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著米夏与莎夏来到德鲁佐盖多的中庭。光线昏暗,周遭只有月光照耀著。
莎夏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想要倒出魔王酒,但是手抖得不停。米夏代替她接过酒瓶,把水斟进酒杯里。莎夏津津有味地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喝著那杯水。
今晚的夜风很舒服,只要待上一会儿,她的醉意也会退去几分吧。
「……奇怪?是迪德里希与娜芙妲耶。他们在做什么啊?」
莎夏把身体探出矮树篱笆说。在她所看著的方向上,能看到迪德里希与娜芙妲。他们两人不发一语地仰望著天空。
「我去拿魔王酒给他们!」
莎夏正要走过去,米夏就握住她的手加以制止。
「……怎么了吗?」
「之后再给。」
「是吗?嗯~那就这么做吧。」
莎夏再度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喝起魔王酒。
「娜芙妲觉得很不可思议。」
未来神以静谧的声音向他说:
「迪德里希,本来应该没有与你两人一起在地上仰望那片天空的未来。」
「尽管带祢来到这个未来的人并不是我,这一点让我非常不甘心,不过我不会奢望要求更多。」
剑帝的脸上流露出自然且平稳的笑容。
「因为阿盖哈的预言被颠覆,我们一起活下来了呢。」
娜芙妲隔了一会儿后说:
「颠覆预言的是魔王吧?可是,正因为迪德里希一直看著希望,他才会为我们伸出援手,娜芙妲是这么想的。」
剑帝害臊地笑了笑。
「祢能这么说,让我稍微得到救赎了喔。」
「娜芙妲要询问迪德里希。」
娜芙妲转向他问:
「你为何能看见希望?」
「……哎,也是呢。」
迪德里希带著非常尴尬的表情把手放到头上,含糊其辞地喃喃自语。
「这件事不能下次再说吗?」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很难看啊。尽管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但要是全靠魔王的话,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娜芙妲低头思索著什么事,然后再度开口说:
「不过,那个答案肯定会是娜芙妲所追求的希望,娜芙妲的救赎。」
面对温柔微笑的娜芙妲,迪德里希就像看得入迷似的倒抽一口气。
「不论是娜芙妲还是迪德里希,都抵达意想不到的未来。娜芙妲的预言失误,而你的预言也被颠覆了。尽管如此,我们两人现在却在过去不曾看到的未来之中。娜芙妲认为这是非常高兴的事情。」
迪德里希面露苦笑。
「意思是我的失败,正是祢所追求的希望吗?」
「娜芙妲没有失败的概念,只有选择了哪一条道路。所以,迪德里希。你给了娜芙妲最大的礼物。」
「这话还真是令人高兴呢。」
迪德里希仰望著月亮。在不可能用他那双眼睛看到的温柔光芒照耀下,他的脸逐渐绽开笑容。就像在慢慢品尝喜悦一样。
「哎,只不过啊。如果是我的行动最后抵达这个戏剧性的偶然,那么就不枉费我苦苦挣扎了吧。」
娜芙妲静静地点点头。
寂静笼罩现场。两人不发一语,将视线朝向彼此。
「我一直在看著。」
迪德里希说:
「在祢第一次睁开神眼眼睛时,我就迷上祢的双眼。尽管从祢身上获得神眼眼睛,能看到众多的未来,我也依然一直看著娜芙妲的身影。看著那个向未来追求著希望而仿徨,孤独之神不停奋战的身影。」
迪德里希用他的眼睛直直探头看著娜芙妲的神眼。在娜芙妲静谧的表情之前,迪德里希看起来害臊地露出笑容。
「也就是说呢,即使看到了什么,我的双眼也早已被娜芙妲所蒙蔽。不论是神眼也好,能看到众多的未来也好,还是发现未来就只有死亡与绝望也好。」
迪德里希堂堂正正地说:
「我的眼睛都依然盲目著,所以我看不到。不论是绝望,还是不可能。」
就像要把这句话拥入怀中一样,娜芙妲微笑起来。
「因为我迷上了祢,所以被爱蒙蔽的这双眼看不见什么绝望。」
「迪德里希。」
娜芙妲发出严肃且静谧的声音。
「你的话让娜芙妲得到了确信。」
「……确信?」
迪德里希歪头不解。
「这双神眼眼睛会变得看不见未来,是因为变得跟你一样盲目了吧。」
娜芙妲嫣然一笑后说:
「娜芙妲恋爱了。爱上迪德里希,爱上了你。所以这双神眼眼睛被蒙蔽了。」
迪德里希就像很惊讶似的瞠圆了眼。
「……可是,娜芙妲不得不向你道歉。」
「道歉什么……?」
他流露出些许不安地问。
「能看见未来的这双神眼眼睛,对阿盖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对身为剑帝的迪德里希来说也一样。陷入恋爱的这双神眼眼睛,无法帮助治理国家的王。」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啊……」
迪德里希说。娜芙妲就像询问似的,将祂的神眼眼睛朝向他。
「这是轻微的事吗?」
「……当然。比起这种事,这该不会是我在作梦吧?」
迪德里希扬起豪迈的笑容靠到娜芙妲身旁。
「娜芙妲要询问。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像作梦一样吗?」
「这是当然的吧。」
迪德里希这么说完,就将娜芙妲用力拥入怀中。
「因为我一直祈求著这个未来,一直在梦想著这个未来啊。」
娜芙妲伸手碰触拥抱自己的强壮手臂,一脸喜悦地朝他露出微笑。
「这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娜芙妲,祢自己应该也说过才对。那双神眼眼睛看不见未来,代表未来在持续变化。就像过去的灾厄之日一般黑暗的未来消失,让未来总是存在希望吧。」
陷入恋爱的娜芙妲获得爱与温柔。身为未来神的祂藉由学会这些感情,让名为未来的秩序迎来变化。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不是祢的神眼眼睛变得看不见未来,而是未来变得充满希望。只是因为未来没有遭到封闭、在持续变化著,所以才会连祢的那双神眼都无法澈底掌握了吧。」
「……迪德里希也觉得这会迈向更好的未来吗?」
「未来充满著祢的爱情,这怎么可能会是不好的?」
娜芙妲就像安心似的点了点头。
「娜芙妲。」
迪德里希说。以很像是他的豪迈,以及最重要的是,他带著爱情地说:
「今后也能待在我身边吗?作为阿盖哈的王妃。」
祂点了点头,然后说:
「……娜芙妲要求誓约。」
「如果祢想要,不论什么我都会发誓。」
依然被迪德里希拥在怀中的娜芙妲将手伸向了他的眼睑。
「我想看著与你相同的景色,走在与你相同的道路上。想要与你分享娜芙妲的神眼眼睛与你的肉眼眼睛,让你变得也能稍微看见未来,让娜芙妲变得能看见过去。」
因为是未来神,所以娜芙妲会遗忘过去。然而只要获得迪德里希的肉眼,就会变得能一直保留记忆吧。
「这是个好主意呢。」
娜芙妲把手绕过他的脖子。
迪德里希让拥在怀中的祂更加贴紧自己,两人的脸默默靠近。
「娜芙妲会获得迪德里希的未来,迪德里希会获得娜芙妲的未来。汝愿意宣誓,要一同分享这份希望吗?」
「我宣誓,会终生与娜芙妲一同共度这个未来。」
「神与人缔结了永不背弃的誓约。以未来神之名,在这里处以神姻盟约。」
娜芙妲的右神眼眼一发出蓝光,德里希的右眼就像在呼应似的变成有如龙的红光。两人微微错开脸的位置,让右眼与右眼重叠。
迪德里希与娜芙妲将脸缓缓分开。迪德里希的右眼上有娜芙妲发出蓝光的神眼眼睛,娜芙妲的右眼上则有迪德里希发出红光的肉眼。
两人交换了彼此的右眼。迪德里希用那只神眼眼睛看著未来后说:
「与以前相比,确实完全看不到未来……相对地能看见希望。」
「娜芙妲也能看见。那肯定是希望的未来。」
说完,剑帝探头看起娜芙妲的神眼眼睛。
「那么必须要确认一下,我们是否能看到相同的景色。」
娜芙妲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的脸再度贴近,视线在近距离下交错。就这样,嘴唇静静地叠合在一起。
夜空中浮现的点点星光,就像在祝福他们一样地闪烁。
「太好了呢。」
远远看著这一幕的醉鬼少女说:
「迪德里希与娜芙妲结成连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对吧,米夏?」
米夏点了点头。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啊,对了。」
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喊道后,莎夏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阿诺斯也跟我做那个吧?」
「那个是?」
「处以神姻盟约喔。嘿!」
莎夏把右手伸向我的眼睛。
「你发什么酒疯啊?」
我在眼睛上施力,把她的手指弹回去。
「好痛……呜~阿诺斯欺负人,手指挫伤了啦……」
「突然用手指戳眼睛,当然会挫伤。」
米夏说著「不痛、不痛」,揉著莎夏的食指。
「不过仔细想想,我们已经做过了呢。」
莎夏指向我的魔眼。
「那是我的魔眼眼睛呢。」
又说了奇怪的话。
「反了。你是我的子孙吧?」
「呜~……米夏,阿诺斯欺负人啦。明明是我把魔眼眼睛给了他,却说得好像本来就是他的一样啦。」
莎夏靠向米夏。米夏一面抚摸她的头一面说:
「对她温柔一点。」
真拿她没办法。
「知道了,莎夏。就让我心存感激地使用你的魔眼眼睛吧。」
「看到迪德里希和娜芙妲,让我想起来了呢。」
没在听我说话。
「以前阿诺斯也吻过喔!」
这也反了,不过跟她争这个也是白费功夫吧。
「真令人怀念呢。」
「在两千年前哟。」
她还没出生。
不对……但是要说的话,爱夏虽然不是背理神,莎夏她们在两千年前见过我的可能性并没有消失。假如是这样的话,或许──
「喂,阿诺斯。现在呢,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个说不定呢……」
「什么事?」
「我觉得好想吐喔。」
就只是个醉鬼。
「要解毒吗?」
「不要!人家才没有醉。」
她还真敢说。
「我带你到能躺下的地方吧。能走吗?」
「没问题喔。」
莎夏快步走起来,然后绊到自己的脚,「啪答」一声摔在地上。
「呜~……地面在反抗我……」
「真拿你没办法。」
我施展「飞行」让莎夏的身体浮起,把手绕到她的膝盖后方与背上,将她抱在怀中。
「这样就行了吧?」
我一迈出步伐,米夏就跟在我身旁。
「喂喂喂,阿诺斯。」
「怎么了?」
「我原本要问什么啊?」
不知道。
「米夏,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啊,我之前想要问阿诺斯的事?」
米夏面无表情地直眨著眼,接著沉思了一会儿。不过,她就像摸不著头绪的样子。
「……跟我说过?」
「我没说过喔。」
这样谁知道。
「可是,我明明觉得,如果是米夏的话就会知道啊。」
别强人所难了。
「原本要问什么啊?想得起来吗?」
「……想不起来……」
「快想起来。」
「……我努力……」
我一面看著两人之间的这种互动,一面走进德鲁佐盖多城里,在走道上慢慢前进。城内到处都传来人们在享受宴会的声响。
不论是阿盖哈、吉欧路达卢、盖迪希欧拉,还是迪鲁海德,民众们现在共享相同的时间,彼此一同欢笑著。
尽管是一段意外非常匆忙的日子,倘若能听到这些欢笑声,也不枉费我这么努力了。
「啊,对了。喂,阿诺斯。」
莎夏就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
「什么事?」
「世界变和平了吗?」
我不禁露出些许笑容。
「比两千年前和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