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采买的当天回到森林中,阿尔迪斯在晚餐时提起在王都的收获。
「就我在王都这两天收集的情报来看,和领主军的战斗表面上似乎被抹消了。」
「抹消是指?」
涅蕾要求进一步的说明。
「好像是用事故这样的理由对外公布。当然我们的消息也没有传到王都,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要塞里的那次战斗。至少我确定没有受到正式的通缉。」
当然事实也许总有一天还是会传开,但如果仅止于谣言的程度,也不至于造成直接的威胁吧。
「嗯,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吧。」
涅蕾满意地点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现在算是可以堂堂正正走在王都大街上……但我不怎么想在王都租房子住或买房。」
「理由何在?」
「就像在托利亚那时一样,不管再怎么去隐藏,菲莉亚与莉亚娜的存在迟早会曝光。既然这样乾脆就住在这个没有人烟的森林还比较安全。」
当然与居住在城镇中相比之下,危险野兽横行的森林在另一方面的危险大增,不过只要有阿尔迪斯或涅蕾在就不构成什么大问题。反倒比来自居民的难以应付的恶意要简单太多了。
「况且与其让这两个孩子总是关在家里,或多或少能到野外散心的环境也比较好吧。」
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视线转向双子。两人用双手捧著久违的大块面包,专心地不停啃著。那模样让阿尔迪斯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放松。
「既然吾主这么决定了,我就遵照指示。」
涅蕾天经地义般决然说道。
话题转移至日后的方针。
「这阵子我打算尽量不引人注目在王都接受委托工作。毕竟要买齐的品项也不少,同时也会继续注意托利亚那边的动向。」
由于事出突然,能从托利亚家中带出的物资不多。目前双子连替换用的衣物都没有。这阵子恐怕得为了买齐必需品而屡次往返于森林和王都之间吧。
「我该做什么?」
既然要将双子留在此处,为了保护两人不受野兽的危害,阿尔迪斯或涅蕾势必有一人必须留在此处。
「不好意思,要拜托你看家。」
「悉听尊便,吾主。」
涅蕾未显露任何不满,毕恭毕敬垂下头。
居住在城镇之外让双子免于旁人视线的侵扰。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因为有涅蕾的存在,让阿尔迪斯能安心出门。若只有阿尔迪斯独自一人,就只能明知危险仍带著双子四处跑,或者是像过去那般在城镇中租借房屋。
多亏有涅蕾的协助,阿尔迪斯才得到行动的自由。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阿尔迪斯对此心怀感谢。
「这里就拜托你了。」
他开口说出的并非感谢,而是代表信赖的言词。涅蕾听了回以满足的微笑。
────*────
休息一天后,阿尔迪斯再度回到王都,首先他马上笔直走向目的地──那就是情报贩子柴札雷出没的旅店兼酒店。
店内只有厨房中准备午餐的声音回荡。店内客人只有柴札雷一名。不过他是个在此等候客人上门的情报贩子,算不算酒店的客人也很难说。
「唷。」
阿尔迪斯语气轻佻地打招呼后,转过头来的柴札雷脸孔明显扭曲。深褐色的眼眸中浮现几分胆怯。对他来说阿尔迪斯想必是不愿见到的对象吧。
「有什么事?」
「对客人这种态度也太失礼了吧?找上正在等候买家的情报贩子,也不会有其他用意吧?何不稍微开心点?」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后有多麻烦?那些家伙们说我和你暗中串通,害我吃了一顿苦头。」
看来柴札雷似乎受到阿尔迪斯击败的那群佣兵的报复。
「什么跟什么啊?我最后明明就清楚说过那是骗人的了啊……不过那佣兵感觉脑袋也不怎么灵光就是了。看他那样不管再多干几年也不会出人头地吧。」
「……那些家伙们在王都好歹也算是人家口中的老练佣兵喔。」
虽然容易冲动又脑袋不灵光,但实力不差。柴札雷如是说。
「哦?那样也算喔?」
阿尔迪斯回忆起两天前轻易制伏的佣兵们。
不过重新回顾后,留下的印象仍旧是「无法估测对方实力的三流佣兵」。
与阿尔迪斯在托利亚认识的大多数新人佣兵或托利亚领主军的新兵相比之下,也许是好上几分没错。但是在阿尔迪斯心目中,于托利亚实力名列前茅的佣兵小队「白夜的明星」已经成为他判断强弱的标准,而两天前那群佣兵的水准甚至没有特地评估实力强弱的价值。
「哎,这件事就不管了,我们来谈生意吧。」
「对我来说可是切身大事啊……你说生意?所以你找我这个情报贩子有事?」
柴札雷对阿尔迪斯投出狐疑的目光。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除此之外找你要干嘛。」
「没什么,只是以为你应该很痛恨我就是了。」
「痛恨?……啊,对喔。这个嘛……要是你又对我干类似上次的那种事,的确不太愉快。就跟我上次讲的一样,下不为例。」
阿尔迪斯语气轻松,相较之下柴札雷的脸颊紧绷。
「既、既然这样……」
「不过我看重你身为情报贩子的实力啊。你手上握有其他情报贩子都没有的消息,情报的内容也相当正确。所以我信任你的『工作』能力。」
阿尔迪斯给予高评价的仅限于柴札雷的能力,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报。并非赞同他的人格或处世态度。
「言归正传,在那之后有听闻女佣兵的新消息吗?」
「………………银币两枚。」
精神上已经屈服的柴札雷经过漫长的沉默后,不情愿地开口提出价码。
阿尔迪斯从怀中取出两枚银币摆在吧台上。
「之前那事件──要塞中的战斗已经渐渐在王都的情报贩子之间传开了。目前传闻的内容只包含事故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似乎发生过战斗而已,不过与领主军交战的人物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到这里吧。话虽如此,也有情报贩子不会对收到的消息照单全收吧。正面挑战领主军的居然是区区两名佣兵,凡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吧。」
在那之后他握有的情报似乎更加精确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调查到这个程度,这相貌清秀的男人的确不容小觑。
「托利亚侯爵和领主军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台面上没什么明显的动作。不过无论托利亚侯爵或领主军,就这样了事肯定面子挂不住。不久后就会有托利亚侯爵指使的人来到王都吧。除此之外,在王都也开始有人得到情报,想追查当时与领主军战斗的对象。」
「有无关的人想插手?」
阿尔迪斯不愉快地皱起眉头,柴札雷进一步追击。
「不过目前他们还认为与领主军交手的是『某一支佣兵团,或是大规模盗贼团』就是了。按照常识来看这是很合理的判断吧。如果能查出位置或逃亡方向,提供情报就有可能得到奖赏。如果能活捉交给领主军,可预料奖赏会更加优渥。对于想一夜致富的人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吧。」
「就像你一样?」
阿尔迪斯挖苦般投出疑问,柴札雷若无其事般闪躲。
「什么?你指的是哪件事?我提供情报给你,收取情报费当作代价。就这么单纯吧?比方说领主军在要塞严阵以待时,从正面杀进去彻底击溃领主军的是年轻的女佣兵,以及黑发黑眼额头绑著一条紫罗兰色细布条的佣兵。」
列举与眼前少年相同的特徵,柴札雷眯起眼睛说道。
「呵,这样就够了。」
提出了符合阿尔迪斯期待的回答后,他又继续追加新的消息。
「顺带一提,托利亚当局对双子似乎没什么执著。托利亚侯爵或领主军的目标就只针对那两名佣兵。」
那情报的内容轮到阿尔迪斯眯细双眼。这男人果然有一手。阿尔迪斯更提高了对他的评价。只过了两天他就取得了上次恐怕尚未取得的双子的情报。
「我懂了。情报全部就这些?」
「觉得不满意?我想应该有银币两枚的价值吧。」
「没有不满。来谈下一桩生意吧。」
预料之外的提议让柴札雷问道:
「下一桩生意?什么意思?」
「之前与托利亚领主军起冲突的佣兵们大概在三天前出现在王都,之后往帝国方向离开了。」
「什么跟什么啊?」
「提供情报啊。」
柴札雷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他深知眼前的少年可不是会免费赠送情报的简单货色。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
「相信不相信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提供情报而已。」
嘴巴上说著不负责任的话,阿尔迪斯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币,摆在柴札雷面前。
「这又是什么意思?」
「帮我散布刚才那条情报的服务费。」
「你要我散布假情报?这不就像是──」
「好像『家猫』一样?是吧?」
阿尔迪斯抢先说出了柴札雷要说的话。
「是啊。」
「对家猫有什么不满?」
他不理会柴札雷的反应般说道。
「长年来身为野猫干活至今,我也是有点自负的。」
「家猫」是成为统治者或掌权者的手下,在台面下活跃的人们的代称。密探、暗杀者、掮客,以及柴札雷这般情报贩子都算在其中。而柴札雷口中的「野猫」就与「家猫」相反,指的是不受特定人士雇用而自由活动的人。
另一方面,也有「走狗」这种字眼。这已经不是什么象徵,就是直指为统治者或掌权者在台面上工作的人们的俗称──说是蔑称应该更加贴切。虽然骑士与士兵、政务官与外交官也包含在内,但当面如此指称对方纯粹是侮辱行为,因此平常只有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时会用上。
「野猫遇到什么万一也不会有人出面相助。随时都有可能横死路旁。更别说对人恶作剧的野猫马上就会被扑杀。」
阿尔迪斯加重语气强调最后那句话,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对阿尔迪斯起了贪念最后却吃上苦头的柴札雷想必心神不宁吧。
「既、既然你这样说,难道出事的时候你会救我?」
「为什么我非救你不可?」
「你不是叫我当家猫……」
「我从来就没要你『来当家猫』。只是问你『对家猫有什么不满』而已。」
黑发少年说得轻描淡写。
「我付钱给你,你就拿出与那价格相符的成果就好。这是一笔交易。只要别与我为敌,我日后还想继续和你保持良好的关系啊。」
阿尔迪斯并非欣赏柴札雷的人品,只是对他的情报收集能力给予高评价。不管他心里有何想法、有何种感受,只要能提供与价格相符的情报就够了。
「总而言之就这样。拜托你了。」
对哭丧著脸的柴札雷单方面如此宣告后,阿尔迪斯步出酒店。
────*────
柯萨斯森林的深处。突兀的灰色建筑物的所在位置。
感觉不到任何动物气息的场所中充斥著有如透明矿物构成的无数鼓胀物体。就好像默默地支配了这一带的居民。
有如寄生般附著于粗壮树干上的鼓胀物体的尺寸约直径八十公分。而一天比一天膨胀变大的不只一个。岩石上、土地上、枝头上,放眼望去所有的鼓胀物体每隔一夜就更加变大。
尽管从来不曾颤动,但是那日益成长的鼓胀物体带有强烈的魔力。像是植物的根吸取土壤中的水分般,吸取自灰色建筑物内部渗出的魔力,让那身躯持续成长。
那透明的鼓胀物体在穿透枝叶空隙洒落的月光照耀下,反射著光芒。
突然间,光芒的方向改变了。
不知是否因为受到月光刺激,原本纹风不动的鼓胀物体微微颤动。
起初只是细微的摇晃。有人在旁注目观察也会不由得认为是错觉的微小变化。
鼓胀物体无声地开始频繁颤动。那变化转瞬间便传播至周遭所有的鼓胀物体。从其中一个产生的变化很快就传递至周遭的鼓胀物体,紧接著又向外传播。
那是一片难以言喻的诡异情景。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剧变造访。
原本只是颤抖般的动静霎那间停止。下一个瞬间,原本形似压扁面团的物体一部分急遽展露变化。
透明鼓胀物体不自然地隆起的部分转变为有著分节的棒状。自鼓胀物体倏地突出的长棒前端又细分成数个长条,有如麦芽糖雕般抽长并收缩,渐渐转变为清楚且具有意义的轮廓,最终形成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手臂。
其他的鼓胀物体中也同样伸出了一条手臂。一条又一条有如透明水晶雕成的手臂自鼓胀物体中伸出。
但那显然不是活生生的人类。没有脸也没有脚,就只有一条手臂。而且还是映著后方景色的透明手臂。如果没有亲眼目睹长出手臂的瞬间,只会以为这是出自人类之手的物体吧。
散布在周遭的无数鼓胀物体与从中生出的手臂般的物体。虽然那显然是难以理解的异样情景,但幸好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这一幕。
在森林深处悄然无声诞生的某种异形。
那究竟是什么?此处无人能回答。
────*────
阿尔迪斯以王都为新据点开始活动后经过了数天。
虽然他好几次外出狩猎,不过在王都也不像托利亚有人脉能为他介绍工作。这几天阿尔迪斯便忙著将日用品运到森林的小屋中,过著实在不像佣兵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情报贩子柴札雷以三枚铜币提供这道消息给他:
「与领主军战斗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在情报贩子之间消息已经开始扩散了。有一部分的佣兵正把目标放在你身上喔。」
根据柴札雷得到的消息,与托利亚敌对的佣兵之一阿尔迪斯的特徵已经传开了。虽然涅蕾的情报同时也传开了,但因为她从未离开森林也没在王都遭人目击,因此佣兵们的注意力自然全部集中在阿尔迪斯身上。
「之前特地散播的谣言好像没什么效果啊。」
如同柴札雷所言,「与领军敌对的佣兵们已经往帝国方向离开」的假情报最终似乎以徒劳无功收场。
「明明就没有发出正式的活捉命令和悬赏金啊。」
阿尔迪斯傻眼地嘀咕著。
「其他的先不谈,既然我们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当时领主军受到的损害也已经众所皆知了吧?明知如此还想对我出手,这种想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在要塞的战斗中阿尔迪斯与涅蕾对领主军展现了压倒性的力量差距。虽然不知道领主军究竟部属了多少士兵,但随便估计也有个两百人吧。而且甚至动员了魔术师。
阿尔迪斯与涅蕾只凭著两个人就彻底击溃了如此规模的战力,只要有常人的判断力都能理解,找这两人的麻烦究竟有多么危险才对。
「世上就是有一定数量的蠢货,会按照自己的期待去乐观解读情报。」
柴札雷口中吐出了比想像中更辛辣的评语。也许是因为长年从事这一行,对无法理解情报重要性的人们累积了不少郁闷吧。
「击溃领主军的是仅仅两名佣兵,这条情报其实已经传开了。不过因为实在太难以置信,在情报贩子中也有许多人当作假情报根本不当一回事。」
「你也是其中一个?」
「你觉得呢?我嘛,我想已经充分理解你的强悍程度了。」
柴札雷没有正面回答。
得知口中的老练佣兵反被阿尔迪斯轻易摆平,让他理解了阿尔迪斯拥有与那外观不符的强悍实力吧。不过他对阿尔迪斯的认知恐怕不至于让他轻易听信「与领主军正面战斗只靠两个人取胜」的传闻。
阿尔迪斯在托利亚活动时尽可能避免招惹无谓的注目,而尽量少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剑魔术与无咏唱魔法,也从未主动争取名声。恐怕是因此让阿尔迪斯本身的实力没有传到王都吧。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想挑战阿尔迪斯,以及柴札雷以怀疑的角度看情报,都是出自这个原因。
「我想你还是多少注意一下比较好……哎,我也不觉得你会轻易被干掉就是了。」
柴札雷要躲避阿尔迪斯的注视般转变话题。
「我懂了。我会注意的。谢了。」
「……我只是收钱工作罢了,用不著道谢。」
柴札雷表情复杂地回答。
「不过啊……被人袭击还没关系,次数一多要一一击退也很麻烦啊。」
「被人袭击也不担心吗……」
就算人数差距再大,阿尔迪斯毫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般水准的佣兵。但是得花时间处理这一点终究同样麻烦。
「既然这样,事先展现自己的强悍实力,让佣兵们丧失对你动手的意思不就好了?比方说讨伐知名的魔物。」
「讨伐魔物啊~」
过去阿尔迪斯对于成名毫无兴趣可言。虽然那完全是为了避免被卷进随名气而来的麻烦,但现在的阿尔迪斯已经置身于麻烦之中,事到如今佯装平凡也没有意义。
反倒是大方展现压倒性的力量,让旁人打消对阿尔迪斯出手的念头也许更好。如果阿尔迪斯成为众所瞩目的知名佣兵,当双子的存在曝光时也许名声能转变为抑止力。
「柴札雷,说到王都附近著名的魔物有哪些?」
「铜币一枚。」
情报贩子开出价格。
「还真便宜啊。」
「因为那是一般市民也知道的消息啊。就算你不问我,到街上随便找人问也能知道。」
「既然这样就免费告诉我啊。」
「身为情报贩子的自尊不允许。」
这男人这时又搬出了强烈的职业意识。
「好吧,铜币一枚是吧。」
阿尔迪斯苦笑著自怀中取出铜币摆在吧台上。
「王都周边知名度高到有别称的魔物,而且光是讨伐就能扬名立万的对手一共有三只。首先是王都北方,地盘就在卡诺比斯山脉的山脚下的『追铃』。它是『托隆』的突变种,脸上有两条长斑。这怪物过去葬送了无数挑战者,强度和你在托利亚交手过的葛莱达不相上下喔。」
「才葛莱达那种实力应该早就被杀掉了吧。」
「……我觉得你这判断标准不太正常就是了。」
因为尚未充分理解阿尔迪斯的实力,柴札雷摆出不置可否的模糊态度。
「事实上追铃长年来令王国的统治阶层大伤脑筋,毫无疑问是非常棘手的对手。」
柴札雷重整情绪继续说道。这时阿尔迪斯提出疑问:
「它在山脉的山脚下是吧?那不是别靠近就好了?为什么会让大人物们伤脑筋?」
「因为听说追铃的地盘中藏有重铁矿脉,但因为有它在就连调查都无法进行。如果在王都附近就能采掘重铁,无论在经济或军事上都是重大的益处。就国家利益而言的确是一根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听到这里阿尔迪斯也理解了。
目前纳古拉斯王国能采掘重铁的地点只有与帝国的国界线附近的丘陵地带。既然与帝国的关系称不上良好,国界附近在开战时很可能成为战场,因此能否在其他场所采掘重铁便至关重大。
「其次是在距离王都不远处的小岛上筑巢定居的『四枚羽翼』。双头四脚,而且长著四片巨大翅膀的巨大鸟型魔物。因为它会在周遭海域袭击船只,因此商船的航线也被迫大幅绕道。还有如果它消失,邻近的海域也能开放作为渔场,这一点也很重要。」
「王国没有尝试派出军队讨伐?」
「无论是追铃或四枚羽翼,听说过去曾有过派遣军队讨伐它们的计画。不过现在与帝国间的紧张状态持续著,王国也不想随便削弱自己的军力吧。这二十年来不曾编组大规模的讨伐队。」
的确在与邻国的关系逐渐恶化的状况下,不想让军队遭受重大的损害吧。既然是与葛莱达匹敌的魔物,招集再多实力凡庸的士兵也只是徒增牺牲。派出精锐部队一鼓作气进攻也许能取胜,但死伤也会十分惨重。若是为了保卫王都安全还可说是别无选择,对于不主动触犯就没有危险的对手,要承担那样的风险与之决一死战,算不上多么贤明的选择。
「另一方面,王国对这些魔物都设有悬赏金。大概是希望吸引想夸耀实力或扬名立万的强悍佣兵去讨伐吧。」
这一点倒是不值得讶异。就算得花费莫大的悬赏金,终究比动员军队派遣讨伐队要便宜才对。
「只要能讨伐其中任何一只,日后就不会再有佣兵想对你出手吧。」
「最后那只呢?」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王都周边知名度高到有「别称」的魔物』一共三只吗?所以应该还有一只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最后那只该怎么说,确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札雷不太有自信地如此说完,开始介绍第三只魔物。
「最后一只是传闻中藏身于柯萨斯森林的魔物,人称『噬红』。」
「传闻中?」
「是啊,老实说关于『噬红』没有任何确切情报。」
「没有确切情报却又很有名?」
「因为遭遇之后活下来的人就连一个也不存在啊。包含『噬红』这名字也是源自拚命逃到此处的佣兵临死前遗留的话语。据说只留下『红色』、『被吃掉』之类的话语,人就断气了。所以『噬红』的外观与习性一切不明,但可推测是相当厉害的魔物。」
「一切不明,又是为什么知道很厉害?」
「柯萨斯森林每到满月的夜里,一定会发生魔物的大迁徙。以前没人知道原因,但自从『噬红』的存在浮现台面后,出现了一种假说。」
「假说?」
「遭遇魔物大迁徙的佣兵和探险者全都说『魔物完全不理会我们,只从我们身旁跑过』、『就好像害怕著什么似的』。此外传闻中遭遇『噬红』逃离森林的佣兵也是在满月的夜里出事。」
于是有学者认为两者之间也许有某些关联──「魔物们是不是为了逃离噬红」?
「当然那也是毫无根据的假设。无法证明『噬红』只会在满月夜里出现,『噬红』是否真强到让魔物们大举逃窜,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满月夜里进入柯萨斯森林的人有许多人再也没回来。既然魔物也不攻击人只管逃离森林,那么究竟是什么家伙杀害了进入森林的那些人?于是谜样怪物『噬红』的存在便受到众人注目。」
「从头到尾都是推测嘛。」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确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札雷眼中浮现一抹不愉快的感情,不愿负起任何责任。不确定的推测占了大部分。必须提供这种情报也许伤害了他身为情报贩子的自尊吧。
「哎,总而言之,这三只被并称为『三大强魔』。」
「不过其中有一只连是否存在都不晓得啊。」
阿尔迪斯捉弄般说著。
「三这个数字感觉比较稳当嘛。『三大强魔』听起来就是比『两大强魔』要有气势吧?」
柴札雷说出了实在不值认真思考的理由。
「算了。总之『噬红』另当别论,只要能猎杀另外两只就能在王都打响名号吧?」
「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再加上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佣兵,绝不会再对这种强敌起任何歪主意。」
「原来如此,我懂了。」
之后阿尔迪斯付了额外费用取得详细情报,离开了酒店。
────*────
自纳古拉斯王国的王都古兰向北边移动约两天的路程,便抵达人类领域的边界。一旦走进森林,步入罕有人踪的丘陵地带后,恐怕就再也感觉不到人类的存在了吧。
位在卡诺比斯山脉山脚下的丘陵地带若要当作人类的新开垦地,实在算不上有魅力的地点。高低起伏的地形添增交通往来的困难度,若要扩展农地也势必要耗费更多的劳力。
然而当探索遗迹为职业的探险家在此发现重铁原石,此处被认定很可能藏有大范围的重铁矿脉之后,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买卖矿石的商人们与对新权益的气味格外敏感的贵族们立刻对此地投出了充满热情的目光。更别说是王国本身了,为了稳定取得于军事用途上非常优秀的重铁资源,无论如何都想掌控这块土地。
尽管此处很可能藏有重铁矿脉,开发却迟迟没有进展有其理由。那就是以这块土地为地盘,长年来称霸于此的魔物「追铃」。
有种名为托隆的魔物出没于丘陵或山地地区。头部形似狮子长著鬃毛,同时有著纤细如水鸟般的细长四肢,指间长著划水用的蹼。模样像是将狮子的腿从中截断,接上水鸟的腿部般诡异而不自然,这就是常人所知的托隆。而「追铃」与托隆在外型上没有任何差异,但覆盖全身的兽毛为白色,最重要的是危险度高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般异质的魔物「追铃」,一般被视作托隆的突变种。
托隆在魔物中算是偏弱的种类。当然实力一般水准的佣兵无法与之匹敌,但老练的佣兵四至五人合作就能讨伐一只托隆吧。然而「追铃」的强度更远在托隆之上。
过去有许多身手矫健的佣兵多次尝试讨伐,但最终从未有人成功。人称英雄的知名战士一一殒命,接连吞噬佣兵性命的这块丘陵甚至一度被称为佣兵的坟场。连王都的军队赌上威信而组成的讨伐队都惨遭击溃,此后时势便倾向于对追铃置之不理。
除了有时会有愚昧的佣兵垂涎「追铃」的巨额悬赏金,此处已经少有机会发现人的踪影。无论是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种地方我只想赶紧走人啊。」
「这种任何人都晓得的废话不要一直挂在嘴上。」
一排人影正走在追铃的地盘所在的丘陵地带。人数共五人,显然一副佣兵装扮的他们正往南方步行移动。
「你们两个都吵死了。」
剑士装备的男人不对著任何人呢喃说著,感到烦躁的轻装备男佣兵回嘴,而走在他们前方的魔术师只偏过脸,傻眼地插嘴劝阻。
「走的时候闭上嘴。万一吵吵闹闹引来追铃,我可不要。」
走在魔术师身旁的矮小男子注意著周遭,深锁的双眉下塌成八字。
「用不著担心,没那么容易撞见啦。况且在淡空前应该就能脱离追铃的地盘了。」
走在队伍最前方,背上扛著斧头的男人要安抚矮小男子般展露笑容。矮小男子见了那亲昵的笑容也放松表情点头。
他们五人是以王都为据点活动的佣兵。自从最初组成队伍至今已经度过六年的时光。虽然并非特别出名的强者,但也累积了充分的实绩,其他佣兵大多也听闻过他们的队伍名称「解放者」。算是好不容易伸手构著了老练佣兵的门槛。
他们接了王都中的药师的委托,为了采集只在此地自然生长的药草而冒险前来。平安采集了所需的药草后,现在正在归途上。
就算遭遇在丘陵地带出现的肉食野兽或魔兽,只要数量不多,凭他们的战斗力也能应付。尽管有著这般实力,他们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撞见追铃。
他们并非实际与追铃战斗过,然而偶尔有名声响亮的队伍前去讨伐,结果没有半个人回来──考量到这般现实,任何人都能理解追铃绝非能轻易对上的存在。
「只要运气别太差,在这么宽广的范围内要撞见单单一只魔物根本就不可能。况且我们身上也没铃铛。」
传闻中追铃会循著铃声现身。虽然一般的托隆没有这种习性,但是被视作突变种的追铃据说不知为何会对铃声起反应。
因此要进入王都北方的丘陵地带时,别说是铃铛,任何可能发出高亢金属碰撞声的物体,原则上都不能随身携带。反过来说若想遭遇追铃,只要在丘陵地带摇响铃铛四处游荡即可。当然除了想挑战追铃的佣兵,也不会有人做这等蠢事吧。
「对、对啊。我们已经这么注意别发出金属撞击声了。没必要担心吧。」
矮小男子轻拍挂在自己腰间的短剑刀鞘。
就如他所说,队伍所有成员都为了本次的委托而特地变更装备。他们身上的防具与携带用品都尽可能排除金属制品,武器的鞘也套上皮革避免碰撞出声。
「呃,啊。」
也许是因为视线短暂飘向自己腰际吧。视线一瞬间没注意到脚边的凹陷,矮小男子一头栽进草丛中。
「你是在干什么啦。」
「只、只是不小心跌倒嘛。」
被嘲笑的矮小男子尴尬地挺起身子。
就在这时。清脆的铃声响彻周遭。
霎那间,所有人的身体都为之僵硬。
「咦?」
矮小男子站起身,那高亢的金属声再度连续响起。
「铃铛?在哪里?」
那男子为了寻找声音的来源而转头看向左右两侧,铃声随之响起。
「喂!你那个啦!」
剑士指著矮小男子背著的背袋叫道。他的指尖示意著一颗陈旧的铃铛。在这丘陵地带简直等同不吉象徵的小金属球不知打从何处而来,勾在他的背袋上。
「欸?是什么时候?」
出乎意料的状况令矮小男子睁圆双眼。
「你看那个。」
发现了答案的男魔术师以视线示意。这群男人看向魔术师视线所指之处,终于理解了。
「是佣兵啊……」
矮小男子刚才撞进的草丛中,仔细一看躺著一具生前很可能是佣兵的枯骨。生前穿著的皮甲已经腐朽,身旁掉著一把满是锈蚀的剑。恐怕是前来讨伐追铃反而遇害的佣兵的下场吧。佣兵生前──或者该说是死前──为了引诱追铃而使用的铃铛就掉在草丛中,矮小男子进入草丛时偶然间让铃铛勾到了背袋上。
「啧,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快点把铃铛解下来,离开这里。」
在追铃的地盘摇响铃铛──他们在知识上也明白这等同于自杀。
「是啊,尽快离开这里──」
魔术师的附和只说到一半,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为了挤出话语而呻吟般微微蠕动嘴。
同行的佣兵们循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那身影。
──一只魔物正从树林的隙缝间盯著他们。
那身影与佣兵们熟知的托隆没有多少差异。
唯独那色彩。除了眼眸外通体纯白。一般的托隆全身披著浅褐色的兽毛,但眼前这只却是一身白。脸上有两条紫斑从额头伸向下颚。虽然初次亲眼目睹,但佣兵们顿时就理解了。那正是在王都无人不知的「三大强魔」之一──追铃。
「啊、啊……」
装备轻便的男人发出不成言语的声响。
那看似猫科野兽的脸庞不带表情地观察佣兵们。看来似乎不会突然扑上来,纹风不动。
「……怎么办?」
「除了逃命还能怎么办。」
剑士低声询问,背著斧头的男人苦涩地答道。
没有迎战这个选项。如果对方只是寻常魔物也就算了,出现在眼前的可是长年以来击败所有老练佣兵的怪物。这群佣兵们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弱者,但也没有愚蠢到认为无论对手是谁都能取胜。如果追铃真是他们也能打倒的对手,老早就该被别人击杀了。
「听到指令后把铃铛投进草丛。全力往反方向跑。」
感觉到伙伴们纷纷点头,背著斧头的男人叫道:
「就现在!」
持斧男人一声令下,矮小男子扯下背包上的铃铛往草丛中投出。同时所有人往草丛的反方向拔腿狂奔。
追铃开始行动。
「呜哇!」
下一个瞬间,矮小男子发出惨叫。
「不会吧!」
剑士愤恨地大叫。他的视线直盯著咬住矮小男子侧腹的追铃。追铃不理会他们舍弃的铃铛,攻击了矮小男子。
「可恶!」
装备轻便的男人朝追铃投掷匕首。追铃松口放开矮小男子,轻盈闪躲。
这时魔术师咏唱的「岩石」自地面射出,但追铃用那长蹼的前脚轻易甩开石块。
这时剑士自侧面挥出灌注浑身之力的一击。
照理来说他们不该战斗,用不著特别提醒剑士也很明白。但是负伤的矮小男子已经无法自力奔跑。若无法舍弃矮小男子,就算对方再怎么强悍都只剩在战斗中寻求活路一途。
剑士劈出的那一剑击中追铃的白色身躯。
「太硬了吧!」
但是无法对那身躯砍出任何细微的伤口。那感觉像是举剑劈中一块重铁。
追铃展开凶狠的反击。
展现从那外观难以想像的敏捷性,一瞬间就逼近想拉开距离的剑士,张嘴露出尖牙。
剑士连忙举起固定在左手的盾牌,但追铃毫不介意张嘴咬下。
「嘎啊啊!」
尖牙嵌进重铁制的盾牌,追铃将剑士的左臂连同盾牌一同咬碎。
追铃停止移动的这瞬间,刚才走在队伍前头的男人冲上前来从它侧面挥出斧头。
追铃以眼角余光注意男人的行动,只抬起一条前脚猛挥迎击。
伴随著彷佛撞上巨岩般的声响,持斧男被打飞到一旁。
「飞掷弹丸是为高贵冬妖精之先锋────冰块!」
魔术师施展的冰块自头顶上坠向追铃。
也许是因为来自正上方的攻击不得不躲,追铃张嘴松开剑士的手臂向后退开。
「可恶,还真的很强……」
变形的左臂传来的疼痛令剑士表情扭曲,他代替所有人说出心声。
一个人侧腹被咬后依然倒地不起。一个人的左臂连同盾牌被咬碎,已经无法发挥战力。被弹飞的持斧战士虽然伤势不重,但小队本身的战力已经严重折损。
全灭这字眼掠过佣兵们的脑海。
追铃将不带感情的眼眸转向下一个目标。
矛头指向魔术师。对佣兵们而言最不希望遭到突袭的弱点。与身穿武装的其他四人不同,不只保护自身的护具最薄弱,也没有近距离战斗的本事。
装备轻便的男人与持斧战士为了掩护魔术师而缓缓移动位置。
想不到有效的战术,但也没有空档能逃命,佣兵们确实落入了绝境。
追铃未曾嘶吼,只是静静地将红色眼眸指向佣兵。那不带情感的冰冷视线在沉默中对佣兵们发出死亡宣告。
追铃按兵不动,佣兵们动弹不得。但这段彷佛静止的时间突兀地告终。
追铃的视线微微挪动。
下一个瞬间,一把短剑不知从何处划破空气呼啸而来。
咻的一声,短剑恰巧刺在追铃与佣兵之间的中间处,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
短剑刺在散落著枯叶的地面上,彷佛设下不可逾越的境界线。
「这下省了用铃铛的功夫啊。」
传来的说话声年少到让人讶异。
剑士寻找说话者而挪动视线,一个人影随之映入眼帘。穿著造型奇异的紫藤色长袍的魔术师就站在该处。
黑眼黑发,额头上绑的紫罗兰色细布条特别醒目。虽然装扮显然是佣兵,但年龄十分年轻,剑士立刻判断他恐怕是刚成为佣兵不久的新人。
「别靠近!这家伙是追铃!快逃!」
他连忙警告。这句话反射动作般冲出口。
若是狡猾恶毒的佣兵,也许会将少年当作诱饵趁机逃走。但他打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自己和伙伴们必须曝尸于此也怨不得谁,是运气不好。但也没必要连累碰巧现身于此的少年。剑士如此告诫自己。
魔术师少年大概是见佣兵们有危险而打算出手相助,但是对剑士而言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够了。
「我知道。」
魔术师少年也不明白剑士的心情,淡然回答后悠然走向追铃。
「你、你这蠢货!那不是你能赢过的对手!快点逃啊!」
连追铃的大名都没听说过的新人佣兵不自量力就要投身死亡。在剑士眼中少年的行动只有这个意义。
为何少年会独自一人走在这片危险地带?为何少年投出的武器是与魔术师装扮格格不入的短剑?因为追铃的危险占满了脑海,让剑士从未注意到。
追铃转身面向少年,发出低沉的嘶吼。
刚才毫无情感地击溃佣兵的魔物显露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剑士大惑不解。
「怎、怎么回事……?」
剑士不由得自言自语。
少年缓步逼近低吼威吓的追铃。当少年的脚跨过某个看不见的界线,追铃突如其来飞身扑向他。
少年的手往水平方向挥到底。
留下沉重的冲击声,追铃的身体往侧边错开。
「用剑?不是魔术师吗?」
握在少年手中的是自剑鞘中拔出的一柄阔剑。
当然剑士的双眼原本就注意到少年腰际挂著一把剑。但是佣兵队伍中的魔术师为护身而佩剑并不稀奇。所以他原本也以为少年的剑也是这种用途。但少年魔术师居然能用剑化解魔物──而且还是实力与一般魔物无法比拟的追铃──的攻击,实在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范畴。
追铃落地后毫不停歇,转身立刻再次攻击。
它的前脚自少年的视线死角扫向少年──那条前脚飞舞在空中。
「不会吧!」
装备轻便的男人在剑士身旁大叫。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剑士也无法相信自己这个当下目睹的情景。
少年像是与追铃事先套招般,在转身的同时压低身子躲过长著蹼的前脚,随即挥出阔剑。轻而易举便斩断追铃的一条前脚。
飞在半空中的前脚发出沉重声响坠地。
追铃与少年拉开距离。
也许是感觉到情势不利了吧?佣兵们原本这么想,但那判断完全失准。
「骗人的吧?」
装备轻便的男人不可置信似的呢喃说道。
因为追铃滴血的伤口转瞬间愈合,自断口长出了毫发无伤的全新前脚。
「犯规吧……那怪物……」
亲眼目睹那怪物的能耐,剑士甚至忘了自己被咬碎的手臂的痛楚。
追铃若无其事般以不带感情的双眼直盯著少年。
被斩断一条前脚对追铃似乎并非多么严重的伤害。佣兵们感觉那怪物正如此宣言。
场面一触即发。
佣兵们为追铃那深不可测的存在感而背脊发凉。
尽管魔术师少年平静地与那怪物对峙,但佣兵们只能睁大双眼在旁静观。
毕竟他们距离老练佣兵的水准仅仅一步之遥,也算小有实力。所有人这时也开始理解少年的实力绝不寻常。
听见咽下唾液的声音。晚了一瞬间,剑士察觉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喉咙而背脊发寒。那感觉好像自己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
首先撕裂寂静的是发自追铃口中的长啸。
散发著与佣兵们刚遭遇时截然不同的强烈威压感,追铃扑向少年。
少年为了迎击而举起阔剑的瞬间,追铃的身影突如其来消失了。
「消失了!」
佣兵中的魔术师喊出光看就能理解的话语。
少年倏地向后跳开。
刚才少年站立的地面彷佛遭到沉重岩块撞击般凹陷。
紧接著少年的身子往相反方向压低。
无法目视的一击割裂了挂在少年腰际的小道具包。
看不见的追铃显然仍执著于攻击少年。
但少年脸上平静神色不改,只是若无其事般闪躲著那看不见的攻势。每当少年闪躲,凶暴的破坏声便响彻四周。看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少年看起来就像是跳著一支滑稽的单人舞吧。
但是理解追铃就在此处的佣兵们,明确理解那其实是难以想像的高水准攻防。
「难怪会被称作『三大强魔』啊……」
追铃不只是拥有强大战力的魔物,而且还有超乎常识的恢复力与抹消自己身影的战斗手段。过去能屠戮数不清的佣兵也是拜其实力所赐吧。
但同时,能孤身与这等怪物对峙,虽然目前只能贯彻防御,但也算得上与之抗衡的少年,实力同样教人吃惊。
话虽如此,能消除自身身影的追铃行动难以捉摸。少年也不可能就这么永远闪躲下去吧。
剑士立刻就会明白他这样的想法简直太过肤浅。
少年将手中的阔剑平举于胸前摆出突刺的架式。
凝聚力量般将剑柄拉到腰侧,凝视著空间中的某一点,一动也不动。
蹬地声传来。
少年没有动静。是追铃的脚步声。
下一个瞬间,一动也不动的少年绞尽全身筋骨的爆发力,将阔剑朝前方猛然刺出。
沉重的撕裂声传来,色彩自阔剑的剑锋所刺中的位置向外扩散,最终形成追铃雪白的身躯。
剑锋笔直穿进它张大的口中。
下一个瞬间,追铃的腹部与背部也裂开。
剑士直到此刻第一次发现。
是飘浮在半空中的两柄短剑割裂了追铃的身躯。
「那是……什么啊……?」
不理会愣在一旁的佣兵们,少年自追铃口中抽出阔剑。
失去支撑的追铃横倒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尽管那超乎想像的恢复力立刻开始治愈伤口,但少年不给机会。
少年使劲一挥手中阔剑,追铃那形似狮子的头部便与躯体分离,滚落在地面上。
「再怎么说头砍掉应该就不会复活了吧……」
少年自言自语的同时,两柄飞剑在他身旁开始分割追铃剩余的身躯。
当少年终于将视线转向佣兵们,是分割到无法分辨原型的肉块被他用火焰魔法彻底烧成灰烬之后的事了。
────*────
以压倒性的力量击杀了追铃的少年自称阿尔迪斯。更进一步追问后,他解释自己是为了讨伐追铃而独自来到这片丘陵地带。
但这里可是组成队伍探索都嫌太过危险的场所。
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新人佣兵的容貌,虽然腰间配著剑,但身穿的装备却轻便到只像个魔术师。目睹那外观恐怕谁也不会置信吧。
若非他在眼前展露那足以降伏了追铃的高强实力,佣兵们只会当作不值一提的谣言嗤之以鼻。然而亲眼目睹那份力量后,佣兵们对他的自述毫不怀疑。
佣兵们发誓日后必定对他致谢,少年则挥了挥手说「有机会再说吧」,提著追铃的头部快步离去。
背著受到急救治疗后勉强保住一命的矮小男子,佣兵们回到王都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追铃已遭击杀」的新闻在他们抵达之前已在王都中传得沸沸扬扬,这时他们再度耳闻阿尔迪斯这名字。
────*────
讨伐追铃后两小时,阿尔迪斯的身影出现在海面的上空处。
与佣兵们道别后,阿尔迪斯将他斩下的追铃的头部暂且藏起,之后便飞上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高空处,一路飞行直到王都南方的海域。当然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讨伐四枚羽翼。
太阳高挂空中,天色转为淡空前还有五小时左右的空档。
王都的近海处大大小小的商船频繁往来。从上空处俯瞰,几道轨迹有如缝在大海这块布料上的白线。但白线并非遍布于海域整体。以某一处为中心,有著一块空洞般商船不会靠近的区域。
该处是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虽然看上去只是座寻常无奇的小岛,但每个水手都知道那可不是寻常岛屿。
「四枚羽翼」。
对水手们而言绝对不能触犯的禁忌,人称「三大强魔」之一的魔物。没有一个水手不知道那座岛就是四枚羽翼的栖身之处。只要将船划向以那座岛为中心的四枚羽翼的地盘,就等同于放弃那艘船。
阿尔迪斯飞行移动至岛的正上方,彷佛棉絮飘落般缓缓降低高度。
附近看不见任何船只的踪迹。往海面的远方望去,可看见在遥远的距离外不时有商船往来,但船影看上去比拇指指甲还小。假使对方往阿尔迪斯所在的位置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一个灰尘般的黑点飘在半空中吧。
尽管有细微的异物,但整体风景看起来理应一如往常。这时突如其来造访的变化有著巨大的鸟形身影。
「就是那个吧。」
阿尔迪斯的黑眸中映著巨大的鸟型魔物。覆盖全身的羽毛是近乎黑色的暗紫,两具有著锐利尖喙的猛禽头部长在同一个躯体上。足以让这副巨大身躯飞行空中的升力源自于那两对同时也是名称由来的四片翅膀。像是配合那两对翅膀,长著锐利钩爪的腿也有四条。人称「四枚羽翼」,深受王都的水手们畏惧的三大强魔之一,它交互拍打著两对翅膀,将空气往下方推的同时逼近正下方的阿尔迪斯。
「比传闻中还大啊。」
柴札雷给的情报是翅膀展开大约五公尺,但靠近一看至少也有个七到八公尺。当然这对阿尔迪斯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四枚羽翼尖声怪叫。
面对入侵自身地盘的不速之客,强力的魔物会展现攻击性的反应也是天性使然。发现阿尔迪斯没有任何躲藏的意图,彷佛故意让魔物发现般靠近小岛上空,四枚羽翼自然而然发动攻击。
四枚羽翼笔直朝著阿尔迪斯冲刺。
「哎呀。」
虽然攻击十分单纯,但是以尖喙为首,动用全身冲撞而来的巨大身躯本身就等同凶器。阿尔迪斯瞬间拉升高度闪躲。
遭遇时的第一击被对方躲过后,四枚羽翼与阿尔迪斯错身而过般顺势拉开距离,大幅度回旋。
像是宣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四枚羽翼高声鸣叫,拍打著那四片翅膀静止于半空中。配合著振翅的动作般四片翅膀开始释放魔力。虽然方法与阿尔迪斯有所不同,但它似乎同样以魔力维持飘浮状态。
彼此静观其变的时间转瞬间便告终。四枚羽翼主动发动攻击打破双方的对峙。
四枚羽翼发出一阵更加高亢的鸣叫。同时某种力量划破空气直扑向阿尔迪斯。
「啧!」
阿尔迪斯连同他事先展开的魔法障壁一同被那股力量弹飞,在空中大幅后退。
「压缩过的空气?」
虽然威力不小,但只要持续张开障壁就能承受。问题在于那数量不只区区一道或两道。
尽管能用障壁抵挡,一旦遭到正面击中就必须向后退开。无法拉近与四枚羽翼之间的距离,阿尔迪斯就地开始反击。
他将手掌朝向对方,一举创造三十余根火箭招呼远处的四枚羽翼。
但也许是距离太远了吧。目睹苍蓝箭雨袭来,四枚羽翼只是微微振翅在空中悠然移动闪躲了攻击。
「太远了啊。」
阿尔迪斯持续攻击的同时冷静判断状况。
四枚羽翼似乎擅长远距离的战斗,完全感觉不到主动逼近阿尔迪斯的意图。
对阿尔迪斯而言,那距离也不至于让他的攻击失效。
但是距离越远,就越容易被闪躲。
同时只要试图逼近,四枚羽翼射出的透明冲击波又不允许。
如果是火焰或冰块等能目视轨道的攻击还另当别论,要完全闪躲高速飞来又无法目视的攻击,即使是阿尔迪斯也难以办到。
这下该怎么解决?当阿尔迪斯思索著攻击手段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爬遍全身上下。
阿尔迪斯听从本能的警告,停止攻击而强化守护自身的障壁,这瞬间他目睹了四枚羽翼身旁窜出扭曲的光芒。
下一个瞬间,闪烁的光芒包围了阿尔迪斯展开的障壁,强光染遍他的视野。
「那是『电击』吗!」
感受那攻击对障壁施加的负荷,阿尔迪斯推测那攻击的本质。
阿尔迪斯过去曾经听闻,类似涅蕾过去施展过的光球或一般众所皆知的光魔法「闪耀之光」,同样能在一瞬间就抵达目标的「电击」。
但是与涅蕾射出的光球不同点在于诱导性能。光球或「闪耀之光」都是朝著施术者指定的位置笔直射出,但电击就不一定如此。
抵御著看不见的冲击波的同时,阿尔迪斯与四枚羽翼同样一面移动一面与对方对峙。
正因如此他才能察觉。原本轨道偏离目标的光突然间转向阿尔迪斯而来。
寒毛倒竖的感觉再度爬遍阿尔迪斯的全身肌肤。
阿尔迪斯全力展开障壁,任凭自身往正下方坠落。
电击来到阿尔迪斯刚才所在之处,却划出不自然的轨道继续追向他。
障壁表面发出迸裂声,闪光在眼前连连闪烁。
「没办法闪躲吧……」
若全力张开障壁也不至于无法防御。
但是将全力用于防御,无论再支撑多久情况也不会好转。
况且若对方连续施展,即使是阿尔迪斯也有可能抵御不了。想逼近也会因为看不见的攻击波而无法自由逼近。
「原来如此,用这种招数从上空轰过来,船夫想必也束手无策吧。」
因为四枚羽翼是从箭矢无法触及的高空处施放电击,无论船夫水手再怎么身强体壮也没有意义。四枚羽翼长年来想必就像这样单方面施加攻击,将人类逐出它的地盘。
不过反过来说,也能得到四枚羽翼不擅长近距离战斗的推论。
对方坚决防范阿尔迪斯接近这一点也是佐证。因此拉近敌我距离正是颠覆战况不可或缺的条件。
问题就在于阻挠阿尔迪斯前进的透明冲击波。
「既然看不见,就想办法看见。」
说明般呢喃道,阿尔迪斯压低飞行高度引诱四枚羽翼追来。
在四枚羽翼追著阿尔迪斯逐渐来到低空处时,他将混合了火与风的魔力轰向海面。
以风魔力强迫压缩的空气在转间升温,挟带著海水有如爆炸般膨胀。
四枚羽翼与阿尔迪斯的周遭顿时间充满了数量庞大的细微水滴。
那正是阿尔迪斯硬是架起的海水帘幕。
复数的透明物体推开那帘幕朝著阿尔迪斯飞来。
「只要看得见!」
阿尔迪斯立刻转守为攻。
原本无法目视的冲击波因为水珠在视野中现形,阿尔迪斯在瞬间分析得到闪躲攻击波轨道并追上四枚羽翼的最短路径。
面对转瞬间拉近的阿尔迪斯,四枚羽翼再度尝试逃离。
但阿尔迪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接近到一定程度,阿尔迪斯就有许多反击手段。
预测四枚羽翼的飞行路径,在它前方设下火球组成的密集火网。
为了闪躲火球,四枚羽翼的飞行速度大幅降低。
阿尔迪斯一口气逼近,抽出三把剑。
命令两把短剑绕向四枚羽翼的背后,自己则手持阔剑冲向敌人怀中。
但是在阿尔迪斯抵达之前,四枚羽翼早了一瞬间施展电击迎击。
察觉电击的预兆,阿尔迪斯全力展开障壁。四枚羽翼乘隙逃跑般拉升高度。
「别想跑!」
抵挡了电击后阿尔迪斯紧追在后。
若纯论速度快慢,习惯以天空为战场的四枚羽翼想必更胜一筹。
然而那前提是它还毫发无伤。
阿尔迪斯方才释出的两柄短剑已经在四枚羽翼的后方待命。
意识集中在眼前的阿尔迪斯身上,四枚羽翼完全没注意到无声袭向它的两柄飞剑。
来自死角的短剑其中一柄刺中了四枚羽翼的侧腹。
两对共四只眼睛反射性地看向受伤的侧腹。
彷佛看准这个时机,另一柄短剑从反方向割伤其中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因痛楚而尖叫。
阿尔迪斯乘胜追击。
将手中的阔剑朝著四枚羽翼投出。
现在的四枚羽翼已经没有余力闪躲。
离开阿尔迪斯之手的阔剑化作飞剑斩断其中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挣扎著朝四面八方接连发射无法目视的冲击波。
虽然它使劲浑身解数想逃,但阿尔迪斯不会让它轻易得逞。他以障壁挡下少数直冲向他的冲击波,同时操纵三柄飞剑又割下四枚羽翼的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的动作显然变得迟钝,阿尔迪斯一口气逼近的同时将阔剑唤回手中。握紧了回到掌中的武器,瞪著四枚羽翼笔直飞行。
察觉阿尔迪斯已经近在眼前,四枚羽翼像是要展现不愧于三大强魔之名的斗志般试图迎战,但胜负早已经揭晓。
再度从死角杀来的两柄短剑像是要将四枚羽翼钉死在天空中,深深刺进它的翅膀。
四枚羽翼睁大了四只眼睛,那不知究竟是因为痛楚、是察觉自己生命的终点已近,或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败北──任何人都无法了解。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于死前烙印在它眼底的,想必是一个单手持剑冲向它的人影。
阿尔迪斯的手臂连同阔剑一同横挥。
灌注了魔力的剑身经过后,四枚羽翼那双并排的鸟头与躯干的连结顿时断绝,鲜血喷溅而出。
在这瞬间,人称三大强魔的恐怖魔物化作区区的物体。
────*────
黄昏时分的王都古兰。贯穿城镇中央的大街上充斥著异样的骚动声。
那原因正是吸引著众人目光的同时,独自一人缓步于大街上的黑眼黑发少年。除了额头绑著紫罗兰色的细布条外,没有醒目特徵的平凡容貌。看他身披的紫藤色长袍与举手投足,同业人士只消一眼就会察觉他是个佣兵吧。尽管容貌看起来稚气未褪,不过许多刚入行的新人佣兵也与这个少年年龄相仿,并不稀奇。引人注目的唯一一点,唯有少年扛在肩上的物
体──
少年肩上扛著三具野兽的头颅。
不,只消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中两个头颅是根部彼此相连的鸟头。但察觉这一点的瞬间,理应会立刻明白那尺寸就鸟这种生物而言大得超乎常识。
「喂,那个……该不会是『四枚羽翼』的头吧?」
「啥?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会……」
「白色鬃毛和两道青班……那个……那是『追铃』啊。」
「等一下等一下,这太不合理了吧!为什么古兰的三大强魔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只剩下头啊!」
「是那家伙讨伐的?」
「少胡说八道了。那种小鬼怎么可能打赢。」
「不然你说说看那颗头是什么嘛!」
种种推测喧嚣尘上,但立刻就有否定的声音响起。
不理会嘈杂的周遭,少年像是要大方展示魔物的头颅般,悠悠走向闹区。
少年名叫阿尔迪斯。他原本只是在少数佣兵间口耳相传的身怀剑魔术的高手,但从今日起他的名号将响彻王都古兰。
自远眺著自己的人们的反应感觉到成效的同时,阿尔迪斯来到一家酒店前。缓缓迈步走进打算饮酒结束这辛苦一天的人们聚集的场所。
发现新客人到来而走上前来的侍者还没开口招呼便惊声尖叫,酒客们察觉阿尔迪斯的存在后纷纷闭上了嘴。平常绝不可能发生的寂静中,阿尔迪斯踩响步伐径自走过餐桌之间。
「喂,这位小哥。把那玩意儿带进喝酒的地方,也太破坏气氛了吧。」
这句话来自他身旁经过的餐桌。举起啤酒杯喝著麦酒的大胡子男人拋出这句话。
男人口中的「那玩意儿」自然是指阿尔迪斯拎在肩膀处的魔物头颅。确实按照常理来说这实在有违礼仪。虽然切口已经用火烧过而不再滴血,但那毕竟还是生物的头颅。实在不应该大剌剌带进提供餐点的场所,特别是众人饮酒作乐的酒店。
这一点阿尔迪斯当然也明白。平常他也不会有这种举动。纯粹只是因为今天有这需要,他才这么做。
「不好意思。事情办完我就马上出去。」
「要办的事是啥?」
「我找一个叫柴札雷的男人,有事想问他。」
一片沉寂的酒店中,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至同一点。表情中混杂了尴尬与畏惧与震惊的柴札雷正坐在众人视线的焦点处。
阿尔迪斯吸引著酒店中每一双眼睛与耳朵的注意,走到柴札雷面前,自怀中取出一枚铜币以指尖弹向他,随后开口问道:
「喂,柴札雷。悬赏魔物的头要提到哪边才能换成奖金?能不能告诉我?」
柴札雷脸色苍白,死命挤出说话声。
「啊,该、该不会……你扛在肩膀上的就是……」
「对啊,白色的是『追铃』,双头鸟是『四枚羽翼』。」
此话一出,酒店内霎那间惊声四起。
「怎、怎么可能……我今天早上才刚告诉你……在那之后连一天都还没过啊。」
「这么长的时间很够了吧?」
阿尔迪斯不当一回事般笑了笑。
「什……!」
柴札雷除了哑口无言也无法做出其他反应。那可是纳古拉斯王国数十年来数度编组的讨伐队全数铩羽而归的强大魔物。
而且还不只一只,而是一次两只。自太阳升起至落下的这段时间内连斩两只,也许已经远远超过柴札雷的理解能力。
「然后呢?这玩意儿到底要提到哪里去?」
阿尔迪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柴札雷的表情则充满苦涩。
恐怕他这时也明白了吧。阿尔迪斯肯定是故意来找他的。
阿尔迪斯当然也知道悬首魔物的头应该送到何处。他特地扛著魔物的头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让柴札雷亲眼见识。
柴札雷是个优秀的情报贩子,提供与费用相符的情报给阿尔迪斯。但那毕竟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系。若问柴札雷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阿尔迪斯无法断言。既然与他无法缔结发自内心的信赖,就必须先让他明白站在阿尔迪斯这一边的益处,以及与阿尔迪斯为敌的坏处。
柴札雷当然明白阿尔迪斯绝非等闲之辈,然而那认知应该仅止于「与他为敌有危险」的程度。要让这样的认知从「与他为敌有危险」提升到「绝不能与之为敌」,让他彻头彻尾明白背叛或陷害阿尔迪斯的危险性。这就是他特地将魔物头颅带到柴札雷面前的理由。正因为理解阿尔迪斯的用意,柴札雷的表情才会如此苦涩。
「拿去卫兵的哨站或骑士团的本部就好。其实你在进城前直接找大门旁的卫兵问一声就省得跑这一趟了。」
柴札雷回答时不禁话中带刺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啊,我懂了。谢啦。」
阿尔迪斯简短道谢后转身,迈步走向酒店出口时,刚才责怪阿尔迪斯的大胡子男人叫住了他。
「这、这位小哥,难道那真是三大强魔的头?」
「是啊。虽然我这么说恐怕也没人会相信……哎,只要过几天就会明瞭吧。」
三大强魔对国家而言是欲除之而后快的阻碍。只要确定它们已经落难,肯定会大肆向国内外宣传才对。
「那边的侍者。」
「是、是的!」
「用这些招待大家喝酒。算是坏了大家酒兴的赔罪。」
阿尔迪斯叫住酒店内的女侍,将装满银币的袋子交给她。女侍打开袋口一看便睁圆了双眼。因为袋中装著大量银币,多到足以让整个酒店里的客人通宵痛饮还有找。
「这、这么多!」
女侍的惊呼声飞快传遍整间酒店,不需多少时间便转为欢呼声。
「喂,这位小哥,真的可以吗?」
「真的假的!今天有免钱的酒能喝?」
「好啊!喝到尽兴啊!」
刚才的寂静顿时远去,酒客们的欢声此起彼落。确认预期的效果已经达成,阿尔迪斯要离去时,大胡子男人再度叫住他。
「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啊?」
「阿尔迪斯。」
「这样啊,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男人对阿尔迪斯挑起嘴角一笑,随即扯开嗓门发出响彻整间酒店的吶喊。
「喂!所有人听好!今天三大强魔讨伐者阿尔迪斯请客!大家就喝到店里的酒窖一滴不剩吧!」
阿尔迪斯背对著随之响起的欢呼声,走向日落后「淡空」笼罩的王都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