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学年主任的战斗演讲起了作用,西野的桌子那天便不再沾染大便臭了。此外也不再出现过什么像样的霸凌,顶多就是恶臭骚动的谣言传到隔壁班的程度。
看来以暴行及器物毁损为前提的霸凌早早便失去了手段,况且目标原本就是个校内交友关系毁灭性低落的凡庸脸少年,以人际关系为挡箭牌攻其不备的做法实质上也等同于不可能。结果就是西野在当天度过了一段与平日无异的安稳时光。
叮咚当咚──在钟声响起时,第六堂课也宣告结束。
随即到访的是校庆的准备工作。
一旦桌椅全被集中到教室后方,自己必然将失去栖身之所,那么,今天该如何是好呢──西野开始动脑思考。手头既然没被指派像样的工作,除了呆站在教室的一角之外,实在也无事可做。
「…………」
距离学园祭只剩下五天,其中两天是假日。
同学们感觉都开始慢慢热衷起来。
对正以成为现充为目标的他而言,实在无论如何都想参与其中。在他的思维里,全班同学同心协力为校庆做准备,是一种直到三十年后都还能通用的最高级回忆。不以这个为话题,还有什么话题可用来讲古。因此他心中涌现近乎焦急的激昂情感。
「班长,若有何需要,希望能让我也出点力。」
以这几天层有较多交集的班长志水为目标试试水温。
「咦?」
正与其他同学讨论相关事务的她,在西野的搭话之下,表情有一瞬间显得惊讶无比。为什么这家伙会找我讲话啊──这是她在心中说不出口的抱怨及责骂。
「呃,这个嘛……」
环视教室一周,试著找一些刚好能用来打发他的地方。
在这样的班长身旁,正在讨论事务的女同学忽然说道:
「记得西野同学你会讲外国话没错吧?」
她是日前跟竹内同学一起待在义大利餐厅的两名女同学之一。
「嗯,略有涉猎。」
凡庸脸少年老实答覆。
接著她喜出望外地接话:
「这样的话,请他把菜单翻译成外文如何?这样感觉会更道地对吧?啊,不过英文好像反而会变俗,其他外文或许比较好?」
「啊,这主意不错!」
志水也欣然同意。
「记得你说有去过纽约,还有……呃,是哪里来著?反正你去过英语圈以外的地方对吧?印象中好像是很像义大利面的地名。」
两女之一用食指抵著下颚,随著「嗯~」的鼻音努力回想。
志水则是马上从旁插话。
「记得是拿坡里对吧?不错啊,你就帮忙把菜单写成义大利文吧。」
咧嘴一笑的志水,露出不安好心的眼神。
就算旅行的事是真的,对方毕竟是不起眼的凡庸脸同学。英语也就罢了,义大利文没理由写得出来。刚巧当事人又自称办得到。
高学力向来是志水在校内的自信心来源,而眼前这位校内地位显然比自己低的同学,竟然身怀比自己更优秀的语言能力,令她无法接受。所以若这件事其实是在吹牛,当然必须将真相公诸于世,这是在她体内沸腾的,混杂著义务感的嫉妒心。
「那么西野同学,就拜托你翻译菜单喽。翻成义大利文。」
「翻成义大利文!」
如是说道的志水与两女之一,笑容灿烂得有如开心二人组。
纵使那道笑容其实不安好心,身为异性的他仍是无从知晓。在当事人眼里只像是可爱女生正常摆出的笑脸,反而因此令他误以为自己倍受期待,干劲油然而生。志水班长在他的心里,仍在人性本善学说的守护下维持著良好的形象。
正因如此,凡庸脸自信满满地颔首。
「明白了。」
「大家听我说!西野同学要帮我们把菜单翻成义大利文喔!」
眼见机不可失,志水拉高嗓音大喊,好让全班同学都听得见。
其实在上次期末考,她的英文成绩不太理想。本人虽是自信满满地挑战,却在入学以来已不知经历几次的考试中,首度得到低于八十分的结果。这个惨痛经历正是现在比任何事都能激发她那份义务感的动力源。她可不是白白以东京外语大学为目标的。
上个月补习班模拟考她得到的判定是D。范围外。在合格范围外。
「咦~!真假!」「超猛~!」「喂喂喂,什么义大利文,你认真的吗?」「哇~好期待!」「能通义大利文感觉好帅喔!」「真的吗?害我也期待起来喽!」「我也是我也是!」
面对即将到来的校庆,班级表现出令人赞叹的向心力。尤其是校内地位上层成员们就好像在伴奏似的接连起哄。同学不分男女,一致给予西野喝采,令现场无谓地嗨翻天,甚至刻意停下手边的作业凑热闹。
眼见此景,西野也不由得略显愉快地点头。
「明白了,我会好好干。」
他看起来有点开心。
比起以前用模造纸制作广告文宣,这次被交托的是档次略高的工作,想来是因此觉得有努力的价值吧。只见西野马上走离志水身边,准备开始进行作业。
首先取得了摆在柜子上,已经用日语书写完毕的菜单。并开始利用剩余的材料展开翻译作业,预计要以完成品取代原先的菜单。要上了,大干一场,漂亮地完成任务──于内心如此鼓舞自己的西野,一鼓作气握紧了笔杆。
就在这个时候,他裤子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了振动。
西野在平时不太会响起的手机,突然抖个不停。他根本就没有会在放学后打来联络的朋友,所以八成是马奇斯,剩下两成是打错的或恶作剧电话。日前还接到过诈骗电话,恐怕是号码在某处外流了。
「……是我。」
接起电话的他,用稍显低沉的嗓音出声。
『抱歉。有件工作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
「我要挂断了。」
一如所料,对方是马奇斯。
西野语毕,乾脆地将手机自耳边放下。
这时,从电话的另一端传出马奇斯拚命恳求的声音。
『拜……拜托了!千万别挂!求求你!』
「……到底想干嘛?我在学校正忙。」
『上次不是有件跟黑帮有关的事吗?后续消息来了,而且是久违的牵扯白道的委托。委托人大概走投无路了,出手非常大方,对你而言应该也是一桩好买卖才是!』
马奇斯竟然率先提出了报酬。在讨论这种话题时,马奇斯是一个非常讲究流程先后的人。过去只要西野声明自己还在学校,就一度也不曾被他硬开工作的话题。这点也被西野给予极高的评价。
这样的他,现在却如此急著联络,甚至到了憨直的地步,而且还一下子就先提出报酬来交涉,令西野也不得不心生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在好奇心驱使下,西野朝一度欲挂断的电话再度开口。
「所以那件事又怎样了?」
『你还记得前天处理掉的目标吗?』
「嗯。」
『他们帮里有别的干部特地飞来日本接他,结果在都内的酒吧闹了点麻烦。这次的委托人就是当时一同在场惹麻烦的家伙。』
「……哪里来的低能儿啊?」
『就算没看过脸,你好歹也听过他的名字才对。他是这阵子常会在电视或杂志上露脸的摇滚乐团团员,好像叫什么塔罗。』
「原来如此,酒席上自以为大牌的摇滚哥借酒装大爷,太得寸进尺了是吗?的确是个适合拿来杀鸡儆猴的白痴。」
『你还是那么快进入状况,真是帮了大忙。』
在西野的回应下,稍微取回原本步调的马奇斯继续说道:
『对方原本出差要迎接的对象被杀了,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回。大概是打算找个亚洲人宰掉带回去当伴手礼吧。委托人说他昨晚也遭到了袭击。』
「就老实地让他变成观光伴手礼不好吗?」
『嗯,换作平常,我也会这么选择吧。只不过,虽然不能讲得太大声,但现在帮忙窝藏那个摇滚哥的,是个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我来说,置之不理会衍生不少麻烦。』
「马奇斯,你又捡了只不三不四的野猫回来是吧?」
『唔……』
听闻西野的低语,可以感受到电话另一头的人正在颤抖。
「……所以是多少?」
『你……你愿意接下吗?』
「下不为例。」
『不好意思,这次真的很对不住!多谢了!』
电话那头的马奇斯以无比感动的态度接连道谢。
「我这就出发。」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店里最正点的家伙等你。』
「……平常喝的那个就行了。」
对话就此结束。
率先挂断电话的西野,望向还留有些许脸颊温度的手机萤幕,上头显示的通话时间是两分五十三秒。对于每个月都只打在免费通话量范围内的他而言,算是少见地消耗到了通话费。
「…………」
他迅速收拾起翻译作业的相关材料。除了塑料封套与封底、列印成方格纹的条带之外,还有正打算于其上振笔疾书的白纸。这些全被他收进书包内,准备动身离开教室。
目睹西野打算离开教室的举动,班上的开心果扬声大呼:
「咦~?西野同学,你要上哪儿去~?」
颜值小于等于西野的他,在校内地位中仍能挤身中上层级,全是托了将能力点数全点在搞笑之福。也正因此,他才被允许在这种同班同学大量在场的状况下进行全体发言。
这句响彻全班的发言,令教室内窃笑声四起。不分男女,无论上下,不管颜面等级高低,似乎都被这句搞笑发言给命中了笑点。
对于知晓事情经纬的旁观者而言,看起来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庸脸扛不起自己接下的工作,打算编些理由逃离现场。要说当然,或许真的是理所当然。只能说电话打来的时机实在太神。
一切都怪马奇斯不好。
「刚那个真的是有人打来吗~?该不会其实是闹钟吧~?」
开心果继续说道。
不管何时都要进攻进攻再进攻,这就是开心果的处世学问。他可不是发了疯才当开心果,也不是白白牺牲自尊心的。万一这套方法行不通,他就可能失去开心果的称号,沦落为凡庸脸,或是普通的丑男。
届时校园阶层将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路引导至底层吧。
正因深谙此理,开心果放话时也丝毫不留情。只要不断攻讦西野,他攻讦成功的次数,就会转换为他在校内地位的攀升高度。一度涉足便无法回头的修罗之路,这就是开心果的宿命。
「抱歉,但我突然有要事。」
「哇~!那还真~遗憾~!」
开心果充满活力地喊道。
听闻此声,班上同学窃笑得更厉害了。还有些人已经超越窃笑的程度,根本就在哈哈大笑。就算勉强用手遮住嘴巴,笑声仍无情地传进当事人耳里。
但是,当事人西野却未察觉大家的恶意。反倒因同班同学们在看到自己后显得开心,而在内心萌生些许愉悦之情。看来为班上的欢笑做出贡献一事,令他感受到罕见的喜悦。
他就是个这么非同凡响的傻子。
「不好意思,今日恕我先告辞了。」
拋下开心果的发言与同班同学的窃笑,西野急忙动身前往六本木。
◇ ◆ ◇
位于六本木繁华街边境的住商大楼地下,占地二十数坪的狭小酒吧。熟稔这一带的人绝对不会靠近,不熟的人也不太有机会造访。
原本在晚间八点才开的店,却在晚间七点的此刻就已看见人影。店内出现的是身兼唯一酒保的店长马奇斯,以及受他拜托而来的西野。
以及拜托西野前来的主因──一位男性日本人。
「喂……喂!这种小鬼真的靠得住吗?」
早到一步的西野,已经事先乾了一杯酒。
随后经过十几分钟左右,现正抵达店里的,就是这位素昧平生,以粗鲁嗓音叫嚣的男子。年龄约在二十五岁上下,染了一头漂亮的茶色长发,身高超过一九○,是位外貌独特的人物。
从脸上戴著的墨镜下,可以窥见端正的五官。西野班上的竹内同学虽然也是读者模特儿等级的帅哥,但眼前的他与竹内并不在同一个档次,是一位有如挑战亚洲民族界限等级的帅哥。
身上穿戴的衣物也符合其长相应有的标准,每件都不会低于六位数。就算只是薄质料的衬衫,也是什么名牌的哪个大设计师所推出的某某系列产品,大概这种感觉。
就算是对此类话题陌生的西野,也能轻易看出眼前这位男人很烧钱。
「别开玩笑喔!我这边可是命在旦夕耶!」
男子咆哮了起来。
说好会帮忙雇用日本最优秀的保镳来保命,所以才在警察的庇护下赶来,结果等著的却是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小毛头。一个晃头晃脑、长相不起眼、看起来随处可见的,完全靠不住的学生。
「你们以为我付了多少钱?开这什么鬼玩笑!」
男子用鞋底踹飞一张摆在旁边的椅子。被猛力踢开的圆椅,在地上撞出嘎啷嘎啷的声响。
西野见状,以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说道:
「马奇斯,看来这儿轮不到我上场。」
「慢著,冷静点!别著急!拜托!我向你赔罪!」
马奇斯猛力低头赔不是,几乎要把额头贴到吧台上。
虽然面对西野时总在嘴皮上占下风,但其实马奇斯是个自尊心极高的人。芙兰西丝卡根本就没得比。正因凡庸脸对他有正确的认识,才更觉得马奇斯自方才来电到现在的一连串举止都显得诡异至极。
「……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大的人情?」
「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但,拜托你帮忙……」
马奇斯低著头,继续出声恳求。看来对他来说,这次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举在面前的脑袋瓜上冒出斗大的汗珠,让西野觉得简直像一只水煮章鱼。
「也罢,要是喝酒的地方没了我也很困扰。」
望著马奇斯,西野稍稍晃了下手上的酒杯。
随后咕嘟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倘若志水之流的同学在场,恐怕会全身起鸡皮疙瘩,面色凝重地吐嘈,要西野别做这么恶心的发言。一切都怪他的长相,都是身为亚洲人不好,都是身为凡庸脸不好。
「抱歉。真的多谢你了……」
「不过,下不为例。」
「我明白,这种蠢事不会有下次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马奇斯如是接话。
马奇斯对于西野这名少年喜欢哪种风格的问答,也有著正确的认识。因此他老实地将内心想法表达出来。或者该说,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说谎的余裕了。再者,双方这一连串对谈,实际上也正合了第三者的意。
「因为我也希望能一直和你保持在对等的关系。」
「……那就好。」
听到这句话,西野当场决定接下这次的委托。
若马奇斯回答的是其他台词,凡庸脸甚至打定主意要掉头就走。他就是一个性情如此麻烦的人。而且他还真心认为这种行事风格很酷,所以总是给周遭带来无尽的困扰。
「嗯,多谢了。」
马奇斯的举止,任谁看来都显得十分卖命。
而且也显得十分难堪。
但是,这样的他,乍看之下仍是拥有近两公尺身高的巨体。
即使是隔著黑色西装背心,都可以窥见他浑身结实壮硕的肌肉。上臂比西野的大腿还来得粗壮,脸上有一道纵贯右眼的裂伤,伤痕一路向上延伸到剃得光秃的头顶。
「喂……喂!你们!」
或许正因如此吧,这个在亚洲小国内不多见的粗壮黑人,以及让这名黑人低头拜托的西野少年,勾起了咆哮男子不小的兴趣。除了刚入店时的一瞥,之后再也不曾被男子投以视线的凡庸脸少年,如今受到了深深的瞩目。
「我是听说这里有日本最优秀的保镳才来的。」
男子移动到坐在吧台的西野身旁。
随后自上往下俯视西野的脸,继续说道:
「快让我见见那位保镳吧。我这边可是有生命危险的,想杀我的那群人据说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家伙。一群感觉连警察都派不上用场,疯狂到乱七八糟的神经病。他们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酒店的走廊拿火箭炮出来射喔!」
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内的男子,把脸贴近西野面前,几乎连额头都要碰在一起,与西野大眼瞪小眼地说道。连旁观者也看得出他脸上挂著的是走投无路者的表情。身上还不时冒出冷汗。
相较之下,西野则一派轻松地开口,有如在询问明日的天气一般。
「听说你在玩摇滚是吗?」
「啊?你到底在鬼扯什么啊!这个死小鬼!」
男子再度咆哮,一脸好像随时会出手揍人的表情。
这也是理所当然。单眼皮配上参差不齐的齿列,再搭以稍微突出的颧骨。世上最为普通的男高中生最普通的普通长相。挂著这种长相的男生,不带半点笑容地向当红摇滚巨星搭话,不教人皱眉头才诡异。
最重要的是态度还很糟。
「瞧不起人是不是?啊?」
「我有搞错吗?」
不论怎么咆哮,这位西野少年都保持著自己的步调。
丝毫不显胆怯。
男子只得忍著这股焦躁感答覆。
「没听过我的歌吗?所谓摇滚指的就是出自我手的歌与曲。世人都将无形的摇滚奉为真正的摇滚并追求,却连摇滚是什么都掌握不出个大概。然而我不同,我的摇滚是以实实在在的形式存在的!」
能以煞有其事的模样阐述这种滑稽的台词,乃是畅销文创者的特权。
「……这样啊。」
对方到底在说什么鬼话,西野完全有听没有懂。
马奇斯也是。
「所以说,我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的人啊!我的摇滚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终结啊!所以快点叫他出来!叫那个……能……能保护我的保镳出来!」
恐怕昨晚遭受袭击一事,绝非子虚乌有吧。眼前的男子虽在咆哮,但脸上露出的表情与其说是被西野的问答激怒,更像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压倒性强大暴力发自内心地战栗。实际上他也正颤抖到难堪的地步。
理由不用说,当然是受过去的袭击所影响。与他交往过的女性在自宅遭到残杀。不但双手双脚被锯子活生生地锯断,身上的皮肤还名副其实地被剥得体无完肤,再弃置于寝室的床上。
而且恐怕还被施予了正确的止血措施。
据说在男子返家时,该名女子还依稀保有意识。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一边感受电车的摇晃,一边上网查询了摇滚这个词汇。」
「啊?」
但是,男子这段经历,对西野而言自是无从得知。因此他丝毫不在意男子的恐惧,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接话。
看来西野个人对于本次工作,似乎也抱持著颇为深厚的想法。并在目睹这位保护对象之后,令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显著。他现在滔滔不绝出口的话语,都是源自对他人的好奇心,就他来说这是很少见的状况。
对于想成为现充的西野而言,眼前这位男子具备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要素。
「但究竟何种事物才够格称之为摇滚,我依然完全搞不懂。」
「你想知道何谓摇滚吗?」
「知道了会有什么不便吗?」
「想知道何谓摇滚的话,就去听我作的曲子。那就是所谓的摇滚!」
可能是受到情绪正高扬的影响吧。男子在问答时的一字一句都显得热血过头。
「……是这么回事吗?」
「世人当然会主张各种说法吧。像什么摇滚是在摆脱过时的陋习,是对古典音乐的不认同,还是什么重旋律的曲调,或对时代的否定之类的。可是你听好,那些都是垃圾评论家写的狗屁不通定义。不用当一回事,查那些屁话只是在浪费时间。」
「那么摇滚这词汇有其定义存在吗?」
西野平淡地问道。
对此,男子则是高声断言──
「没有!」
否定用的词汇,以更胜先前的气势的于店内回响。
「所谓的摇滚,是某个人在拿出真本事的时候才会涌现的能量,或者该说是脑汁,总之就是那种东西。和其他所有人都无关,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没错,就是世界!我就是在把这个转变为歌曲。」
「光是听过你作的曲子,就能够理解何谓只属于你的世界吗?」
「所以我不就说了吗?那既是能量也是脑汁啊。曲子只是一项工具,用来将摇滚这个词汇本身的内涵,将我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听闻的东西,传达给那些不转化为言语便无法理解的吊车尾家伙们。换句话说,就像是脚踏车的辅助轮。」
「辅助轮?」
「对,就是辅助轮。就是这种关键字啦!」
「……那是什么?」
西野还是完全搞不懂男人在说什么。男子想必是典型的天才型人士吧,就是那种解说能力致命低落的人。尤其现在接受解说的一方是凡人,所以更凸显了这一点。
西野将视线投向马奇斯,用眼神询问马奇斯是否有听懂。
吧台对面的人则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一头雾水。
就只有热烈阐述主张的当事人理解了一切,并放弃了一切,自诩为悲剧的主人翁。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明明本大爷终于掌握到真髓了,正准备在今后改写世间的一切,什么鬼黑帮啊!只不过是在酒吧纠缠了几下,就干下这种王八蠢事……」
男子就在原地瘫软了下来。
「为什么本大爷……会遇到这种……」
昨日遭到的袭击想来是相当折磨他吧。
精神疲弊交加的他,双手双膝跪倒在地。仔细观察一番,还可以从他裤管下方露出的些许肌肤,窥见包扎著脚踝的绷带。西野一眼便明白,这应该是袭击之际所受的伤。
「该死……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我啊!」
在鸦雀无声的店里,男子咆哮的巨响空荡地回绕。
在一旁望著这样的他,西野转头看向马奇斯。
「叫我当这个的护卫吗?」
「死亡当前,论谁恐怕都是这副德行吧。」
「他是自己找黑帮麻烦的吧?」
「自己主动找黑帮麻烦,不正是最摇滚的举动吗?」
「原来如此。感觉我稍微明白何谓摇滚了。」
就西野而言,这对象其实是很想置之不理的类型。
但工作就是工作,因此他开始向马奇斯确认今后的预定。
「所以,接下来该拿这个摇滚哥如何是好?」
「这家伙有在酒店开房,总之就先往那儿移动吧。虽然详情还未确认,但也有其他警察随扈。哎──对你来说可能是多余的就是。」
「要采取守势吗?」
「攻击方面,这边已经有在准备了,谈判相关事宜也是。」
「这样不要紧吗?」
「这次的情况,恐怕防守方会比较吃力。若非如此,也不会特地联络你了。」
「明白了。这边包在我身上。」
「说真的,每次听你这样讲,心中都会产生无尽的安心感。」
如是说道的马奇斯,脸上浮现一道潇洒微笑。
就在这个性命受到既危险又疯狂到乱七八糟的神经病黑帮觊觎,而浑身颤抖不停的男子身边,西野与马奇斯完成了情报的共享。并决定尽速将现场转移至他处。
于是两人搭乘汽车离开了酒吧。
离开的是西野与咆哮男子。马奇斯在酒吧待机。
汽车是防弹车,并采取前后左右都有警察包围的阵形,是很常见的要人警护配置。一行人以这样的配置,进入车流量偏高的主干道移动。
西野与男子就这样自六本木出发。
◇ ◆ ◇
汽车晃上数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位于都内的酒店某房间。这是设于最高楼层的最高级套房,该楼层并不存在其他客房,因此现在该层就只有西野与男子两人。
想通往房间必须透过专用电梯,从下方的楼层开始移动。该处随时有完全武装的警察及马奇斯安排的数名人员所组成的团队坐镇,就算是相关人士,只要未经本人许可一概不得出入。
「你真的……真的就是那个保镳吗?」
坐在宽敞沙发上的男子向西野问道。
「这是第几次确认了?你若不中意,我随时可以辞退。」
「你几岁啦?」
「十六。」
「……真假啊……」
男子就好像在暗自评鉴西野似的,斜眼朝西野一瞥,随后大叹一口长气。维持著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无力地向前弯腰,手肘靠上大腿,再以双手抱头。一副以行动表示世界末日降临了的态度。
至于遭人叹气的一方,则是丝毫不管男子的视线,好似正在处理著某种作业。他与坐在沙发上的保护对象隔著一张矮桌,浅坐在对向的另一张沙发上,并以原子笔俐落地朝摆在桌上的纸张书写文字。
或许是被此举引起了好奇心,男子抬起头来问道:
「喂,你在干嘛?」
「处理校庆的准备工作。」
西野答覆时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平淡。
可能是看不惯这一连串若无其事的态度,男子的嗓音粗暴了起来。
「……啥?校庆的准备工作?」
「下周就要举办了。你想来吗?」
「你……你这家伙,把别人的生命危险当什么……」
男子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彷佛下一瞬间就会挥拳似的。
「别大惊小怪的,烦死人。马奇斯也不是笨蛋,正在设法为改善现况而行动。只要谈判顺利,对方想必也会放弃找你麻烦,乖乖回国才是。」
「这要人怎么有办法不大惊小怪啊!」
男子一脚踢向矮桌,传出痛快的嘎叽声响。
这脚导致西野手上的原子笔滑往预想外的方向,在白纸上画出了多余的线条。原已将近写满半张纸面的菜单目录,硬生生地多出一条由下往上纵断的漆黑墨水痕。
要制作的菜单有一张得报废了。
「…………」
「……啊?是怎样,说啊!」
看见西野显得颇有微词,男子满脸不悦地怒吼。看来他心中不安到非找个人迁怒不可。
「在这种时候,摇滚不会向你伸出援手吗?」
「啥?你是在跟我鬼扯什么?」
「就在前几天,我才发现某个道理。」
「发现某个道理?啥?什么鬼话?」
「倘若你死了,一定有为数众多的人将为你落泪吧。我发现的道理就是──身为人类的幸福,大概就是能迎向这种结局。」
西野细心地摺叠已无法使用的纸张,如此说道。
「……我也想活出你这样的人生。」
「你想像我一样?不可能啦。放弃吧。原本你就连想这样和我交谈都是南柯一梦。到底是在自我感觉良好个什么劲啊。」
无论是踢椅子还是踢桌子,举手投足的每个小动作都显得极度有型。只要看过男子这些举止,就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与自己都是无缘的,这就是凡庸脸的现实。
「嗯,的确如此。」
只有帅哥才蕴藏的无限可能性。
凡庸脸被赋予的绝对上限。
两者同时被展现在眼前,西野不由得有点伤心。
「比起这个,喂!你赶快跟那个叫什么马奇斯的家伙联络啊。不管警察防备再怎么坚固,那群家伙绝对会杀过来啦。就算你这种小鬼在身边,也起不了什么屁用吧!」
「……稍安勿躁。」
「啥?」
西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生来就不怎么工整的眉毛,微微地抖了抖。他随即将视线转往朝向屋外的窗边,却被窗帘遮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短暂几剎那的思考后,西野对状况做出了判断。
即刻在手边的纸上振笔疾书。
随后在桌面上将纸张递给男子。
纸面上写的,是「快往通路侧逃跑」的简短指示。
「……啥啊?」
「动作快!」
西野稍微加重了语气开口。
拜此之赐,男子似乎发现事态有异了。
「不……不是吧?」
大惊失色的男子,慌忙自沙发起身。
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同时,客厅的玻璃窗应声碎裂。窗外自屋顶垂下了数根绳索,随即出现沿著绳索闯入的侵入者。
男子口中发出了尖锐的哀号。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热销摇滚歌手并不是白当的,这声高音拉得极为悦耳。
至于西野,则是一副真没办法的模样,冷静地从沙发上起身。
「这里可是日本境内呢。」
窗户的玻璃碎片朝两人袭来。
但就在碎片抵达空中某个位置时,便如同沾上蜘蛛网的树叶一般,全部停在同一个平面静止不动。细小碎片整齐并排的模样,就好像于该处出现了另一面墙。大小参差不齐的玻璃碎片在屋内照明的照耀下,闪烁出迷人的光芒,美丽至极。
「待在那儿别动!」
西野朝摇滚哥大吼。但陷入慌乱的他自是听不了劝,动如脱兔地开始逃跑,转眼间便从房间飞奔而出。自他离开客厅,转弯过墙壁转角后,便自西野的视线里消失了。
「该死……」
凡庸脸即刻转身,欲追往保护对象之后。
这时侵入者便有如要阻挡去路般展开行动,自前方及左方同时发动了L字形的扫射。火药的爆炸声重重作响,这十多名的侵入者在闯入室内的同时,就举起手上的重火炮射个不停。
攻击目标是西野。
以针对单一目标的攻势而言,堪称是一阵待遇过度隆重的齐射。从中既感受不到顾忌,亦感觉不出怠慢。看来保镳是何种级别的存在已然传进了对方耳里。多亏如此,对方送上的是有如受过精实训练的军队所施展的,既规律又猛烈的进攻。
「少碍事。」
只见凡庸脸少年大手一挥,数名侵入者的脑袋便与身体分家,当场死亡。喷出的大量鲜血将酒店的房间染成一片血红。遑论地板或墙壁,血沫甚至飞喷上了天花板。
纵使如此,攻势也不见丝毫减弱迹象。
其中两名侵入者已追著摇滚哥,飞奔离开房间。余下的十多人则仍以西野为目标,毫不间断地开炮扫射。各种尺寸不同的子弹随著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一同自枪口射出。
而这些射出的子弹,全都与刚才的玻璃碎片一样,被肉眼不可见的空气膜捕捉,静止在半空中。没有半发能接触到西野的身体。大量金属片漂浮在半空中的模样,要说看起来像新派系的艺术作品也不是不行。
「有钱人就是这样才令人厌恶……」
他决定优先歼灭此处的侵入者。保护男子的任务就暂且先交给于下方楼层待机的人员。他的想法是,此处是唯一的出入口,只要顺利镇压下来,至少就不用顾忌男子遭人夺取的可能性才是。
若只是两名追兵的程度,自己不跟上应该也不打紧。
「若真以为这种程度的武装便能解决我,那实在是被你们看扁了。」
随著凡庸脸少年第二次、第三次挥动手臂,侵入者们的首级也再度喷飞。每挥一次便有数人倒下,数量在转眼间迅速减少。亲眼目睹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就化成一具尸体,强如这票敌军也不得不逐渐慌张起来。
总算,在失去三分之二的人数之后,敌军决定撤退。
「……没理由放你们一马吧。」
面对这群开始后退的侵入者,西野只是继续平淡地挥动手臂。
就这样在一步步迈出步伐、拉近距离的同时,平淡地让目标脑袋分家。就连终于扔出武器求饶的对手,也毫不留情地赐死。由于采行这种步调,短短两三分钟内,侵入者便一如预定遭到了歼灭。
当最后一人倒下时,浮在空中的玻璃碎片与子弹也一齐开始朝地面坠落。失去不可视之膜支撑的同时,便随著啪啦啪啦的刺耳噪音,一起摔在地面上。大小不同的各种金属片,就好像在铺地毯似的于地面散开。
「……接下来──」
全部坠落以后,四周又回归了寂静。
这样就行了吧──随著这种想法喘口气之后,他便朝男子逃亡的方向开始移动。
◇ ◆ ◇
「让他跑了?」
听闻此报告的西野,怒不可遏地皱起了眉头。就连一如往常的平淡语调里,都可窥见几丝焦躁之情。
「真……真的很抱歉。看来是我们这边有内鬼……」
正在接应西野的,是虽未身著制服,但隶属警察机构的人物。
他现正猛力朝西野鞠躬赔不是。
目前所在地是位于方才交战的房间下方楼层的专用出入口。在场的除了数十名警察相关人士,还有马奇斯安排的人员等等,都是在这次事件里于最前线应对各种状况的人物。
这间酒店引以为傲,豪华程度不下正门玄关大厅的这层楼层,随处可见血液的飞沫与弹痕,此处战况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方才的两名追兵,则已断气成为尸体倒在角落。
「所以是他往下逃窜后,遭人掳走了吗?」
「是……是的……」
若方才确认过的手册内容无误,他的阶级乃是警部。
「……明白了,接下来就由我处理。」
「真是抱歉……」
语毕,西野立刻打算离开现场。
警部大爷则是赶紧开口唤住他。
「那……那个──」
「……如何?」
「很抱歉都是这边单方面在要求,但是上……上头有下达要我跟【Normal】好好相处的指示。所以虽然不好意思,那个……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跟你……交换名片之类的吗?」
双手递出名片的警部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好意思,这类事务麻烦去找马奇斯处理。」
「啊……麻……麻烦你留步啊!」
无视出声哀求的警部,凡庸脸转头就走。也懒得搭理投以好奇视线的制服警官们,快速离开现场。朝著楼层角落移动,确保能远离喧嚣,同时自制服口袋取出手机,俐落地操作起来。
电话接通的对象是马奇斯。
著实响上两声之后,耳熟能详的嗓音自手机喇叭传入耳内。
『怎么了?』
「摇滚公主被魔王抓走了。请协助追踪目标。」
『喔,明白。』
出入口的人员已开始动员,准备进行善后处理。为了不妨碍到他们,西野避开往来移动的警官们,离开了这个楼层。当西野抵达通往下方楼层的电梯口附近时,马奇斯有了反应。
『目标正乘车移动。』
「目的地是哪里?」
『这很难说。从这方向看来……是品川码头吗?』
「知道了,这就往码头移动。资料再请你传送。」
『嗯。我会用即时传送的方式给你,到时再请你那边确认看看。』
「了解。」
挂断电话的同时,手机画面显示出一份地图。
其中有一个发出红光的点,正沿著一条粗线移动,想来粗线应是代表主要干道。
确认其方向后,西野便离开了酒店。
◇ ◆ ◇
「慢……慢著!就算杀掉我这种货色,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自酒店袭击经过数十分钟后。
遭魔王掳走的摇滚公主,不但被粗绳捆上了好几圈,还被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点。乍见之下像是一座仓库。从特高的天花板与周围堆积的货柜大小看来,可研判是具备一定规模的卸货区仓库之一角。
「安分点。」
一把自动步枪顶在他的脸颊上。
金属的冰冷触感,令他浑身剧烈僵硬。
除了拿枪顶著他的人以外,现场还有五六名武装人员的身影。只有现在出声警告他的人是日本人,其余全是老外。肤色有黑、有黄、有白,应有尽有。
「会……会的!我会的!所以!别……别……别开枪!」
这支国际色彩浓厚的部队,给这名胆怯男子带来了更具体的恐惧感。
已经没空顾及自尊或像不像样的问题,面对眼前令他随时可能吓到漏尿的压倒性巨大危机,男子的精神早已到达极限。现在浮现他脑海里的,是前几天才刚目睹的,交往过的女性那凄惨的最后一面。
那道绝对挥之不去的恐惧,将他的内心统一染成了一片绝望色彩。
「拜托,别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无论摇滚精神,还是远大梦想,都在恐怖的面前拦腰折断。
只是一股脑地使劲求饶。
然而很遗憾地,他如此拚命的请求仍打不动对方的心。手持大型刀具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其他几名成员则压制住他的身体,摆成向前伸出头部的动作。
正有如要送上断头台般的姿势。
「等等,求求你们!别杀我!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什么都肯做!求你们别杀我!拜托你们了!拜托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男子发出的求饶言词不绝于耳。
「你们叫我舔鞋子的话我就舔,要我舔肉棒我也舔,所以拜托你们,拜托你们不要杀我。要我献上屁眼的话几次我都献,拜托,真的拜托你们。不……不不不……不要杀我啊!」
刀具已经顶上脖子。
持刀的男人一脸笑容。
纵使语言不通,双方也都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在心里各自有底。这位肤色黝黑、轮廓深邃的墨西哥人所露出的充满施虐感的奸笑,对摇滚哥而言,正是超越一切的恐惧象徵。
「求求你,住手……不要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的俊脸已被泪水、鼻水、口水搅和得一蹋糊涂。早已没有余裕去保持引以为傲的帅哥形象。茶色长发也显得杂乱不堪。当然更没有心力顾及滴落在自豪的夹克上,染出一道道污渍的体液了。
「不要……不要啊!我……我不想死!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了!」
终于连括约肌也决堤,把持不住地开始排尿。随著微弱的水声在仓库内回响,男子的下半身也被温暖的感触包围。这是让他感觉到自己现在还活著的,带来真实无比感触的温暖。
理解到自己将在转瞬之间失去这份温暖的他,脸色显得一片苍白。
事到如今,摇滚巨星才以肌肤切身体会到生命的尊贵。
这一连串过程,都被从旁架好摄影机的成员逐一拍摄,预定在日后将影像透过网路发送到世界各国。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男子掳来这种地方。
摄影师下达了动作指示。
接到指示的持刀男,开始对目标的脖子下刀。
周围手持枪械的同伴们,都望向此景不停窃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口中吼出了更为凄厉的哀号。
噗滋一声响起,皮肤随即迸裂,脖子开始出现裂痕。
就在这个瞬间。
天花板崩塌了。
还搞不清楚状况,持刀的男人便整条手臂都被连根轰断。
「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号与哀号的合奏。
喷出大量血液的同时,持刀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瘫向后方,一屁股坐倒在地。包围周遭的几名成员则慌乱地窥视四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看来这对他们而言是意想不到的事态。
就彷佛在回应一干人等的警戒似的,一阵嗓音传来。
「不好意思,要请各位交还咱们的公主了。」
从天花板开出的洞口中,降下了一道身影。
身影的主人随著轻快的咻哒声响著地。
该人正是西野。
「咦?啊……呃……是你……」
摇滚之男以一副惊愕无比的模样望向这一切。
俊脸还是被泪水、鼻水、口水搅和得一蹋糊涂。
「我应该叫你待在那儿别动了,怪你不听劝才搞成这样。」
「你……你你你……你是来……来救我……」
现在的模样难堪到了极点,不但脖子正在流血、嘴边在流口水、鼻孔在流鼻水、胯下还沾满尿水,而且终于连粪便也破门而出。只是,男子丝毫没有要顾及这身凄惨模样的打算,只是拚了命地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毫不掩饰的真心话。名副其实的牺牲一切也不退让的恳求。这是在卸除理性表皮后才会显现的,极度忠于本能又符合动物本质的要求。兽性大发的摇滚哥最忠实的渴望。
或许正因如此吧。
「……包在我身上。你不会死的。」
「救……救我!救救我!」
面对这个拚命朝自己探出脸颊,几乎要贴到自己脚下,只求能依靠自己的男子,凡庸脸继续回话。
帅哥还真是有够狡猾呢──虽然如此心想,凡庸脸还是继续说道:
「我已经说好要救你了,所以你没理由会死。」
眼见机不可失,凡庸脸摆起动作,不可一世地放话装酷。既然先前才再三听闻摇滚哥阐述何谓摇滚,那就试著表演一点摇滚的感觉吧。就是在这种念头下,试著诠释摇滚感的动作。
同时将视线投向掳走男子的一干人等。
「你们挑错了对手。」
开口的同时,西野挥动了手臂。
短短数秒的时间。
除了保护对象之外的人,都被他以尽可能顾及摇滚感的动作给斩首。
◇ ◆ ◇
自西野结束一连串的应对起,大概经过数分钟左右时,姗姗来迟的警官闯进了仓库。由于事情早已告一段落,所以并未演变成什么骚动,只是严肃地在现场进行善后。
有如隔岸观火般眺望这层光景的西野,手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接起电话一看,对方是马奇斯。
『辛苦了。』
「有何贵干?」
『你这人实在是……连这种时候都这么冷淡啊?』
「所以你那边怎么样了?」
『托你解决掉执行部队之福,这儿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哎,结果虽然得支付些金额给人家,但出钱的也不是我。那家伙只要当成那场酒席的学费,应该就不觉得昂贵了。』
「是吗?那就好。」
『所以就是这样,事情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是吗?」
『没什么,试著认真学习看看,就觉得日语也实在挺有意思的。』
「你有在持续精进我就放心了。」
『我可是很努力在学以致用的啊。』
在电话另一头的马奇斯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由于任务顺利达成,他也放心了不少。
「状况已明白,就这样了。」
『嗯,这次欠的人情一定找机会还你。谢啦。』
对马奇斯表达的感谢不发一语,西野挂断了电话。
总算可以回家了,卸下肩头重担的西野松了一口气。时间已超过午夜两点。到家上床休息应该都快三点了,明天就请假到下午吧──如此打量著隔天的规划,西野步上了归途。
这时却有一名身影,悄悄接近著这位凡庸脸。
要说是谁,就是那位摇滚巨星。
「喂,喂……」
「……有何贵干?」
唤住西野的嗓音显得气若游丝。甚至连被搭话的一方都怀疑是真有人出声,还是自己听错了。周遭又没有别人的气息,迟疑之下才确定是这位距离最近的人物喊住了自己。
「现在方便吗?」
「是没什么不便……」
一副这会儿又怎么了的模样,慎重其事地回过身来。
结果接下来的发言,却是令西野意想不到的提问。
「名字,告诉我吧。」
「名字?」
微弱语调中虽带有怯色,举止却取回了原本的帅气。先前搅和得一蹋糊涂的脸也擦拭乾净,变回了一如往常的帅哥。只是,脸上已不复见首次碰面时那自信满满的表情。
「所以说,就名字啊。就……就你……你的……」
摇滚巨星继续说道。
「虽然有人叫你【Normal】,但那总不会是本名吧?」
「…………」
听闻对方说出自己的代号,西野的表情僵了一瞬间。但考量过至今为止的发展,实在不认为眼前的男子有办法对自己怎么样。那么,该如何是好呢──各种想法在西野的脑里流窜。
放他不管回家吗?
凡庸脸无谓地烦恼著。
这时帅哥主动接著说道:
「啊,我的本名……是绪形屋太郎助。那个,该……该怎么说?媒体上不太会用本名报导我,只有热心的歌迷才知道这个名字,所以想说……姑且……跟……跟……跟你讲一声……」
硬摆出冷淡态度解释的绪形屋太郎助,他的视线稍稍瞄向西野之后,立刻就转向了他方,但随即又稍微转回来一瞥,就这样反覆来回窥伺。
看来西野少年的存在引起了他的兴趣。
「嗯,喔……」
自己毕竟是这样的人,西野内心萌生了些许愧疚之情。
在罪恶感的驱使下,他也向对方报出了本名。
「……西野。我叫西野五乡。」
「哦?……念起来的感觉──嗯,还不错啦。」
「…………」
那又怎样的吐嘈险些脱口而出。
不过,帅哥似乎觉得这样就够了。问到名字之后,他便心满意足地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但随即又怕被人发现这点,不自然地摆回生硬的表情。
「还有,这个。姑且给你……我的名片……」
「……多谢。」
他自夹克内袋里,取出了一张信用卡尺寸的金属制银色卡片。然后硬装得若无其事,特地侧身以单手将卡片递向凡庸脸。
献上赠品的当事人,似乎是极力想表现出这点小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但这张材质并非纸张的卡片,是只有与太郎助关系极为亲密者,或太郎助尊敬的对象,才有机会收到的白金制名片。
太郎助的姓名与联络方式,就以雕刻的方式记载在这片高纯度金属薄板上。整体设计非常精简,正因此,字型的选择与雕工更显细腻,在首度看到的人眼里十分帅气。
「是白金制的吗?」
西野兴致盎然地望著收下的名片。
收到纸张或塑胶制的名片,对他而言算颇为稀松平常。就连先前在酒店大厅时,警部大爷都才递出过名片。但收到金属制的逸品,这还算是头一遭。
「小……小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凡庸脸的一句无心发言,让帅哥稍显慌忙地解释。
「我……我要说的就这些。那就掰啦……」
语毕,太郎助匆忙转头离去。
不过在踏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隔著肩膀稍稍回头瞄向西野。然后,小声地说道──
「……姑且还是……向你道个谢。谢……谢谢你啦。」
还没会意过来,他又马上快速起步,离开了现场。
走上一段距离后,他周围立刻涌现人潮,显得好不热闹。面对人潮的帅哥,摆出的则是首度碰面时那副自信满满的态度。先前那喷屎漏尿的丑态,现已丝毫不见踪影。
「这是怎样?」
无论如何,对凡庸脸而言,事情也总算在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