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视线看向耸立在云间的山地一带。
巴尔扎隆德的部下们重新站了起来,同时已经拉开了弓。尽管银水船遭到破坏一事使他们陷入动摇,全员都没有因为撞山而失去战斗能力,战意也都没有消退。跟他说的一样,他们比米里狄亚世界的人还要结实。
「放下弓吧。我只不过是要证明你们的理论是错的。」
纵使我都这么说了,巴尔扎隆德他们却比方才还要紧张,将魔力缠绕在箭矢上。
「唔嗯,看来方才这点力量,还不足以证明呢。」
「……你以浅层世界的人来说太强了……」
巴尔扎隆德说。
「相信亚泽农之爪是我抢过来的了吗?」
「不,这不可能。浅层世界的人,况且还是第一层世界的居民,竟然能一脚踏碎银水船涅菲斯,这种秩序哪怕放眼整座银水圣海,也不可能存在!」
「咯哈哈,『要说以前不存在』不是吗?毕竟我至今都还待在井底之中呢。」
「谁会相信这种戏言啊!」
巴尔扎隆德紧握黄金剑柄,以严厉的眼神瞪着我。
「亚泽农的毁灭狮子,你夺走灵神人剑的剑身后,潜藏在浅层世界里了吧。」
唔嗯,给我来这招啊?因为不清楚外侧的情况,完全猜不到他会做什么反应。
「说到底你们所谓的亚泽农的毁灭狮子,指的究竟是什么?我可是确确实实出生自那个世界喔。」
「闭嘴!我才不会上当!」
就像不愿听我讲话一样,巴尔扎隆德说。
「我是一名猎人,所以比起算计,我更相信直觉;比起思考,更优先采取行动;比起话语,剑与弓更有说服力。」
「这摆明在说你是个笨蛋呢。」
「所以我才不会被你们毁灭狮子的花言巧语蒙骗!你是否为该狩猎的猎物,就由这把正义的剑柄判定。审判吧,伊凡斯玛那!揭露此人的灾祸!」
巴尔扎隆德将黄金剑柄高举向天。上头的蓝色宝石变成红色,士兵们默默地倒抽一口气。他们的杀气正在急遽上升。
「睁大眼睛看好灵神人剑展示的灾祸之红吧。这正是你身为从毁灭深渊中诞生的灾厄之兽,亚泽农的毁灭狮子的证明!」
搞不懂呢。我不觉得他是故意让那把剑柄发出红光,好可以冤枉我。要是他的个性像格雷哈姆一样扭曲也就算了,实在不觉得这名男人拥有能让个性扭曲的智慧与懂得演戏骗人的脑袋。
假设灵神人剑的剑柄具有能辨别什么亚泽农的毁灭狮子的力量,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反应?我在与独臂男子对峙时,听到了奇怪的耳鸣声。我与他的根源,确实呈现出像是在共鸣一样的反应。
然而,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妈妈被他们称为灾祸渊姬,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不论如何,即使我再怎么解释,现在他都听不进去。
「随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然后呢?」
我悠然地向前走去,然后对他说:
「所以怎么了吗?那个叫什么亚泽农的毁灭狮子,袭击了我的母亲,目前我们是敌对关系。你要是猎人,现在还是别管我会比较有利喔。」
我朝警戒的他们露出笑容。
「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威胁我们和平的人。哪怕是同胞也一样。」
「……我不会把灵神人剑交给你……」
就像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一样,他以严厉的眼神看向我与雷伊手中的灵神人剑。巴尔扎隆德的部下们也都露出作好觉悟的表情。
他们就像要扰乱一样,一齐朝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圣猎场(raaze)』。」」」
从士兵们画出的魔法阵中刮起强风。闪耀的空气粒子激烈纷飞,让这块山地一带充满了光。卷起的暴风遮蔽视野,就连魔眼也看不清楚。
「圣风吹拂之地,即是我们的猎场。」
声音乘着风从各种方向传来。看来也无法依靠听觉了。刹那间,一根缠绕着闪耀之风的箭矢出现在眼前。在我以单手接住后,狭窄的视野里突然冒出数百根的箭矢。
「唔嗯。」
我以「森罗万掌」之手将其尽数抓住。不对,有五根漏掉了。疾风之矢正要刺穿我的身体,辛的剑就瞬间将其一一打掉。
「身体很重呢。」
辛说。
「而且,魔法的运作更不灵敏的样子。」
「狱炎歼灭炮」也是这种感觉。看来这不是单纯增加魔力量就能解决的问题。与我们不同,他们能充分地施展魔法。
「无法视物。」
猎人们的声音响起。
「你乃是兽,拥有非人之力。」
「然而在猎场里,猎人将能胜过野兽。」
「即使是狮子,也无法逃过海冯利亚猎人的箭矢。」
「为离开族群的选择感到后悔吧。」
声音回荡开来,拉弓的弦音层层叠起。
「确实只能隐约看见,但这点程度你们还是住手吧。」
我握紧拳头,漆黑粒子画出螺旋。
「你能隐约看见?」
「在这种距离下握拳吗?」
「哪怕你能一拳崩山,只要打不中就毫无意义。」
「不论是什么野兽,在我等狩猎贵族之前都毫无差别。」
「陷入猎场的猎物,将因为无法视物的恐怖逐渐错乱。」
巴尔扎隆德的声音响起。
「你越是挣扎,越会被我们逼入绝境。」
我向前踏出一大步,使劲挥出拳头。
「笨蛋!在这种距离下,挥拳有什么用──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有魔力的拳压,粉碎了他们射出的无数箭矢,轰散形成漩涡的「圣猎场」,将巴尔扎隆德等狩猎贵族打飞到遥远的另一端。
「巴、巴尔扎隆德卿──────────……!」
从山地被轰飞出去的那些人,就这样头下脚上地坠落到树海里。
「我应该叫你们住手了。一旦看不清楚,就不知道该对谁手下留情。」
还留在这座山地上的士兵有十几名,大略还剩一半的人数吧。他们在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后,在下一个瞬间以「飞行」飞上天空,决定逃走。
判断还真快。假如失去对上野兽的优势,立刻逃跑才是他们的基本策略吧。只要在能确实解决的时候动手就好。
「追上去。我们需要他们的情报和船。」
「遵命。」
辛与雷伊追着他们飞上天空。
两人朝着就像陷阱一样设置在空中的「圣猎场」飞了进去。
「这个世界的人总体来说都很强大,切勿深追。」
『我知道喔。』
我施展「意念通讯」朝树海的方向飞去,将视线投向长满苍郁树叶的一个角落。虽然觉得就落在这附近,这片树海应该不是普通的地方。我感到比密德海斯的魔树森林还要强大的魔力。
魔眼的运作也受到阻碍,无法看得像平时那样清晰。我大略环视一圈后,发现到他的一名同伴挂在树上,似乎晕了过去。可是,其他人不在附近,可能得稍微费点工夫找。
不过出乎意料地,我很快就找到他的所在位置。
『芬,你在哪里?没事的话就回答我!』
因为巴尔扎隆德一面大喊,一面无差别地发出「意念通讯」。我从上空靠近并投以视线,他正和士兵们一起警戒四周,搜寻着走散的同伴。
「……巴尔扎隆德卿,不能再待下去了。」
「不仅是毁灭狮子的问题,我们也不能在这片树海里逗留太久……要是连二律僭主都出现,我们就……」
「芬也是一名猎人,他早就作好觉悟了。」
「笨蛋!你难道觉得本伯爵巴尔扎隆德,是会舍弃随从的男人吗!假如害怕,你们就自己先回去吧!」
巴尔扎隆德独自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巴、巴尔扎隆德卿!」
「请等一下!」
随从们连忙追上他。
「唔嗯,倘若能解开无聊的误解,我想我们应该能愉快地相处。」
我从空中降落到树海后,他们立刻举起弓箭。
「如何?在开打之前,要不要先试着谈谈?」
我朝前方勾了勾苍白的手指,那一名挂在树枝上的士兵就飞到我的手边。我朝着表情变得凝重的巴尔扎隆德,将士兵抛还给他。他毫不迟疑地用双手接住那名士兵。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清楚实力差距了。就算你的脑袋不够聪明,也该知道谈话对你比较有利。」
巴尔扎隆德说不出话,同时一副怀疑的表情。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大家一开始都这么说。」
巴尔扎隆德不敢大意地瞪着我。他抱着的那名士兵,是叫做芬吧。大概是撞到他的要害,伤势相当严重。虽然已经对他施展恢复魔法的样子,伤势恢复得很慢。
「既然如此,就无条件放我们走。」
巴尔扎隆德说。
「办不到。这里是未知的世界,我还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我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不带敌意地说。
「回应对话吧。我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巴尔扎隆德没有立刻回答,紧紧咬着牙关。他在寻找我的破绽吗?还是在想是否有交涉的余地?沉默维持了数秒。
「既然如此──」
他开口说。而就在这一瞬间──
「…………!」
「滴答」一声,血滴在地面上。
我的嘴角渗出鲜血并滴落,有人从背后贯穿了我的身体。直到接近的前一刻,我都没感觉到任何魔力。然而,此时站在我背后的那个人,却散发出巴尔扎隆德无法相提并论的强大魔力。
「……二律僭主……」
巴尔扎隆德脸色发白地喃喃说道,他的部下全都吓得浑身发抖。
「快抱着芬离开!我来争取时间──」
巴尔扎隆德这样大喊,同时拿出黄金剑柄。他向前冲去并画出魔法阵,从中拔出没有剑柄的剑身。就在巴尔扎隆德将黄金剑柄与剑身接合、正要注入魔力的瞬间,他的右臂就「啪答」一声落在地上。
「呜……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应该站在我背后的那个人,瞬间移动到了巴尔扎隆德面前,异常长的银发就像在水面缓缓漂荡一般漂浮。那名高大的男人穿着将暮色具体化一般的外套,有一双不带色彩的眼睛。
「啊……啊…………唔………………!」
银发男子踏住巴尔扎隆德的影子。仅仅如此,他就当场吐血倒下。男子默默地低头看着倒下的他,就像要给予他最后一击似的在手上注入魔力。
那道毫不留情挥下的手刀,在巴尔扎隆德的眼前突然停住。
「哎,等等。我可是预定要和这家伙谈谈喔。」
我从一旁抓住银发男子的手臂。
「请教一下──」
不带色彩的眼睛缓缓看向我。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是不怀疑自身力量的强者眼神。
「冷不防地打穿他人胸口,是这个世界打招呼的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