强烈建议电话另一头的奶奶接受检查。奶奶因为自己已经定期接受检查,显得不太情愿,但在正树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下最终退让,答应接受检查。
中午过后接到通知检查结果的电话。
奶奶说院方告诉她需要动手术。然而不知道奶奶明天就会昏倒的院方将手术排在后天,住院则是从明天开始。
但是这样会赶不上。
那么只能回到更远的过去。
当正树再度睁开眼睛时,他来到了寒假第一天。正树第二次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至此正树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圣诞节当天。
「就是这样,今天我没办法参加。帮我跟大家道歉。」
正树为了转车而下车,站在某处车站的月台上。他向井上道歉后,挂断手机。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抵达医院时大概会是下午四点左右吧。那时奶奶应该麻醉已经消退,完全恢复意识了吧。
奶奶的手术排在今早的第一刀,中午时手术成功的通知传到筱山家。
虽然情况允许,正树也想在手术房外头等候,但要赶上早上第一刀实在有些困难,奶奶也说用不著这么麻烦而婉拒。
因此探病就改到手术结束后的下午。
正树挂断电话的同时,站在一旁的母亲说:
「今天不是有圣诞派对吗?你可以去啊。」
「奶奶才刚动完手术,再怎么说也不能去玩。」
这句话不是谎言。尽管手术已经成功,但在奶奶手术当天没心情参加圣诞派对也是事实。不过,更重要的是忘记奶奶未来会昏倒,当时留下的后悔不允许正树参加派对。
正树仰头看向天空。
上次去看奶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爷爷的葬礼吧,再上一次是爷爷住院时。平均算下来,好几年才去见她一次。
也许奶奶已经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
「啊,对了对了。我们要先去奶奶家一趟。」
抵达目的地车站时,母亲这么说。奶奶似乎请母亲帮忙拿些忘记带去医院的东西。奶奶搬到现在的住处是在两年前,这是正树第一次造访。
「……就这里吧?」
奶奶家是八层楼公寓的其中一间房。母亲在当初搬家时似乎也拿了一把钥匙,她用那把钥匙开门进去,正树跟在后头。
「奇怪,她明明说摆在这里啊……」
看来奶奶拜托母亲带去医院的东西一时之间还找不到。
这时,正树一一看过摆在房里的相片,翻阅书架上的相簿来打发时间。在这过程中,正树不经意发现了一个铁盒。虽然觉得偷看不太好,但想窥知别人的秘密也是人的本性吧。正树把铁盒拿到手中,掀开盒盖,盒中装著许多信件一类的东西。
「奶奶也还留著啊。」
正树随手拿起其中一个信封。信封上方像是用剪刀拆封,水平裁断。寄件人栏位上写著不认识的名字,但住址在正树居住的小镇。接著正树看向收件人。当然正树认为这是寄给奶奶的信,但事实并非如此。收件人是爷爷。
「这个盒子,该不会是爷爷的?」
正树拿起其他信封检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盒中收藏的信件的确全都是寄给爷爷的,但同时也发现其他令人好奇的疑问。
拆封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剪刀剪开,一种则是用手撕开。
这其实算不上多古怪。虽然平常习惯用剪刀拆信,但有时刚好手边没有剪刀,就直接用手撕开,也许就这么单纯。
然而,因为正树最近时常用剪刀,一个念头就此浮现。
──该不会爷爷做的,其实是断缘的仪式吧?
如果真是如此,模仿爷爷用剪刀剪开信封的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执行了断缘的仪式。
他不禁想著:和过去的友人后来再也没有信件或明信片往来,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
正树苦笑著心想「还是多检讨自己吧」,但还是无法甩开这个可能性。因为这样的念头浮现,自然也会调查规则性,正树忍不住检查以剪刀拆封的那些信件的寄件人。
于是──
那些信封的寄件地址全部来自正树的家乡。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如果是必然,为什么爷爷想断绝自己和故乡居民间的缘分?
「……还是说,其实只是偶然?」
怀疑伴随著负面的猜测越渐清晰,化作乌黑的雾霾笼罩正树的心头。
找到奶奶拜托的东西后,正树与母亲造访奶奶的病房。
「妈,身体感觉还好吗?」
走到窗边的病床,母亲如此说道。奶奶将视线从窗外抽回。
「哎呀,你们特地跑来看我啊。」
「之前不是说过了,妈也拜托我们去拿东西了不是吗?」
「啊哈哈,差点忘了。很远吧?」
「不会不会。过来啊,正树,跟奶奶打招呼。」
正树低头行礼。奶奶微笑道:
「正树,你长大了呢。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啊。」
奶奶脸上挂著与过去毫无二致的微笑,始终关心著正树与正树的母亲。你们一定累了吧?这是人家送的,要不要吃?还是比较想吃这个?诸如此类。明明自己才刚动过手术,关怀他人的心意让正树深感敬意。
「在医院要住到什么时候?」
「医生说观察几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正树好一段时间在旁边听著两人对话,看准时机说:
「妈,不用通知爸爸一声吗?像是手术和住院的事。」
「不要紧吧,反正你爸已经说下班后要过来了。」
「不过爸应该也很担心,有新消息他也想尽早知道吧?」
「……说的也是。那我去打个电话。」
她也同意儿子的意见,向奶奶点头示意后走出病房。
如此一来,正树就争取到与奶奶两人独处的时间,可以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今天我第一次进到奶奶现在的家。」
「是吗?那个公寓还满漂亮的吧?」
「嗯。」
先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闲聊,正树等著切入正题的时机。
爷爷也许曾经考虑过断绝与故乡旧识间的关系。为了确认这一点,首先有必要知道爷爷的过去。
因此正树小心避免奶奶看穿自己的用意,刻意维持闲聊时的轻松气氛,切入正题。
「其实我只认识小时候见到的爷爷,爷爷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就像正树知道的那样啊。」
「不是啦,我是想知道爷爷过去的经历,比方说有没有成功做到特别的事之类的。」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啊。不过真要说的话,还是神社合祭那件事吧?」
「就是奶奶夏天告诉我的那件事?我记得奶奶和爷爷都是反对派吧。」
「对,就是那件事。当时反对派的首领就是你爷爷喔。」
奶奶告诉正树,反对派的领袖必须拥有面对赞成派的大人们也毫不畏缩的坚定意志,还得是能让反对派团结起来的可靠人选。但是那样的人实在很难找到,好几个人担任领袖后来又被撤换。最后爷爷受到任命,成功担起身为领袖的职责。
奶奶说过去爷爷时常出面仲裁镇上的纷争,也是因为有这段往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段往事正树从来不知情,但也并非多出人意料。回想爷爷这个人,有这样的经历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但这不是重点。
正树想知道的是,能证实爷爷过去想与故乡旧识断绝缘分的往事。
不过奶奶口中提到的似乎都无关。看来爷爷故意与旧识断缘应该并非事实吧。正树在几乎要放弃之前,下定决心不再旁敲侧击,提起了在奶奶家中发现的铁盒与里头的信封。奶奶肯定会笑著说你想太多了──正树心中这么猜想。
但是──
「……那个,是你太在意了吧?」
奶奶一瞬间显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正树的疑惑并未得到解决,反而更加深了。该不会爷爷真的想和故乡的旧识断绝缘分?
但是,理由依旧不明。
还有尚未得知的过去与真相吗?
正树原本想继续追问,但奶奶已经将视线转向窗外,像是拒绝正树再问下去。正树料想这样恐怕奶奶不会再多透露,理性也判断不该对刚动完手术的病人逼问,最后只好放弃。
医院窗外细雪缓缓从灰色天空轻盈飘落。
母亲预定明天和父亲一起回家,但正树说他打算今天回家。
「奶奶家也住不下三个人吧。」
「住在附近的旅馆不就好了?」
「没必要多花这笔钱,我今天直接回去就好了啊。妈大概要等爸爸晚上赶到这里才行,我就一个人先回去。」
「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拜托,我已经高二了。这种担心差不多算是侮辱了吧。」
「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小心喔。妈会赶在明天傍晚到家。」
「了解。」
离开医院之后,正树独自一人朝著最靠近的车站迈开步伐。途中走过百货公司般的大型商店并排矗立的大街,店面装饰著洋溢圣诞气氛的灯饰,来往的行人以闪亮的眼神看著灿烂光辉的景致。正树孤独一人走在这气氛中,冰凉的手插进口袋,让下巴埋在围巾里。来到车站,里头挤满了刚下班的上班族,与刚才欢天喜地的圣诞气氛完全相反。上了电车,在无数疲惫不堪的脸庞包围下,挤得几乎无法动弹。但在经过转乘车站后,越是靠近正树住的地方,乘客也跟著减少。
就在这时,有人打电话给正树。
对方是岁森千惠,用意是告诉正树之前约好要借他的书已经读完了。
正树没想过对方会只为了这点事就特地联络他,看来她的个性似乎很重视约定。这时他回想起上次圣诞派对也曾有来自岁森的未接来电。
「这个嘛,等新学期开始……不对,岁森同学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是指离我家最近的车站吗?那是──』
岁森回答和遥香同样的邻镇车站。
「回程途中可以顺便拿啊……如果你不麻烦,我可以现在就去跟你借吗?」
反正今天没其他事了,花点时间也无妨吧。
『你的意思是要来我家?那我把书送到车站吧。』
「是我要跟你借,这样感觉不太好意思……」
『不会,我家离车站很近,别在意。』
「是吗?那可以麻烦你带到车站吗?」
『我知道了。我会在车站等你。』
正树挂断电话,改变原先的行程,决定在邻镇车站下车。
「你好。」
在邻镇车站下车后,穿过验票闸口就看到岁森的身影。
她坐在设置于车站前的长椅上,手中拿著便利商店的肉包。
「不好意思,有点饿了。」
「这样啊……啊,别在意我,请慢用。」
正树在岁森身旁坐下,打算先等她吃完。行人在两人眼前来来去去。也许因为今天是圣诞节,踏上归途的上班族有不少人手中提著蛋糕盒。正树望著那幅情景时,岁森对他递出一本书。
「来,给你。」
「噢,谢了。」
那正是之前在车站月台正树向她借的书。正树接下书本。
「怎么样?好看吗?」
「我觉得我的感想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就是了。」
「不会啦。」
「不,这是事实。俗话说一样米养百种人,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就算对我而言是名作,对筱山同学而言也可能毫无价值。」
「你讲的意思我是懂啦,但如果有人判断这作品是名作,那至少能期待一定程度以上的水准吧?所以也不至于毫无意义……」
「比方说,筱山同学喜欢喜剧结局还是悲剧结局?」
「呃,比较喜欢喜剧吧?」
「我以前也是这样。」
岁森吞下肉包的最后一口,又从塑胶袋里拿出另一个包子。正树傻眼地想著:那娇小的身体居然还能吃。岁森注意到正树的视线,若无其事回答:「这是豆沙包,算甜点。」说完就吃了起来。
「我第一次买的书,是悲剧收场。」
正树虽然对岁森的我行我素有些好奇,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说的话。
「那本书有让我很享受的致密诡计,结局却让人非常难以接受,当时我判断那是一部烂作品。但是过了大概三天,我发现自己那种讨厌的心情依旧挥之不去。无论结局如何,余韵能一直持续好几天真是难得的体验。当我这么想的瞬间,那本书在我心中就变成杰作了。」
「这和现在讲的有关连吗?」
「只要稍微改变观点,人的价值观就有可能顿时相反。光是我自己都这样了,兴趣品味不同的其他人给的评价能代表什么吗?」
所以传达自己的感想这件事本身没有意义──岁森如此说道。
正树表面上点头表示理解岁森的想法,心里却觉得还真难懂。难懂的不是岁森的意见,而是她本人。一开始先是悠然自若地吃著肉包,对正树随口提出的问题又认真地回答,个性实在难以捉摸。
不过既然书已经借到了,正树也可以就这么回家。
就在岁森也吃完豆沙包的同时,正树不经意地问:
「岁森同学是传说研究会的会长,应该晓得很多传统仪式之类的吧?」
「我只能说看你要问哪一种。」
「那你知道断缘吗?」
如果能就此解决爷爷留下的谜题,那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正树原本只想碰碰运气,却因为岁森的回答感到惊愕。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断缘』,我想我能够回答。毕竟岁森家就是过去管理那座神社的家系。」
「咦?你是说……」
一问之下,那座神社就是指树林中的废弃神社。
换言之,岁森就是过去执掌断缘仪式的家族后代。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正树立刻解释他在奶奶家发现的状况,随后又问爷爷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一种断缘。
「你说的我明白了。不过请让我先从大前提说起──仪式手法有时会随著地域不同而有所改变。比方说全国知名的狐仙也有许多不同的方法,在某些地区则习惯用其他称呼。断缘也不例外。虽然应该没什么名气,但断缘并非这地区独有,而是全国性的传统仪式,因此各地都有手法不同的『断缘』。」
「所以岁森同学是想说,我爷爷的做法符合其中某一种吧?但这不重要。和那个小镇过去的断缘仪式是不是同一种,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现在这个时代,透过网路的普及,资讯流通已经来到世界规模的水准。但资讯只有活用才有意义。仍然用信件与人往来的爷爷在各方面都属于旧时代的人,他对断缘的知识毋庸置疑只会来自故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所以,答案是?」
「不知这算不算好消息,你爷爷的断缘确实与这地区的手法相同。」
「真的吗!」
「是的,千真万确。」
在这瞬间,正树心中确定了爷爷确实断缘过。
但新的疑问也随之浮现。
爷爷为什么想与故乡旧识断绝缘分?
若要调查这一点,最实际的方法恐怕还是去问认识爷爷的人吧。但这样一来,也许会破坏爷爷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原因就在于既然爷爷刻意用剪刀断缘,就代表和故乡旧识的关系在他心中无异于孽缘。
这么一想,正树也颇受打击。
因为富正义感,过去众人仰仗的爷爷,其实对众人一直抱持著反感。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想得知真相。
这样一来──
「还是只能去问奶奶吧。」
恐怕奶奶连爷爷断缘的理由都知道,才会有那种反应。奶奶可能不愿意提起,不过既然找不到其他方法,也只能拜托奶奶了。
如果用电话联络,奶奶也许会用「现在有点事要忙」之类的理由挂断电话。
「既然这样,还是只能当面问清楚了。」
然而因为买了那套圣诞装,手上没有多余的零用钱付车资,得等过年的压岁钱了。不对,说起来那套圣诞装也是因为能重新来过才买的。虽然不能说是一举两得,但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吧。
「……回到过去吧。」
正树下意识地呢喃。
但岁森没有漏听他的低语声。
「回到过去,请问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只是单纯的疑问,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开口询问。
但是,不能被人得知的警觉心让正树过度反应。
「咦?呃,没有,没什么啦。啊,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正树连忙否认,但也不可能有人会因此信服。
「筱山同学,我刚才没有说谎回答你的问题,我希望你也诚实回应我的疑问。」
「──!」
「我再请教一次。回到过去,指的是什么意思?」
起初只是随口问的语气,现在岁森稚气未褪的眼眸浮现了不允许拒绝的压迫感。正树被那视线直刺,明白已经没办法随口蒙混或沉默以对,不得已只好决定全盘托出。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一开始是在暑假的时候。」
究竟过了多长一段时间?
大概只有短短三十分钟吧。
但是对正树来说,他回顾了这几个月来的体验。自从与遥香相遇,经过数次改写过去避免她的死亡,之后经历第二次的相遇,到了现在。尽管只是摘要陈述,但因为回顾自己的记忆,正树感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完。
「──这就是我体验过的一切。」
正树说完,岁森盯著地面陷入沉思。
她的个性应该不常显露情绪,但当正树提到超自然现象时,那张脸庞短暂闪过了喜悦。该不会她真的相信这番话吧?就常识来想应该不会相信,然而──
经过几十秒的沉默,正树忍不住想开口发问。
这时她说了:
「传说研究会之所以创设,原因可以追溯到过去的神社合祭。」
这也许是岁森千惠的习惯,话题起头时总是显得唐突。这句话究竟与刚才的对话有何关联,要等她说完才能知晓。
虽然正树只和她有过几次对话,但正树已经理解了她的习惯。因此他没有立刻插嘴提问,只是贯彻听众的角色。
「如你所知,神社合祭有赞成和反对两派,在村中形成了对立,双方意见谁对谁错先不讨论。最后按照赞成派的意见,以神社合祭收场,但是问题以意料之外的形式持续著。」
镇上发生了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诸如此类的谣言开始流传。
「因为合祭才刚结束,当时认为合祭就是原因的谣言开始流传。当然那只是空穴来风,很少人会相信来源和内容都不明瞭的谣言,但其中也有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坐视不管。」
岁森说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爷爷。
「因为岁森家是过去管理神社的家系,当时也率先同意合祭。」
神社合祭的计画未经管理者的同意根本不可能推动。岁森家当时因为维持费用与人手不足,选择赞成合祭的立场。
「但如果合祭的结果为乡土带来灾害,尽管只是前管理者,过去身负管理责任的岁森家也无法视而不见。当时还是学生的爷爷这么认为,于是设立了相当于传说研究会前身的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的主旨在于调查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随著时间流逝演变成名为传说研究会的超自然现象同好会。
「但爷爷到最后还是无法查明超乎常识的谜样现象,现在棒子交到我手上。换言之,刚才筱山同学对我陈述的超自然现象,对我而言是了结这桩往事不可或缺的线索。」
「……」
听完岁森坦承这些远超乎预料的事实,正树满脑子混乱。他好不容易恢复冷静,向岁森确认:
「你相信我刚才讲的?那些……超自然现象之类的。」
「毕竟是超乎现实的内容,老实说我也无法轻易相信。不过,为了调查这些现象是否由神社合祭所引发,我应该要以接纳的态度面对──也因此,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虽然我刚才说我要以接纳的态度面对,但我终究还是无法真正相信。所以我希望你实际引发超自然现象,好让我可以信服。」
「你这么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可以请你实际回到过去一次吗?」
「咦?你突然这样要求,我也……况且就算我回到过去,你也无法确定这件事吧?」
现在这段对话,过去的她不可能知道。
正树主张这方法没有意义,但岁森立刻摇头否定。
「自从我加入传说研究会就已经决定,如果对方能提示某道密语,我会全面相信对方说的话。我会告知你那道密语,请你回到过去之后传达给过去的我。」
「等等,太突然了,我听不太懂……」
「简单说,我事先预想到会有这类的状况,做好了准备。」
假使超自然现象真的存在,自己也不一定会亲身遭遇。所以假设有谁来找自己商量,为了让自己无条件相信对方,事先设定了密语。
正树对她周到的程度感到惊愕。
「所以,你觉得如何?可以拜托你吗?」
「呃,那个……」
「我明白你犹豫的心情,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但我认为有人协助会比较好喔。就像刚才对书的感想,从多种不同角度观察同样的事物,常会有截然不同的发现。比方说风间同学出现在学校的情况,就筱山同学的观点也许无法理解,但从我的观点或许就能解开谜题。听起来有些自吹自擂,不过互相合作能创造这样的可能性。」
岁森如此试图说服正树,正树脸上的迟疑却依旧没有消除。岁森见状立刻切换路线。
「现在是我处在毛遂自荐的立场,那么我也得证明如果有我的协助,筱山同学会得到何种利益才行。」
岁森接著说:自己还没给对方任何贡献就想先得到对方付出,这样自然无法得到信赖。
「现在就告诉你,刚才我说的其他观点的意义──例如你刚才提到用明信片改写过去之后,只有寄出的人能维持改写前的记忆。但是,也可以换个角度这样想吧?」
能保留改变前记忆的并非寄出信件的人,而是寄件者。
「刚才筱山同学说你寄出的明信片上的寄件者,写的全部都是『筱山正树』。因此,这样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抱歉,我听不太懂。寄出信件的人和寄件者不是一样吗?」
「不对,不一样。比方说,我也能在明信片上的寄件者栏位填上『筱山正树』,再投进邮筒。换句话说,寄出邮件的人不等于寄件者。」
「这确实是个盲点……」
瞬间,正树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瞪大双眼,用手掌摀住自己张开的嘴。这个当下,零散的疑问连结成一条线,带领正树通往唯一的解答。
「等等。如果这个想法是对的,把第九张送到过去的人,就是遥香。」
正树不理会因为这段自言自语而一脸疑惑的岁森,开始整理脑中的答案。
首先,送出第九张明信片的人不是正树的理由,可以从明信片寄到七年前的遥香同学家这点证明。
正树不认识那位同学,连姓名也不晓得,因此绝不可能将明信片寄给她。
但是遥香在与正树第二次相遇之前──十月,在电视上看到在田径大赛获得优胜的那位同学,回想起她的名字。
换言之,遥香能把明信片寄给七年前那位同班同学。
那么,又为什么要寄给她?
恐怕是为了躲避母亲的检查吧。
只要内容看起来有可能让女儿与筱山正树之间的关系更靠近,母亲就不会把明信片交到女儿手上。但如果让同班同学在送讲义时一并转交,就能逃过母亲的检查。剩下的问题只有同班同学收到明信片后,从内容发现那并非寄给自己,而是遥香,再转交给遥香即可。
那张诱导遥香来现在这所高中就读的明信片,就这么到了遥香手上。
「…………」
接下来的推论是先设定结论,再反过来补充刚才的假设。
以结论来说,引发现况的恐怕就是过去的风间遥香。
为什么会这么想?
理由在于当时的简讯。
──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
能收到未来讯息的手机收到那封简讯,隔天遥香就出现在学校了。从时间点来看,认定过去的她就是引发过去改写并创造出现况的当事人,也是十分自然的推测。
不过这个假设有个绝对无法闪躲的问题。
那就是寄件者写著筱山正树。
如果寄出明信片的人是风间遥香,她应该会持有改写前的记忆。然而,不知为何维持改写前记忆的人却是正树。
刚才岁森提出的可能性便能解释这一点。
能维持记忆的不是寄出信件的人,而是写在信件上的寄件者。
如果这个假设正确,就能笃定造成现况的超自然现象就是改写过去。
那么她为何要寄出明信片改写过去?
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上同一所高中?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保留自己的记忆?
搞不懂的问题太多了。
唯一只知道她不惜改写过去并放弃自己的记忆,不知为了追求什么目的,而且那目的对她绝对很重要。
所以正树想亲口问她引发超自然现象的理由。
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她有烦恼,希望能给她支持。
然而当初收到那封写了「如果想待在他身边,该怎么做才好?」的简讯时,筱山正树没想太多,没有当作一回事。
为什么自己没有认真为她想?
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她?
事到如今才对当初的自己愤怒不已,后悔在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
「筱山同学?」
正树听见呼唤声而抬起脸,发现岁森满脸疑惑。
「呃,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看起来好像想得很专心。总之这个给你。」
岁森在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了些什么,撕下一页递给正树。
「这就是密语。回到过去之前不需要事先联络我。不过万一你回到过去,一切就拜托你了──要说的应该就这样了吧?那我回去了。」
岁森说完便站起身,正树默默目送她离开。但岁森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正树拋出一个疑问。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就你所描述的,你的记忆和旁人开始同步是从今年的十二月上旬开始。所以,在这之前经历的过去并不相同吧?」
「嗯,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所以换个角度想,你没有十二月上旬之前的过去。不,你的过去可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你想说什么?」
「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我拥有十二月上旬之前的过去,但恐怕和你持有的记忆不同。换言之,两种不同的过去同时存在的不可思议现象发生了。」
「抱歉,你可以直接讲结论吗?」
正树搞不懂对方用意,表情纳闷地问。
于是岁森语气平淡地回答:
「假设你想回到十二月之前的过去,你究竟会抵达哪一种过去呢?」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天空。竖立在正树身旁的行道树发出诱人不安的沙沙声。
不知为何,正树觉得那阵嘈杂彷佛自己的心跳声。
岁森离去之后,正树留在原处好一段时间。他思索著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他的视线往下挪至手中写著密语的纸条。
她刚才说如果正树回到过去,就去找她说出纸张上这句话。如此一来,就能得到她的协助,或许能解决其中几项问题。
虽然没有任何确切的根据,但岁森千惠这名少女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事实上,她的请求有其魅力。
正树将纸条放进口袋,拿出形代。考虑到日后可能还要藉助断缘的力量,之前已经请由美把形代让给自己。
正树盯著那张纸片,低声呢喃。
「哪一种过去啊……」
岁森离去前留下的话语。
正树如果回到十二月上旬前的过去,也许不会回到与大家共有的这个世界的过去,有可能回到正树记忆中的过去。
虽然这假设让正树不由得想嗤之以鼻断定绝不可能,却也暗藏莫大的吸引力。
正树抬起头看天空。
假如能回到记忆中的过去,这意味著什么呢?
无论是一同经历园游会与合唱比赛的她;或是因为假装交往而逐渐熟识,最后遭遇山崩意外的她。这假设意味著正树还有机会再次见到她。
如果真能办到这种事,自己究竟会怎么选择?
现在的世界和以前的世界,自己会选择哪一边?
「……蠢毙了。」
正树自长椅站起身,穿过验票闸口来到月台。等了一小段时间,电车到站。正树搭上电车,坐在座位上再次重复刚才那句话。
「……蠢毙了。」
正树像是要告诫自己,如此自言自语。彷佛要说服心底某处不禁开始期待那种可能性的自己。
但是──
心中的天秤宛如随著正树的迷惘,不稳地摇摆。
朝著下一站奔驰的车厢内,正树烦闷地仰望上方。
现在自己怀抱了太多的难题。
之前的遥香改写过去的理由。
爷爷的断缘。
第九张明信片的存在。
还有其他的零碎问题,这下子又多出了「记忆中的过去」。
再增加下去肯定会超过筱山正树的负荷量。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振臂一挥,全部拋到脑后。
一个人能处理的问题有限度,一旦超过处理能力的极限,就会像电脑一样当机。但不知是幸或不幸,人类和电脑不同,具备「放弃」这种功能,人只要行使这项特权就好。
这样一来又会如何?
原本塞满东西的杂乱房间,顿时有如新居般宽敞舒适。虽然也可说是空无一物,但至少比塞满无数问题健全。
「唉,不过这种事我也办不到吧。」
正树回想起暑假时的事。
帮哥哥久司搬家的时候,面对塞满了东西化作墙面般的壁橱,兄弟俩一一取下物品才渐渐能整理。
到头来,也只能像这样慢慢解决。
想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脑袋才会打结。
一件接一件慢慢收拾就好了。
「……等等,有一个能一口气解决的办法。」
正树已经想到,只是无法下决定。
岁森提出的假设──回到记忆中的过去。
实际试试看是否可能就好了。
如果假设正确,除了爷爷的断缘,其他所有谜题大概都能解开。
但正树无法踏出最后一步,恐怕还是因为这世界同样有风间遥香在吧。
在踌躇之中,不知不觉间电车到站了。
正树踏上月台,确认时刻。时钟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前,夜幕完全笼罩四周。
圣诞派对早已结束,大家也差不多都到家了吧。
「唉,也没办法。不管了,先找地方吃晚餐,肚子好饿啊~~」
正树一面嘀咕一面走过验票闸口,突然发现遥香好像很冷似的站在面前。
「啊,你回来啦。」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人令正树瞪大双眼。遥香迈步走向他。
「我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
正树一问,遥香语带迟疑,眼神游移。
「那个,今天你那边好像出了点事……你奶奶还好吗?」
「手术成功了,只要观察几天,没问题就能出院。」
「那太好了──啊,对了,你奶奶住的医院,就是我以前常去的那间医院,那个,在以前身体比较虚弱的时候。」
考虑到现在奶奶的住处──遥香过去住的公寓到医院的距离,这也不值得意外。不过正树还是摆出讶异的表情说「原来是这样」。
「我以前有段时间常短期住院。大概是因为医院的特性,住院病人大多是老人家。」
「这样就没人能聊天吧?」
「是啊。不过老人家大多喜欢找人说话,我常常听他们说话。」
「哦~~」
不过,正树也明白她不是为了讲这些才等到现在。
她似乎也在等切入正题的时机。
所以正树决定主动提起。
「话说你应该找我有事吧?是什么事?」
遥香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纸袋。正树看过那个纸袋,那是她送给正树的圣诞礼物,里头大概是手套。
「正树同学没办法来今天的派对啊,所以,这个给你。」
「你为了这个等到现在?」
正树接下纸袋,为她的等候与礼物道谢。
但同时他也察觉了遥香原本的目的。
上次正树从遥香手中接过圣诞礼物之后,她提起了关于第九张明信片的疑问。恐怕那才是她最主要的用意吧。
彷佛证实正树的预料,遥香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开口:
「其实,我找筱山同学有其他事。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正树思索著该如何回答的同时,突然不经意扫视她全身上下。
寒冷的冬夜中,因为一直在等筱山正树,她似乎全身发冷。自己可以拋下眼前微微颤抖的她,就这么回到过去吗?
「……」
正树垂下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手套。
如果留在这个世界,等在后头的想必是有她陪伴的愉快生活吧。也许又能一起主办各种活动,对彼此展露笑容。
但是,「足以让之前的遥香改写过去的重大烦恼」也会在筱山正树心头挥之不去吧。
当初令她如此烦恼的问题;以及对此后知后觉的自己。
恐怕这两件事实不会允许他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筱山同学,你怎么了?」
「……」
正树回望她,再度看向手套。最后他下定决心,深呼吸,把手中的纸袋递向遥香。
心中因迷惘而摇摆的天秤,现在确实朝某一边倾斜了。
「抱歉,这个还你。」
「呃,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资格收下这个。」
「……你在说什么?」
「遥香,其实我就是『筱山正树』。」
遥香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双眼圆睁。正树对她说明第九张明信片的谜,也向她坦承第九张明信片与过去的风间遥香有关。
「她肯定有某些烦恼,我一定要去问清楚,不然我没办法忍受。所以,对不起。」
「……」
自己单方面揭露事实,肯定让她莫名其妙而陷入混乱吧。不过正树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只能试著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化作言语。
起初遥香只是愣愣地听著,但她似乎从正树认真的表情察觉了什么,将正树递出的礼物推回他手中,悲伤地微笑。
「不对,这是感谢筱山同学──那时陪我去买东西的谢礼。所以,还是希望你收下。」
正树看向纸袋。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圣诞节,而是陪她一起去买东西的谢礼。她已经这么认定了,那么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再多问些什么。正树笔直看向遥香的脸庞。
「谢谢你。」
「嗯,那就这样。」
「嗯,再见了。」
「再见。」
遥香拔腿跑过正树身旁,穿过验票闸口,冲到月台。正树原本要转身目送遥香,但打消了主意。他没有转身,而是戴上手套。温暖依旧。握紧拳头又松开,仔细感受那股暖意。重复了好几次后,正树从口袋拿出形代,写上文字后剪断。剪成两半的纸片缓缓飘向地面,正树凝视著纸片,同时眼前的景物扭曲,地面倾斜,接著落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