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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无敌佣兵于安宁之森征讨强魔 第八章 双子的居身之处

讨伐三大强魔之后,阿尔迪斯的名号转瞬间传遍王都。讨伐后等候了六天确认事实后,王国正式宣告三大强魔中「追铃」与「四枚羽翼」已经确定遭到击杀,王都随即包围在庆典般的气氛中。

既然名为三大强魔,除了阿尔迪斯打倒的两只魔物外还有一只人称「噬红」的强大魔物。不过噬红本身是否存在都成谜,也不曾对王国直接造成损害。因此对王都的民众而言噬红的存在感几乎就等同于想像中的怪物,毫无实际影响。也因此击杀了另外两只的阿尔迪斯得到「三大强魔讨伐者」这个称号,亦无人对此抱持疑问。

过去追铃占据的北部丘陵地带终于有望正式大规模开采重铁,消息传开后买卖矿石的商会与锻造师们难掩兴奋之情。长年来因为四枚羽翼而被迫大幅绕道的商船也因为能改走最短途径,缩短了三天以上的航程。再加上能自由进出王都附近的丰饶渔场,当地的渔夫们也欢天喜地。

原本阻挠发展的两只魔物遭到讨伐。自此衍生的种种经济效果让纳古拉斯王国的国运前景大放光明。

带来这些荣景的讨伐者名号自然也已经传遍王都。当下王都中没听过阿尔迪斯这名字的人可说一个也不存在。在阿尔迪斯讨伐追铃时也在场的佣兵队伍「解放者」回到王都后,向众人述说他们亲眼见识的追铃的骇人之处,以及将之玩弄于股掌间的阿尔迪斯的实力,因为有他们作为双方的证人,更添增了可信度。

起初怀疑阿尔迪斯实力的佣兵们,也因为第三者的证词而渐渐收回了否定意见。最终在王国正式宣告追铃与四枚羽翼遭到讨伐之后,怀疑阿尔迪斯实力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不消数天,传闻就会抵达包含托利亚在内的其他地区吧。

既然难以彻底隐藏身分,那么就反过来将名声提高到让对方迟疑是否该出手的程度──阿尔迪斯的计画开始发挥他预料中的效果。既然是实力足以独自讨伐三大强魔中其中两只的佣兵,也找不到几个笨蛋会对他打歪主意。

「以前暗中策划想活捉你的家伙们,这下好像都打消念头了。」

柴札雷特地造访了阿尔迪斯住宿的房间,如此说道。

「那真是不错。」

一次讨伐两只魔物藉此带来强烈印象的计画收到了成效。阿尔迪斯只在心中浅笑。

「多亏有你,现在反倒是我被各方面盯上了。」

柴札雷轻叹一声吐露不满。他指的是阿尔迪斯提著三大强魔的头颅现身的那天晚上。

当然有许多人注意到,阿尔迪斯的用意就是「故意带来让柴札雷看」。既然如此,自然也会有人想探听三大强魔讨伐者与柴札雷之间究竟有何种关系。

「唉,不过至少有一半算是工作的机会,也不全都是坏事就是了。」

与阿尔迪斯这等强者有交情的情报贩子──这样的口碑自然会引来好奇的目光。

对情报贩子这种行业而言,知名醒目有其好处也有坏处。出名的情报贩子自然容易找到新的买家。要建立情报贩子同行间的人脉时名声也能派上用场。但另一方面,因为名字与长相众所皆知,在收集情报时容易让对方怀抱不必要的警觉,或是让自己的行动自由受到限制。

「然后呢?你特地来打扰我吃早餐,就是为了找我闲话家常?」

一只手肘抵著桌面,手掌撑著脸颊,阿尔迪斯用另一只手拿起三明治塞进嘴中。

「我可是连早餐都没吃就把消息送来给你,好歹也该感谢点吧。」

「我又没拜托你。刚不会你想凭刚才那两句话就要我付情报费吧?」

「那种程度我也不至于跟你收情报费,不过你不认为一笔交易要双方都获利才可能成立吗?啊,小姐,也给我一份三明治加果实水吧。」

柴札雷拉高音量点了早餐,看来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还很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几天前那次,你不是利用我来打响自己的名声吗?」

「你该不会要我为此付钱给你吧?」

阿尔迪斯的眉毛挑起。

「不是不是,我才不会说那种话。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利用我得到利益,那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三大强魔的情报当作报酬。」

阿尔迪斯理解了他的来意。

尽管已经遭到讨伐,但那毕竟是长年来使王国统治阶级头痛不已的魔物。柴札雷大概认为那情报仍然有其价值吧。

确实无法断定日后不会再出现相同的魔物。说不定在杳无人踪的秘境深处,仍有类似的魔物存在,突变种的魔物也有可能在日后造成同样威胁。届时三大强魔的情报也许会成为有价值的商品。

与其他情报贩子不同,柴札雷与讨伐三大强魔的本人有管道,尽管那并非出自自愿,但同样是种人脉。既然如此活用这项优势独家取得三大强魔的情报,对情报贩子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想知道什么?」

对自己利用柴札雷一事也有自觉,阿尔迪斯决定用这些情报卖他一个人情。

阿尔迪斯一一陈述事先取得的情报与事实之间的差异、实际战斗时感受到的厉害之处与弱点、魔物的能力与像是习性的行动。

「──所以说,『四枚羽翼』比『追铃』更厉害?」

「对。追铃惊人的再生能力和透明化的能力虽然棘手,但强度本身倒是不怎么样。」

柴札雷听了欲言又止般皱起眉头,但阿尔迪斯没理会他继续往下说:

「四枚羽翼彻底执行它擅长的战术。坚决保持距离,从对方攻击的有效范围外头单方面打过来。想要靠近也会受到看不见的冲击波拦阻,就算能更加逼近,对方可是会飞的。距离转瞬间就会被拉开。」

「这种敌人你究竟是怎么战胜的啊。我个人对这一点很好奇就是了。」

「你想知道?」

「是啊,你愿意说的话。」

作为情报贩子当然很想知道吧。讨伐强力的魔物时可能有效的战术本身就是最值钱的情报。

「很遗憾,这我不能免费告诉你。」

「要多少你才愿意告诉我?」

「金币五百枚。」

「……如果不想告诉我就请你直说啊。」

柴札雷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如此抱怨。

「我可没说不想告诉你。问题在于你认为这条情报值不值这个价码而已吧?」

虽然阿尔迪斯决定不隐藏实力,但是以飞行移动击杀四枚羽翼等等战斗方式,他不打算公布。

讨伐三大强魔终究是为了避免多余的危险。只要阿尔迪斯的实力广为人知,不知彼此实力差距而意图危害阿尔迪斯的人理应会减少。不过能飘浮在空中移动,而且还是可实际运用在战斗上的飞行术这一点万一让人知道,可轻易想见将招惹其他方面的麻烦。

「你这句话是有道理啦……不过价格未免也抬得太凶了吧?既然讨伐三大强魔有悬赏奖金,你现在应该已经不缺钱了吧。」

柴札雷完全不知道阿尔迪斯的想法,他似乎认为这只是阿尔迪斯故意捉弄他。

确实就如同柴札雷所说的,阿尔迪斯已经从王国领取了讨伐三大强魔的悬赏奖金。追铃与四枚羽翼两只合计六百枚金币。就王国长年来的眼中钉而言实在算不上多么高昂,但是对王国而言悬赏奖金原本是要送给弃子般的佣兵,本来就不打算耗费太多金币。况且阿尔迪斯也不在意金额的多寡,悬赏奖金并非他的首要目的。

「算了,轻易秀出自己的杀手锏的佣兵也不会长命,这我不是不懂。」

既然不想讲那也没办法。柴札雷怨怼地说著。这时酒店的女侍将刚做好的三明治与果实水送来。

「让您久等了!要向您收三枚小铜币喔!」

「三枚就好?还满便宜的嘛。」

住宿的客人另当别论,只吃早餐的客人一般都要收七到八枚小铜币。五枚小铜币以下已经相当罕见。

「我们店里做的是良心生意啊!」

年轻女侍接下了柴札雷自怀中取出的小铜币,留下一个甜美迷人的笑容后离去。

「要刺探你这等程度的佣兵想隐藏的杀手锏,我也不至于这么不要命──咳噗!」

接著往下说的同时,柴札雷将三明治塞进口中,立刻又吐了出来。

「好苦!咳!咳咳!这什么啊?」

柴札雷猛咳了好半晌,将杯中的果实水大口灌进喉咙后,对女侍大声抱怨道:

「小姐!这味道不对吧!怎么会苦成这样!」

「嗯嗯?这味道不合您胃口吗?特制的苦草拌鸡肉三明治。」

「不是我的胃口问题,苦草一般是用来做催醒药的吧!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苦草当三明治的调味啊!」

因为苦草的苦味太强,根本不会有人想用在料理上。活用谁也不曾视作食材的苦草制成夹在面包中的佐料,光用新颖两字恐怕还无法形容。

「就是因为这样啊!任何人都没想过要用的食材当作武器,挑战前人从未开拓的领域啊!」

年轻女侍可爱地握紧了拳头发表高见,脸上挂著彷佛正说著「好好夸奖我吧」的表情。

「等一下等一下,这玩意儿还要跟我收钱喔!这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应该是我要找你赔钱吧!话说回来这真的是食物?不是新的整人招数?」

「这才不是整人。你看阿尔迪斯先生现在就默默品尝这道三明治啊。」

在年轻女侍与柴札雷的注目之中,阿尔迪斯咀嚼著口中的三明治。肌肉紧绷的鸡腿肉质僵硬,唯独封闭在烂熟鸡皮底下的肉汁宣扬著自身的价值。光凭这点勉强还能给个及格的分数,然而这唯一的优点也被捣碎成酱料的苦草彻底糟蹋。

令人眼前发黑的苦味全面席卷阿尔迪斯的口腔。这味道恐怕早在久远的过去便与名为美味的亲属彻底决裂至今依旧形同陌路。

「你、你……吃那个也没什么感觉?」

「……也不算无法下咽。」

阿尔迪斯面不改色如此回答。

「真不愧是阿尔迪斯先生!愿意称赞我的料理好吃的人,就只有阿尔迪斯先生一个人啊!」

即使是阿尔迪斯也从未说出「好吃」这种评语,但在女侍心中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早安啊,梅莉露妹妹。今天的早餐是啥啊?」

住宿的客人自二楼来到酒店内,对著女侍问道。

时间正好也到了餐厅正要热闹起来的时候。

「客人您早!今天的菜色是我特制的苦草拌鸡肉三明治和沙拉喔!」

「呃!今天早餐是轮到梅莉露妹妹当班?」

「啊,我早餐就不用了。」

「我也是马上要去工作,今天就不吃了。」

旅店的客人们顿时做鸟兽散。有的连忙走回房间,有的打算用自备的乾粮果腹,有的则是快步走出店门口。反应虽然各不同,但似乎没有人愿意挑战年轻女侍的料理。看来长期于此住宿的客人们似乎宁愿浪费早餐费也想闪躲梅莉露所做的餐点。

目睹那情景,柴札雷在阿尔迪斯耳边低声说道:

「我说啊……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你何不搬到东西更好吃的旅店啊?你上次住的那家我觉得也不差啊。」

「在那种会出卖客人情报的店,晚上睡不安稳。」

这理由肯定让柴札雷无法回嘴吧。实际上那间旅店的店主的确将阿尔迪斯的情报卖给了情报贩子。

柴札雷连忙转移话题。

「况、况且你讨伐三大强魔后也领到了一大笔悬赏金吧?与其在乎旅店好坏,不如乾脆金盆洗手别干佣兵了吧?」

听柴札雷提出这样的疑问,阿尔迪斯沉默以对。

确实佣兵也不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工作。一旦战争爆发就不知明日是否还有性命,平常的工作也时常遭遇生命危险。因为凭著一副身躯就能入行,佣兵行业也成为梦想一夜致富的年轻人、负债累累走投无路者,甚至地痞流氓的容身之处,原本就立志从事佣兵行业的人则是少数中的少数吧。

一旦像阿尔迪斯这般赚取庞大金钱,绝大多数的佣兵都会选择退休改过安全无虞的生活。实际上有许多酒店或武器行的老板都是以过去投身佣兵行业时存下的资金为本钱开店。

阿尔迪斯过去的储蓄外加悬赏奖金合计已经超过八百枚金币。若要在森林中的小屋平淡度过一生,这金额已经绰绰有余。不过阿尔迪斯从未想过退出佣兵这行。只要在达成他自身目的上佣兵这行业有其便利之处,就足以构成阿尔迪斯继续这行业的充分理由。

「唉,我也不打算多追问就是了。也是有些人明明不缺钱还是继续当佣兵,而这些人大概都有些特别的理由。」

柴札雷结束这话题,话锋一转。

「我日后也希望能与你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工作成效』这方面,你应该愿意信任我吧?有需要的话我就提供高报酬的讨伐委托情报给你吧?啊,不过你也不缺钱吧……既然如此,要不要乾脆去讨伐三大强魔中最后剩下的『噬红』?如果你愿意付充分的费用,我应该能搜集到比之前卖你的那份消息更详尽的情报。」

「我记得你上次是说『会在满月夜里出现』吧?」

「只是有这样的假说而已。没有确切的凭据喔……要我去调查吗?」

「不了,没这必要。」

人称三大强魔的魔物中硕果仅存的,是传闻中出没于柯萨斯森林的「噬红」。已经讨伐另外两只的阿尔迪斯如果连噬红也一并扫除,名声想必会更加响亮。

不过阿尔迪斯的目的是牵制那些试图对他出手的人们,这一点在击杀追铃和四枚羽翼的当下就已经达成,根本没有理由特地再去讨伐噬红。

话虽如此,若要说阿尔迪斯毫不在乎倒也并非事实。因为阿尔迪斯﹑涅蕾,以及双子作为当下住处的小屋虽然位在森林外围,但该处终究属于柯萨斯森林的一部分。而且以三十天为周期反覆缩小与放大的月亮,距离下次满月之夜只剩仅仅三天。

(事先告诉涅蕾让她也提高警觉吧。)

阿尔迪斯在心中决定为防万一,要在满月夜里回到森林的家中。将一枚铜币当作报酬扔向柴札雷后,回到自己房间。

请锻造师修复决战四枚羽翼时受损的剑,又买足了日用品与调味料,阿尔迪斯在两天后离开了王都。

────*────

那情景除了异样之外别无字眼能形容。

无数透明的物体遍布于森林中。那形状除了怪异两字外无法描述。若硬是要打个比方来形容,就像是职责即将告终的茧吧。大小明显膨胀至直径一公尺的透明鼓胀物体的包覆之中,有一具长著四肢﹑有著人类般轮廓的物体。

轮廓形似人类的物体与那鼓胀物同样是以水晶般澄澈透明的物质所构成。

自将破的茧中突出的手脚一动也不动。那情景究竟是正要破茧而出,或是正被茧吞噬,一眼看上去肯定难以辨别。

周遭遍布著同样长出手脚的透明的茧,那幅情景就有如大量人偶的弃置场。尽管如此,此处除了风拂动树上枝叶之外没有任何声响。一旦风也停歇,四周甚至听不见些许的虫鸣甚至鸟儿振翅的声响,让人耳朵发疼的寂静支配了这一带。

即使是柯萨斯森林中公认最危险的魔物「威普斯」都绝对不会靠近的这个场所,就像一个与周遭森林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散布于四处的无数茧状物体的中心,有一幢显然与周遭情景格格不入的灰色人工建筑物。建筑物内部有著异常的庞大魔力。自建筑物向外渗出的魔力被吸入周遭的每个茧中,逐渐累积。

在几乎可以笃定不会有人类抵达的森林深处,不为人知的循环正要重复发生。彷佛遵照著严密的既定行程,产生某种物体并往四周散布。

每隔一个月固定造访的那夜晚是最为明亮,而且月亮也最大的夜晚。为何那会成为触发的条件,又为何周期会以月为基准,在这国家中恐怕没有任何人知晓。

唯独一件事十分确定。那就是在即将席卷整片森林、彻底蹂躏一切的恐惧现身之前,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

阿尔迪斯自王都回到森中小屋的隔天,正好是他在这森林建造住处后首次造访的满月之夜。

现在的住处虽然是幢依然算不上舒适方便的小屋,但是在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努力之下,生活所需的设备已经渐渐齐全。在王都购买的物品交给涅蕾后,阿尔迪斯先是收拾了数项杂务,随后便开始自己打造暂时小憩时的场所。

找来建造小屋时自树干裁落的树枝,只削落上头的叶片,将叶片堆叠在庭院的角落。铺成能让一个人伸展四肢也有余的大小,自行李中取出在王都买的陈旧大张床单,拋出般平铺在叶片上。布料顺著重力悠悠落下盖住那堆高度大概到腰际的叶片。

满意地看著眼前的成品,阿尔迪斯轻轻让身体平躺在那上头。看来他制作的似乎是用来睡午觉的场所。虽然舒适感实在比不上专业工匠制造的床铺,但就仅只使用一次的寝具而言已经令人满意了。叶片的柔软度与叶片之间的孔隙让阿尔迪斯的身体自然陷入床铺中。

涅蕾原本还纳闷阿尔迪斯买下那块质地称不上优良,但莫名厚实的布料究竟做何用途,但看来阿尔迪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这么用。

「原来吾主也有这种玩心啊。」

过去阿尔迪斯对涅蕾展现的总是令气氛自然而然紧绷的一面。起初是因为对涅蕾的戒心,之后则是为了隐藏双子的存在,同时要保护她们不受敌视阿尔迪斯的他人所害,让他必须时时保持著警觉吧。

离开托利亚之后,同样得注意领主军的动向,同时也必须顾虑到这幢林中小屋的安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自若,但想必没有多少时间能放松心情。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告一段落了。

托利亚领主军不打算声张要塞内发生的事件,因此无法将涅蕾与阿尔迪斯当作反叛者公开追缉。同时小屋附近一带的危险也已经扫除,阿尔迪斯不在的时候也有涅蕾守护双子的安全。得到情报后意图暗中对阿尔迪斯不利的势力,在阿尔迪斯讨伐了人称三大强魔的「追铃」与「四枚羽翼」后,据说也已经打消念头。

正因如此,现在阿尔迪斯才能在大白天这般悠闲地休息。这同时也证明了涅蕾这个人物在阿尔迪斯心目中已经站上了融入平稳日常生活中也无妨的位置。涅蕾不会因此而喜悦。但是感觉到与阿尔迪斯之间心理上的隔阂已经弥平,这样的实感令她满足。

彷佛时间停止般悠闲的时光。

涅蕾随意找了个大小适宜的残株充当矮凳坐下,仰望天空。升高至天顶附近的太阳毫无保留地将温暖的日光洒向万物。那光芒彷佛能穿透涅蕾的肌肤将温热送达身体深处。闭上眼睛,告知季节的鸟儿轻啭随著微风拂过枝叶时的沙沙声响流入意识之中。

「涅蕾、涅蕾。」

拉扯袖子的微弱力道让涅蕾睁开眼皮挪动视线。刚才在庭院中专心玩土的菲莉亚与莉亚娜近到她身旁。

「怎么了?」

「阿尔迪斯在做什么?」

菲莉亚看著躺在急就章制成的床铺上打盹的阿尔迪斯,露出不可思议似的表情。

「他没有特别在做什么,只是在稍微休息。」

双子也许觉得阿尔迪斯特地制造这张床有著某些特别的意义吧。只是想睡觉可以在家里睡,若在外头打盹直接躺在草地上就行了。特地制作一张只用一次的特别床铺,这样的玩心现在的两人也许还无法理解。

「睡午觉?」

「哎,正是如此。」

终于理解状况的双子离开涅蕾身旁,走向阿尔迪斯。

虽然现在两人渐渐取回了孩童应有的活泼,但她们毕竟原本被当作物品贩卖,而且因为生为禁忌之子而从未受过正常的待遇。在那天真活泼的表情之间不时流露的胆怯般的神情,就是终究迈不出最后一步的怯懦与沉淀于内心深处的不安造成的吧。普通的孩童大概不会先来询问涅蕾,而是听从自身的好奇心直接跑向阿尔迪斯吧。

双子蹑手蹑脚走近阿尔迪斯身旁,不时面面相觑交换眼神,缓缓拉近距离。

虽然阿尔迪斯的身体只是陷在即席床铺中,但是双子的身高让她们无法看见那模样。她们来到那座在她们眼中不算矮的落叶堆旁,伸出小手攀登,尽管脚有时踩滑,但她们四肢并用爬上那座小山。

「找到阿尔迪斯了。」

双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身子因为柔软的立足点而摇晃,历经一番奋斗终于抵达阿尔迪斯身旁。

「睡著了呢。」

「在睡午觉呢。」

阿尔迪斯一面以全身承接温暖的日光一面小睡。菲莉亚轻戳他的脸颊。

「没醒耶。」

菲莉亚胆子大了起来,用手掌轻拍般触摸脸颊,但阿尔迪斯还是全无醒来的迹象。

换作是怀著恶意的敌人,就算远在百公尺外稍微靠近,阿尔迪斯就会立刻清醒。但是双子没有分毫敌意。只是好奇地戳脸颊还不足以打扰阿尔迪斯的安眠。

「呼啊~……好舒服喔……」

在阿尔迪斯的右侧,莉亚娜很快就感到睡意涌现。

身体下方垫著柔软的树叶床﹑温暖的日光自上方洒落﹑挟带著植物清香的微风拂过肌肤,再加上身旁有阿尔迪斯这个能全盘信赖的守护者,玩累了的身体顿时感到疲惫要求要休息了吧。她钻向阿尔迪斯的侧腹般缩起身子。

「莉亚娜?」

菲莉亚出声问道,但回答她的只有不成言语的平顺呼吸声。看来莉亚娜已经早一步前往梦乡了。

菲莉亚盯著阿尔迪斯和莉亚娜的脸瞧了好半晌,最后也渐渐感到睡意了吧。她将阿尔迪斯的左臂当作枕头,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落入睡梦中。

宜人的寂静环绕周遭。难以想像此处竟是魔物横行的柯萨斯森林。在这片平静的气氛中,涅蕾感知周遭魔力确认安全后,走进家中。

不到一分钟后回到庭院中,涅蕾手臂夹著两块小毛毯。她无声地靠近熟睡的三人身旁,为了避免双子著凉而为两人轻轻盖上毛毯。

睡梦中的双子完全放松的表情让涅蕾自然而然扬起嘴角。

对于生而为禁忌之子的两人而言,这世界绝不友善。受到阿尔迪斯拯救的她们可说是罕见的幸运儿。这世界上有数万对的双子,但是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少到令人叹息。在这两人流露幸福笑容安睡的当下,想必有多到数不清的双子正品尝著苦痛吧。

不只是双子,被视作低等民族的人们、天生特徵异于常人者,这些人都如同双子一般,生来就被社会强加艰困的人生。在某些国度会因为毫无根据的谣言就将人逐出故乡,或是只因为生为女性就予以轻蔑。因为这般不成理由的细微理由而遭受凌虐的人们数也数不清。

既然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只拯救在眼前的这对双子究竟有多少意义令人怀疑。不过阿尔迪斯这个人恐怕没想那么多吧。只单纯因为自身能力可及之处有著需要拯救的存在。理由就这么单纯。

那是属于人的温情,也是人的肤浅之处。摇摆不定又自我矛盾的原动力。正因如此人类尽管建立起如此的繁华文明,却又总是与破灭为邻。那同时也令她感到爱怜。

「因为不知道骰子的点数,人生才有意思。」

曾有名英雄这么说。

涅蕾完全同意这句话。无论设下多么精密的预测,无论准备多么缜密的计画,常常因为区区一人便轻易颠覆。因为一时之间的情感而引发无法预料的结果。这样的过程屡次发生累积为人类的历史。不只是过去,未来也将如此。

自身认定为主人的少年将怀抱何种目标,最终又将成就何事。而这两名少女又将因此步上何种人生。涅蕾殷切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见证那一幕。

想到这里,涅蕾自嘲般轻笑。

「好奇心过剩啊……看来我也没资格说人。」

对三人的睡相瞥了一眼,涅蕾再度于附近的残株坐下,闭上双眼。随风吹来的绿叶芬芳微微刺激著鼻腔。

这样宜人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树木的影子拉长,阿尔迪斯睁开双眼为止。

────*────

享受了一顿心满意足的午觉,阿尔迪斯啜饮著晚餐后的茶水同时与涅蕾讨论。

「你觉得事实上会是怎样?」

阿尔迪斯省略了主词如此问道,涅蕾以无所谓的口吻回答:

「谁晓得呢。入夜后自然会知晓。」

他们正在谈的是阿尔迪斯自情报贩子柴札雷该处得到的「噬红」的消息。根据柴札雷自评「可信度不足」的情报,噬红的出现有可能与满月有关。

而今天正是阿尔迪斯等人来此定居后第一次迎接的满月之夜。

「事到如今再费心力推测,除了打发时间外也不具任何意义吧。」

虽然涅蕾的回答平淡无趣,但实际上阿尔迪斯的想法也类似。毕竟他们并非在安全受到保障的城镇内生活,一定程度的危险原本就在考量之中。

两人交谈时,深蓝天空逐渐转变为淡空。

不久后夜幕自天空的边缘出现,转眼间扩大占据的领域。整片夜晚之中只剩下一个孔洞,成为天空中唯一的光源微微照亮森林。就如同其名称「满月」所示,今天是夜幕中的空洞在一个月的周期中最为宽敞的日子。

阿尔迪斯察觉异状时,是在就寝时间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听见地鸣般的低沉声响,身体感受到连续不断的振动,告知阿尔迪斯异状发生。

清醒的瞬间阿尔迪斯原本反射性地要起身,但他立刻停止动作,为了不吵醒正紧贴自己身旁的双子。

在托利亚生活时双子也时常偷溜进阿尔迪斯的被窝中。现在看来她们似乎也不管有没有床铺或睡在何处,比起分给两人的毛毯,两人总会选择充满了阿尔迪斯的体温的毛毯。而且两人的移动似乎都在无意识之中,早上醒来后时常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环顾四周,令阿尔迪斯不禁苦笑。

「吾主啊,外头似乎有些吵闹。」

涅蕾天经地义般已经在他的身旁待命,她为了不惊醒双子而压低声音说道。

「是啊。看来柴札雷讲的那些传闻,也不全是道听涂说吧。」

阿尔迪斯凝聚集中力感知周遭的状况。阿尔迪斯等人的东方,来自通往森林中心部位的方位,有某种存在正在逼近。从魔力的强度来判断,恐怕并非只有野兽,其中似乎也包含了许多魔物。

每一只的强度都算不上多么强悍,但数量绝非寻常。粗略的感知也能发现数量不下一百甚至两百,而且数量仍在持续增加。

「要如何处置?吾主。」

「她们两个拜托你。万一有危险就往上空逃。」

阿尔迪斯轻轻拉开身旁的双子。

「呼~……早上了?」

「……怎么了吗?」

将睡梦被打扰、意识仍不清楚的双子交给涅蕾后,阿尔迪斯将三柄剑插进腰带。在这段时间内逼近的魔物数量仍不断增加。

阿尔迪斯将三人留在屋内,往东方快步飞奔。有如浪涛声般逐渐逼近的动物脚步声已经响亮到不需集中精神也能清楚听见。

「都这么靠近了,还是感觉不到敌意啊。」

阿尔迪斯拔出阔剑,同时命令两柄短剑飞入空中。

魔物们发出的脚步声以怒滔之势扑来。与阿尔迪斯已经几乎没有距离,感觉似乎已经近到随时可能进入视野。

「来了啊。」

不对著任何人,阿尔迪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霎那间自正面的树林中满溢而出的魔物群的第一只出现在眼前。

首先出现的是「魔犬」,有著近似于马的头部与狮子身体的四足魔物。单一的战斗力虽然逊于柯萨斯森林中最强的「威普斯」,但魔犬是少数会集体狩猎的魔物。组成集团的魔犬的危险性亦不下于威普斯。

出现在眼前的魔犬笔直奔向此处。然而那动作让阿尔迪斯不禁感到困惑。猎犬毫无防备般地狂奔,好像根本没把阿尔迪斯放在眼里。

然而就算魔犬不打算攻击阿尔迪斯,既然往这方向奔来就无法置之不理。若魔犬穿越阿尔迪斯的防线,后方待在家中的双子就会遭遇危险。

魔犬不理会阿尔迪斯从他身旁跑过时,于错身而过的瞬间遭到一剑斩杀。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魔犬有时也会单独狩猎。因为就算不组成集团,在柯萨斯森林中也几乎没有其他生物能威胁魔犬。

然而魔犬是种小心谨慎的魔物。就算知道对方比自己弱小,也鲜少凭著自身力量硬是与之搏斗。单独行动的魔犬更是如此。像这样打从正面毫不犹豫就冲上来,实在不像阿尔迪斯所知的魔犬。

阿尔迪斯感觉情况有异时,眼前的森林后方接二连三冲出新的魔犬。数量转眼间越来越多。

「还真多啊……」

阿尔迪斯眉头深锁,但还是以手中阔剑一一屠戮身旁的魔物。同时将两柄短剑展开于左右两侧,无情地斩杀鲁莽冲向此处的魔犬。

然而在魔犬之后其他魔物与野兽也开始出现时,周遭一带顿时呈现饱和状态。就算阿尔迪斯拥有怪物般的力量,终究不可能凭著三柄剑压制数百只的魔物与野兽。

如果对方怀著敌意要包围阿尔迪斯也许还有办法,但不可思议的是魔物与野兽彷佛事先说好般,对阿尔迪斯正眼也不瞧一眼,简直像是拚命想逃离什么般疯狂奔窜。

来自正面的敌人全部都挡下了,但奔向此处的魔物集团范围已经超越阿尔迪斯的感知范围极限。已经不是能用剑处理的程度。

施展大规模的魔法也许能一次扫除,但如此一来可能遭人目击。虽然阿尔迪斯不认为这种状态的森林中还有其他人在,但毕竟阿尔迪斯等人会住在森林本来就有其原委,不得不慎重行事。因为人远比魔物更加危险。

「看来不可能一直挡下去吧……」

阿尔迪斯很快就放弃继续拦阻魔物们的行进,转身往小屋方向移动。

为了不被魔物们的奔窜波及,阿尔迪斯尽可能低空飞在森林的上空处,很快就遇见涅蕾,飘浮在半空中的她双手各抱著一名少女。

「抱歉,挡不住。」

「这也没办法。这般情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四人自上空俯瞰森林,魔物们有如波浪般侵蚀了树林的缝隙。形形色色的魔物与野兽一心一意朝著森林的边缘处奔逃。

「啊,房子……」

「都扁掉了……」

尽管自魔物们身上感觉不到敌意,但只顾向前奔跑的它们不会特地避开障碍物。

魔犬经过时踢向小屋的墙壁,威普斯的庞大身躯擦撞小屋。尽管每一次都是微弱的冲击,但累积了数百次后,区区的木造小屋终究无法消受。

堆叠组合的木材渐渐变形走样,在一波又一波冲过的魔物撞击下迎来倒塌的命运。这几天来阿尔迪斯等人居住的小屋很快就在无数魔物的蹂躏下化作不忍卒睹的废墟。

「……之后再建就是了。」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阿尔迪斯也忍不住在心中叹息。虽然只是暂时充数的居身之处,但目睹花费心力打造的家还不到一个月便化做残骸,还是让他心情消沉。

「用品又得重新买齐了啊。」

「我已经尽可能将之埋到地下,应该不至于需要完全重买。」

「那真是帮大忙了。」

两人如此交谈的同时静静观察下方的状况,十来分钟后大批魔物终于完全通过此处,森林恢复寂静。

阿尔迪斯缓缓降落到地面上,抱著双子的涅蕾也跟著降落。

「安静过头了吧。」

观察四周情况,阿尔迪斯很快察觉异状。

夜里的森林本就寂静,但绝非完全安静无声的世界。此处毕竟是森林,处处都有著小生命栖息于此。

从树洞中探出头小心观察四周,忙著搜集食物的小型啮齿类、为了猎食小动物的夜行性猛禽、在草丛中为求偶高歌的昆虫。这些声音伴随著拂过枝叶的风流动,让人随时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然而现在森林中完全没有这些细微的生命气息。就连摇曳树梢的风都静止,只剩下几乎令耳朵发疼的寂静支配了一切。

阿尔迪斯环顾四周,首先注意到的是野兽在奔逃时撞上墙壁,又遭到魔物从后方追撞,死于挤压之下的无数尸体。有些四肢往不自然的方向折断,有的则可见到突出身体的断骨还滴著血。

浓烈的血味充斥四周,阿尔迪斯好一段时间默默地站在化做废墟的小屋前观察情况,但一行人也不能就这么呆站于此。至少得考虑该到何处过夜。那些魔物们晚一点又回到此处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想到这里,阿尔迪斯再度感知周遭的魔力,他飞快扫视左右。

「涅蕾。」

「嗯。」

与涅蕾简短确认彼此的见解,阿尔迪斯立刻准备战斗。因为在距离阿尔迪斯等人不远的位置,出现了散发强大魔力的来源。

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与其说是自远方逼近,更像是突然间凭空出现的强烈存在感,让阿尔迪斯怀抱强烈的警觉心。

十来个强大魔力的发生来源,缓缓地靠近阿尔迪斯等人。那速度与刚才的魔物相比之下慢到几乎令人想打呵欠。然而释放的魔力却更在柯萨斯最强的魔物威普斯之上。

不久后,在摆出应战架式的阿尔迪斯面前,散发魔力的来源现身了。

那是有著人类形体的某种物体。

尺寸与形状都近似于人类,但身体表面有如经过打磨的玻璃般光滑,而且身躯透明到能看见背后的树木。虽然有著头部,但上头找不到五官应有的凹陷,相当于脸孔的部位只有一片全无起伏的平滑曲面。那模样与其说是生物,更像是以水晶雕成的雕像。

与雕像显然不同之处在于那人型物体正缓缓地动作。

「这些家伙是什么啊……?」

感觉不到敌意和恶意的动作,让阿尔迪斯一时之间犹豫该如何处置。

在阿尔迪斯犹豫时,人型物体不理会阿尔迪斯等人,靠近流血身亡的野兽尸体。

「到底──」

想做什么?下半句话来不及说出口,便被吞回喉咙中。

「咿啊!」

双子倒抽一口气般惨叫。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

人型物体靠近野兽尸体后,鞭策著僵硬的身躯,动作迟缓地弯下身,下一个瞬间,头部顿时裂开露出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

人型物体就这么张嘴咬向流血的野兽,转瞬间周遭便洒满了新鲜的红色血液。其他人型物体也靠近这具人型物体,同样张嘴撕咬野兽尸身。那情景彷佛人型物体受到血色的吸引而群聚般。

「身体颜色开始改变了啊。」

涅蕾指出变化。人型物体将野兽血肉吞入体内后,身体也渐渐转变为红色。那情景虽然怪异,但应该不是多么需要重视的变化。

阿尔迪斯马上就明白这样的认知并不正确。

分不到野兽血肉而群聚在周遭的透明人型物体突然展现敏捷的动作,张嘴扑向变红的人型物体。那行为不仅限于透明的人型物体。其他已经染红的人型物体也纷纷张大了嘴,开始撕咬彼此的身体。

「自相残杀?不对,是对红色起反应吗?」

无法得知人型物体有无敌我之分。唯一只能推测人型物体似乎会对红色起反应而凶暴化。结果其他人型物体吞噬染红的人型物体,同样化作红色后又遭到其他人型物体攻击。彷佛连锁反应一般。

「该不会……这就是『噬红』?」

那情景与柴札雷的情报互相连结。同时阿尔迪斯也理解了森林中的魔物为何惊慌奔逃。魔物们的目的就是远离这些人型物体。

随著红色的传播,人型物体也渐趋凶暴。现在阿尔迪斯等人的周遭已经成为了红色人型物体疯狂撕咬彼此的场地。

那混乱不会放任阿尔迪斯等人永远置身事外。只要可能危害到双子,人型物体就是应当排除的敌人。

阿尔迪斯的剑锋指向其中一具人型物体。因为它朝著涅蕾与双子所站的位置而来。

阿尔迪斯挥出的阔剑在清响声中弹开。

「真硬啊。」

为超乎预料的硬度而讶异,阿尔迪斯灌注浑身力量再次挥剑。

第二剑没被弹开,他俐落地将人型物体的躯干劈成上下两半。彷佛敲碎冰块时的清响声响彻周遭。

这声响成了状况剧变的信号。

「什么?」

上一个瞬间还忙著互相吞食的人型物体霎那间停止了动作。正逐渐咬碎彼此手臂的两具人型物体离开彼此起身转向此处。而狼吞虎咽著不再动弹的人型物体的其他人型,好像突然间对彼此失去兴趣,转动那张平滑的脸庞。同一时间,强烈的敌意自四面八方朝著阿尔迪斯等人凝聚。

「吾主啊,看来在它们眼中我们已不再是不值一顾的路旁石子,而是敌人了。」

不须听涅蕾仔细说明,阿尔迪斯也已经清楚理解现况。无论红色人型物体或透明的人型物体,全都压低了姿势彷佛就要扑向阿尔迪斯等人。

「涅蕾,她们两个就拜托你了。」

「遵命,吾主。」

将双子交给涅蕾保护,阿尔迪斯孤身面对成群的人型物体。也许是将阻挡于前方的阿尔迪斯视作最初的猎物,人型物体张开丑陋的大嘴同时扑了上来。

阿尔迪斯的剑斩断第一具人型物体的颈部。

从背后想偷袭的那一具则先以飞剑射穿,转身的同时一剑将之腰斩。

外观看似水晶但硬度有如铁块。

虽然不至于使斩击失效,但也绝非随手就能轻易应付的对手。

一具人型物体从身旁挥拳砸向他,阿尔迪斯举起阔剑想招架。

「啧!糟糕!」

但阿尔迪斯立刻后退一步抽回剑身。

因为那一击比想像中更沉重。

接招时若有任何偏差说不定会让阔剑折断。

看来那力量甚至不允许招架化解攻击这个选项。

人型物体之间似乎没有任何战术上的合作。就只是单纯凭著自身力量扑向猎物。也不会施展特殊的攻击,看起来智能似乎不高。对阿尔迪斯而言算不上让他苦战的对手。

但那毫无疑问属于强力的魔物。动作虽然算不上快,但那身躯的硬度与沉重的力道都无法轻视。区区一具也许还能应付,竟然成群结队出现。如果遭到围攻,一般佣兵想必无从招架吧。

「原来如此,的确难缠啊。」

赞赏那强韧身躯的同时,阿尔迪斯表情平淡地将噬红一具接一具破坏。

闪躲噬红的所有攻击,斩击的同时将魔力稍微注入阔剑中,同时灵巧操纵两把短剑减少敌人数量。不到数分钟就已经有一半的噬红倒地不再动弹。

「还有一半。」

胜败揭晓只是时间问题,当他这么想的同时,新的一批噬红从森林中现身。

数量超过二十。

「吾主啊,需要助阵吗?」

「不用。用不著管我,你彻底保护双子就好。」

虽然强悍,但是对阿尔迪斯而言这种对手只是需要多费一点功夫罢了。数量稍微增加不是什么大问题。阿尔迪斯反而担心双子可能遭遇危险。

阿尔迪斯再度接连斩倒噬红。新出现的噬红虽然保持原本的透明,但也许与其他噬红连结,一现身就直朝著阿尔迪斯来。

当然无论数量多少对阿尔迪斯都不构成威胁,只是歼灭噬红所需的时间变长而已。

转变为单调作业的战斗中阿尔迪斯始终占上风。大战这批新出现的噬红与原本在场的噬红,合计约三十具噬红。在阿尔迪斯将数量削减到大约只剩十具时,在远处观察战况的双子喊叫道:

「阿尔迪斯!又来了!」

「有好多透明的来了!」

东方再度出现了敌方的增援。

「还没完啊。」

阿尔迪斯傻眼地看向新出现的那群噬红。

因为敌方的增援不断到场,花费力气削减的数量很快恢复,再度回到原点的战况教人烦躁难耐。

不过阿尔迪斯该做的事还是没有改变。既然增加就连同增加的份一并打倒罢了。他忍住以魔力施展大规模魔术一口气彻底歼灭的冲动,默默地不停挥舞三柄剑。

与噬红间的战斗开始后不知经过了多久。当噬红的数量减少到二十左右,噬红的第四波增援出现在视野中。

「有完没完啊。」

阿尔迪斯毫不掩饰不耐的表情。

他打倒的噬红已经超过四十具。然而面对不管砍倒多少,数量却不断恢复的噬红,阿尔迪斯心中充满了懒得继续奉陪下去的烦躁。

而且新出现的增援数量一波比一波多。增加的数量肯定更在他打倒的数量之上,现在情况已经无法确保双子的安全了。

「涅蕾,带双子往上空避难。如果情况紧迫,离开森林也无所谓。」

「吾主打算继续停留于此处?」

「不──」

就算继续打倒不断涌现的噬红,状况恐怕也不会好转吧。既然如此就必须主动改变自己的应对方针。

「我去找出这些家伙们的源头解决。」

噬红总是从同一个方向──对阿尔迪斯等人而言的东方──而来。在那前方也许有著使噬红不断涌现的「某种」原因。尽管没有明确的根据,但此处也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阿尔迪斯决心亲自前往森林深处。

「我去一下就回来。不会花太久,不要担心。」

对著神情不安的双子留下这句话,他以眼神催促涅蕾。

「遵命。」

如此回答后,涅蕾双手揽住欲言又止的两名女孩,飞上天空。

确认她们脱险后,阿尔迪斯将飞剑唤回身旁。

「森林深处究竟藏著什么啊。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别让我白跑一趟就好了。」

应当守护的对象已经撤离到安全处,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阿尔迪斯转身面朝东方,有如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跃飞过噬红群的头顶上。

升高到比树林的树冠略高的位置后,甩开仍不放弃的噬红,阿尔迪斯开始往森林深处低空飞行。

────*────

目送阿尔迪斯往东方移动后,涅蕾揽著双子确认下方状况。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化作废墟的小屋和阿尔迪斯刚才打倒的大量噬红残骸,以及依然在下方蠢动的数十具噬红。

魔物们的奔窜让好不容易准备的生活之处又得重建了,不过贵重物品与备用装备,以及其他家用品在时间许可下她已经尽量埋藏到地下。魔物们与噬红都没有影响到地底。这些都有必要在状况平息后回收,但不会是森林中充满著噬红的当下。

当务之急是带双子逃离到噬红无法触及的场所,让阿尔迪斯战斗时不需担心双子,正是现在阿尔迪斯指派给涅蕾的任务。就这么在上空处待命也无所谓,但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也许双子会先受不了。在涅蕾思索时,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当然声音来自身旁的双子。

「涅蕾、涅蕾。」

「它们在看这边喔。」

双子感到害怕般紧抓住涅蕾的身躯。

涅蕾的双臂更加使力搂紧两人代替回答,同时她再度往下方拋落视线。刚才还想继续追逐阿尔迪斯的噬红们纷纷转身,开始聚集在涅蕾与双子的下方,抬起那张平滑的脸庞朝向她们。虽然不知道无眼的噬红究竟如何判别攻击对象,但它们显然已经将目标转向涅蕾与双子。

「只是盯著我们瞧──」话说一半,涅蕾改口否定自己的意见:「看来不是啊。」

盯著涅蕾与双子的噬红开始颤抖,突然间一对细长的物体自背部长出。那线条笔直且外观上质地坚硬的物体,形状令人联想到鸟用于飞行的器官。是翅膀。

「哦,居然还有这招。」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涅蕾眉心微蹙。

尽管身经百战,但涅蕾也未曾在战斗时双臂各揽著一名女孩。再加上对方相当棘手。如果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也许还不是难事,但既然有需要保护的对象,情况便窘迫许多。

不会体谅涅蕾现在的立场,背上长出翅膀的噬红们接连飞上天空。转眼间涅蕾与双子便被数具噬红所包围。

「用那般恐怕不具一丝升力的翅膀,真亏你们能飞上天空啊。」

尽管情况窘迫,涅蕾依旧泰然自若地如此评论对手。对手换作是人类也许会认为她是故意挑衅,但涅蕾只是单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化为言语罢了,况且也不知噬红是否能理解语言。

保持沉默的噬红开始攻击涅蕾。

但那动作同样迟缓。

涅蕾悠然闪躲,同时在自己身旁创造数颗光球击向噬红。

尽管无法使用双手,照样能行使这种程度的力量。与阿尔迪斯相同,对涅蕾而言魔法的咏唱与施法动作等等都是多余的手续。

光球集中攻击一具噬红并全部命中,削切那水晶般的身躯。

然而光球的威力似乎不足以击坠噬红。

「原来如此。躯体的确强韧。」

涅蕾再次于身旁创造光球。

这次她先让光球转变成锐利细长的针状,尖端瞄准噬红后射出。

伴随著硬质物体迸裂的声响,针状的光扎进噬红的身躯。

被数根光针贯穿的噬红这下终于失去力气,循著重力往下方坠落。

然而状况实在不乐观。

在无法自由使用双手的状态下,即使是涅蕾,战斗手段也会大幅受限。

不幸中的大幸是敌方似乎不擅长空中战斗。虽然地面上有数十具的噬红,但只有区区数具飞在涅蕾身旁。

但那并非因为只有少数的噬红有飞行能力。当涅蕾以魔术击坠一具噬红,立刻有另一具噬红长出翅膀如替补般飞上天空。看来飞上天空的噬红的职责就是将涅蕾与双子打回地面上。

涅蕾认为,这同时也证明了噬红群也倾向于在地面上决战,而非在空中缠斗。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与之僵持。」

万一现在地面上的噬红们全部飞上天空围攻,即使是涅蕾也难以完全处理。既然双臂抱著双子的身躯,被逼入那般窘境前就该先做出决定。

「菲莉亚、莉亚娜,这里似乎有些危险,我要移动了,你们都抓紧。」

「要去阿尔迪斯那边?」

「不,与吾主反方向。」

菲莉亚脸上神情更显不安,她小声表达意见。

「我想去阿尔迪斯那边……」

「可是啊,吾主赶赴的方向也无法保证安全,甚至有可能挤满了这些家伙。」

这回另一侧的莉亚娜摇头。

「我要跟阿尔迪斯一起……」

「宁愿遭遇危险,也想到吾主身边吗?」

涅蕾正色问道,两人同时点头。

「嗯……」

阿尔迪斯给她的指示是「避难至上空处,保护双子不受噬红的威胁」。视情况远离森林也无所谓,但并未禁止她们与阿尔迪斯会合。

「可是啊……」

阿尔迪斯将守护双子的重责大任交给涅蕾。既然主人不期望双子遭受任何危险,她自然应当要赶往安全的森林外。

「那我要下去。」

涅蕾原本想安抚双子,但因为莉亚娜这句话而板起了姣好的面容。

「不可以说这种蠢话。」

这里并非安全受到保障的城镇中,而是魔物与野兽横行的森林,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深夜。况且下方大量的噬红蠢蠢欲动就等著涅蕾等人降落。一旦回到地面想必不会有好下场。

「不要。我要跟阿尔迪斯一起。」

过去从未展现任性行径的双子突然间倔强地闹起脾气,令涅蕾大为困惑。

「因为阿尔迪斯说了啊。」

「说『我去一下就回来』和『不会花太久,不要担心』。」

「这有什么问题?凭吾主的实力就如同他所说的不需担心才是。」

虽然无法理解双子言语之中隐藏的意思,但涅蕾注意到滑过两人脸庞的泪珠。

「爸爸那次也是这样说啊……」

「可是……爸爸……就没有回来啊……」

双子哭泣著。

虽然不时露出畏惧的表情,但一次也不曾在人前哭泣的两人泪流不止。涅蕾不知道两人的过去,还是能理解阿尔迪斯的话语也许掀开了年幼的两人心中仍未痊愈的疮疤。想不到该对紧抓著自己的两人说些什么,涅蕾罕见地叹息。

「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敌不过哭泣的孩童。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现在没有时间能细数过往记忆了。

涅蕾像是放弃了什么般轻轻摇头,答应了双子的心愿。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与吾主会合。得稍微加速甩开这些家伙们,你们可别松手了。」

紧紧抱住吸著鼻涕使劲点头的双子,涅蕾突破了噬红的包围,追往阿尔迪斯离去的方向。

────*────

在涅蕾开始追向阿尔迪斯的时候,他本人已经前进了好一段距离来到森林深处。他在移动过程中不时降落到森林中确认噬红前来的方向,就这么经过了数十分钟。最后阿尔迪斯感觉到一股特别强大的魔力。

「就那边吧。」

也不知道该处究竟有什么,但是那巨大魔力附近充斥的无数魔力来源强度与噬红相同。无数的噬红想必就是自该处涌现。

在森林上方又移动了数分钟后,阿尔迪斯眼中出现了一抹灰色。宽广的树海令人萌生彷佛无限延伸的错觉。在这之中一栋显然出自人工的建筑物有如孤岛般矗立。

在环绕建筑物周遭的树林隙缝间可见到蠢动的噬红。周遭的噬红数量肯定远在一千之上。

「都来到这里了也没必要担心被人看见吧。」

面对那数量要一具接一具砍倒也太过不切实际。

阿尔迪斯俯视著下方的建筑物逐渐压低高度。将手掌平举到身体前方,为了集中精神而闭上眼睛。

和小屋原本位在的森林外围区不同,在这森林深处想必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况且不久前才历经魔物奔窜与噬红群的攻势,位在中心处的这地带理应没有任何活人残存。

距离手掌上方约十数公分的空间中出现了耀眼的光芒。每当阿尔迪斯呼吸,那光芒也随之从拳头大小开始膨胀,很快就成长为直径超过成年人身高的巨大球体。

伴随著灼烧双眼般的强光而诞生的球体,在阿尔迪斯缓缓睁开双眼的同时急遽收缩,最后缩小到彷佛能以指尖夹起的尺寸。

然而尽管外观缩小,内部填充的能量却丝毫不减。彷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迸裂般,光芒不稳定地闪烁,泄漏的压力扰乱周遭的空气。

阿尔迪斯轻轻翻转手掌。

自掌心中掉落的小型球体如离弦之箭加速,内藏凶恶的破坏力笔直落入下方的森林中。

在光芒消失在森林中的瞬间,伴随著彷佛能响彻整座森林的爆炸声,热与冲击波在霎那间重获自由。生长在半径约一百公尺范围内的树木瞬间化作焦炭,同时强度远胜过海上暴风的风压摧枯拉朽般扫平了一切。那威力不允许树木就地缓慢燃烧,在转瞬间将之折断、粉碎、彻底吹散。

紧接著阿尔迪斯进一步追击。无数的冰枪出现在狂风吹袭的夜空中。彷佛要填满夜空般的冰枪,维持著令满月的光芒都显得黯淡的密度,朝著森林受到的圆形伤口中洒落。

如雨的冰枪歇息时,周遭的地面充满了迸裂的黑色碎片。刚才多到数不清的噬红有的透明身体被爆炸威力粉碎,有的则被冰枪贯穿不再动弹。碎裂的噬红身躯与插在地面上的冰枪反射著满月的光芒而闪闪发亮。

凭藉压倒性力量的蹂躏。然而阿尔迪斯的表情毫无喜色。

「居然承受得住那招啊……」

在阿尔迪斯视线凝视之处,内含庞大魔力的建筑物看起来与攻击前毫无二致。反倒是原本覆盖外部的植物全被清除,看起来返老还童般恢复原貌。

矗立于一瞬之间在森林中出现的焦土中央,灰色建筑物甚至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威严。

确认周遭的噬红已全数停止活动后,阿尔迪斯缓缓降低高度来到建筑物的入口处。唯一的出入口是光滑墙面上的长方形门扉。

门板本身似乎终究无法承受阿尔迪斯的攻击力,从中折断模样凄惨。尽管残破,但没被那爆炸威力炸飞就可说是十分牢固了。

阿尔迪斯踹了一脚将门板推进建筑内部后,走进室内。置身没有月光照耀的黑暗中,阿尔迪斯创造浮在半空中的魔力光。

首先迎接阿尔迪斯的是一间朴素的房间。宽度与纵深都是大约十公尺的小空间。高度也相当充分,就一般的家屋来说就类似挑高设计的客厅吧。

阿尔迪斯最初注意到的是房间内侧右手边的偌大的门,以及在房间四角立著甲冑般的摆设。不过阿尔迪斯马上就理解到那当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房内没有地毯也没有烛台,任凭冰冷的灰色墙壁裸露。在这样的房间中唯一摆设的甲冑,想当然不会是装饰品。

「应该是守卫吧?」

阿尔迪斯毫不松懈拔剑的同时,合计四具甲冑在金属彼此摩擦的声响中开始动作。意图显然是排除阿尔迪斯这个不速之客。

「用魔力驱动的人偶吧。」

从那四具甲冑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阿尔迪斯判断那应该是以魔力驱动,执行既定职责的某种机关,为制敌机先他对那动作迟缓的甲冑发动攻势。

释放两把短剑,自己则手持阔剑朝其中一具甲冑逼近。

为了阻挡阿尔迪斯在极近距离下挥出的阔剑,甲冑采取防御动作。

其手中持的是远超过其身高的长柄武器斧枪。虽然是强力的武器,但那巨大尺寸牺牲了灵活度,一旦被逼近至身旁反倒不利。当然这也是阿尔迪斯的用意。

维持著逼近时的速度,在甲冑的斧枪劈落之前阿尔迪斯已经刺出阔剑。

甲冑来不及反应阿尔迪斯的速度,喉头被阔剑刺穿,但它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顿。既然不是生物,自然没有痛觉,也不会因为受伤而影响动作。

阿尔迪斯立刻抽回剑身,向后跳开。甲冑意图追击般劈出斧枪。

利刃撞击时猛然撼动地面。

「力气是不小。不过这种程度的身手──」

甲冑称不上阿尔迪斯的敌手。

剩余三具甲冑同时杀向阿尔迪斯。

以飞剑化解自左右两侧而来的两具甲冑的攻击,阿尔迪斯目标放在后方那具甲冑身上。

压低身形闪躲在轰然呼啸声中横扫而来的斧枪,随即挥出由下往上弹跳般的一剑,斩断甲冑的手臂。紧接著又将拉高的剑身朝下劈断另一条手臂。

让一具甲冑失去战力后,阿尔迪斯毫不停歇,同样针对其他甲冑的手臂一一斩断。

以飞剑压制的左右两具甲冑再加上最初对峙的那一具,至全部镇压完成为止所花的时间仅仅一分钟。

将失去攻击能力的甲冑拆解成不再动弹的碎片后,阿尔迪斯若无其事地走向房间的内侧。

────*────

涅蕾带著双子追上阿尔迪斯,是在他穿过入口大厅走在通往内部的走道时。

双子一见到阿尔迪斯的身影立刻拔腿跑过去紧抱住他,让阿尔迪斯露出一脸困惑。

「怎么跑来这边?」

阿尔迪斯也不认为自左右两侧紧抱住他腰部的双子会回答。他提问的对象自然是他不久前托付双子的那名自称仆从的女子。

「抱歉。因为她们两个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到主人身旁……」

涅蕾露出苦笑如此回答。因为涅蕾平常鲜少显露情感,这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十分罕见。

「她们两个?」

听了来自涅蕾的意外回答,阿尔迪斯将视线转向打从刚才就紧贴著他的双子。也许是察觉到阿尔迪斯的注意力转向自己,两人并非以言语而是以态度表达想法。抱著阿尔迪斯的双臂更加收紧。

阿尔迪斯搔著头好半晌,最后说著「真没办法」而放弃坚持。

如果像刚才那样遭到无数噬红包围的确不妙,但建筑物中似乎没有这种危险。打倒了负责守卫的甲冑后,感知周遭只剩下建筑物内部那一道格外强大的魔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

为了预防万一让涅蕾负责殿后,阿尔迪斯走在前头,双子则夹在两人之间,四人排成队伍走在通道上。

宽度约三公尺的漫长走廊不断延伸。地面﹑墙壁和顶部都是没有接缝的单调灰色构造。涅蕾打量著这幅给人几分冰冷印象的情景,以平淡的口吻吐露感想。

「就柯萨斯王国时代的遗迹来说,也太古怪了些。」

「……是啊。」

走在前头的阿尔迪斯晚了半拍后回答。

一行人正深入谜样建筑物内部,照理来说这状况实在不应该分神闲聊。但是阿尔迪斯与涅蕾都认为应当提防的对象只有一行人正前往的方向上那一处。每当阿尔迪斯等人往前迈步,每当他们更靠近那场所,那股强大魔力的存在感就更加清晰。

在通道中前进了好一段时间,走过数个转角后,阿尔迪斯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属制的门扉。强烈魔力就从门后传来。

阿尔迪斯站在门前方转头看向涅蕾。承接阿尔迪斯的眼神,涅蕾默默点头。

进入房间的只有阿尔迪斯一人。为了不让双子被战斗波及,已经说好让涅蕾与双子在门外等候。

阿尔迪斯轻抚过神色担忧的双子的头顶,他敛起温柔表情,伸手摸向那道门。虽然外观牢固厚实,但阿尔迪斯只是稍稍施力,那道金属门并未发出摩擦声就轻易开启。

阿尔迪斯背对著门将门板关上,毫不松懈地观察房间整体。

房间相当宽敞。虽然纵深不长,但左右宽度超过三十公尺。用途不明的设备整齐地并排眼前,那反而带给阿尔迪斯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不过那对当下的阿尔迪斯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吧。

因为房间中央处有一座长方形的台座,上头镇坐著阿尔迪斯无法忽视的物体。阿尔迪斯在建筑物外也能感受到的强大魔力,就源自于该处。他以带进此处的魔力光源照亮室内,原本被阴影掩盖的身影清楚映入眼中。

那与噬红同样有著人型的轮廓,但是很明显与方才在外头交手的噬红不同。阿尔迪斯刚才轻易击溃的噬红当然无法与包含强大魔力的那物体相提并论,除此之外那与没有五官的噬红显然不同,脸庞上有著明确的凹凸起伏。

如果颜色正常,那看起来与一般的人类女性毫无二致。雕工精细的水晶人型物体,好似为了让裁缝师傅展示完成的服装而制作,体型无异于人类的假人。

自那具与噬红同样具透明感的身躯来看,说是雕刻家精心雕琢的水晶雕像也许更加贴切。最为异样的是在浑身上下缓缓流动的血红线条。彷佛将油墨滴入水缸中任其流动,不规则变化的线条为那人型物体染上有如大理石的纹样。

阿尔迪斯并未感觉到敌意,但也没有任何根据能判断那具人型物体不属敌方。光就当下状况来看想必绝非可轻忽以待的对手。

为了在人型物体有任何动静时都能随时应对,阿尔迪斯谨慎地靠近房间中央处。拔出阔剑,命令两柄飞剑随侍左右。

变化立刻造访。

也许是对阿尔迪斯的逼近起了反应。形似血红色女性雕像的人型物体无声地站起。那张感觉不到任何情感的脸庞转向阿尔迪斯,随即一步接一步逼近。

每当血红之女的脚踩过地面,朝地面泼水般的声音便在房中响起。

阿尔迪斯一瞬间怀疑有其他敌人,但周遭的魔力来源还是只有四个。留在门后方的涅蕾与两名女孩,以及眼前这具血红的人偶。

声音的来源除了阿尔迪斯眼前的人偶外别无其他可能。

每当那双透明如水晶的两只脚踩过地面,水声便在房内响起。

这具人偶很可能就是今晚的诡异状况的根源。人偶从未发出其他声音,只是一步又一步靠近。对方想必已经注意到阿尔迪斯的存在才会靠近,但看起来实在不像言语能沟通的对象。

双眼目睹的情景与流入耳中的声音之间的落差,让阿尔迪斯流露疑惑的表情,但那只在一瞬之间。他立刻单手持剑主动揭开战斗的序幕。

他一次吐纳间便将血红之女纳入攻击范围内,试探般以阔剑由上方劈向对方的肩部。

对方没有显露任何回避的意图,这一剑轻易击中血红之女的肩膀。

然而──

「这是什么手感?」

击中后选择后退的反而是阿尔迪斯。

他立刻抽剑,向后猛然一跃拉开距离,重新摆出架式。

与他对峙的血红之女若无其事般继续缓步逼近。那具身躯毫发无伤。

仔细一看可发现承受那一剑使得外观有些变形,但那只是因为冲击力而凹陷。而且连那凹陷之处也立刻从内侧隆起,像是捏扁的棉花团再度膨胀般恢复原状。

让阿尔迪斯最大为不解的是阔剑击中时的触感。

绝非坚硬强韧的不可思议触感。第一印象是柔软,却又带著足以推回阿尔迪斯那一剑的抵抗力。打个比方,就类似挥剑砍向水分偏少的泥巴般的感觉。

当然凭著阿尔迪斯的力量,无论是即将结块的泥巴或坚硬的岩石,想必都能一刀两断。不过血红之女的身躯并非泥巴塑成这点只消一眼就能明白。

一反刚才电光石火的突袭,阿尔迪斯谨慎观察血红之女的身躯。

那缓缓靠近的身影他想当然从来没见过,也不曾听闻类似魔物的存在。唯一能供他判断的只有存在于眼前的实体。

而且自那身躯渗出的魔力异样庞大,绝非能轻忽以待的对手。

阿尔迪斯态度转为试探时,这回轮到血红之女主动出手。

原本只是缓缓逼近的血红之女突然间有了急遽的变化。

伴随著将装满土的布袋甩向地面的声响,血红之女的脚猛蹬地面,那身躯霎那间飞向阿尔迪斯。

突然以敏捷的动作逼近,顺势挥出那纤细的手臂。

(突然变快──!)

阿尔迪斯连忙闪躲。

物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通过他身旁。

血红之女的手臂失去目标,那力道与速度直灌地面。

沉重的撞击声自地面响起并扩散。

似乎远比想像中坚固的地面虽然没有一丝伤痕,但好像无法吸收那股冲击力,房间整体猛烈摇晃。

判断已经不是静观其变的情况,阿尔迪斯挥剑开始反击。

看准较细瘦的手臂部位,灌注全身力量横挥一剑,但不知为何血红之女的身躯阻挡住。

剑劲被挡下时,剑身传来莫名的沉重感触。

(不是因为硬──而是剑不管用?)

尽管力道集中于一点的突刺击中了头部,也只是让额头稍微凹陷而已。

而且那凹陷转瞬间就恢复原状。

阿尔迪斯以飞剑牵制血红之女的同时自己往后方退开,创造风刃攻击对方。

血红之女以手臂弹开在她身旁飞窜的飞剑,正面迎击风刃。

风刃抵达目标前便因为撞上类似障壁般的力量而消散。

(主力在这边。)

阿尔迪斯同时创造的风刃自血红之女的斜后方死角冲去。

这下血红之女想必也来不及反应吧。

三道风刃直刺那背部──但只是看起来刺中而已。

三道利刃同样只是发出沉重的声响,对血红之女造成冲击而已。

看起来实在不像真的造成伤害。

紧接著换血红之女在自己身旁展开魔力。

那魔力物质化为混浊的乳白冰块。

尖端锐利的数个冰块飘浮在血红之女的身旁。

同时血红之女的身躯有了明显变化。

全身上下的暗红色大理石纹样飞快流动。在阿尔迪斯眼中有如将魔力的循环化作可视的图形般。

成形的冰块朝著阿尔迪斯射出。

阿尔迪斯也在瞬间展开三重魔法障壁与之对抗,但冰块的威力超乎阿尔迪斯的预料。

第一层障壁转瞬间碎裂,第二层障壁也被打破,勉强以第三层障壁减轻了渗透,但剩余的力量还是毫不留情地扑向阿尔迪斯的身躯。

「啧!」

其中一道冰块擦过了阿尔迪斯的侧腹。

飞快旋转的冰块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刺破长袍削裂血肉。

「这下糟了……太小看对手了吗?」

按著渗血的侧腹,阿尔迪斯低声呻吟。

挨了来自正面的攻击而受伤,是久违的体验。

就连足以挡下涅蕾的光球魔术的三重魔法障壁也无法完全抵御的攻击,唤醒了最近好一阵子沉眠于阿尔迪斯内在的战士本能。

血红之女继续发动攻势。

五道炽烈燃烧的火箭出现在血红之女身旁。

虽然只是五道火箭,但刚才的冰块已经证明那威力绝对不容小觑。阿尔迪斯立刻也创造同样数量的冰枪与之对抗。

血红之女的火焰与阿尔迪斯的冰同时射出,在两者之间中央处剧烈碰撞。

火与冰面对面互相推挤。

创造了火箭与冰枪的魔力有如火花般向四周喷溅,像是要击倒对方吞噬对手,展现有如生物般的嘶吼。

彼此的抗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火箭很快就占了上风,往阿尔迪斯这一侧推进。

显然血红之女的魔力更在阿尔迪斯之上。

(情势不利啊!)

这样下去只会被那力量压倒。

阿尔迪斯立刻让自己释放的冰枪爆炸,使之连同火箭一同消灭。

以阿尔迪斯那怪物级魔力创造的冰枪,以及更在阿尔迪斯之上的魔力创造的火箭,两者释放出超乎寻常的魔力而爆炸。

炸裂的魔力化作冲击波横扫房内的一切。

设置在各处的谜样装置转瞬间化作碎片砸向墙面,应该有特别用途的各种小型器具霎那间碎裂至原形难辨。

就连展开魔法障壁保护自身的阿尔迪斯也在那压力的推挤下后退了数公尺。

房内的物体无一例外全被破坏得不成原型,另一方面墙壁与地面以及天花板却毫无损伤。承受那般冲击波却不受任何损害的强度简直异常,但现在的阿尔迪斯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留意。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冲击,伤口似乎裂得更深了。衣物逐渐濡湿的感触与侧腹的炙热令阿尔迪斯咂嘴。

另一方面,血红之女看起来毫发无伤。

承受冲击波依旧淡然伫立原处的血红之女开始凝聚新的魔力。

阿尔迪斯为准备承受攻击而强化障壁,彷佛嘲笑他的努力般,血红之女悄悄展开下一波攻势。

透明身躯中的暗红色纹路有若血流般飞快流窜变化,周遭的空气开始发生奇异的变质。

(这……是什么?什么招数?)

阿尔迪斯感到纳闷时,突然间鼻腔感到不快的刺激。

(毒──?)

那刺激立刻引发气管的不适,令阿尔迪斯焦急。

「咳咳!」

涌现喉头的不快感越来越明显。

阿尔迪斯察觉了虽然微小但不自然的存在充满于空气中。显然出自血红之女的干涉。

(该不会……打算充满整个房间?)

那不自然的存在虽然是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物体,但是急遽增加的速度快到让阿尔迪斯得到如此结论。

虽然不知道那究竟为何,但阿尔迪斯立刻判断置之不理会有危险。

阿尔迪斯以自身为中心开始破坏飘荡于空气中的毒素来源。那是琐碎到令人烦躁至极,而且麻烦费力的工程。

一个接一个捕捉那眼睛看不见的细小存在,灌注魔力破坏。因为阿尔迪斯擅长操纵魔力才能采取这种方法。若是一般的魔术师纵使察觉异状,想必无法找出原因,只能坐等毒素侵蚀。

血红之女试图以毒素充满整个房间,阿尔迪斯则全力阻止,双方的较劲在奇妙的沉默中持续著。如果此处有第三者,目睹了呆站在原处与彼此对峙的双方,肯定会大为困惑吧。

血红之女在这状态下似乎也无法施展其他攻击,但那绝不代表它正处于劣势。

看不见又听不见的较量过程中,优势渐渐倾向血红之女。

凭藉著阿尔迪斯的魔力与操纵能力,处理速度还是敌不过血红之女产生有毒空气的速度。这让阿尔迪斯更加焦急。

比拚魔力的攻击赢不了那敌人。

阿尔迪斯冷静接受了事实,同时感慨地想著事先让双子与涅蕾待在安全的场所是正确的选择。

这样下去不久后整个房间都会充满毒素。既然无法预防这样的结局降临,继续比拚下去只会渐渐落入绝境。既然如此阿尔迪斯剩下的手段已经所剩无几。

(真是的……这世上怪物还真是到处都有啊。这阵子遇见的都是些不怎么样的对手,差点误以为自己真的多厉害了,实在太松懈了。)

在心中如此自嘲的同时,不知为何有种爽快的心情。

觉得那心境「也不错」的同时,将焦躁改写成近似放手一搏的情绪。

(哎,这种事──)

在过去几乎是家常便饭,没有退路的感觉。

除了向前推进挥剑攻击之外别无选择,这般简洁明瞭的状况。

这反而消除了阿尔迪斯的迟疑。

并非接受渐渐逼近的败北,而是为了死中求活将力量托付给手中的剑。

「我早就知道了啊!」

将原本用于破坏毒素的魔力转化为攻击的力量。

握住阔剑灌注所有魔力,一剑朝著血红之女的侧腹水平横斩。

散发著微光的剑锋砍进血红之女的侧腹使那身躯凹陷──这瞬间剑劲消散四逸。

(还没完!)

于剑身灌注所有魔力,阿尔迪斯让全身肌肉有如鞭子甩动般全力挥剑。

直劈、突刺、横扫、挑斩。集中攻击相当于人体要害的部位,对同样位置连续施加打击。

在这段时间内毒素急遽包覆阿尔迪斯的周遭。

血红之女大概认定了阿尔迪斯的攻击不造成威胁吧。似乎彻底放弃了物理层面的反击或防御,专注于散布毒素。

阿尔迪斯将左手添在握剑的右手旁,倾注浑身力量持续向血红之女施展攻击。

灌注魔力而提升贯穿力的剑锋朝著下腹部突出全力一击。

快剑洒落片片剑光掠过体表般划过血红之女的身躯。

但无论何种手段都无法对血红之女造成任何损伤。

并非因为阿尔迪斯的剑劲太过虚弱。

每一击都蕴含足以将寻常魔物一刀两断的威力。即使是方才在森林中交手的噬红也无法抵挡吧。

(混帐!这样也不行吗!)

以意志力制伏心中萌生的失望,阿尔迪斯持续攻击。

没有其他物体存在的空旷房间内,只剩剑身击中目标的声音。

其中一方的攻击挟带著无止无尽般响起的冲击声,另一方的攻击则是看不见听不著的无形侵蚀,双方都灌注了全力攻击彼此。虽然那并非正面较劲比拚力量的战斗,但同样充斥著意图终结对方性命的决意。

但这终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阔剑挥出的声音逐渐减缓,冲击声之间的间隔逐渐拉长。

原本如同打击乐器般接连不断的声响,现在间隔已经拉长到能清楚分辨每一声。

在房间内唯一响起的声音逐渐减少,这就等同于阿尔迪斯的力量逐渐衰减。

(不妙啊……呼吸开始……)

阿尔迪斯的呼吸规律开始失调。平常绝无机会见到的痛苦表情扭曲了脸庞。

晕眩涌现。

呼吸转为浅而急促。

使不上力。

意识逐渐朦胧。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阿尔迪斯瞪视著必须打倒的敌人。血红之女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正面朝著阿尔迪斯。那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静静地持续散播毒素引领阿尔迪斯走向死亡。

打从战斗开始之后就从未改变姿势的血红之女的身影突然猛烈摇晃。但那不是因为血红之女遭受损害,而是因为阿尔迪斯的头部一瞬间垂下。

他意识到双脚逐渐发软而注入力量,但身体只恢复平衡短短一瞬间,马上又失去力量而摇晃。

阿尔迪斯已经分不清自已对挥出的阔剑使上多少力气。现在的他已经衰弱到就连寻常魔物也无法轻易击倒。

尽管有著「三大强魔讨伐者」这等响亮名号,但转眼间就迎来突如其来的死期。

脚边传来硬物碰撞声。

不知何时右手中的阔剑已经不知去向。

阿尔迪斯的身体已经转变为只能无意识动作的行尸走肉。思考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居然……在这种地方……)

膝盖颤抖。

现在究竟是何种力量支撑著自己的身躯都说不上来。阿尔迪斯觉得自己的身躯逐渐倾颓,却又觉得好像与自己无关。

幻觉浮现。

于过去结识,现在不可能在场的人们。

过去并肩奋战的伙伴。

憎恨至极的敌人的面貌。

一度稍微拉回意识,但那立刻又远去。

只剩下现实、幻觉与记忆三者彼此混合的影像浮现又消失。

────*────

潮湿的空气乘著风吹拂野草。

太阳正要开始西斜前,热度抵达巅峰的时间带。

城塞的一角,开放的广场上,一群享受短暂休息时光的健壮男人们正以各自的方式打发时间。

「喂,阿尔迪斯。你来一下啊。」

持剑的阿尔迪斯正勤于锻炼时,话语声自一段距离外传向他。

阿尔迪斯停止挥剑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见到坐在树荫下的独眼男子正对著他招手。同时还有两名阿尔迪斯认识的伙伴坐在那男子身旁。

「干嘛?」

「喔喔,小鬼头也来瞧瞧啊。很有意思喔。」

阿尔迪斯走进树荫下问道,这时坐在独眼男身旁,脸颊上有道伤疤的男人贼笑著要他更靠近些。

脸颊上有伤疤的男人指向摆在地面上的一具脸盆。团员们有时用来烧水,有时用来洗衣等等,日常生活中时常可见的普通金属制脸盆,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只要到城镇上的晨间市集就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就算到了边境的偏僻村落也随处可见,是种广泛普及于民间的日用品。

脸盆中装满了看起来有如泥巴般的玩意儿,但也仅止于如此。感觉不到特别的魔力。

「脸盆?这又怎么了?」

坐在脸盆另一头的红发男像是等候已久,立刻回答阿尔迪斯的疑问。

「不用魔力或武器,从上面用手打伤脸盆的盆底就算你赢。办不到就算我赢。只要把脸盆打凹也可以。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一次没成功就算失败。」

「就这样?」

未免太简单了吧?阿尔迪斯这么想著,露出纳闷的表情。

尽管脸盆是金属制成,但是与造剑或铠甲用的钢铁大不相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的纤细手臂另当别论,对以战斗为职业的阿尔迪斯毫无难度可言。

当然填满脸盆的泥巴肯定会削弱拳头的力道,但泥巴不过只是泥巴。深度顶多也就一个拳头。就算不用魔力,只要使出全力挥拳,要触及盆底想必再容易不过了。

「一次五凯鲁喔。」

见阿尔迪斯起了兴趣,红发男提出了相当于一餐的金额。

「啥?要钱喔?」

「不赌就算不上游戏了。」

发现阿尔迪斯皱起眉头,红发男笑道:

「但要是你成功的话,我给你五十凯鲁。」

「……一言为定喔。」

认为有胜算而决定挑战的阿尔迪斯在脸盆前方蹲下身。

静静吸气后屏息,高举起拳头灌注全身力道朝著脸盆的正中央猛然一捶。

「咦?」

原以为会打穿泥巴直抵盆底的拳头在泥巴的表面弹开。阿尔迪斯轰出的全力一拳只是微微摇晃泥巴的表层,甚至无法陷入指头宽的深度。

超乎想像的坚硬触感与抵抗力,让阿尔迪斯一脸不可思议地交互凝视著装在脸盆中的泥巴表层和自己的拳头。

「真可惜啊。」

「结果还真的是这样啊。」

大概是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一旁的独眼男和脸颊有伤的男人笑著说。

「为什么啊?这应该只是泥巴吧?」

一头雾水的阿尔迪斯追问红发男。

「该不会这里面藏著某些秘密吧?」

虽然感觉不到魔力,但阿尔迪斯实在不相信里头没藏有任何秘密。这么一想,连那混浊而看不见内部的颜色都觉得可疑。阿尔迪斯会如此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个嘛,还真的没有。刚才我们也实际把手伸进去里面检查过了。」

但如此否定的并非红发男,而是一旁的独眼男。他们似乎在阿尔迪斯尝试前就已经怀抱同样的疑问而检查过了。

「可恶!为什么啊!这个真的是泥巴吗?」

阿尔迪斯难以接受,暴躁地用拳头好几次捶向泥巴。但拳头每次都在表层弹开,不断发出奇异的声响,一次也不曾陷进泥巴中。

「喂,刚才就说只能试一次了吧?你是要敲几下啊。」

红发男板起脸制止阿尔迪斯。

「你们几个在干嘛啊。又在玩什么怪游戏了?」

这时另一个男人走向他们。

置身周遭无数的强健男人中,他散发著格外精悍的气氛。身材并非特别高大,但那身千锤百炼的肌肉底下隐藏著有如野生肉食野兽般的爆发力与凶猛。

「哦?团长,你也来试试看嘛。」

独眼男露出挑衅般的笑容。也许是想增加和自己同样挑战失败的同类聊以慰藉,又或者是怀抱著这男人也许真能成功的期待,不过从那表情实在难以判断。

那男人──独眼男口中的团长──听过说明之后,对脸盆投出狐疑的视线。

「哦~?只要打伤脸盆底就有五十凯鲁啊……」

「话先说在前头,不能用武器或道具喔。当然魔力也不准。还有从脸盆底侧打凹也犯规。」

「我知道我知道。总之就是不能闪过这层泥巴,让拳头触及盆底对吧?」

团长的说法让红发男的表情一瞬间紧绷。

那我要开始了──团长轻松地如此说完,握紧右拳举到脸盆上方。但是他没有高高举起拳头,而是将静止在表层附近的拳头缓缓放低直到触及泥巴。

「啊……」

阿尔迪斯不由自主呢喃道。

男人的拳头好像不受到任何抵抗。刚才弹开阿尔迪斯的拳头的硬度彷佛幻觉般,装满泥巴的脸盆接纳了团长的拳头。

见团长的拳头缓缓地陷入泥巴内部,红发男咂嘴。

「只要打凹就可以了吧?」

看向表情苦涩的红发男,团长挑起嘴角笑道。

下一个瞬间,团长对触及盆底的拳头灌注体重施加力量。

「你看,真的凹了吧?」

团长举起脸盆,对著红发男展示那变形的盆底。就如他所说的,脸盆底部出现了一个显然出自团长拳头的凹陷。就算不高举拳头使劲猛击,凭他的臂力只消使劲一压就能轻易让脸盆变形。

「知道了啦。是你赢了。」

红发男一脸郁闷的表情承认败北,飞快地将泥巴改装到他藏在身后的预备脸盆中。也许是为了稍微泄愤,他只将四十五凯鲁扔向团长,大概是觉得待在这里没生意可做,他马上站起身离开此处。

「为什么啊?刚才明明就很硬啊……」

「我也不知道原理。不过那种泥巴中,偶尔会有这种全力敲打也完全没效的玩意儿。不过泥巴终究是泥巴对吧?只要缓缓施力,拳头就能像那样穿过去。」

团长揭开谜底,回答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提出的疑问。

「还真有这种玩意儿啊。」

「真厉害耶。既然那么硬,不就能做成盾牌或铠甲之类的?」

「你白痴喔?那种黏糊糊的东西要怎么做成铠甲啊。马上就会散掉吧。」

「用魔力维持形状不就好了?」

「把魔力用在维持形状也太浪费了吧。」

「啊,这么说也对。那做成泥人偶怎么样?比方说用那种泥巴做成人偶派到最前线。反正泥人偶的形状也不用太精致,维持形状所需的魔力也不多吧。」

独眼男与脸上有伤的男人之间的对话,清楚展现了以战斗为生活重心的佣兵们的思考模式。

「这样的话也许还有用途……不过对方只要用魔力处理就会轻易被破坏吧。况且就算操纵泥人偶的魔力大不到哪里去,用那份魔力直接操纵武器更有战力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时,团长插嘴加进自己的意见。

「嗯~……我觉得是个好点子耶。」

脸上有伤的男人还不放弃,苦思著该如何将泥巴运用在战斗上。

「哎,这个嘛。像这样多动脑想办法应用是好事。没有后盾的我们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的身体和机智。有时候看起来没用途的消息之中,也会像这样藏著能用在战斗上的知识。不过,那家伙好像老是想用那些知识来赚外快就是了。」

团长的视线指向拿著脸盆的红发男。红发男已经为了寻找新猎物而找上在其他场所休息的佣兵搭话。

「你们几个如果不想被骗钱,就不能只磨练剑术,这里装的也得好好锻练。」

他说著,轻戳阿尔迪斯的头。

「老是像那样凭著蛮力就想正面突破,总有一天会误中陷阱喔。」

因为团长的意见像是针对自己,阿尔迪斯不由得辩驳:

「在考虑小伎俩之前,没有正面对决的力量不就没意义吗?」

「我就是说你那种想法反了。就是因为有时从正面比拚也赢不了,所以需要锻炼剑或魔术之外的力量。你好像有种只要能简单了事就想硬干到底的坏习惯,不过佣兵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管他是小伎俩还是什么卑鄙招数,能派上用场的全都要用。就算剑断了魔力耗尽了也不能放弃生存。可以不怕丢脸挣扎到底,不就是我们这些佣兵不同于骑士大人的长处吗?」

团长突然间转过脸,看向坐在视线前方的那个人,又将视线转回阿尔迪斯身上,他问:

「对你而言重要的是立下功劳?是赢得名声?还是赚取财富?都不是吧?如果有想保护的事物,就不要拘泥于手段,能用的招数全都搬出来。要更加贪婪。而后──」

────*────

就在阿尔迪斯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那句话在脑海中响起。

「挣扎到难堪的地步,然后活下去。」

坚定而有力,值得信赖的怀念话语声。

过去教导阿尔迪斯剑术基础,有如父亲的男人。那声音有如斥喝般将话语拋向软弱的黑发徒弟。

「你得活下去,保护那些家伙才行──」

回想起接在那之后的这句话,阿尔迪斯挣扎般将右手伸向血红之女。

「是啊,没错。我──」

一旦决定要保护,就不能因为这点程度就灰心丧志。

只要自己倒下,涅蕾她们肯定会开门进入这房间。那么结果再明白不过了。阿尔迪斯败北就等于让双子的性命暴露于危险之中。既然如此就绝不能输。就算赢不了也不能输。

作为最后的挣扎而伸出的右手握住了血红之女的手臂。

对方也许已经判断阿尔迪斯的攻击不足为惧,血红之女甚至没有挪动手臂闪躲。

实际上也不需要闪躲,阿尔迪斯只不过是握住那条手臂,对状况理应不造成任何变化。

理应如此。

然而──

下一个瞬间发生的状况,就连阿尔迪斯自己也未曾预料。

(怎么回事?)

虽然没使上多少力气,但阿尔迪斯的手渐渐陷入血红之女的手臂之中。

刚才无数次抵挡剑击的透明躯体,正被他缓缓握起的手指挖穿。

外表看起来像水晶,但触感却无异于泥巴。

(很硬的……泥巴……?)

阿尔迪斯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再度操纵落在一旁的短剑。

(既然这样──)

孱弱的飞剑摇摇欲坠地靠近血红之女的小腿,不像之前那样锐利地斩击,而是将刀刃缓缓推向肌肤般从后方触及小腿肚。

于是短剑的刀刃没受到任何阻力般滑进血红之女的小腿肚,流畅地穿透至另一侧。

难以理解的一瞬间。

刀刃轻易斩下那截腿部,令人不禁怀疑方才为何苦战至斯。

一如阿尔迪斯的推测,既感觉不到足以弹开剑锋的硬度,也感觉不到阻挡剑击的阻力。

血红之女的身体倏地倾颓。

这次不是因为阿尔迪斯的头部猛然摇晃,毫无疑问是因为血红之女失去平衡。

这下终于察觉自身有危险了吧。失去一条腿的血红之女挣扎般试图向后退开──

「别……想逃。」

这可是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

阿尔迪斯操纵另一柄短剑,挡在血红之女的去路上。

此刻的阿尔迪斯已经没有足以追上血红之女的敏捷性,万一被她拉开距离就只能坐以待毙。

他好不容易拾起了落在脚边的阔剑,绞尽力气朝著正面的血红之女推出般挥剑。

当然这是假动作。

血红之女试图闪躲时,一柄飞剑已经在它逃亡的方向上等候。刀刃像是要接住血红之女的身躯般与之接触,刀刃缓缓陷入体内将之切断。

一条水晶般的手臂落在地面上。

另一柄飞剑在另一侧斩断了剩余的一条腿。

已经无法步行的血红之女,以向后倒的姿势试图远离阿尔迪斯,但阿尔迪斯绝不会给它机会。

绕到其背后的飞剑要将血红之女推回阿尔迪斯眼前般,让剑尖自背部贯穿胸膛。

那力道从背后推动血红之女,它有如摇晃的钟摆往前方摆动,朝著阿尔迪斯倒下。

「结束了。」

阿尔迪斯将阔剑的剑身抵在那颈子上,缓缓使力。

阔剑渗透般缓缓陷入颈部,自那精致但不带分毫感情的脸庞下方入侵,往反方向缓缓推进。

剑锋以那莫名迟缓的速度抵达后颈处穿透体表的瞬间,血红之女的头颅坠地。

带著重量与硬度的声音随之响起,但那头颅立刻像是融化般失去形体。刚才斩断的手臂与腿部,剩下的躯干也同样失去原形。

阿尔迪斯双腿一软向后跌坐。

没有多余心力感受臀部传来的痛楚,他整个人向后仰躺,望著天花板。

「勉强……赢了啊……」

话虽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失去意识。

阿尔迪斯立刻开始专心破坏充满房内的毒素。

首先净化了自身周遭后,自腰间取出高级治疗药全部喝下肚。阿尔迪斯并非治疗术士,没有以魔力回复身体状况的手段。虽然不知道有无效果,但除了服用治疗药之外别无他法。总不能叫涅蕾和双子进入这充满毒素的房间。

之后阿尔迪斯就这么持续破坏房间内的毒素。对疲惫至极的身体而言实在是沉重的作业。但是在血红之女的魔力反应消失的当下,她们随时都可能闯进房内。虽然涅蕾应该也能净化房间内的空气,但恐怕没办法在开门的瞬间拦阻扑向双子的毒素吧。

在这段意识逐渐远去的时间中,阿尔迪斯地毯式一一破坏房内的毒素。最后在毒的浓度降低到不至于伤害人体的同时,任凭意识落入黑暗之中。

────*────

阿尔迪斯再度清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小房间的光景,以及在他身旁熟睡的双子的头。

「吾主,醒来时的感觉如何?」

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正好瞧见涅蕾那头冰蓝色长发随著她转头而轻盈飘起。

「喉咙渴吗?若主人吩咐,我能准备水。」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

阿尔迪斯的喉咙乾渴至极,他也想立刻顺从涅蕾的体恤滋润喉头。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其他问题得解决。

「吾主打倒建筑内的魔物之后约莫十个小时。」

「那些家伙们……噬红现在怎么了?」

小房间内没有开往外界的窗口,无法得知外界状况,但如果事实真如涅蕾所说,现在应该已经白天了。如果天亮后那一大群人形物体──噬红还没有消失,那现在可不能继续躺著。

「在那之后那些透明人偶和其他魔物都未现身。外头我还没有亲眼查过,但感觉不到动静。为防万一建筑物内我已全看过一遍,但没发现任何危险。」

不该让双子见到的房间我顺便先封印起来了──涅蕾最后补上这么一句话。

「所以说……这里是那个建筑物里头?」

「嗯。要带著失去意识的吾主与年幼的双子在森林中移动,我认为再怎么说也太过鲁莽。」

「这样啊……」

阿尔迪斯对涅蕾的判断毫无不满。既然已经确认建筑物内没有其他危险,那么此处反倒比森林中还要安全吧。毕竟这栋建筑甚至能抵御阿尔迪斯施展的魔术,与血红之女交战时那牢固的墙壁甚至毫发无伤。

侧腹部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虽然被菲莉亚的头遮挡而看不见,但想必是涅蕾帮忙治疗了。既然连些许的不适感都不剩,说不定她施展了治疗魔术为阿尔迪斯疗伤。这名自称仆从的真本事还是深不见底。

「解释一下在我失去意识之后的详细经过。还有,不好意思可以给我一点水吗?」

「遵命,吾主。」

也不知是从何处取来,涅蕾自年代古老的水瓶倒水注入杯中递给阿尔迪斯。在阿尔迪斯猛喝了两杯后,她遵照阿尔迪斯的指示开始说明状况。

阿尔迪斯与血红之女的决战告终之后,涅蕾等人在外头又等好半晌静观其变。因为只有血红之女的魔力反应消失,她确定是阿尔迪斯得到胜利。但因为等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在焦急的双子催促之下,涅蕾推开了金属制的门。

门一开启时,含有毒素的毒气立刻流入走道。涅蕾便连忙要求双子退下,当场开始以她们三人为中心净化毒素。虽然浓度已经不至于对身体造成危害,但是考虑到对年幼孩童也许影响不小,直到完全净化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都说了要等到净化结束,她们两个还是哭叫著要跑到主人身旁,要安抚她们两个……实在满折腾人的喔。」

涅蕾露出一抹苦笑般的表情,如此吐露辛劳。

花上数分钟净化房间的空气后,她抱起倒在房中的阿尔迪斯移动至她认为安全的这间小房间内。

听她解释的同时,阿尔迪斯也试著感知周遭的魔力,但感觉不到魔物类的反应。真正确认安全后,阿尔迪斯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样啊。辛苦你了。」

「没什么,这也是仆从应尽之务。无须道谢。」

涅蕾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阿尔迪斯要开口与她讨论日后的问题时,身旁两侧的少女突然间开始蠢动。看来两人都醒来了。

「阿尔迪斯起来了?」

「没事了吗?」

双子一睁开眼睛,立刻担心地探头看向阿尔迪斯的脸庞。

「不痛?」

「不难过?」

「不会消失不见?」

「不会丢下我们?」

「会陪在我们身边吗?」

「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担心著阿尔迪斯的同时,盛满了两人自身不安的浅绿色眼眸直盯著他。

「嗯,我没事。我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的。」

阿尔迪斯为了让两人放心而抚著她们的头发,他投出微笑后,双子以紧紧的拥抱代替言语回答。

「接下来,也不能一直在这里休息吧。既然问题收拾了就早点回去吧。况且也得重新盖一栋小屋。」

也不知道原本在小屋遗迹的那群噬红现在怎么了。即使是阿尔迪斯也无法侦测距离那么遥远的魔力。

不过这栋建筑似乎就是噬红的发生来源,现在建筑本身毫无反应,最可能是元凶的血红之女也已经被消灭。阿尔迪斯不认为状况仍与昨晚相同。

「关于这一点,吾主,要不要乾脆就利用这地方?」

阿尔迪斯想起身时,涅蕾如此提议。

「利用这里?……你是说这栋建筑?」

阿尔迪斯反射般反问,涅蕾流露肯定神情。

「深入森林至此想必几乎不会遭人目击,况且周遭恰巧也成了一片开阔的土地。最重要的是这建筑如此牢固,想必魔物之流也无法撼动。」

仔细一想,阿尔迪斯也同意。

虽然让四个人生活稍嫌太大了些,但是牢固程度无可挑剔。这栋建筑的强度足以承受阿尔迪斯的攻击,同时在他与血红之女交手时也毫无崩塌的迹象。别说是区区的野兽,阿尔迪斯不认为一般水准的魔物有办法予以损伤。同时阿尔迪斯的攻击已将四周的森林夷为平地,换个角度来看也等于省了开辟森林的功夫。

问题在于那灰色的外观相当醒目,但就如同涅蕾所说,会深入森林至此的人类少之又少。仔细一想,涅蕾的提议其实也不差。

「也对。为防万一得重新检查一次建筑物内部,要是没问题就当作小屋的替代品吧……」

「这里就是新家?」

「好棒喔!好大的房子!」

听见阿尔迪斯的自言自语,左右两侧的双子同时惊呼。

「既然如此就尽早去取回事先埋藏的用具吧──不,吾主待在此处即可。我独自一人足矣。」

拦阻了阿尔迪斯后,涅蕾留下这句话便立刻走出房间。

留在房内的阿尔迪斯安抚著有了新家而兴奋不已的双子,想像著往后的生活。

既然来到了森林深处,要到王都去采买用品想必麻烦度也会倍增吧。光是要将这阵子需要的食物与日用品,以及床铺桌子等家具搬进此处,就得花费比过去更多的劳力。

「算了……反正都是小事。」

阿尔迪斯不经意地喃喃说道。

「怎么了吗?」

「什么事?」

「没有,没什么。」

搬到比之前更远离城镇的地方居住,与让两人能安心过活,两相比较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首先要等涅蕾回来,再次确认建筑物内的安全,决定房间的分配……反正双子一定会想跟阿尔迪斯睡在同一间房,只要有一个够大的房间,外加一间涅蕾的寝室就够了。

现在阿尔迪斯的首当之务,就是确保一个能让双子无忧安眠的场所。这件事比起什么都重要。

彻底放下担忧的双子以脸颊磨蹭著阿尔迪斯,他以手代替梳子为两人梳理发丝,同时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的休憩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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