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都市诺邦有公用的温泉浴场。
不过公用的温泉浴场广受诺邦市民喜爱,总是门庭若市。说穿了就是浴场内总是人很多,挤得水泄不通,实在不像是个能够慢慢地享受泡澡的地方。
不过,诺邦市内除了公共浴场之外,还有一些设施也附设温泉浴场。
那就是旅客用的高级旅店。
由于皋月的强烈要求,而且大家也觉得偶尔奢侈地享受一下也不错,因此我们决定到高级旅店「白鸟之翼亭」住宿。
我们到了旅店,完成入住手续之后便决定马上去浴场泡澡。
皋月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拉著蜜依跟希莉尔一起进更衣室了。
虽说是男女混浴的浴场,不过更衣室还是男女分开。她们三人离开后,我走进男性更衣室,脱去身上的衣服。
「小威──小威──你换好衣服了吗?」
男女双方的更衣室之间隔著一道隔板,隔板的另一边传来皋月的呼唤声。
另外,现在男性更衣室里没有其他男客人。
看皋月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喊,女性更衣室那边应该也一样吧。
话说,我们现在正为了泡澡而脱衣服,因此她说是「换衣服」可能不太正确;不过脱掉衣服之后还要裹上浴巾,因此说是「换衣服」也不算完全不对。
浴场里的浴巾似乎是用组衣咒的翻版运用方式造出来的。我将这块布裹在腰际,走进浴场。
「喔,我好了。我先进浴场去。」
「啊,等等!我也要去!」
隔板另一端传来慌张急促的奔跑声。
她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呢。我苦笑著,同时穿过了更衣室与浴场之间的门。
「哇啊,好棒喔……!好宽!户外!超有气氛的!」
我走出户外来到浴场,而离我有一点距离的女性更衣室的门几乎同时打开,皋月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环视这露天浴场,看起来相当感动。
正如她所说的,这露天浴场的气氛相当不错,是个可以放松心情的好地方。岩石地面上有个圆形的大浴池,周围有木造的屋顶跟栏杆。
现在刚好是傍晚时分,天色正要逐渐暗下来,使露天浴场内设置的照明灯笼,显得相当有情调。
旁边设有约十人份左右的冲洗区,每个位置都设有椅子、脸盆、肥皂等用具。如此无微不至的待遇,真可说不愧是高级旅店呢。
但是,对我来说──
比起露天浴场,在浴场内感动得到处张望的皋月的身影,更是让我看得出神。
虽然她奔跑出来的模样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是身材线条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年幼。
即使裹著浴巾也藏不住那傲人的曲线。
介于少女与成年女性之间的水嫩透亮肢体魅力无穷,足以掳获任何男人的心。
除了身体之外,还有另一点也让我心头为之一震。她放下了平时的马尾,任由乌黑亮丽的长发自然地流泻而下。
虽说平时我就觉得她很漂亮,不过像这样看见跟平时不同的模样,更有另一种新鲜的感觉,就像是不曾见过的人一样。
这时候,皋月察觉了我,转过头看我。
「喔~小威的裸体!真不妙,第一次看到耶!」
皋月说完便踏著响亮的脚步声朝著我跑来。
我本来想像训斥孩童那般地警告她在浴场奔跑很危险,不过她运动神经过人,说这些话似乎没必要,于是便作罢了。
就在我思考著这些无谓的事时,皋月来到了我面前。
然后她──
「嗯~果然是魔术师,没什么肌肉呢。不过到也不至于弱不禁风……该说是普通吧?」
她如此说著,同时伸手不停地摸著我的胸部、手臂。
「……呃、喂,皋月,你干嘛啊……」
「嗯……?啊,抱歉,是不是冒犯你了?」
「不,我是无所谓……」
……感觉莫名地羞耻。
话说回来,这位小姐是不是完全不懂得害羞呢?
「别说了,小威,快进去泡温泉吧!一起进去吧!」
皋月说完便拉起我的手,走向浴池。
不是吧,应该要先冲洗身体才对。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
「……我说蜜依啊,皋月那样是出于自然吗?」
「似乎是呢……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事的皋月,有时候真的让蜜依觉得非常具威胁性。」
往女性更衣室的入口一看,希莉尔跟蜜依两人刚从里面出来。
而我一看到她们又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原因当然不用我多解释。首先是希莉尔──平时的金发美少女脱去了神官服的模样。
当然她身上裹著浴巾,但她的身材实在太过丰满,以至于浴巾看起来随时都要被撑破了。
刚才我说皋月的身材过人,不过既然我如此评价了皋月的身材,那又该如何形容希莉尔的身材呢?
「丰满」或「母性美」之类的字眼真的足以形容其魅力吗?
平常穿著神官服的模样就已经足以令人瞪大眼睛了;如今一看才知道,与真实的面貌相比,平时的模样显得收敛不少。
另一方面,站在她身旁的猫耳族女孩则是可爱无比。
她的魅力不是来自于身为女性的性感,而是有如孩童般的稚气。
可爱得让我现在就想上前去抚摸她的头。
……我似乎是观察得太仔细了,希莉尔面红耳赤地开口责备道:
「……我、我说,威廉啊,虽说都进了男女混浴的浴场了……不过,还是希望你别这样一直盯著我看。实在是……很害臊……」
……她说得完全有道理。
我怎么可以如此无礼地对别人品头论足呢?
「抱、抱歉……!实在是太美了,我忍不住看得出神。」
「呃……这、这样啊。算了,不必道歉。我想我才应该要先做好心理准备的。」
「话说回来,威廉有时候也会发挥无与伦比的天然呆威力,也是挺可怕的呢。」
蜜依如此说道,同时小步地走去一旁拿起脸盆,然后走向浴池,舀起温泉水冲起身体。
「啊,对喔。」拉著我的手的皋月见状,想到自己还没冲洗身体,跟著蜜依采取一样的行动。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在男女混浴的浴场洗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我想应该就照普通的方式泡澡就行了,但是被这些外表姣好的美少女们包围著,实在无法维持平静。更何况我们几乎是接近一丝不挂的状态,更是让我不得不有所意识。
这一点,她们应该也一样吧──我观察她们,皋月的态度十分自然,蜜依也是一脸淡定,似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好意识的。
唯有希莉尔似乎特别在意我,不时地往我这边瞄,注意著我的动向。
之所以会跟她们一起进混浴浴场泡澡,是因为皋月积极地要求,我当初不觉得有何不可,就答应了。不过这下子我看就算泡澡,也没办法期待达到消除疲劳的效果。
因为我会一直绷紧神经,而且在其他方面,我也必须一直保持警觉。
听说在某些时代、区域,混浴文化会成为扰乱性风俗的温床。如今亲身体验,真是再也不能同意更多了。
有人会说裹著浴巾就没问题,但这很明显地是个笑话。说这种笑话的人真该亲自过来体验看看。不可能没问题。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
「呼~~」
「哈啊~~好舒服呢。」
「对啊对啊。感觉都快要融化了。」
「真的。」
等到所有人都进浴池之后,意外地,我已经能够习惯这个状况了。习惯真是可怕。
希莉尔看起来也不再紧张了,一心享受著泡澡,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这时候,皋月用松懈到有如要融化般的音调向我搭话。
「我说~小威啊~」
「干嘛,皋月。」
「我爱你~~」
「噗……!咳、咳……!」
我在浴池内倒下,吞下了一些温泉水。
偏偏趁我彻底松懈时来这句话,即使是偷袭也太过分了。
「你、你啊……胡说什么……」
「嘿嘿嘿~又说出口啦~」
转头看坐在身旁的少女,那毫不设防地笑著的侧脸,看起来真是天真无邪。
……真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不如像希莉尔那样彻底表明是在捉弄我,对我来说还比较好……
「哎哟,威廉真是个罪恶深重的男人呢。」
「就是啊~」
蜜依跟希莉尔也一脸悠哉地跟著起哄。
人家说坦诚相见的相处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我觉得我们好像拉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好吧,你们爱怎么抨击我都请便。一切都是我不好。」
「啊哈哈,就是啊。一切都是威廉不好。」
「对,都是威廉不好。」
「都是小威的错啦~」
不知为何,反而愈来愈开心了,我看应该怎样都无所谓了吧。
我开始这样想著,连思考都要被温泉融化了。就在这时候──
「喔,已经有其他客人啦。而且还是很正点的美女呢。」
一个男人从男性更衣室的入口走了出来。
***
进来浴场的那青年男性,体型看起来明显地像个武侠。
体格健壮、肌肉发达,身高也比我来得高一些──应该超过一百八十公分。
但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沉重迟缓,结实的肉体令人联想到老虎等大型的肉食动物。
年纪看起来跟我与皋月差不多,大约十六、七岁左右。
有如熊熊烈火般火红的头发与眼珠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是个相貌端正的青年。
只是,这位青年看起来有一个令人大为诟病的问题。
这件事提起来可能显得有些下流。那就是──
(原来红发的人下面的毛色也是红色的呢……)
他一进来就一丝不挂,让我当下有了如此感想。
全身赤裸的青年将浴巾披在肩上,以威严十足的态度走向浴池。
希莉尔见状马上面露不悦的神色起身。
她以手紧紧地压著包住胸部的浴巾,同时对青年抗议道:
「这位先生……进混浴浴场不裹浴巾,这种行为太没常识了。请你遵守入浴礼节。」
蜜依也跟著附和希莉尔。她仍将身体泡在热水中,一脸毫无兴趣的样子,说道:
「就是啊。蜜依不管你是不是很有自信,总之令人不舒服就是了。」
两位少女异口同声指责青年。
夜晚露天浴场的悠哉气氛,就这样因为一位青年的闯入而瞬间转为紧张。
但是,青年面对两位少女的指责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朝著浴池前进。
「喔,没常识是吧。娘们,我告诉你,被常识限制的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有那边的那只猫,我才不管你舒不舒服。我想怎样就怎样。」
青年话一说完就噗通一声地跳进浴池内泡澡,也没有先冲洗身体。
他这一跳喷溅起来的水花洒在我们四人身上。
……看来不是什么善类。
我擦著喷到脸上的热水,如此想著。
对于这种人──虽然令人很不愉快──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尽量别跟他有所牵扯。
看到这种家伙会想以暴力手段教训一顿,这是人之常情,就情绪上来说我也想如此,但如果实际做出了这种事,我们反而会成为非法无赖。
但是,我们这个冒险团队中的某一位成员,并不会以如此理性的角度来判断。
她从浴池中站起来,制止激动的希莉尔并走到她前面,然后在浴池中哗啦哗啦地前进,走向坐在浴池另一端的青年。
「嘿,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么……」
皋月如此说著,来到腰部以下泡在温泉中的青年面前,然后握起拳头──
「我也想怎样就怎样啰!」
皋月以气场包覆拳头,朝著青年的颜面挥了下去。
「──葛伦少爷!」
从女性更衣室入口方向传来其他女性的喊叫声,但很明显地这来不及制止皋月的拳头──
青年的红发随风一摇。
皋月的拳头在青年的面前停顿住。
青年并没有出手接住她的拳头。
皋月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把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的寂静。
寂静中,第一个出声的是被皋月以拳头对著的青年。
「哼……哼哼哼哼……不错,你很不错,是我相当喜欢的类型。」
青年说著,同时迅速地抓住了皋月握拳的那只手的手腕。
强如皋月,竟然无法避开这一抓。
「啧……你这家伙……!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却连躲都不躲……!?」
「那当然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这一拳会在眼前停下来,哪有必要躲?──你是自己送上门来让我享用的吗?娘们。」
「呜……哇、啊……!」
青年站了起来,一把扭起皋月的手臂。
皋月苦闷地呻吟著,被那高大的青年抓上半空中。
然后青年举起另一手,伸向皋月──
「──住手,到此为止了。」
我站起来,出言警告青年。
先前我认为双方都有失规矩,因此选择先观察状况再说;但若有人要做出超过限度的事,那就不能继续旁观了。
虽然我想尽量避免使用暴力,但有时候若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我也不惜采取不被社会认可的手段。
另外,即使没有魔杖,魔术师还是能施展魔法。对魔术师而言,魔杖只是用来施展强大咒文的辅助道具而已。
「啊?……怎么,你是这些家伙的男人吗?」
青年的注意焦点转移到我身上,放开了举著的皋月。
皋月整个人哗啦一声地跌落浴池中,然后将头探出水面,不断地咳嗽著。
我以眼角余光确认皋月的状态,同时对青年回答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那又如何?」
听我这么说,皋月、蜜依、希莉尔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望著我。
虽然这只是在斗嘴时因为一时冲动而脱口说出的话──但是,我确实是有著想支配她们三人的欲望。此时,我对自己如此丑恶的意识,有了明确的自觉。
青年听了我的回答,举起手将红发向后梳,然后对我说道:
「既然这样,你就该管教好自己的女人。」
「……你这个人对别人真的是毫无礼仪可言。」
「因为我的人生不需要礼仪。」
「这样啊。看来跟你说再多都是无益。」
「我也这么认为──我没兴致了,你们这些人快走吧。」
「同意。虽然听从你的要求令我一肚子火,但我们也不屑跟你一起泡澡──各位,我们走。」
三位少女纷纷点头,跟著我快步离开浴场。
走出浴场的途中,一位女性与我们擦身而过,前往青年的身边。不过对我来说那种事完全无所谓,我只想尽早离开这令人不愉快的空间。
***
我擦乾身体、穿上衣服后出了更衣室。
在门外等候了一会儿,皋月、蜜依、希莉尔三个人也从女性更衣室出来了。
蜜依跟希莉尔的样子看起来还好,唯独皋月一直低著头,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
仔细一看,她正紧紧地握著拳头。
我不知道她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就结果而言,她等于是输给了那个青年,还任由他摆布而无法抵抗,我猜她大概很不甘心吧……
这种时候我到底该如何是好?是该有所表示、还是该静静地等待她呢?
就在我如此思考时──皋月小声地对著我嘀咕道:
「小威……为什么……我这么弱呢……」
她的声音在发抖。
少女的声色听起来脆弱得有如随时都要破碎四散。
这时候,我回想起之前在王都葛雷斯堡王城,她挑战艾琳而败北的那个时候。
但是,她现在的烦恼似乎比当时还要深。
「若只是腕力输给那家伙也就算了……但是我竟然……想对小威哭诉撒娇、让小威安慰我……我竟然想著那么肤浅的事……」
皋月说到这里才抬起头,让我看清她的表情。
端正的容貌哭花了脸,眼眶泛著满满的泪水。
「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我……我怎么会这么软弱呢……我真是受够了、这样的自己……呜、呜!」
不甘、郁闷、对自己的失望与不满──
连将这些情感隐藏在心中的心力都没有,少女是如此地仿徨无助。
一时之间,我忍不住想对她伸出手,但又犹豫了起来。
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这样对她真的有好处吗?
无意之间,我转头望向希莉尔与蜜依。
两位少女也看著我的眼睛,点了头。
「没有人能够无时无刻保持坚强。你若愿意,就去安慰她吧。」
「就是、就是。而且那可不是蜜依该做的事。难得心上人在眼前,当然是该心上人出面啰。」
要等她们两人推我一把才行动,说起来真的很不堪。但也因此我下定了决心。
我想起自己曾经对皋月说过,想哭的时候就该尽管哭,自己的胸膛随时都能借她倚靠。
我轻轻地抱住眼前这名不停哭泣的和服少女,将她搂进怀中。
然后将手伸到她的背后,拍抚著她的背。
皋月紧紧地抱住我,像个孩子般地放声大哭。
「呜哇啊啊啊啊!小威、对不起……我太软弱了,对不起!我讨厌这么软弱的自己!但是、但是……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抱著少女,思索该对她说些什么。
人情世故这种纤细复杂的东西,我从没想过要花费心思去仔细处理,因此我实在不知该对她说什么。不过──
「……不,皋月已经很努力了。你不应该否定自己。你应该要先爱现在的自己。而且……我可是喜欢著皋月的。」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抱歉、抱歉,小威!我也最喜欢小威了!我喜欢的人是小威,真是太好了……!」
皋月大声地如此哭喊著,同时用更强的力量抱紧我。
不过──这时候有一个问题。
皋月的身体随时有气场之力加成,加上她现在情绪失控、不懂得克制力道,她这样全力一抱,可说是足以致命的杀人技。
在皋月的用力拥抱下,我的脊椎骨发出喀吱喀吱的骇人声响。
「等、等等、皋月……投降、我认输了……呜噗!」
「呜呜……咦……?啊啊,小威!对不起!他口吐白沫了,怎么办啊!?希莉尔、蜜依……!?」
在皋月的惊呼声之中,我失去了意识。
***
好像有人正轻轻地抚摸我的浏海。
「嗯……」
我睁开眼睛一看,看到的是房间的天花板,还有探头过来看著我的金发少女。
我现在似乎正躺在床上。
「──!?啊……早、早安。身体感觉如何啊?」
身穿神官服的少女连忙退开,接著开口我。
「希莉尔……这里是……?」
「是你的房间。你被皋月的怪力弄昏了之后,我们把你抬回房里。」
「这样啊……」
我摇了摇头,催促意识清醒,然后撑起上半身,环视周遭。
正如她所说的,这里是我在旅店内订好的房间。
虽然是单人房,却相当宽敞,除了我正躺著的床之外,房内还有桌子、椅子、衣柜等家具。
房间内另一端的墙上有一张大玻璃窗,从窗口可以将矿山都市诺邦的夜景尽收眼底。
真是奢华的房间。跟平常我们留宿的便宜旅店完全不同。便宜旅店的房间相当狭窄而拘束,张开双臂就能同时摸到两边的墙壁。
这次我们特别选了高级的旅店,才有这么好的房间可住。不过,总有一天我要过著每天都有这种房间可住的生活。
希莉尔似乎是将房间内附设的椅子搬到我的床边,坐在椅子上看顾我。
我曾听说过,神官由于会使用治愈魔法,看顾病人与伤患的机会也多,因此神殿都会传授一般看护相关的知识与技术。
「希莉尔,你一直在旁边照料失去意识的我,对吧?谢谢你……皋月跟蜜依呢?」
「啊、呃……姑且算是如此吧。嗯……皋月跟蜜依在我们的房间。本来皋月也说想要看顾你的,不过我说以她现在的状态无法胜任。是我不让她来的,请你别怪她。至于蜜依,现在正负责看管皋月。」
「原来是这样。让你们费心了,希莉尔。」
「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对我来说也算是赚到了。」
「赚到……什么?」
「呃,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别在意。」
不知为何,希莉尔双颊泛红,慌张地顾左右而言他。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她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放在心上的事吧。
「那么,如果你身体没有什么状况,我们就来吃晚餐吧。我都快饿坏了。」
「好。不过……我记得餐点不是会送来客房吗?应该不需要特别等我才对。」
我先前在柜台确认过,这间旅店的晚餐是将餐点送到每个投宿者的房内,而不是在餐厅一起用餐。
当然,我们订的房间是男女分开。
希莉尔她们三个女生住同一间客房,而我则自己在这一间吃晚餐,因此希莉尔应该没必要等我。
但是我此话一出,希莉尔立即不悦地噘起嘴、皱起眉头。
她双手扠腰,像是在训斥孩子般地对我说道:
「我说你啊,该不会又打算一个人寂寞地吃饭了吧?我已经事先请旅店的人把你的餐点送到我们的房间了。你必须来我们的房间一起吃晚餐。」
「呃、啊……原来是这样。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
我的回答似乎让希莉尔心满意足,表情转变为笑容可掬。容貌出色的她露出如此毫不保留的笑容,令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
话说回来,希莉尔最近有时候会对我摆出一副监护人的架子。如果我有姊姊的话,或许就像这样吧……
我如此想著,同时在希莉尔的带领下出了房间,跟她一起走进女生客房。
***
走进三个女生的房间一看,她们的房间比我的更宽广、更气派。
这里本来似乎是四人房,房间里有四张床。
桌椅看起来也都是四人份。而旅店的员工现在刚好正在将送来的餐点摆在桌上。
整块的牛排、色彩缤纷的蔬菜炒肉、浓汤、刚烤好的面包等料理一一上桌。
刚才希莉尔说肚子很饿,而我看到这幅景象也觉得肚子饿起来了。
旅店员工摆好餐点之后向我们鞠躬,然后出了房间。
现在终于可以开动了。
但是,在那之前──
「──皋月。」
我开口叫唤坐在房间另一端床上、背对著我们的少女。那道背影听到我的声音,抖了一下。
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反应,依然维持著那姿势,动也不动。
穿著和服的少女背影看起来有如燃烧殆尽的拳斗士一样。
「皋月~威廉在叫你啰~」
蜜依如此叫道,但皋月依然没有反应。
兽人少女小步地走过去,绕到皋月面前并对她说了一些话。但皋月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眼神依然是死的。」
无可奈何的蜜依回到座位上,缩起娇小的身子坐下。
皋月似乎非常沮丧。
蜜依回来之后换我起身,走向皋月坐著的床。
然后,我站到少女的前方──似乎听得到她正在用微乎其微的极小音量嘀咕著。
到底在说什么呢?仔细一听──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种人竟然活在世上对不起我不行了抱歉我会去死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正在像念咒般地说著这些话。与其说是谢罪,听起来反而像是诅咒。
我探头过去仔细观察她的脸,看到她的瞳孔正在颤抖著,两眼无神,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说她「眼神死了」确实是没错。
「皋月,你没事吧?你不用放在心上。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对她如此说道,但她依然没有反应。
伸手抓住肩膀摇晃她,也不见任何效果。
……伤脑筋,再这样下去餐点都要凉掉了。
希莉尔在一旁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著对我说:
「皋月这孩子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威廉,乾脆你给她一个吻,看看她会不会醒过来吧?」
「……你是开玩笑的吧?」
「呵呵,是开玩笑的没错。更何况这次闯祸的是皋月,还让她占到便宜的话,就太没意思了。所以,该如何是好呢……」
希莉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不一会儿,她似乎是想到了主意,拍了一下手。
「怎么?想到好方法了吗?」
「对。虽说是大刀阔斧,稍嫌粗暴的治疗方式就是了。不过还请你多帮忙啰,威廉。」
「好,我是无所谓。」
听我如此回答,希莉尔看起来相当满意。于是她走向我──来到皋月的床边。
……她打算怎么做呢?
「威廉,请张开双手手掌。」
「嗯……?这样吗?」
我照她所说的做,张开双手。
「对,保持这样,别动喔。」
然后,不知道希莉尔有什么目的,她竟然──
绕到我身后,将身子紧贴在我背上,伸出那白皙透亮的双手,抓住我双手的手腕。
她将重心压到我身上,我隔著长袍也能感觉到那对丰满的胸部,正紧紧地压在我背上。
「希、希莉尔……?你要干嘛……?」
「听我的就对了。双手别动喔。」
「呃,喔。」
虽然因为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感到困惑,不过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她这样贴著我,使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愈跳愈快。
至于希莉尔,则是移动著我的手──
「嘿♪」
──软。
她竟然把我的双手摆到皋月的胸部上。
「什么……!?」
「……呜呃?」
原本毫无任何反应的皋月这时才有了一点反应。
有反应是很好,但是……
「呃,喂,希莉尔……!」
「嗯~~看来还差临门一脚。那就──」
希莉尔看来完全把我的抗议当耳边风。
不只如此,她还将手掌贴在我的手背上,并且开始抓揉著。
也就是说──我的手也会跟著抓揉皋月的胸部。
「呃……咦咦咦咦咦咦咦!?」
皋月的眼神总算有了焦点。
同时,她飞也似地往后退,用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瞪著我。
「小、小威!你这是在干嘛!?──不对,是希莉尔搞的鬼吧!?你干嘛啊!?」
「哎哟,早安啊,皋月。你总算清醒了吗?」
「醒了!这样不醒才有鬼!」
「那就好。那么,我们开始吃晚餐吧。」
希莉尔若无其事地说著,从我身上起来,然后走向餐桌、坐在椅子上。
而我跟皋月两人只能哑口无言。
「……希莉尔,你在搞什么啊?」
先在餐桌旁椅子上坐著的蜜依半开著眼,以指责的表情盯著希莉尔。但希莉尔仍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回答道:
「我这是在控制罪恶感。人家说罪与罚,罪恶感太重的人遭受惩罚之后比较容易释怀。」
「原来那算是惩罚吗……你可真是胡来呢。」
「嘻嘻嘻!」
希莉尔笑得非常开怀。
她根本是明知故犯,乐在其中……
***
虽然发生了这一段小插曲,不过最后包括皋月,我们所有人都聚集到餐桌旁。
四个人一起进行餐前问候,然后开始用餐。
「……我开动了。」
但是,皋月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没什么朝气。
平时的她在吃饭时总是非常多话,多到不必要的地步,但是今天面对眼前如此丰盛的大餐,她却仍然提不起精神,只是以灰暗而沉重的神情小口小口地将食物塞入口中。
而且老实说,我们这个团队,只要皋月不开口,就没办法热络地聊起天。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在贬低皋月──不过我认为能够不经大脑轻率说话的人,真的是在需要沟通的场合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既然现在的皋月无法发挥这个功用,就需要有其他人来代替她才行。
虽然我不擅长这种事,但是情非得已。
我如此打算,就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
「……我说,小威啊。」
皋月先开口对我说话了。
话说得简短,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什么事,皋月?」
「那个……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她垂著头说。
看来希莉尔的「大刀阔斧疗法」似乎没什么显著的功效。
看她这样,希莉尔跟蜜依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两人都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态度。
而我也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打算再设法干涉皋月了。
我想,皋月虽然说著谢罪的话语,但是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吧。
──人在犯下失误或是做事不顺利的时候,心灵会遭受伤害。
要是在短时间内累积许多,便会造成相当大的伤害。
例如我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
我在年幼时,曾经不小心摔破家里的昂贵花瓶。
父母平时就叮咛过那花瓶很昂贵,要我小心。因此事情发生时,我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孩,还没有足够的小聪明去以「把昂贵的东西放在小孩子碰得到的地方,是大人自己不对」之类的想法转嫁责任、调整心态,只觉得完全是自己的错,当下情绪非常动摇。
但是,在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母亲,并没有责备我。
她来到我面前蹲下,让双眼的高度跟我一样,对我说:「爸爸回来以后要好好向他道歉喔。」我点头回应,母亲便回应一声「嗯。」笑著抚摸我的头。
要是这样就没事了,那倒还好。
在那之后不久──也就是收拾完花瓶的碎片后,父亲还没回到家的时候。
因为满心罪恶感而茫然自失的我,为了倒点水喝而拿起陶杯,结果一个没拿好,把陶杯也摔破了。
当时我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情绪变得混乱而无法自制。
于是我开始嚎啕大哭,连母亲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回到家之后,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我不太记得当时说教的内容。
只觉得自己遭受了否定、心灵被话语无情地鞭打了无数次,这样的痛苦相当漫长,感觉起来持续了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我现在依然只记得这种感觉。
即使父亲的说教结束,那一天直到上床就寝之前,我内心都一直觉得很难受、很痛苦,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的心情一直在胸口内侧盘旋不去。
当时我所有心思都在思考,如何逃避这悲伤与痛苦的心情,最后我缩在床上,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不过──
睡了一晚,到了翌日早晨,那样的心情几乎消失无踪了。
那个时候,我才总算有办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昨天父亲训话时,我只知不断地找藉口开脱,却没对父亲说该说的话。于是,我去找了父亲,并且向他道歉。
父亲──也就是比现在还年轻一些的詹姆士•格兰福特──只说了一声「很好」,便摸了摸我的头。
我想,那个男人身为父亲并非完全不称职。
不管怎么说──
当心灵遭受难以排解的严重伤害时,有些时候,或许真的只能让时间来修复。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皋月现在的状态想必也是如此。
面对接二连三的失败而不知所措,脑中只有悲伤、难过、痛苦的感觉,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应该就是这样。
会想要马上为她解决这样的状态,我这样的想法可能只是自私。
所以我决定──
「──皋月。」
我开口呼唤坐在我对面低著头吃饭的皋月。她的身子因而抖了一下。
她仍然不敢正视我的双眼。就像陷入畏惧状态中的小动物一样。
我要对她说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没事的。不是现在也没关系,明天,我想看到你的笑容。我似乎意外地喜欢看你笑著的样子。还有,这汤真的很好喝喔。」
「呃……啊……?呃、嗯……啊,真的呢,汤真好喝。」
皋月先是满脸通红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听从我的推荐喝了一口汤,口中总算说出了正面一些的感想。
***
「早啊,小威!天亮啰!快起床啊──!再不起来我可要吃你豆腐啰──!」
「嗯……」
翌日,早晨的阳光从大片的玻璃窗外照进室内。
有人隔著棉被摇著我的身体,我因此而被摇醒。
相对而言,我早上算是较容易清醒的。
我的脑袋很快地完全清醒过来,马上对她吐槽:
「皋月,你怎么会在这?」
我仰躺在床上,眼睛睁开就看到身穿和服的少女,她正趴在我身上,摇著唤醒我。
她扬起嘴角,笑著伸手指向在场的另一位少女说:
「我叫蜜依帮我开锁了☆」
我挺起上半身一看,兽人少女正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蜜依只帮她这么一次而已。因为她说她打起精神了,无论如何都想见威廉你一面。这次蜜依就乖乖当配角,你可要心存感谢喔,皋月。」
蜜依说完便摆出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是要避免主张自己的存在感。
我看了看她,又转过头来看皋月。然后苦笑著说:
「不对吧,擅自入侵上锁的房间,一般来说可是犯罪行为……」
「好了好了,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小威,你不是说想看我的笑容吗?来,给你看,笑容!咿──」
皋月拉起嘴角,对我露出满面的傻气笑容。
她实在是表现得太刻意了。不过即使如此,一股想要微笑的感觉却仍然涌上心头。
「皋月,已经好了吗?」
「嗯。昨晚真是抱歉啊,小威。我也真是的,我不表现得开朗一些的话,不就一无是处了吗?」
皋月说完,哈哈地笑了两声。
看来她的心理状况已经恢复到能够表现出开朗的态度了。
不过,问题似乎还没完全解决。我想,或许是我昨晚的表达方式不好吧。
「不,没有这回事。无论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皋月就是皋月,没有人可以否定你。我昨天那样的说法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期望。」
皋月听我这么说,依然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想要让小威喜欢上我,所以,我就是想要这样。」
说完,皋月继续咧著嘴笑了起来。
看来她自己也很努力地在想办法面对。
「这样啊……对了,希莉尔呢?」
「还在房里睡呢。小威,不如我们趁她睡觉时去捉弄她,当作昨天的报复吧。呼嘻嘻~」
皋月笑道,双手手指像多足虫的脚似地开阖著。
她说要为昨天的事报复,应该是指那「大刀阔斧的治疗」吧。
我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了。
「……不只是你,希莉尔也是一样,总之,你们要这样玩闹就自己玩,别把我牵扯进去。我的理性可不是无止尽的。」
「什么嘛~~别这么煞风景嘛!一起去对睡觉中的希莉尔搔痒吧,小威!」
「…………」
……对了,当然只是搔痒。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不过,在一旁观望一切过程的蜜依却在摇头,还对我投以同情的眼光。
「……威廉,别放在心上。刚才那是皋月不好。」
「咦……?我不好?是指什么事?」
「皋月,真不知你到底是婊子还是幼稚,选一边好吗?」
「咦~!你说这什么鬼话啊~!?」
看著皋月不满地如此大叫,蜜依又微笑了起来。
***
后来,我们用正常的方式叫醒了希莉尔,然后四个人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以后,我们便出了旅店,前往任务的委托人诺邦女市长──矮人伊芙莉亚的宅邸。
另外,昨天在短时间内遭遇了三只岩蠕虫的事情,已经在探索结束之后便马上向她报告过了。
她确认过讨伐的证明之后,当场就支付我们讨伐三只的报酬,共一百二十枚金币。
顺道一提,我们昨晚留宿的「白鸟之翼亭」是相当高级的旅店,一个人一晚附两餐要价约五枚金币,住宿费相当昂贵,换作是平常的便宜旅店,可以住二十晚。
虽然所费不赀,不过昨天完成讨伐所获得的报酬用来支付这笔住宿费仍绰绰有余。
而且我们已经达成了完成任务的条件。
因此,即使我们现在选择结束任务、不再深入牵扯这件事并返回阿特拉提亚,在立场上来说也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伊芙莉亚听完了我们的报告之后,希望我们翌日再来一趟。她说她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构思对策。
另外,昨天在向委托人报告时,那些冒险者前辈也在场。虽然浑身是伤,不过听说他们也击退了一只岩蠕虫。
他们在现场听闻我们击毙了三只岩蠕虫,讶异得目瞪口呆。然后表示他们无法继续进行讨伐,拒绝了委托人翌日再来一趟的请求。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回程,正在往都市阿特拉提亚的路上吧。
于是,今天造访市长宅邸的就只有我们四个人──我本来是如此以为的。
「喔,等你们很久啦。」
爬完所有阶梯、抵达市长宅邸门口的时候,看见一对男女站在门前。
其中一人是体格健壮的红发青年,身穿黑衣与漆黑铠甲,背著一把大剑。另一人则是有一头银色长发的女性,身穿黑色长袍,手持魔术师的魔杖。
一看到那两人──尤其是那红发青年──皋月她们三人便紧张地绷紧全身。他正是我们昨晚在浴场遇到的那令人不愉快的青年。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我朝著青年问道。
身材高大的青年若无其事地眼珠向下望著我们说道:
「为何?当然是因为我们也承接了任务,所以才来到这个城镇。任务是什么去了?好像是除虫之类的──你说是吧,瑟西利雅?」
「请容我回话,葛伦少爷。我们要驱除的是岩蠕虫。」
「喔,对,就是那个。算了,什么都好啦。」
经跟在身旁的银发女子提醒之后,被称为葛伦的青年如此回答道。
仔细一看,青年跟女性的脖子上都挂著冒险者证,闪烁著银白色的光。
「不会吧……竟然是……B级!?」
希莉尔的惊呼声带有一点畏缩。
我们所持有的青铜制冒险者证代表的是E级;而他们配戴在身上的银制冒险者证代表的则是B级。
唯有极为优秀的超一流冒险者才有资格升为B级。
大部分被视为独当一面的冒险者都只是D级;特别优秀者顶多也几乎都是C级而已。
听说,在我们的活动据点──都市阿特拉提亚内的冒险者公会中,地位高达B级的冒险者只有两人,看来就是他们了。
至于那青年听了希莉尔如此惊呼,开口指正道:
「B级?──喔,你是指这冒险者证吧。不过冒险者的分级也不过是装饰而已,我看你们的能耐也不只E级吧。那边那个女的──你应该是东方国度的那什么武士的对吧。昨天在浴池里展现的力量算是很不错的了。」
「啧……!」
听闻青年如此说道,皋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似乎觉得青年不是在称赞她,而是嘲弄。
我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制止道:
「皋月,冷静。」
「……嗯,我知道。我明白的……」
皋月费劲地勉强挤出了这一句话。她似乎正在拚命地抑止拔刀的冲动。
但是,青年却继续嘲讽著皋月。
「哈哈,别这样瞪我嘛,娘们。我又不会现在马上把你们抓起来吃掉。虽然霸王硬上弓也不错,不过要是被当成罪犯看待,很多事都会变得麻烦。再说,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伙伴了,适度地和睦相处吧。」
「……伙伴?这话是什么意思?蜜依才一点都不想跟你们当伙伴。」
蜜依如此反问道。青年便哼哼两声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们真的很讨厌我。不过也好,这样比较有意思。猫,别担心,我所谓伙伴的意思是我们跟你们一样是来驱虫的,如此而已。不会跟你们在同一个团队里好来好去的。」
「……虽然还是不明白状况,不过若是这样,蜜依确实是放心多了。要蜜依跟你组队的话,蜜依还不如吃屎。」
蜜依嫌弃地说道。
不过就如她所说的,目前的状况有些不明白的部分。
听青年这么说,意思似乎是他要像我们昨天那样到处去驱除岩蠕虫。
「好了,别站在这种地方闲聊。先别管我们的事了,你们也快点进去跟委托人谈完再说吧。」
青年说完,指了指市长宅邸的门。
我们当然打算进去,用不著他说。我们一行人以眼角余光瞥著那两人,然后造访市长宅邸。
***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很可能远比一开始所预料的还要糟糕许多──就是这么回事。」
在昨天那一间会客室里。
矮人市场伊芙莉亚如此说道。那张有如少女般的脸庞看起来相当憔悴。据说她昨夜都在思考这座城市的事情而彻夜未眠。
当然,让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无疑是我们昨日的报告。
接获报告之后,她的副官翻遍了资料,发现某一本由已退休的冒险者所写的冷门冒险谭之中,记载了与这次的状况相似的案例。
我并没有读过那本冒险谭,因此听闻此事时相当惊讶。
「那种叫做『岩蠕虫母』的怪物真的存在吗?」希莉尔问道。
站在市长身旁的副官魔术师摇了摇头,回答:
「不得而知。目前来看,无法否定可能是这本冒险谭的作者创作出来的内容。但是实际上,目前这诺邦市的坑道内出现的岩蠕虫数量确实是非比寻常,因此不能忽视其实际存在的可能性。」
「您说的是……」
希莉尔以沉思的表情点头说道。
我也赞同市长副官的意见。
根据副官所找出的那本冒险谭之记载,有一种怪兽叫做岩蠕虫母,是会生产岩蠕虫的母体。
冒险谭的主角──也就是该书的作者,在跟伙伴们一起探索某遗迹时,接二连三地遭遇了许多岩蠕虫。
冒险者们不断地逃跑、回避岩蠕虫,最后抵达了遗迹内的一间大厅。
大厅里有大量的小型岩蠕虫密密麻麻地蠕动著,而中心则有一只看起来像是好几只岩蠕虫捆在一起的怪物,外表相当骇人──这故事听起来有些像惊悚小说。
市长伊芙莉亚面有难色地从口中挤出话语继续说:
「要是那种生物真的在这诺邦市的矿山内定居下来,那将是攸关本市存亡的大事件。照理说这不是该委托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冒险者的任务,但是,能不能请你们多担待呢?当然,我们绝对会支付相当的报酬。」
伊芙莉亚委托的任务内容其实与昨天差不多。
一样是调查坑道,找出岩蠕虫并将之驱除。
另外,提供在过程中发现的情报姑且也算是委托的内容之一;不过对我们而言实际上没有差别。
跟昨天不同的是,目前所预料的危险程度比昨天大上许多。
岩蠕虫这种怪物光是一只就能让一组冒险者陷入苦战,如今我们可能会一次遇上相当骇人的数量。
加上这一群岩蠕虫之中可能还有头目,而那家伙的战斗力至今仍是未知数。
一般而言,这已经不是D级任务了,至少列为B级才妥当。
本来不该由我们这种E级冒险者承接的。
但是,现在诺邦市随时都可能被岩蠕虫大举侵袭,状况可说是刻不容缓。
即使重新向邻近都市的冒险者公会委托B级以上的任务,也不知道承接任务的冒险者队伍什么时候才会抵达这里。
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如委托现在正好在场的我们去进行探索与调查,至少多补足一些不足的情报。我能体会伊芙莉亚的想法。
在清楚理解这一点的前提下,我向伊芙莉亚提问:
「刚才我们在门口遇到了两位B级冒险者,他们如何?」
「当然已经委托他们了。但是考量到这诺邦市内的坑道数量,只交给他们实在是不放心。」
她的如此考量确实是妥当的。目前这个阶段快速获取情报相当重要,探索的人数自然是多多益善。
再来就看我们要不要承接了。
「皋月、蜜依、希莉尔,你们意下如何?要承接这个临时任务吗?」
「威廉有什么想法呢?」
我向伙伴们问道,而蜜依如此反问我。
我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认为承接也不会有问题。其实就是重复昨天那样探索与击退的步骤而已。只要我们留意避免勉强穷追,谨慎行事,应该是不太可能遭遇生命危险才对。」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伙伴们听闻之后,
「那就接吧。报酬似乎也挺诱人的。」
「就是啊。既然威廉这么说,那我也赞成。」
「蜜依也赞成。威廉的评估是值得信赖的。」
三人皆二话不说地同意了。
确认伙伴们的意见之后,我回答伊芙莉亚。
「那么,请让我们承接您的委托。」
「这样啊,真是帮了大忙。那就万事拜托了。」
伊芙莉亚说完便向我们鞠躬。而我也朝著她点了个头。
***
「嘿,总算谈完了吗?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们出了市长宅邸大门,红发青年跟他的女搭档依然在那等著。
见了这么多次,名字自然也记住了──好像是葛伦与瑟西利雅。
话说这个名叫瑟西利雅的女性,从先前的态度来看,与其说是葛伦的搭档,感觉比较像是他的随从。
她自己也拥有足以成为B级冒险者的高强实力,而且从那个名叫葛伦的青年的人格来看,这两人的组合有许多令人百思不解的部分。
但不管如何,这两人之中带头的领导者肯定是葛伦。
我朝著葛伦回答道:
「我可不记得有要求你留下来等我们。」
「我有事要找你们。」
「B级的你们有什么理由对我们这些E级冒险者感兴趣?我实在不明白。」
「笑话,什么E级。你身上有浓烈的气味,跟我一样──强者的气味。」
「……所以呢?找我们有什么事?」
虽然被当成跟这青年同类的感觉很差,但是实际上却如他所说,我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他所谓的「气味」。
也就是说──这男人的「格局」相当不得了。
他身为战士的实力恐怕跟轻易取得天才剑士名号的艾琳同等,甚至可能更加地──
但是,即便那「格局」再高再大,也不保证品格的高尚。
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是极端地验证了这一点。
「对了,我有话要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你包养的那些女人交给我』。」
葛伦那过分无比的发言令我无言以对。
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最糟糕的是,不只是这句话,从他的所有发言中完全感受不出任何一点对他人的尊重。
尤其是把女性当成物品对待,完全视为男人的附属品这一点更是恶劣。
其他还有许多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荒唐无比的论调……
即使如此,我想我还是得先说清楚我们的立场。
我如此打定主意,就在我要开口回答时──葛伦先对我举起手,制止我发言。
「先等等,听我把话说完。」
「听也没意义。而且你的胡言乱语听了只会令人不快。」
「这样啊。那就长话短说吧──跟我『赌一把』如何?」
他简短地如此说。
我的原则是不打赌──虽然想这么回他,但若他又要我把话听完那就是多此一举,这样很麻烦。
于是我不回话,示意要葛伦继续说下去。
他先是哼哼地笑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
「跟我比赛,看谁打倒更多那叫什么岩蠕虫的虫子。赌注是彼此的女人。我就拿这个瑟西利雅来跟你赌。」
葛伦说完便将站在身旁的银发黑长袍美女一把搂入怀中。
那名叫瑟西利雅的女性尽管遭受如此对待,仍安分地任由他抱著,并面露浅笑,以挑衅的眼光望著我。
虽说葛伦的想法很异常,但这名叫瑟西利雅的女性的思考也令人难以理解。
她应该是将葛伦视为异性迷恋著才对。但即使如此──不,应该说就是因为如此,被她当成赌博的交换物来对待却毫无一丝不满,那态度实在是令人百思不解。
该不会是被魔法之类的手段洗脑吧。
而觉得她很不对劲的不只有我一人。
「我说你啊──叫瑟西利雅是吧。那男的明明是个渣男,为什么你还对他百依百顺,而且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皋月如此问道。
而蜜依跟希莉尔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看来也跟皋月有一样的看法。
瑟西利雅听闻,在葛伦怀中轻声地笑了起来。
「葛伦少爷,您听到了吗?她说您是渣男呢。那种连葛伦少爷的魅力都不懂的幼稚丫头,您还想要吗?」
「喂喂喂,瑟西利雅,说这种话之前,不先看看以前的自己吗?你一开始还不是很排斥我。」
「这……是这样没错,但是我现在可是很爱您的。」
「我当然知道,傻瓜。」
「呀嗯♪」
葛伦举起另一只手搔抓著瑟西利雅的头发。
瑟西利雅则满心欢喜地任由他摆布。
「……看来她并没有被洗脑之类的。」
「似乎是呢。虽说蜜依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对那种男人如此痴情。」
「我也是。」
希莉尔跟蜜依望著那对亲密互动的男女如此说道。
这时候葛伦停止了抚摸,瑟西利雅转向她们反击道
「那是我要说的话,小丫头们。跟那种全身上下都是道德规范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乐趣?完全没什么好兴奋的,没有背脊颤抖般的快感,不是吗?他无法让你们尝到身为女人的喜悦吧。」
「「「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我方的女性成员们不约而同地高声大叫。
真是……吓坏我了……
「你是笨蛋吗!?说什么傻话?我可是兴奋死了,抖个不停啦!」
「就是嘛就是嘛。啊~蜜依这下明白了,知道了。她跟皋月与希莉尔不一样,是货真价实的婊子。因为是婊子,所以无法明白光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觉得幸福、这种最重要的心情。」
「真的呢。而且还把离经叛道当成男人的魅力,误以为这才是成熟女性的品味,真是可悲、可怜哪。」
「……怎么?你们这些小丫头倒是挺会吠的嘛。」
…………
……不知不觉间女生们已经开始斗起来了。
四个女生一对三,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著。
另外,虽然瑟西利雅口口声声说她们是小丫头,不过她自己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左右,顶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吧。虽然确实是比我年长,但应该也没大多少才对。
……话说,这样看来,原来她比葛伦年长呢。这对情侣愈来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就在女生们吵得正凶的时候──
「──而且我说啊,那男人要是真的诚实,怎么会一次留三个女人在身边?他是假道学、伪君子。你们总有一天也会明白──」
「……喂,瑟西利雅。」
「什么事呢?葛伦少爷。请别阻止我,让我把这些贬低您的蠢娘们给──」
「我知道了,你闭嘴就是了。」
「可、可是──嗯唔!?」
突然,葛伦吻了瑟西利雅。
他紧紧地抱住她,开始深吻著。
「「「喔喔喔……!?」」」
皋月、蜜依、希莉尔都被这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少女们红著脸颊,目不转睛地盯著男女两人的亲密交缠。
然后,三人都瞥了我一眼。
……慢著,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看著我?
另一方面,深吻著的一男一女最后放开了彼此。
「──呼、葛、葛伦少爷……」
「够了,你别多嘴,懂吗?」
「……是。」
瑟西利雅顿时安分下来,乖巧地依偎在葛伦身上。
超乎常识所及的情景无止尽地不断在眼前上演。
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这样的男女情侣应该也不足为奇才对……是这样的吗?
「好了,魔术师,你说呢?赌,还是不赌?」
重新取回发言权的葛伦再度向我问道。
说真的,这根本是无需考虑的问题──
不过,老实说我内心也有一小部分想参加这场赌局的想法。
说真的,我不想再被这男人纠缠了,真的很烦。
我并不是什么守护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不打算干预他的生存之道。但他若打算干涉我的守备范围的话,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但是,无论对方是再怎么有问题的人物,以目前这个阶段来说,采取暴力抹煞其存在并不妥当。姑且不论在能力上做不做得到,就伦常而言这是有问题的。
就算对方是无法之徒,若我们做出违法更甚的行为,那只会让我们自己偏离人道。
「对抗怪物者,应留意避免自己在过程中跟著沦为怪物」,这似乎是过去的贤者所说过的话。
不管怎样,要阻止他继续纠缠我们,必须要找个暴力以外的手段才行。
而「利用」他的提议来达到这个目标,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手段。
我如此盘算著,同时开口回答,并开始布局。
「我拒绝。我不跟你『赌』。」
「哩「赢不了我就打算缩起尾巴逃跑吗?你这男人虽然有能力,但还真没意思。」
「你的挑衅可真庸俗。而且我拒绝的理由可不是那样。我只是认为,把仰慕自己的人误以为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当成赌注对待,这样的想法在人品上有很大的问题,无关输赢。」
「哈,你说人品!?那才是个庸俗的词──」
葛伦话还没说完我便举起手,制止他继续说。
他见状,马上皱起眉头,看起来相当不悦。
我扬起嘴角,对他继续说道:
「先等等,听我把话说完──我不跟你『赌』,但可以跟你『比赛』。」
「……啊啊?」
葛伦面露讶异的神情。我则继续说道:
「我看你对于自己是有自尊的,在我看来,你唯独这一点值得信赖。对于别人施加于你的枷锁,你总是嗤之以鼻并将其粉碎,但是对于你给自己的规范则会遵守到底,你就是这种人吧?也就是说,如果你败在我手下,就不会再来对我的女人找碴──没错吧?」
对于眼前这名叫葛伦的男人,我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
我想这男人在心目中有自己绝对遵从的道理,而且说什么都不会扭曲那个道理。
而且,以他的价值观来说,身为男人──不,身为雄性一旦「败北」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追著曾经胜过自己的雄性,并继续觊觎其猎物,因为这种行为对他而言是「可耻而不堪」的。
因此要让他服从的话,并没有必要跟著他「赌」。
只要跟他「比赛」并胜过他即可。
另外,刚才我说「我的女人」那种说法不是出于真心,只是为了让他更容易明白才这么说的。事后再向皋月她们三人解释就好了吧。
听闻我如此回答,葛伦的反应是──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不但『掌握』我,还『利用』了我!?从没遇过你这种人!」
葛伦说完,又大笑了一番。接著他的表情转为狰狞,就像口中流出唾液的肉食猛兽一样。
「很好,你太棒了──但你可要有所觉悟,我要是赢了,你可绝对挡不了我。」
「这样啊。不过,我也不打算输给你就是了。」
「呼──哈哈哈!这就对了,这才有意思!」
葛伦又大笑了一会儿,然后领著瑟西利雅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我们四人。
我转向同伴们说道:
「──各位,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惹上了一只疯狗很遗憾,不过我们还是要专注而严肃地进行任务。若那男人全力以赴,相信我们也能省下不少事。」
我如此说完,少女们依然目瞪口呆地注视著我。
不久后,其中一人回过神来,向我说道:
「……威、威廉啊……你这人真的很不得了呢。不过……我们真的赢得过那家伙吗?」
希莉尔如此问道。我淡定地回答:
「嗯,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到时候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顶多就是拋开规范,跟对方一样以非法手段制衡就对了。这你可以放心。」
「呜呃……蜜依现在觉得最凶恶的人,应该是威廉才对……」
蜜依虽然有这种感想,不过我倒是不以为然。同时,我开始构思起攻略岩蠕虫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