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世界海冯利亚,夜晚──
魔力与魔力冲突所产生的爆炸声,在虹水湖的工房响起。
被放在铁砧上的,是被炼火染得通红的灵神人剑。雷伊紧握剑柄,以压制住外溢而出的黑色火花。
诗露可位于他的视线前方。
刚才被弹飞,现在正跌坐在地上。
坚固的围裙沾上黑色的锈蚀,就连她的根源都开始被其侵蚀。
即使使用回复魔法,那种伤也没办法马上痊愈。
「诗露可,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应该要先清理一下那个锈蚀。」
巴尔扎隆德冷静地说。
然而──
「……这样啊。将火花和火花……」
诗露可并没有将那句话听进去。
她一面喃喃自语着什么,一面拿着白辉槌站起来。
然后,笔直地凝视灵神人剑。
从开始锻造以来,一直都是如此。彷佛与外界隔绝一般,她的眼中只剩下那把剑。
现在唯独剑、火焰、水,以及响起的大槌声,是诗露可世界的全部。就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放在眼里的她,已经与黑色锈蚀缠斗几乎一天一夜。
「雷伊,要使出更强的力道了喔。用最强的。」
雷伊以认真的表情回应:
「收到。」
诗露可将白辉槌维泽尔翰举至上段,让魔力逐渐消失。
「白辉槌,秘奥之三──」
纯白光芒开始收束,集中在大槌的打击面上。
「──『剑打练钢』!」
维泽尔翰全力砸向灵神人剑伊凡斯玛那。伴随着足以将耳朵劈开的轰鸣声,突然溢出大量的黑色火花。
毁灭的奔流远比先前的还要强劲。尽管如此,这次诗露可并未被炸飞。
这是因为黑色火花与黑色火花相互碰撞并抵消了。
当初诗露可尝试尽可能地将打击范围缩小,一点一点地削去锈蚀。
然而,附着在灵神人剑上头的锈蚀蕴藏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无论多么小范围、浅浅地敲打,都完全无法予以抑制。
因此诗露可转换思维,想到让黑色火花与黑色火花相互碰撞,同时压抑两者的做法。
维泽尔翰在使用「剑打练钢」进行敲击后直接固定在原地,同时振动三番两次击打着灵神人剑。
透过巧妙地改变其角度、威力与速度,成功控制并抵消溢出的黑色火花。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锻造师能够到达的境界。
正如锻冶世界巴迪鲁亚的元首蓓拉弥所承认的,她毋庸置疑是拥有希世才能之人。
「……唔……」
雷伊稍微皱起眉头。
灵神人剑开始挣扎,于是诗露可抽回维泽尔翰。虽然能够以火花抵消火花,由于会一口气敲出许多锈蚀,雷伊的手臂会承受难以想像的负荷。
和诗露可一样,雷伊的双手因大量接触飞散的火星而灼伤,甚至沾染了黑色的锈蚀。
他已经濒临极限,而无法完全压住灵神人剑。
「雷伊。」
「……没问题。下一次会压好……」
雷伊长吐一口气,并且用沾染着黑色锈蚀的双手握住灵神人剑的剑柄。
「要上喽。」
诗露可举起维泽尔翰。
「──『剑打练钢』。」
随着白辉槌敲击灵神人剑,激烈的火花外溢而出。魔力发出劈里啪啦的剧烈声响相互冲突,卷起猛烈的漩涡。
雷伊咬紧牙根、双手紧握,注入全部的魔力压制圣剑。
那个状态持续了几十秒,诗露可再次举起维泽尔翰。
圣槌第三次敲击圣剑。
或许是逐渐掌握到诀窍,火花的溢出量增加,抵消时产生的魔力漩涡伤到雷伊的身体。
灵神人剑开始在铁砧上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震动。
「唔……呣……!」
即使是雷伊,也难以继续下去了吗?
虽然必须聚精会神地挥动大槌的诗露可的消耗也很大,持续压抑冲击的雷伊受到肉体上的损伤。
受到黑色锈蚀的侵蚀、大槌打击时的振动,以及黑色火花冲突时卷起冲击波的影响,他眼看就快要无法压抑住灵神人剑。
正当诗露可想着:「已经到达极限了吗?」她打算中途拉回大槌时──
「不必在意,使尽全力打下去。」
在雷伊的身旁,巴尔扎隆德握住灵神人剑的剑柄。
「只要两人一起,无论是多么强的冲击都能够承受。」
曾经拥有剑柄,意味着他也是被灵神人剑选中之人。即使用力握紧剑柄,也不会被圣剑拒绝。
「感谢你的帮忙。」
「不用谢。」
两人稍微交会眼神,一起握住同一把剑柄。
撑过几十秒的剧烈震动后,诗露可再次抽回大槌,间不容发地挥下。
反覆进行了几次这个作业后,她将灵神人剑放入炼水,同时补充失去的魔力。随后再次用炼火加热,放置在铁砧上,然后用维泽尔翰敲击剑。
正如一开始的说明,之后就是不断重复同样的流程。
诗露可、雷伊和巴尔扎隆德的意识完全集中在锻打剑刃上。
终于,灵神人剑开始出现变化。
剑身开始露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比白色还要更白、如彩虹一般闪耀的光芒──其散发出来的,正是白虹。每当挥下白辉槌,锈蚀便会剥落,转眼间光辉不断地增强。
然后──
心无旁骛地持续击打着剑的诗露可,将白辉槌放到了地上。
她画出魔法阵,取出亚泽农的爪子。
「放开吧。」
按照诗露可的指示,雷伊与巴尔扎隆德放开剑柄。
她轻轻地触摸灵神人剑的剑身,并用亚泽农的爪子抵住该处。宛如排斥反应一样,白色火花迸出。
她将爪子沿着剑刃开始迅速地研磨。即使溢出足以遮蔽剑的大量火星,手也未曾停下。
光辉越磨越强烈,亚泽农的爪子越磨越薄弱。
然后,迸出大量火花的瞬间,那支爪子断成了两截,从诗露可的手中零碎地散落。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声地说:
「……完成了。」
诗露可拿起灵神人剑的剑柄与剑刃,静静地放入炼水桶里。
耀眼的光芒突然照耀整座工房,灵神人剑自行从水桶中浮了起来。
与在帕布罗赫塔拉的时候一样,就像被那道光芒包覆一般,光的空间将雷伊等人隔离起来,出现一道以前没有的白色彩虹。
位于其正下方的是伊凡斯玛那,以及伫立着一位身穿君王装扮的女性。他的口中衔着口枷,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拿着木简──是天命灵王迪欧娜忒可。
他慢慢地挥动那支毛笔。
『……此虹路的前方……』
响起静谧的声音。
『……有等待救助之人……』
光的空间逐间消失,周围再次还原为工房。
天命灵王同时消失了踪影,灵神人剑朝着天空释放出一道白色彩虹。那道彩虹穿过烟囱,彷佛画出一条直线般创造出纯白的道路。雷伊慢慢地抬头仰望天空。
「那个是……?」
「是虹路。天命灵王迪欧娜忒可应该是要我们前往那个方向吧。」
巴尔扎隆德如此回答。他们经由烟囱来到工房外面。虹路穿越天空,一直延续至黑穹的另一端。
「……目的地似乎在海冯利亚外面……」
巴尔扎隆德说。
「走吧。」
雷伊向粉丝社少女们送出「意念通讯」。
「爱莲,可以帮忙发动列车吗?我们有想要去的地方。」
『收到!马上发车喔!』
爱莲传来答覆。
「现在米莎不在,要隐身前去搭乘列车会有困难呢。」
雷伊露出稍显为难的表情说。
「请不用担心后续的纠纷。无论发生什么事,皆由我来解决。」
辛说道。
假如有人在等待救援,就不能慢悠悠地行动。距离天命灵王试图传达那个讯息的时间点,已经过了一天。
「明白了。」
能听见汽笛声。
抬头仰望之后,魔王列车正从加伦泽斯特狩猎宫殿出发,并且在空中奔驰。雷伊与巴尔扎隆德使用「飞行」升空,朝着魔王列车的方向前进。
『雷伊同学,司机室的舱门要开了喔。』
司机室的舱门开启。
两人从该处进入。西姆卡和卡莎一面汗流浃背,一面用铲子向火室投入煤炭。
由于不够熟练,列车无法大幅地提升速度。巴尔扎隆德或许是注意到这点,走上前去并伸出手。
「换我来吧。」
「咦……麻、麻烦您了……」
他接过卡莎的铲子。
「将路线设定为那条虹路,全速前进。」
「「「收到!」」」
魔王列车依循雷伊的指示进入虹路,沿着那条道路笔直地上升,转眼间即到达黑穹的高度,而且就这样直接离开圣剑世界海冯利亚。
在闪耀的银海中,虹路绵延不绝。
魔王列车往虹路铺设银灯轨道,并且向前奔驰。巴尔扎隆德的部下所乘坐的银水船靠了过来,与其并排齐行。
几个小时之后,一个小世界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然而,那个小世界的光辉比平时见到的银泡还要黯淡。
「……没有银灯,似乎是泡沫世界……」
巴尔扎隆德说。
雷伊向露出凝重表情的巴尔扎隆德问道:
「虹路似乎继续通往那里,可是不是听说禁止过去吗?」
「根据帕布罗赫塔拉的法规,确实如此……就算以银水圣海的常识来说,干涉泡沫被视为不适当的行为。因为像我们这样拥有巨大魔力的人进到不安定的世界当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巴尔扎隆德紧抿嘴唇。
「没必要连你也跟着一起涉险,可以由我们单独进去喔。」
可是巴尔扎隆德经过一瞬的迟疑后说:
「不……天命灵王的引导不容质疑。即使会犯法,我也相信此即为正确的道路。」
雷伊点点头。
「将路线设定为那个泡沫世界,全速前进。」
「收到!全速前进!」
魔王列车快速地提升速度,进入到泡沫之中。
列车固定银灯轨道,同时在黑穹持续下降。
抵达的天空一片漆黑。
现在的海冯利亚已是深夜。倘若考虑到此处也一样,那么天空昏暗并不会不自然,然而地上连一点光源也没有。
不对,岂止如此,甚至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生命的存在感极度稀薄。
「……濒临毁灭……大概是火露已经丧失殆尽了吧。听说这在泡沫世界之中并不是罕见的事情。」
巴尔扎隆德说。
「我去外面一趟。」
「雷伊同学说要出去,打开司机室的舱门!」
「收到──」
司机室的舱门开启,雷伊与巴尔扎隆德飞向天空。
接着,雷伊手中的灵神人剑再次开始发光,虹路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道白色彩虹一直延续到地面。
雷伊与巴尔扎隆德面面相觑并点了点头。
他们飞翔于空中,沿着虹路前进。
不久后,一座山的半山腰出现在眼前。
山腰上有像是洞窟一样的地方。其入口设有看起来牢固的大门,门上还画有相当老旧的魔法阵。
「『解锁(dei)』。」
巴尔扎隆德尝试解锁。
然而大门并未开启。
「……打不开泡沫世界的门……?」
巴尔扎隆德看似不解地皱起眉头。
在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中,真的存在能够做到那种事的人吗?他大概充满了疑问吧。
「看来事情并不寻常。」
雷伊持伊凡斯玛那摆出架式,吐了一口气。
剑光一闪,大门随即被切成两半,同时发出喀当的声响崩落了。
「小心点。」
「我知道。」
两人一面用魔眼凝视,一面往洞窟内部前进。
里面很昏暗。
不过,看起来不是那么地宽敞。
「……唔……唔……」
雷伊倏然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因为他听见了呻吟声。
他使用灵神人剑照亮内部。
倒在那里的,是一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人。
他极为憔悴,魔力已经几乎耗尽。
那副模样看起来随时都会毁灭,就连能够出声都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啊……什……」
接着发出声音的不是老人,而是巴尔扎隆德。
他瞪大双眼露出惊愕之情,彷佛难以置信般的倒抽一口气。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汗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小声地脱口说:
「…………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