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特别加笔】〈庆功宴〉

在西野前往马奇斯的酒吧的同时,萝丝正与班上同学一起走在街上。就如同事前和志水讲好的,二年A班B班两班的校庆庆功宴,将以双方合办的方式举行。

地点在位于都内繁华街的卡拉OK包厢内。

主办方租借了数间可容纳二~三十人的房间,交由参加者自己挑选房间,随意逗留。

于是,聚集于各房间的学生们,都形成了某种共通的特徵。亦即房间自动被区分成上层居民用房、中层居民用房、下层居民用房。

尤其本日人数规模堪称班级活动等级,有七成参加者都属于中下层居民,故大家自然形成了有如难民般的行列,特定阶层的居民集中在特定的房间,导致每个房间的人口密度出现了极大差异。

在这种状况之下,萝丝急急忙忙地往来各个房间。

「咦、咦?萝丝?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前脚才刚踏进房间,后脚就传来不知名男同学的唤声。

出声的一方被她意外出现的身影给吓著了。他会感到意外,是因为该处乃下层中的下层,亦即为了封印恶心阿宅而设的房间。点歌清单也大半都为动漫歌曲或偶像团体所占据。

男女比也是男生九女生一的压倒性高男度比率。拜此之赐,本日已观测到有新的公主诞生于此。生平首度为复数异性阿谀奉承的经验,令妙龄少女的精神轻而易举地公主化。

「你有没有看到西野同学呀?」

「咦?啊……西野吗?这么说来是没看到他……」

开口答覆的是坐在出入口附近的男同学。

在萝丝突如其来的登场的影响下,才刚诞生不久的公主取回了原本的意志。奇怪?我好像没那么可爱。比起这位美丽动人的金发萝莉,在这里诞生的公主在外观上较为逊色,肚子也大了人家一圈。

庆祝公主诞生的骑士团团员们也半斤八两。对比两人的外表之后,开始对自己理应发誓效忠的公主萌生质疑,从远高于自己身价的角度质疑。该怎么说呢……冷静下来一看其实长得不怎样吧?是说,才十几岁就有小腹是不是不太妙啊?

原本正在热唱偶像歌曲的数名男同学,则感觉害羞而噤了声。现场因此急遽安静下来,待在房里的同学们全都竖耳倾听站在出入口的萝丝发言。

「这样吗?那他上哪去了呀?」

「呃、不,这我就不太……」

这时原本坐在公主附近的几名男同学有了动作。

他们是直到方才为止都在为新生公主起哄的一票骑士。

骑士团当场起身,为房间空出座位。放学后的卡拉OK包厢──这种较平时刺激几分的环境促使他们做出如此举动。这是他们鼓起勇气提出的邀请。或许,或许真的有机会能跟萝丝一起唱动漫歌也说不定。

抱著这样的想法,骑士团接连开口。

「那个,萝、萝丝!如如、如果不嫌弃的话……」「萝丝你会不会……排斥动漫歌啊?」「比起电视上那些偶像,萝丝可爱上好几百倍耶!」「那个,如、如如、如……这、这支、请用这支麦克风!」「这这、这、这边有空位?要坐坐吗?」

数名男同学连绵不绝地拋出邀约之辞。

然而,现在的萝丝完全没空搭理这些事。

「不好意思喔,我现在有急事。」

「啊……」

有如舔舐般地环伺室内一圈,并确认心上人不在场的她,简短招呼后便离开了隔离室。随著她的一句婉拒,房门啪咚一声关上,房内也随即回复宁静。

萝丝的登场,阻止了公主的诞生。

这究竟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答案。

另一方面,为了寻找西野,萝丝正在走廊上赶路。为了移往下个目标,她快步爬上阶梯上楼。如此不辞辛劳抵达的房间里头,聚集的是阶级比刚才拜访的隔离室居民还要高一级的居民。

踏入房间后展开的对话,与方才那间没什么两样。

就结果而言,这里也没让她顺利找到西野。

「到底是在哪里呀……」

在脑海里勾勒起心上人身影的她,为了心上人的所在伤透了脑筋。

她一脸困扰地漫步在走廊上。

结果就在转角撞见了认识的对象。

「哎呀,志水同学,你来得正好。」

「……!」

二年A班班长,志水知佳子是也。

相较于带著满面笑容走近的萝丝,被逮到的一方则是露出了苦瓜脸。直至方才为止都笑容可掬的表情,也在发现金发萝丝出现在正前方之后,变得跟踩到畜牲的排泄物时的表情没两样。

「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你,真巧呢。」

「是、是啊,好巧喔……」

就班长而言,这是在走近厕所的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萝丝开口问起这样的她。

「倒是志水同学,你知道西野同学在哪吗?」

「咦……」

「我已经四处翻遍了,都没找到他的人。你们不是同班吗?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吧?」

「呃,不……我、我也没看到他啊。他会在哪呢?」

「我记得这个会场只租了两小时没错吧?毕竟从开始也经过快三十分钟了,害我好生著急呢。」

「唔、嗯……」

「你看到他的话,方便转告他一声吗?就说我在找他。我传简讯他也完全不回,真的很头疼呢。」

「嗯,我会好好转达的,萝丝同学。」

「谢谢你,那就拜托喽。」

「…………」

对话也仅在片刻间结束。

萝丝立刻离开志水身旁,再度朝其他房间移动。

目送她离去的班长,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那位四处找不著的凡庸脸并未参加这次的庆功宴。竹内同学在今天午休时向他提出邀请,而他的回答是NO,已经一个人回家去了。

而且这一切,班长在事前就心知肚明。

「唔……」

要是真相被萝丝发现,会有什么下场?

光是这样想,志水就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下不行。

如此心想而丧失尿意的班长,惊慌地起步折返。

她的移动目标是早先滞留的房间,是这次庆功宴中被评为气氛最佳的,只由上层中的上层,亦即最上层居民们所聚集的房间。

有别于其他房间,这里刻意压低了人口密度。在中等规模的包厢里只待了十来名学生,男女比则是男生四对比女生六。帅哥美女之外的人士就连在此露脸都不被允许的房间。

班长脑中思考的,是要在萝丝追问至此之前,先和在场一行人统一口径。

「……!」

但,就在奔入房间的下一秒钟,志水目击到了──

比自己早一步到访该地的萝丝。

房里当然有著竹内同学这位班上首席帅哥的身影。他就坐在房间最内侧的位置,就世间常理来说,那就是所谓的上座。而他的左侧则坐有二年B班排行仅次于萝丝的可爱女同学。

而这样的他,正与站在出入口附近的萝丝对话。

「萝丝啊,这边还有空位,要不要来坐啊?」

竹内同学指著自己的右边说道。

那是志水直到离开房间之前坐著的位子,现正空空如也。

其他女生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这次庆功宴上抢她的位子。身为带领Cosplay咖啡厅走向成功的关键人物,志水在校内的地位透过这次活动攀升到更高的阶层了。短期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维持安泰。

可是,不管身处多高的位置,都有招架不住的对手。

「心领喽。倒是我这边有件事想请教。」

「嗯?什么事什么事?不嫌弃的话尽管问我吧。」

「你有没有看到西野同学呀?」

「咦?西野?」

「是呀,不管上哪儿找都找不到他呢。」

「那当然喽,西野那家伙没有参加啊。」

「咦?」

「嗯?不对吗?」

竹内同学的视线从萝丝身上,移往站在她身后的志水。

「班长,那家伙有跟你讲什么吗?记得午休跟他确认时他是说没要来啦,该不会后来状况有变之类的?」

「……!」

萝丝的嘴角猛然一震。

理由是愤怒。

「不用麻烦了,别在意。谢谢你告诉我。」

萝丝回话的音调稍微沉了几分。

随后朝背后转过身去。

班长的身影就在她的面前。

「志水同学,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唔……」

这下不妙──志水心想。

回神过来才发现双脚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怎、怎么找厕所找著找著,就把这楼绕了一整圈啦……」

随后一边啊哈哈地傻笑,一边动如脱兔地逃离了房间。

那是一记无比俐落的回转。

志水逃了,鞋底甚至发出啾的摩擦声,连裙襬都随离心力起舞。

「……!」

萝丝即刻拔腿狂奔,以惊人之势朝志水的身后追去。

几乎要把房间的门把给捏碎。

「我先告辞喽!」

开始冲刺之前,还顺手把身后的房门啪咚一声关上。

待在房内的一行人,脸上的表情全都挂著「那是怎样」的表情。竹内同学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荣获萝丝陪伴,但事态演变之迅速,令他连搭话的空档都没有。

甫一离开房间,萝丝便集中注意力环伺起走廊。

目标是找出猎物的踪影。

随后她便在数公尺外发现了正朝紧急出口移动的志水。对方正不顾一切地冲刺,连身穿裙子一事都忘记。那是展现她动人体态的全力逃亡。

「这丫头,休想我会放你一马!」

萝丝狠狠地咬紧牙关,以几乎要让走廊磁砖凹陷的气势猛力蹬地,急起直追。

◇ ◆ ◇

志水奔跑著。使尽全力奔跑著。

自走廊穿越通往屋外的紧急出口之后,以一步三阶的速度冲下逃生梯,死命从四楼逃往一楼。

追赶在后的则是萝丝。

「给我站住!」

她具备著凌驾人类的惊异身体能力。

她当场理解到班长的目的是逃出这间卡拉OK,于是瞬间翻越逃生梯的墙壁,从四楼跳往地面,自空中急速向下飞舞。就算裙襬被风压朝上猛掀,导致底裤一览无疑,她也丝毫不以为意。

「咿……」

萝丝的身影映入志水的眼帘。

那是金发萝莉从自己上方的楼层,朝地面直直坠去的模样。

在旁人眼里看来,完全就是要跳楼自杀的举动。

目击如此骇人光景,令她浑身为之一震。

急忙从逃生梯的墙壁探头向下窥伺,便发现萝丝已经俐落地著地,也不见身上有任何跌打损伤的迹象。岂止如此,她甚至完全不为所动地仰头朝上紧盯著自己。

随后走向紧急出口,准备爬上逃生梯。

「开、开什么玩笑!她是什么来头啊!」

班长现在的心情就跟被来路不明的妖怪追杀没两样。

这下子阶梯当然走不得了。她一抵达二楼,就再度冲回屋内,在狭窄的走廊上狂奔,飞身跃进偶然开了门的下楼电梯。电梯内的志水猛喘大气,引起在场其他客人的异样眼光。

但现在的班长并没有余力去顾及形象。

不一会儿,电梯抵达了一楼。

「唔……」

拔腿穿过大厅的她,从正面的玄关往外飞奔而去。

无论是忘在包厢里的东西也好、还是努力赢来的竹内同学身旁的座位也好,现在全都拋到了脑后。如今占据她所有思维的,就是要逃离那个来路不明的金发萝莉。

「我叫你站住!」

出口已在眼前,背后却传来萝丝的声音。

班长回头一看,便发现紧追在后,仅隔十几公尺的金发萝莉的身影。更不敢想像的是,她从擦身而过的店员手上的托盘里,随手抓起了刀叉。

「你这……!」

然后,随著手臂挥动,一闪、二闪。

射出了手上的餐具。

「咿……」

随著嘎哧嘎哧的声响,尖锐的餐具刺进了班长的脚边。

一连串动作完全就像动作电影会出现的场面。

连碰巧在场的其他客人也都目瞪口呆。

即使如此,志水仍不会停下脚步。

「怎、怎么可能听你的!」

嘶吼般地回话后,她逃离了店内。

才踏出店门口,便看到路上充斥著下班的上班族、忘情夜游的学生、餐饮店拉客的店员,以及正准备开工的人们。热闹到单是正常走路,都随时可能会撞到别人肩膀的程度。

班长在这副光景中找到了胜算,于是赶紧闯入车水马龙的路上,挤进人来人往之间。毕竟是个身高不怎么高的少女,才刚混进由成年人组成的人潮中,立刻就消失了身影。

若真有心想抓,也不至于抓不到,但引人侧目就是在所难免了。说得更深入点,就算现在这个瞬间让她成功逃跑,明天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在学校碰头。一想到这里,萝丝便停下了脚步。

话虽如此,满腔的怒火会否就此平息则是另一个问题。

「咕,算你会跑……」

金发萝莉悻悻地说道。

◇ ◆ ◇

逃离萝丝的魔掌一段时间后,班长返回了庆功宴会场。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她的东西还忘在里面。

她回想起自己忘了这些东西。

从口袋拿出手机联络了同学之后,她从朋友口中打听到萝丝已经提早返家的消息。托此之福,深感机不可失的班长再度返回校庆庆功宴,顺利坐回竹内同学身旁的宝座。

天敌已去,会场内的志水尽情解放自己,卯足全力享受名为当下的时光,何况竹内同学就在她身旁。在这场二年A班与B班合办的庆功宴上,主角毫无疑问正是她。

另一方面,才刚与班长上演过追杀秀的萝丝,这会儿独自造访了西野的住处。

两人独处的庆功宴感觉倒也不差呢──正是这种正面思考的态度,促使她走向了凡庸脸入住的破公寓。然而,房间的门却是锁上的,房内也感觉不出人的气息。

于是萝丝离开西野的住处,转朝六本木的酒吧移动。工作中怎么样的确是不太清楚,但至少在日常生活中,这个凡庸脸的活动范围十分狭窄。除了住处、学校,就是马奇斯那儿,脱不了这三个选项。

就连芙兰西丝卡捎来的报告内容也是这么说。

时间刚过晚间九点,是居酒屋或酒吧生意正旺的时候。明明如此,店门口却挂著打烊的告示牌。隔著大门往店里窥伺,也确认不到人影,就连灯光也没开,完全就是名副其实的打烊。

「…………」

拜此之赐,萝丝的心情急转直下。

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马奇斯──真是个没用的酒保耶!

虽然她自是不得而知,但真相是这位没用的酒保其实正在通往西野住处的路上,要送烂醉的西野回家,而且还是特地开自己的车出来接送。要是萝丝在造访西野的住处之前,选择先到店里看看,未来或许就能稍稍改变也说不定。

烂醉到不省人事的西野,对她来说正是至高无上的款待。

答应照顾他的萝丝,会趁凡庸脸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这类设定早就是她在就寝前的妄想之中起用过无数次的情境。

「……真是诸事不顺呢。」

萝丝低声咕哝,决定返回自己的住处。

她转身从马奇斯的店前离开。

也有考虑过要随手揽台计程车,但现在的她正好想稍微散散心,便在夜风吹拂下走了大约两三个车站的距离,来了趟数十来分钟的徒步之旅。在人烟逐渐稀少的东京都内来场夜间漫步,令她原本高昂的情绪逐渐取回平时的冷静。

最终抵达了总站。

事情就发生在这座车站的月台。

她在从电车上下车的乘客身影中,发现了一位认识的对象。

那就是志水。

看来她似乎正在回家的路上。想必是校庆的庆功宴已完美落幕,正要回家吧。就时间而言,这是在开心续摊之后才踏上的归途。仔细一看,她这不是正望著手机痴痴地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吗?

正忘情于扮演低头族的她,毫无察觉萝丝存在的迹象。

「…………」

此情此景点燃了金发萝莉的施虐心。

她停下原本走向电车的脚步,转而走近班长身后。

然后不疾不徐地将手搭上眼前的肩膀。

「志水同学,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你,真巧呢。」

「唔!」

遭到意料之外的突袭,班长整张脸僵住。

手因惊吓过度而发颤,这不仅让手机跳了起来,还顺势阖上了侧掀皮套。班长差点没把整支手机硬生生摔到脚边。

解除低头族状态以后,眼中所看到的毫无疑问正是津沼高中的顶层居民。直到方才为止都望著手机傻笑的脸当场发青。

与竹内同学一起度过了校庆庆功宴,在会场获得的快乐与喜悦等感情,一切的一切都因为目击眼前的萝丝而在瞬间化为乌有。

「萝、萝丝同学,为什么……」

「我看你好像笑得很开心嘛,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

班长立即环伺起四周。

周围的人潮比繁华街大道更多、更拥挤,想在这里奔跑应属至难之业。再加上肩膀已经被抓住,这下子想甩开对方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吶,志水同学,方便的话能不能陪我一下呀?」

「不、呃,那、那个,毕竟时间很晚了……」

「你当然不会拒绝对吧?」

「…………」

按在肩膀上的手,有如钳子一般捏紧了志水的肉。

这股超越人类的力道,她完全无法招架。

就这样,志水今日只得坐在车站栅栏内侧的座椅上,听萝丝不停地抱怨与赞美西野。

眼见末班电车从自己的眼前开过,班长最后只得自力徒步返家。等她回到家,已经是日期又跳过了一天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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