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灾渊」──
我维持大把抓住圣船艾露托菲乌丝船底的状态,以水底为目标前进。
嘎吱嘎吱,响起巨大物体受到挤压的声音。被我用力砸向水面的圣船由于受到强烈的冲击,船体出现凹陷。
而且,由于暴露在对于圣剑世界居民而言属于猛毒的水中,反魔法与魔法障壁在转眼间剥落。
再加上我降下的速度与沉重的水压,圣船装甲每时每刻都逐渐被压碎。
叽、叽叽叽、嘎嘎嘎嘎,沉闷的声音响起。随着艾露托菲乌丝越沉越深,船体逐渐变得残破。
也许是狩猎贵族们正在试图让船上浮,魔法阵的光芒从刚才开始便不时在船内闪烁。
然而,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抵抗。
在这个「渴望灾渊」中,他们的船似乎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方向。
更何况是在这种被拖拽其中的情况下,应该没办法让如此巨大的船上浮吧。我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让船继续下沉,不久后水中开始被黑暗所包覆,就连使用魔眼都无法看清。
眼前出现墨绿色的黑暗。
唔嗯。
和娜嘉、波邦加以及珂丝特莉亚散发出的魔力十分相似呢。
亚泽农的毁灭狮子是经由「渴望灾渊」出生的幻兽。既然如此,应该差不多要接近水底了吧。
我投身在墨绿色的黑暗中,船的碎片便从上方伴随着喀答喀答的声响掉落下来。只见艾露托菲乌丝难以承受幽深的黑暗而开始崩坏。
再继续下去,即使是圣船,恐怕装甲也会撑不住。我放开艾露托菲乌丝,紧接着使用「四界墙壁(beno iebun)」包覆住船只四周。
墨绿色的黑暗与我的魔力波长吻合。我隔绝那股黑暗并将内部转换成普通的水,艾露托菲乌丝的崩坏随即停了下来。
我朝那艘船送出「意念通讯」。
「艾菲,下船吧。只要祢陪我到水底走一遭,回去时我会帮祢回收船。」
圣剑世界的方舟应该无法在这个黑暗中自行上浮。要是使用祝圣天主艾菲的权能,也许还有办法,但是无法避免会消耗力量,如此一来很显而易见会成为灾人的牺牲品。
既然位于敌人地盘的深处,在安全受到「四界墙壁」保障的这段期间,不勉强上浮才是上策。
『你究竟有何想法?』
「意念通讯」响起。
祝圣天主艾菲与雷欧沃尔夫男爵飞离船体靠了过来。我在「四界墙壁」上开了个洞,两人便穿过那个洞来到这一侧。
「米里狄亚元首。」
祝圣天主艾菲说。
雷欧沃尔夫拔出圣剑,彷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般将剑刃指向我。
「住手吧。你应该没有愚蠢到会选择在这里和我交手。」
我翻过身潜水前进。
身为毁灭狮子,「渴望灾渊」会增幅我的力量。相较之下,艾菲与雷欧沃尔夫两人则刚好相反。
倘若在灾渊世界正面冲突,就不会有胜算。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们才会锁定我与灾人交战的空档。如今作战已然失败,他们真正想做的应该是设法回到圣剑世界重振旗鼓。
「假如最终都会演变成战斗,顺从于你才是下策。」
从后方追来的雷欧沃尔夫朝我投来锐利的视线。他的魔眼就像在试探我的意图一样。
「我的目的跟之前宣告的一样。由雷伊和巴尔扎隆德来说服伊萨克,然后皆大欢喜地结束这场战争。你们只要待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即可。」
我如此通知,并且继续朝水底下潜。
「他们那些野兽都是凭本能在行动。即使灾人罕见地一时兴起,其他野兽也不见得会跟着停止。」
雷欧沃尔夫说。
「换言之,也有可能会停止。」
「野兽们并非对话就能沟通的对象。」
艾菲与雷欧沃尔夫来到我的身边。
尽管雷欧沃尔夫投来警戒的眼神,艾菲看起来并没有战意。他似乎知道我不会主动发动攻击。
「元首阿诺斯,与你不同,你作为毁灭狮子成功抑制了渴望,其他的伊威泽诺居民们则并非如此。」
「换作是欧尔多夫,他会怎么说呢?」
艾菲瞬间闭口不言。
「祢身为海冯利亚的主神当然会觉得,与灾人对话是违反虹路的道路。正因为祢不愿对话,才不存在那条虹路。」
「假如能够透过言语相互理解,我们之间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争斗。」
「难道不是觉得能够相互理解,所以才会争斗吗?」
他静谧的脸上浮现疑惑。
「就是说,如果无法相互理解,就不予以原谅。」
「你要我们原谅将同胞视为饵食灵杯的野兽?在那些家伙眼中,海冯利亚就只是猎物而已。你要我们让它们吃到满足为止吗?」
雷欧沃尔夫露出嫌恶的表情。
「为何只当作猎物呢?」
「因为那些家伙没有理性。那些家伙不是人,而是野兽吧。」
「为何是野兽?」
雷欧沃尔夫沉默不语。
「……你问那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可不想玩文字游戏啊!」
「我想不通。那些家伙听得懂语言、拥有感情,而且形成了社会。灾人也并非如此不讲道理的男人。」
「把感情放在理性之上、欲望优先于良心,这样还能算是人吗?无情地蹂躏他人、弱肉强食的世界,无法称之为社会!」
彷佛自己代表正义一般,他高声这么断言。
「雷欧沃尔夫,正义并不普通。即使压抑欲望、压抑良心,也没有多大的差别──至少对于被杀死的一方而言是如此。」
雷欧沃尔夫一脸不快地瞪向我。
「你的意思是,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不要杀生吗?元首阿诺斯,你这是诡辩。假如要彰显正义,就必须付诸行动!净说些漂亮话的卑鄙小人,怎么有办法拯救自己的世界!」
「假如肚子饿了,吃掉猎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伊威泽诺明明不是空腹,却仍旧试图吃掉海冯利亚。」
雷欧沃尔夫再次闭口不言。
「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那种程度的小事……」
「你认为──」
祝圣天主开口说:
「其背后存在某种理由?」
「所以我才会潜到这里来。」
我停止下潜。
更加幽深的黑暗就在眼前。墨绿色的粒子漂浮在水中。
「这个承接渴望的超巨型水洼,是伊威泽诺的本能。假如伊威泽诺处于异常状态,背后原因可能就在这个深渊里。」
「这里……」
艾菲伸出指尖。
他碰触到墨绿色粒子的瞬间,手指突然受到侵蚀变为黑色,身体在转眼间逐渐染黑。
「天主……!」
雷欧沃尔夫举起融合剑试图斩断墨绿色的粒子。
「请恕我失礼。」
秘奥之一,「和刃」。
那把能够与对象融合的剑刃穿过祝圣天主的身体,仅针对墨绿色的粒子予以斩断。
可是圣剑出现零碎的崩口。墨绿色的粒子继续袭击而来,艾菲张开虹翼且释放出祝福的光芒。
幽深的黑暗瞬间被驱散,与此同时艾菲的虹翼也沾上了黑色的污点。祝圣天主是海冯利亚的主神,他的攻击对「渴望灾渊」极为有效,反之亦然。
他无法完全抵挡那种墨绿色的粒子。
「雷欧沃尔夫,快退下。」
「不!这里由我来──」
雷欧沃尔夫就像要保护艾菲般来到前方,然后手持崩刃的融合剑有条不紊地摆好架式。倘若再使出一次斩击,那把剑应该会撑不住。即使牺牲自己,他应该也打算保护主神吧。
墨绿色的粒子彷佛紧咬猎物般袭击而来。
突然间,毁灭的暴雷降落。
「…………?」
「『深掌魔灰烬紫灭雷火电界』。」
我施展「涅盘七步征服」释放出如龙卷风般卷起漩涡的紫电,使其附加在自己与艾菲他们身上。即使墨绿色的粒子来袭,「深掌魔灰烬紫灭雷火电界」也会将其弹开,不会让它接近两人的身体。
「艾菲,祢不要乱动。假如祢在这里使出全力,会无法全身而退。」
凭借祝圣天主艾菲的权能,应该能够给予「渴望灾渊」致命的伤害。当然,要是艾菲这么做,也不会没事。
那样的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维持附加毁灭暴雷的状态下潜。多次冲撞过来的墨绿色粒子张开獠牙试图用超乎常理的强大力量压碎一切。确实,即使是娜嘉或波邦加,在如此强大的魔力场之中,可能也无法自由行动。
我向前方释放毁灭暴雷弹开墨绿色的粒子,同时创造出一条刚好能够通行的道路。
于是,我在看不见前方的黑暗里一味下潜。
忽然,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冻土的触感。也就是说,此地即为「渴望灾渊」的最深处。我在水底游泳前进。
深刻且深邃地窥探「渴望灾渊」。完全的黑暗,以及从其中无限溢出的墨绿色粒子。
然后在缝隙之间,复数不定形的泥状物体正在蠢动。
我体会到难以言表的声音与感情直接被强塞进脑袋的感觉。
大概是幻兽吧。
也许是尚未取得肉体的亚泽农毁灭狮子,抑或是其他东西。有一股脑内被粗糙的物体抚摸的恶心感觉。
沉积在水底的渴望就像污泥般穿过耳朵,然后逐渐沾染内心。
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可能是「毁灭吧」,抑或是「快吃吧」,可是听起来又像是「救命」。不论是哪一个,感觉全部都不太对。
错综复杂交织的渴望,时常处于混合搅拌一样的印象。
「……唔嗯。」
除了幻兽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跟伊萨克说的一样。不过我本来就不认为会顺利找到就是了。
听说从未有前人踏足过「渴望灾渊」的深渊。应该可以理解为,只有灾人伊萨克来过此处才对。
倘若我的判断正确,这个深渊之中存在什么的话,其很有可能是伊萨克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东西。
首先立刻想到的是──
「这个是……」
祝圣天主不经意地说。回头看去,他的双翼正处于张开的状态。
他的祝福光芒倾注在水底创造出一条道路。
那是一条虹路。
「这是怎么回事?」
雷欧沃尔夫面露疑惑,表情显得扭曲。
「……真是难以理解。我的良心对于位于那里的某个东西有反应。」
虹路的终点是幽深的黑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连魔眼都看不见。
「带你们来这一趟没有白费呢。」
我们尚未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何,作为圣剑世界秩序的虹路在灾渊世界的深渊之中还能发挥如此清晰可见的效能。
现在两个银泡相互接触且影响到各自的世界。虽然也可以如此解释原因,这纯属推论。
可是至少知道一件事。既然虹路延伸至此处,那么必定是海冯利亚的秩序对于位于该处的物品作出反应。
也就是说,乍看之下空无一物的那个地方,其实存在某样东西。
我笔直地朝虹路的前方继续前进。
才刚抵达终点,景色立即扭曲。隐藏在「渴望灾渊」深处的东西,在眼前逐渐成形──